第10節
女人們見狀,戰戰兢兢地問:“出什么事了嗎?” 她先凝神示意其安靜,很快又搖搖頭:“上面有腳步聲?!?/br> 江流微愣:“腳步?” “不要緊,此地四通八達,傳來聲音并不奇怪,只能說明在我們頭頂上有叛軍活動?!庇^亭月解釋道,“一般而言,腳底下的動靜總不及別處的惹人注意?!?/br> 她轉過頭吩咐,“大家盡量小聲一點,不要讓……” 話音還沒落,好似偏同她對著干一般,不知從何處冒出一聲刺耳的尖響。 幽暗封閉的地底下對什么都敏感,一時間八方山脈集體震顫,頭頂稀里嘩啦地往下掉石子兒,像是來了場大地動。 人們驚慌失措地扶住墻。 “怎么回事?!” “又出什么變故了?……” 此時,墻的那一頭。 石壁上半支弩/箭沒入其中,臟兮兮的尾羽尚在輕顫,旁邊是紈绔公子細皮嫩rou的臉,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用余光膽戰心驚地瞥了瞥,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要是偏那么一寸半寸,他人可能就沒了。 男人們呆了半瞬光景,齊齊往角落里看去。 隊伍最末尾的年輕獵戶手里端了把小弩,約莫沒料到會有如此大的威力,尚木瞪瞪的,一臉茫然。 這是一只特制的弓/弩,傳信號用的,唯恐被友方忽視,射出去不僅有聲響,還能放炮似的炸出一團五顏六色的煙花。 好在擱置久了火/藥受潮,否則陣仗多半還能再大一點。 “不、不好意思……我隨手擺弄了兩下,沒想到它還會叫……” 眾人回過神來,立時火冒三丈:“不是都告訴過你不會用就別拿嗎?地上那么多玩意兒不撿,你偏偏要碰它!” 獵戶委屈地小聲辯解:“我想著自己平時打獵,弓/弩比較順手,找了半天,就這個像一點……” 大家聽完更加忿懣,此起彼伏地指責: “你這叫順手?痛擊自己人順手嗎?” “不會使就別使!這么大的聲兒,被外面的叛軍聽見怎么辦!” …… 甬道里吵成一團,燕山戳在邊上云淡風輕地看熱鬧,著實被這幫人的愚昧無知給驚到了。 他服氣地一笑:“佩服,我還是頭回見識到如此熱衷于找死的人?!?/br> 觀亭月用手護著火把,以防墜落的沙石將火撲滅。 后邊的女眷們互相穩住身形,各自都慌張不已。她們行至此處,隔壁連只言片語也聽不見了,自然不知發生了什么,只好七嘴八舌地涌上前來問。 “等等——”觀亭月打了個手勢,神情驟然警惕,“聲音不對?!?/br> 方才頭頂上的動靜還得貼著墻才能洞悉一二,如今那些慌亂中透著整肅的腳步不必細聽也能察覺。 看來這聲響決計不是叛軍發出的。 那就只能是隔壁出了意外。 “守軍已經發現了?!彼溉徽?,抄手把方晴一抱,“動作快點!” 說完便發足朝前狂奔。 一眾婦人們尚不及消化她這幾個字的信息,就昏頭轉向地被帶著跑起來。 第8章 “大小姐?!?/br> 火把在情急之中被風撲滅,四下黑成一鍋粥,好在經過這許多時間,大家已勉強能適應昏暗。 觀亭月手里抱一個,背后背兩個,把沒人看顧的小孩子全攬自己身上了,她沿著通路朝前跑了一陣,耳朵輕輕一動,發覺到什么。 “不好。前面有人?!?/br> 石善明的大軍反應迅速,他們畢竟人多,抽出一部分進底下探查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婦女們正如臨大敵,就見她掉了個頭,朝著石室的另一處而去,“跟我來?!?/br> 這些密道當初是為了更好的隱藏軍械才打通的,彼時官階卑微如石善明還沒有資格接觸,故而面對滿山谷的彎彎繞,他一直不敢輕易深入。 觀亭月于是拖著一幫孱弱的女人跑跑停停,在無數石室里往來穿梭,將涉足其中的叛軍溜了個暈頭轉向。 但畢竟是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孺,又半饑半飽地關了數日,不多久,眾人便開始體力不支。 為了避免女眷們掉隊,觀亭月只得放緩速度,這樣一來,很快就被江流超了過去。 她人年少,干勁十足,還不必照顧小孩子,跑起來毫無拖累,渾身輕松地在最前面開道。 片刻之后就模模糊糊看到一點星光。 江流興奮地邊跑邊回頭,“姐,那兒是不是就是出口了!” 觀亭月被從頭掛到腳的小兔崽子們壓著,緩了口氣兒正要說話,忽然間變了臉色,雙目像是瞧見什么忌諱之物,驀地冷肅下來。 不止是她,幾乎所有人的女人眼底都鋪上了一層惶恐。 觀亭月:“江流!” 話才出口,那少女就迎面撞到一堵rou墻,老天爺可能看不慣她走路不長眼,存心要治治她,這一磕著實狠重,險些沒讓下巴脫臼。 江流給碰了個眼冒金星,伸手捂著側臉抽涼氣,卻莫名發現自己身體騰空了——她被人從背后拎了起來。 觀亭月在十丈外陡然剎住腳。 彼時正值日夜交替之際,是黎明前最沉寂的時候,漫天星辰與弦月成了山林里唯一的光源。 