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現在聽她這般說,不禁有些意外,忽然好奇那邊的人究竟能翻出什么樣的水花。 江流就看觀亭月舉目環顧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姐,你丟東西了嗎?” 她模棱兩可地略偏頭,用腳將滿地的干草撥到一堆,隨即撩袍俯身,觀察著地面。 久無人住的洞xue,陳泥與土塊積得能有一寸之高,觀亭月抹開經年的灰塵,微弱的火光隱約照出一道極淺極淺的方形印記。 江流與女眷們站在后面紛紛探頭,皆不明白她意欲何為。 只見這姑娘手覆上去,略一施勁,竟平從地里掀起一塊石板,底下黑黝黝的,泥沙如水而落,似乎已有不少年月無人涉足了。 大家短暫地愣過后,頃刻來了精神。 “密、密道?” “有密道!” 燕山閑適的眉眼飛快地凝滯了一下,眸中閃過半瞬的黯沉。 隔壁男牢聽到聲兒,幾乎是撲過來的,“什么密道?” “你們那邊發現密道啦?” “是通往山外的嗎?” 一干人等興奮得欣喜若狂,在這當頭自然也無暇去深想這密道的由來。 “那我們豈不是有救了!” 江流卻隱約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她悄然挨近觀亭月,低聲問:“姐,你怎么知曉這里有暗道?” 頓了頓,又說:“你是不是來過這兒?” 后者的雙目定定注視著幽深的入口,良久不知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才同樣的將聲音壓得很低,“小的時候,老爹帶我來玩過……” “咱爹?!”江流乍然一驚。 觀亭月輕輕皺眉:“若非萬不得已,我原本不想走這條路的?!?/br> 江流若有所思地細品了品,又品出點貓膩,瞇起眼,“姐,你該不會是故意讓那些人抓進來的吧?” 見她目光朝旁一瞥,后者的表情不禁帶了點小得意,“我方才問過了,你是跟著中原商隊南下路上被抓的,永寧那么多商隊,真要去南城何必非得挑人生地不熟的外來客商——我猜,你就是覺得人家中招的幾率大,所以才搭車同行的吧?” 觀亭月不置可否地垂下眼瞼,語氣涼涼的,“你以為呢?” “不然誰撈你出去?” 江流:“……我錯了?!?/br> 她輕揚嘴角,然而很快就把表情一收,眉宇間驀地嚴肅,看向周遭的女人。 “我話說在前,離守夜換班還剩下兩炷香的時間,門口亦有巡邏之人,這室內昏暗,雖視線不好,但指不定他們也會發現昏睡的守衛和空掉的牢房,密道口我會重新關上,可能撐多久很難講。 “留給我們逃命的時限十分緊,下去之后萬事需聽我指揮,一旦被抓,有什么后果你們心里清楚?!?/br> 觀亭月的眼一一掃過眾人的臉,“不過,我得告訴你們,這幫人并非善茬,絕不是肯輕易放人下山的普通土匪?!?/br> 大家被這番話說得靜默下來,顯然是在猶豫,好些人在土匪窩里養了數十日,雖說吃不好,卻也死不了,如今面對前途未卜的選擇,一時難免踟躕。 方晴左顧右盼了一圈,心思機敏,馬上果決道:“我們跟著你?!?/br> 這頭起得不錯,她刻意用“我們”而不是“我”,迅速將眾人給調動起來,立馬就有人附和。 “我也跟著你去?!?/br> “對,我們都跟著你?!?/br> …… 牢房內到底還是窮苦百姓者居多,在生死面前,三十兩的人頭費似乎更令人卻步,兩廂一合計,便決定賭一把。 “姑娘……姑娘……” 對面那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們眼見這邊都快商量著上路了,急得團團轉,又唯恐惹來守衛,簡直是拿嘴貼著墻在悄聲喚她。 “你、你想想辦法,也帶上我們啊……” “是啊是啊,大家一塊兒走也能有個照應?!?/br> “我們能出力氣呢!” 男人們口氣急迫又含了點羞于啟齒,觀亭月聽在耳中不由感到好笑,正要開口時,不知怎么的心念一動,驀地萌生出替自己報個小仇的想法來。 她款款起身,故意拖長了嗓音:“要把你們全帶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鬧不好更會適得其反。你們那邊方才還有人對我落井下石,如今卻要我以德報怨……沒這個道理吧?” 燕山的思緒原本正落在密道之上,此刻聽出她夾槍帶棒,明嘲暗諷的是自己,希奇之余不以為意地哼笑了下。 沒想到這女人還挺記仇。 他是不屑一顧,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有為了臉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魄力,幾個漢子爭相上前來規勸道:“小兄弟,你就同那姑娘道個歉吧?!?/br> “對啊小兄弟?!迸缘娜速澩f,“男子漢能屈能伸,多大點事兒?!?/br> “只要服個軟,咱們大家都能出去了……” 一群人苦口婆心,費盡唇舌,就差沒給他跪下。 