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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桂令在線閱讀 - 第199節

第199節

    “下流種子!王八犢子!烏龜王八蛋!背信棄義的小人!綠帽烏龜?”玉入禪原本腿上疼,見鐵釵臨時抱佛腳問婢女罵人的話,頗有雅興地替她說了幾句,腹內依舊饑餓,當即抓起桌上雞腿來吃。

    “你敢罵我!”鐵釵公主氣道。

    “我教你罵人的話呢?!庇袢攵U不急不緩地道。

    “給人,給我綁了他!”鐵釵公主終于不親自動手了,惱羞成怒地揮著锏把玉入禪手上雞腿砸掉,又泄憤地把桌上的菜饌砸得一塌糊涂。

    玉入禪趁機推開鐵釵公主,要向外竄去,又見那兩婢女張開手臂阻攔,一時情急,兩只手向婢女雙峰探去,待二女驚呼一聲退開后,待要向外竄,只見過道里站著一行孔武有力的鮮卑猛士。

    猛士早準備好了繩索,見玉入禪過來,一股腦兒地撲來,饒是玉入禪身手敏捷,也只躲過了前面六人。不過須臾,就被前赴后繼的猛士們撲倒在地,捆綁得結結實實押送到廂房中。

    “公主,畢竟是金小姐的弟弟,不當……”勸說鐵釵公主的婢女依舊護著胸口,臉上氣得緋紅一片,原本要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原本看出玉入禪比金折桂年紀還大這一古怪之處,但被玉入禪邪、yin的目光一瞪,立時滿心氣憤,忘了說話了。

    玉入禪的目光并不yin、邪,他算得上他這年紀的男子中,最純潔無暇的了,只是想起自己曾如何對待阿烈,不由地怕這公主也那般對他。繼而想起玉破禪一行人總會記起他的,難道,玉破禪還能任由自己的同胞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

    “放心,我自有分寸。本公主以為,古往今來,最刻毒的刑罰,便是饑餓。餓得厲害了,易子而食也是稀疏尋常的事。今日,我就要餓他一餓。黑風寨中的中原男子也不是沒有旁人,挑上一個肯安心跟我夫妻同心正經過日子的就夠了?!辫F釵眼瞅著玉入禪那張面孔,連連嘆息幾聲,拿著腳去踹桌椅,心內懊惱不已,見那兩個女子還在,罵道:“還不走,等著找打呢?”

    那兩個女子見鐵釵公主并不找她們的麻煩,道了謝,便趕緊逃了出去。

    “公主,我乃是朝廷欽差,公主這樣羞辱我,不怕朝廷問罪拓跋?”玉入禪本要沖著朝廷的方向一拱手,奈何雙手被捆住,動彈不得。

    “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不信,朝廷把兵馬送到塞外,柔然、慕容兩部落會安心叫他們進來!假道滅虢的故事我們鮮卑人沒聽說過,道理卻不是不懂!一旦朝廷的人來了,我們草原上原本是散沙的眾部落,就會擰成一根繩?!辫F釵公主從容不迫,絲毫不把玉入禪的威脅放在眼中。

    玉入禪也詫異這公主的鎮定,隨即想到人家是護國公主,豈會是個被他三兩句話哄騙的人,便又言辭懇切地說:“公主,金家少爺若……”

    “忒多廢話了,公主,拿著水灌他!這么著,叫他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餓得更快!”被玉入禪摸過的一紅衣婢女目光淬毒,看出玉入禪年紀不對后,略猜到一兩分真相,唯恐鐵釵公主放過玉入禪,趕緊打斷他的話。

    “正是,公主,拿水灌他,看他還能嘴硬到幾時?!苯忝猛?,另一紅衣婢女也急忙附和。

    鐵釵公主情竇初開,便“遇人不淑”,且這人“胡攪蠻纏”竟是連一絲慚愧也沒有,氣憤之余,竟是沒看出破綻,“來人,上水!”