只見那淡薄的清輝之下,連通山外的洞口被一團烏漆墨黑的影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對方單手擒著江流,緩緩直起背脊,一身玄甲反射出冰冷的月光,照在刀疤縱橫的臉上,連笑容都顯得格外猙獰。 看來者的裝備,觀亭月猜他或許是石善明手里的一名參將,不上不下的那種,專適合給人當打手。 “還以為是綏狗的鷹犬們找來了,鬧得大家伙兒劍拔弩張,疑神疑鬼的,原來是一群不聽話的小耗子?!?/br> 刀疤臉慢條斯理地叉腰。 “真是對你們太好了,有吃有喝地供著,一個不留神,還讓你們找到暗道逃出來?!?/br> 雙方實力過于懸殊,那頭的人雖多,到底都是女人,在他眼中就跟送菜的一樣。 “要我說何必搞什么‘山賊綁匪要贖金’的麻煩事兒,直接捆著人挨個進屋子里放白骨枯不就行了。早死晚死,反正也是個死,將軍這人啊,哪兒都好,就是太小心了?!?/br> 周遭并未瞧見其他士兵,刀疤臉應該是在附近巡守,碰巧聽見聲音才撞上她們的。 “好好告訴大爺?!彼锨耙徊?,“男牢里的人是不是也是你們放走的?” 婦人們眼見他靠近,忙哆嗦著朝后退。 觀亭月抬手將幾個女孩兒掩在自己背后,方晴的手緊緊拽著她的袖子,險些把大半條衣袖扯掉。 她沒功夫理會,余光卻瞥向洞外,總覺得林間風聲蕭蕭,似乎還有別的什么人。 刀疤臉對女人們的反應甚是滿意,他的長相不敢恭維,品行比長相還要粗制濫造,是個徹頭徹尾的猥瑣小人,這會兒看一水兒的姑娘都落在自己手中,不禁得意忘形。 “要我說,你們那些漢子個個歪瓜裂棗,弱不禁風的,跟著他們能有什么好?還不是成天吃糠咽菜,日曬雨淋?!?/br> 他借著一星半點的夜色打量面前的女子,視線落在觀亭月臉上,露出一個瘆人的笑容,“以前沒仔細看,原來你們中間也有不少模樣標致的?!?/br> “不如這樣,若有人愿意服侍本將軍,現在便站出來,我保證她今后吃香喝辣,更不必關在暗無天日的山洞里,等著去喂毒藥。怎么樣,是不是很劃算?” 刀疤臉這話貌似是叫人自愿,但事實上也知道不會有哪個瞎了眼的肯搭理自己,于是自娛自樂了一會兒。 “沒人吭聲?那我可自己來點了——” 他忽然想起手里逮住的小崽子,便把江流往上提了提,拎到眼前。 “我瞧著,這女孩兒就不錯,嫩是嫩了點兒,長得還挺清秀的嘛?!?/br> 方晴擔憂地驚呼出聲。 他卻像挑揀瓜果菜rou般將江流上下品評了一番,繼而伸手去摸他的面頰,“嘖嘖,十五六歲的姑娘皮膚就是滑,倒可以再養上幾年,說不定也能長成個貌美佳人……” 一眾小女孩見狀都嚇壞了,連觀亭月也微微顰起眉。 石善明手下的將士駐扎在這大山之中,想來日常起居不會細致到哪里去,這刀疤參將也不知多久未曾好好洗涮自己了,渾身一股難以言喻的味兒,熏得江流直犯惡心。 他摸完臉還不算,發現對方反抗不怎么激烈,手指越發無恥地滑進了衣衫里,眼角眉梢全是一副下流之相。 幾個婦人實在是看不下去,又苦于無能為力,急得直咬唇。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告訴哥哥,哥哥我會疼你的……” 刀疤臉正肆無忌憚地調著情,忽覺指尖手感有些不對,他好似摸到一塊圓中帶硬的物體,十分有弧度。 參將疑惑地拿到眼底下一看——掌心里躺著個灰不溜秋的饅頭,可能歷經過不少風吹雨打,此刻已經快干成餅了。 “這是什么?” 他頗有求知欲地認真專研起來,江流趁此時機,驟然發難——她雙腿借力一撐,勾緊對方的脖子,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出平生力氣打了個旋,愣是將刀疤臉的頭活生生扭到了背后。 只聽見“咔”的一聲脆響,后者甚至哼都沒哼出音,便捏著那個干癟的饅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滿地的煙塵都讓這魁梧的大塊頭濺起三寸來高。 江流輕輕巧巧地落到地面,順手把懷中的另一個饅頭也掏了出來,惡狠狠地往他臉上一摔。 “老子是你爺爺!” 他將適才被這王八蛋弄亂的發髻扯開,索性麻利地扎成一把,胸前一馬平川。 說來也怪,他束發后身姿忽然就挺拔起來,襯得五官棱角分明,盡管還是穿著女裝,瘦弱的四肢卻越瞧越有些堅韌的味道,反而不太像冷漠秀氣的女孩子,更像個清俊少年。 后面的婦人皆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招驚呆了,驚完了又盯著地上兩團餿掉的饃饃,腦子半晌沒轉過彎。 觀亭月適時輕咳一聲,“給大家介紹一下?!?/br> “這是江流,我男扮女裝的弟弟?!?/br> 她有意頓了頓,頗為好心地留時間讓眾人消化,“事出突然,沒來得及解釋,還望各位見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