身旁的隨侍見狀,想抬手阻攔,燕山卻遠遠的給了他一個眼神,后者只得頷首低頭,立在原處不動。 觀亭月見那邊七嘴八舌,熱鬧得很,有意不著痕跡地催促他:“你的同伴們都這么說了,不表示一下嗎?” 燕山若無其事地抱起雙臂,心中想,你愛救不救。 邊上的漢子勸了半日,瞧他這表情,頓時愁得連發梢也直了起來,索性曲線救國,“姑娘,不如我替他道歉吧,你看怎么樣?” “對,等出去了,咱們給你寫封致歉信,不,給你送塊匾!立個廟也成啊?!?/br> 男人們嗷嗷直叫,觀亭月卻沒表態,似笑非笑地等對方的動靜。 饒是周遭喧囂得幾乎炸開了鍋,燕山仍舊四平八穩地站著,面容淡定得波瀾不驚,與他一樣淡定的還有那角落里的紈绔——他還在悠然自得地扇扇子。 額角冒汗的漢子們仿佛這時才看明白了什么,泄氣地垂頭,“也是?!?/br> “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哪里會缺這點錢財,自然是臉面更重要了?!?/br> 燕山的眉眼倏忽牽動了一下,他目光朝旁邊移了移,表情難得有幾分變化,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勁風破空的響聲直逼耳畔。 他猛地別過臉,兩指夾住襲來的“暗器”。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小包迷藥,似乎是隔壁從山石的縫隙中打過來的。 “東北角往下數四尺是你們的密道入口,想法子把守衛迷暈后再行動?!蹦侨搜粤T,語氣里好像還有些意料中的促狹,“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說?!?/br> “我不是你,沒那么苛刻?!?/br> 燕山捏著那包迷藥,先是看了看那堵不甚平整的石墻,然后又看向自己掌心。 他未曾言語,身側的漢子卻已拿走蒙汗藥,止不住地心花怒放:“東北角,在東北角!” 隨即有人連踢帶踹地喝止:“小點聲兒!” 門外的看守終于被驚動,不明白怎么今日這幫人大半夜了不睡覺還在閑聊。 “誒,誒,干什么呢?一個個的,黃湯灌多了還是咋的,這么有精神?” 他把刀擱在桌上,提起燈走到牢門前,剛張嘴待說話,便被暗處埋伏的人灑了一把細碎的迷藥,當場兩眼一翻白,倒頭就昏了。 男牢內的人們掀石板的掀石板,安置守衛的安置守衛,忙得不可開交。 坐在角落里納涼的紈绔公子眼見眾人真要下密道,猶在嘀咕不止:“走什么暗道嘛,你們怎么能輕易相信一個女人。 “誰曉得這下面的路通向何處,若讓山賊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他兀自碎碎念了半晌,盡管百般的不愿意,卻又不肯獨自留下,最后還是身體誠實地跟了上去。 漢子們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陸續往暗道入口處來。 燕山抱懷在邊上多等了一會兒,待人下去得差不多了,這才松開手打算斷后。 隨侍忙輕輕攔了他一下。 “侯……公子,離寅時只剩兩炷香不到了,底下不知深淺,萬一有什么意外……” “無妨?!彼暰€若有似無地往石壁那邊一晃而過,“閑著也是閑著,全當看個熱鬧?!?/br> “況且?!毖嗌酱浇堑幕《壬⒙靥崞饋?,“我對這個山谷也挺感興趣的?!?/br> 第5章 當他提到“麒麟軍”的時候,墻…… 觀亭月將爛木頭和舊衣服收撿好,澆上牢門外看守肘邊的燈油做了個簡易的火把。 “下面的彎彎繞還有很多,跟緊我,當心不要走散了?!?/br> 入口連著一段石階,等眾人全部進去后,她才把石板又原封不動地扣了回來。 離換班尚有幾炷香的時間,就算途中被人察覺,想必也沒那么容易發現他們處在山腹內,把握好這個間隙已經足夠了。 * 階梯并不長,縱不超過三丈,走到底,前面是黝黑的甬道,四周狹窄。 一下來,隔壁的聲響就聽不太清了,只依稀有幾個人在咋呼:“里頭好潮濕啊……哇,地上生著苔蘚呢,大家當心點?!?/br> 夏初多雨,八成是漏水。 觀亭月舉著火把在前面帶路,抬手撫著墻壁上的裂紋。 畢竟年深日久,而這處秘境也不知塵封了多少歲月…… 女人們互相攙扶著,亦步亦趨。江流花了好些功夫才把死拽住自己衣袖的幾個小丫頭甩開,跑上幾步和觀亭月并肩而行。 “姐,那些山匪究竟是什么來頭?”她瞥了眼背后,用剛好僅夠兩個人聽見的聲音問,“我怎么覺著你帶大家走密道這決定,做得好像挺急迫的樣子……” 幽深的地底下,腳步仿佛響在四面八方,窸窣得幾乎有些靜謐。 觀亭月不露聲色地往前走著,“這些人,恐怕不是山匪?!?/br> “不是山匪?”她輕輕驚訝,“那是什么?” “我暫時也沒弄明白?!庇^亭月搖了搖頭,“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此地不宜久留,越快離開越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