    “公主不可魯莽!若羞辱了本欽差……”玉入禪話未說完,便有兩肌rou結實的猛士提著水壺向他口中灌水。

    玉入禪待要扭頭,就有人按住他的頭;待要閉嘴,就有人捏住他的鼻子。

    一壺水下去,果然剛剛吃的那點子佳肴,悉數嘔了出來,胃內一陣陣翻滾,便是沒了東西,也忍不住嘔吐連連。

    “……再灌水!”鐵釵公主拿著帕子掩著鼻子,退到窗戶邊開了窗子散氣,偶一回頭,見面如冠玉的玉入禪仿若美玉被人踐踏到泥中,又生出一股惋惜來。

    “鄙人要如廁!”玉入禪惡狠狠地瞪向鐵釵公主。

    “送他如廁!”鐵釵公主道。

    玉入禪臉色大變,見兩壯漢要押著他去隔間里小解,想起昔日范康的羞辱,便想,自己亦非昔日那個任人欺凌的敗家子,莫非斗轉星移,他又要遭人羞辱?所謂哀兵必勝,玉入禪忽地張嘴咬住一壯漢的下巴,頭頂迅速地撞向另一個壯漢,趁二人喊疼時,迅速地向窗口奔去。

    “你要做什么?”兩婢女一聲呼喊,門外幾個猛士便沖了進來。

    玉入禪見自己靠近不了鐵釵公主,忽地兩眼一翻,栽倒在地上,徐徐,身上一股腥臭傳出。

    “呀,他死了,聽說人死前都要撒上一泡尿?!奔t衣婢女慌張了。

    鐵釵公主只是要教訓一下欺騙她的畫中人,此時見人“死”了,顧忌此人身份,不顧腥臭地湊上去,“果然死了?”

    “公主,我們快走,不然就離不開子規城了?!?/br>
    “不可,我們走了,拓跋怎么辦?”鐵釵公主伸手向玉入禪鼻下探去,纖纖素手剛剛伸過去,便冷不丁兩行皓白牙齒咬住,“呀,你裝死!好無恥,竟然為了裝死當眾……”手指掙扎再三,一陣鉆心疼后,便流出血來。

    “放手,快放手!”兩紅衣婢女并猛士們拳打腳踢,奈何玉入禪硬是不松口。

    玉入禪使出當眾失禁那一招后,就好似浴火重生的鳳凰,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再無所畏懼,聽婢女們喊“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也不覺有什么不妥,牙齒狠狠地壓住,好似自己重新回到了瓜州城外的樹林里,只是此次,自己終于有能耐把壓著他的范康打到,再不叫人欺負了。

    宛若新生后,身上的這點痛,壓根奈何不得他,一雙眼睛圓睜,眸子里自信的目光仿佛在說,今日認輸的那人定是鐵釵無疑。

    鐵釵公主也納悶了,據說朝廷那邊的人最愛面子,比如到了飯點去人家家做客,主人家哪怕窮得揭不開鍋,都要招呼那人留下吃飯;做客的那人若是明擺著想蹭飯,主人家問一句“吃過了吧”,哪怕肚子里五臟六腑都在嚎叫,也要裝模作樣地說一聲“吃過了”。那么好面子的地方?躺在地上的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當眾失禁的……

    鐵釵公主自是不明白,像玉入禪這樣的范康座下大弟子,生來命途多舛,如此,他們師徒二人內心比旁人敏感,更能在人生的各種跌宕起伏中,獲得一次又一次嶄新的人生感悟。

    鐵釵公主不明白,便也伸手向玉入禪臉上打去,“再不松口,我挖掉你的眼睛!”

    玉入禪嘴里滿是鐵釵公主的血腥味,微微張開的薄唇勾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鐵釵公主接過猛士的刀擱在玉入禪眼皮子上,“你再不松口,我就割了!”被玉入禪咬住的手指反復見到了白骨,聽人重重地砸向玉入禪的腹部的悶響聲,鐵釵公主呆住,懊惱地丟開刀子。

    “公主?”婢女猛士們住手。

    鐵釵公主眼角落下一滴淚水,很是慚愧地對心腹們用鮮卑話道:“我教訓他不過是奢望著他說聲他錯了,然后娶我。既然他寧肯拋下尊嚴,也不肯娶我……我們走吧,回拓跋去?!?/br>
    又是苦rou計?玉入禪依舊不肯松口,轉而,又想,鐵釵公主定不知道他會說鮮卑話,那么,就不是苦rou計了,況且,怎地說是叫他娶?嘴一松,將鐵釵公主的手指吐出來,望了眼鐵釵公主,頗有些傲然地一個鯉魚翻身躍了起來,雖疼得呲牙咧嘴,但神態坦然,“公主是不是認錯人了?”

    “罷了,就當我認錯人了吧。能豁出去不要臉的人,誰人能不認錯?”鐵釵公主將自己可見白骨的傷手送到婢女面前,任由婢女替她包扎,好似對那鉆心的痛楚毫無所覺。

    真像那人……玉入禪心嘆。

    “給他松綁?!辫F釵公主道。

    “公主,興許當真認錯人了,你瞧,這人比金小姐老多了?!奔t衣婢女終于說了實話。

    一個老字,頓時令玉入禪不服氣,“胡言亂語,鄙人便是在校場,也不曾受到風吹日曬,哪里老了?”

    “您,貴庚?怎么看都不像是少年郎?!奔t衣婢女道。

    這丫鬟好放肆!玉入禪心道,瞥見紅衣婢女手上繭子,才釋然想:這丫鬟當是個娘子軍。

    “才過二十?!庇袢攵U硬著頭皮說,雖身上腥臭難聞,但神情泰然自若,便是方才咕咕叫的肚子,此時也不叫他覺得窘迫了。

    此時,非超脫二字,不足以形容玉入禪的心情。他想,被玉破禪瞧不上又怎樣?連失禁他都敢,還怕玉破禪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果然認錯了?!奔t衣婢女等人如釋重負。

    這人,沒病吧?鐵釵公主先被情所困,不曾察覺到不對之處,此時,又被玉入禪臉上神色震住,覺得自己是只井底之蛙,對中原的人了解太不夠了。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在此時此景下,露出這么明媚耀眼的笑容?

    鐵釵公主若是認識金折桂,就會知道,玉入禪此人,非變態二字不足以形容。

    “公主可要隨在下去黑風寨尋戚瓏雪戚jiejie為你療傷?她那里有先太子留下的秘藥,定能叫公主的玉手完好如初。且,我與桃花公子相貌迥然不同,到底公主為何會有此誤會,還需回山寨里問了眾人才能知曉?!庇袢攵U明媚的笑容,像是夏日里芙蓉渠上,那倒映在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公子貴姓?”鐵釵公主徹底被玉入禪折服了,這樣的人,再揍他多少次都是徒勞,她終于覺得這人就算不是金家的人,也不是好招惹的,滿心里想著如何把這人送回黑風寨。

    今生今世,她寧肯老死在拓跋,也不愿意再遇上這樣恐怖的人。

    “鄙人姓玉,玉入禪。公主若是有幸再早幾年見到鄙人,定會詫異鄙人跟家兄破禪長得一模一樣。從什么時候長得不一樣的呢?從遇上嫂子開始的吧。原來從那會子起,我就再入不得嫂子的眼了?!庇袢攵U摸了摸臉,坦蕩蕩地自嘲苦澀一笑,暗道承認自己求而不得,也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嘛,自己就光明正大地說出來,看誰能把他怎么著?

    這人在承認對嫂子有企圖?對嫂子有企圖,怎還這么坦蕩蕩的?鐵釵公主呆住。

    “公主,這人是城主的弟弟,不能叫他就這么走?!奔t衣婢女慌張了,心嘆不愧是城主的弟弟。

    “走吧,公主的手耽誤不得,咱們回山寨?!庇袢攵U的人生境界亦非鐵釵公主所能企及,他雙袖一甩,就要出門。

    “等一等,我的手不要緊,玉公子先梳洗一番,吃點美酒佳肴。我送給公子的飯菜,公子吃了沒有?”鐵釵公主原本以為玉入禪會求著她給件衣裳遮羞才敢出門,不料他衣裳濕著就要出門,鐵釵竟是先手足無措了。

    “無妨無妨?!庇袢攵U笑了,終于明白了芒鞋破衫的野道人為何會活得那般瀟灑。

    “一定要,叫紅纓紅槍二人服侍你更衣洗漱?!辫F釵公主急了,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到底對眼前這衣衫不整卻又笑容明媚的人使用那一招才能奏效?“快叫人抬了熱水進來,屋子里快收拾收拾?!?/br>
    鐵釵公主渾然忘了自己的手,甚至親自動手去拉住玉入禪,不叫他出門丟人現眼,甚至,隱隱有些自己也會跟著玉入禪一起丟人的想法。

    “玉公子,您耐心等一等?!奔t衣婢女不肯服侍玉入禪洗漱,卻也怕壞了事,“婢子去把方才的兩位姑娘領來?!?/br>
    “實不相瞞,玉某不近女色,雖年過雙十,卻還是童子身。萬萬不可叫兩位jiejie服侍鄙人洗漱?!庇袢攵U“衣冠楚楚”地謙和擺手。

    “原來不曾……”鐵釵駭然,心道原來自己不曾被人欺瞞,只是畫中人的姓氏身份變了,顧不得多想,見玉入禪還要走,連忙攔住他,“公子留步,千萬要洗漱?!?/br>
    “鄙人……”

    “住口!你想出去丟人現眼?”鐵釵柳眉倒豎。

    玉入禪卻莫名地覺得受用,忍不住調笑道:“公主莫非對鄙人傾心了?”

    “……洗漱吧?!辫F釵公主無力地讓開路子,叫猛士們提了熱水進來,推搡了玉入禪一下,見自己好說好話的時候,此人嬉皮笑臉,自己發怒,這人依舊笑,但好歹聽人說話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半天想到“撒癔癥”這個鐘嬤嬤鮮少用到的詞匯,只覺這詞匯用在玉入禪身上妥當的很。

    “公主,鄙人脫衣了?!?/br>
    “蛻你的皮吧!”鐵釵公主出了門,依舊氣憤不已,“果然年過二十還是童子身的,定有隱疾!”

    隔壁廂房里,蹲守著的梅老板、玉破禪面面相覷。

    梅老板低聲問:“八少爺,令弟有隱疾?”

    “是顯疾不是隱疾?!庇衿贫U琢磨著鐵釵公主一定合玉入禪的口味。

    “當真是長兄如父?!泵防习甯锌?。

    鐵釵公主足足在門外罵了小半個時辰,聲音才消失,原來是玉入禪終于洗好了。

    鐵釵進了門,便被玉入禪面上的笑容晃花了眼,雖說這人有癔癥,但臉皮子果然是好。

    穢物已經被收拾出去,重新擺上了酒菜。

    鐵釵公主胃里很不舒服,勉強端起酒杯,眼睛死死地盯著玉入禪腰扣上的青竹,恭敬道:“玉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鐵釵并非有意認錯人……”

    “公主何須掛懷,來,鄙人帶公主去黑風寨療傷?!?/br>
    鐵釵公主目瞪口呆地看著玉入禪握著她擎著酒杯的手,就著她的手喝了一杯,便親昵地拉著她出門。

    “玉公子?”鐵釵將自己的手掙脫出來。

    “男女不過是皮相而已,何必如此介意?!庇袢攵U打蛇上棍,又纏了過去。

    鐵釵公主不諳男女j□j,是以早先情竇初開被人蒙騙,便恨不得教訓得玉入禪低頭認錯,此時被玉入禪纏著,莫名地恐慌起來,待把他踢開,又見他去拉扯紅衣婢女去扯什么“我們兄弟原本也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鬼話,心內莫名地有些不情愿,又把他拉回來。

    “中原人深不可測,以后再也不跟中原人接觸了?!辫F釵公主氣鼓鼓地賭氣。

    “非也非也,中原人里頭也有淺薄的人。像是我以前,就十分淺薄。我竟不知,我戀了她那么久,竟不知對她的斥責怒罵,竟是那樣的甘之如飴?!庇袢攵U道。

    “什么?”鐵釵公主一頭霧水,因覺得玉入禪腦筋不清楚,便想去黑風寨先請罪后問罪中原人騙她的事,冷不丁地聽玉入禪胡扯起來,當即來了興致。

    玉入禪緊挨著鐵釵公主,卻也不覺得跟女子接觸有何惡心的了,將自己幼時在揚州嫉妒玉破禪、妄想霸占戚瓏雪;在瓜州所有尊嚴全被踐踏,在樂水搶玉破禪功勞等種種事跡說出,最后感嘆道:“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玉某原本并不知道,玉某自尊自重就是自輕自賤,自輕自賤時,又為的是自尊自重?!?/br>
    “……你的意思是,你要臉就是不要臉,不要臉就是為了要臉?”鐵釵公主受傷的手指有些微微發癢。

    “正是,玉某看破了這些俗事,從今以后,這些凡夫俗子的繁規縟節、假斯文都難不住玉某了?!庇袢攵U拉著鐵釵公主,并不坐鐵釵公主準備的轎子,只一路走回黑風寨。

    “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么關系?”鐵釵公主只覺得玉入禪步履如風,饒是她這會些武藝的女子也只能小跑著才能跟上。

    “我是道家的弟子,我們道家以為便是相隔萬歷的人,也息息相關?!庇袢攵U道。

    “……”鐵釵公主呆住,一路被“押”進黑風寨,才如釋重負,進了戚瓏雪的屋子,被戚瓏雪拉去療傷時,依舊心有余悸地望眼玉入禪:“他有癔癥?”

    “沒有?!逼莪囇┦趾竦?。

    鐵釵公主默默說了聲可惜,聽說金折桂、玉破禪回來了,先緊張起來。

    金折桂、玉破禪一個從瞽目老人處領著金蟾宮回來,一個從迷醉坊里匆匆回來。

    “嫂子?!庇袢攵U笑著迎向金折桂。

    “老九,怎么笑得這么奇怪?偷誰家雞了?”金折桂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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