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哼,咸吃蘿卜淡cao心!”金閣老因自家要娶公主,也是滿心怨氣,金枝玉葉,哪是那么好娶的,雖說皇帝看不上公主們,但娶回來,是供著是擱著,都得仔細斟酌拿捏好分寸。 沈老尚書忽地福至心靈,擊掌道:“定是你這老東西露財,才叫皇帝惦記上了!不然,皇上怎會想起賣公主這一本萬利的買賣?公主府也沒有一座,陪嫁定也寥寥!” 金閣老道:“你家兒孫多,怕個什么?”也覺新近太過張揚了一些,瞧宮里的果子,還不如金老夫人吃用的新鮮呢。 沈老尚書冷笑:“若不是你起頭喊什么英明,后頭皇上能容不得我們說一句不是?” “叫你說不是,你敢嗎?”金閣老反問。 沈老尚書登時沒話了,沉默了半響,才道:“皇上終歸是沒事的時候好說話,當真有事了,他理會誰?”與其說今日是皇帝叫他們去商議大事,不如說是皇帝通知他們這事,叫他們壓制住各家里親朋好友,沒事別在這事上犯倔,找皇帝晦氣。 “知道了就好,趕緊地,給皇上準備聘禮吧?;噬现儡浻?,總是我等的福氣?!苯痖w老道。 “……金家,準備出多少聘禮?”沈老尚書堆笑問,同是公主,但公主里也有個高低,有年紀大品貌俱全概因被虞之淵忘了至今未婚的,也有生有缺陷,一直嫁不出去的。給的聘禮多寡,大抵就是皇后娘娘判定哪個公主嫁哪家的準繩。 “比玉家當初給金家的,多一成?!苯痖w老不肯露底。 沈老尚書淡淡一笑,“老親家,我奉勸你少拿出來一些,免得,皇上追究你貪贓枉法一事?!?/br> “哼,興許皇上會獎勵老夫拋磚引玉之功?!苯痖w老眼瞅著軟轎子來了,當即上了轎子,不再跟沈老尚書廢話。 轎子穿過垂花門,過了巷子,直接上了“黑風寨”,到了門前,就見金老夫人率領一眾兒孫媳婦等著,就連冷氏、金朝溪也在,客居在金家的郁觀音,雖“事不關己”,但她生來就是干大事的人,也來探探風聲。 金閣老立時道:“又沒大事,怎地一個個都來了?這么興師動眾?!?/br> “父親,圣上叫父親跟各家長輩一同過去,所為何事?”金將晚問。 金將溪許久不見金閣老,先拿著扇子替金閣老擋太陽。 “屋子里太涼,先在廊下吹吹風?!苯鹄戏蛉艘彩潜焕咸匣十敵跽偌铣妓退赖氖聡樦?,打量著金閣老平安無事,這才放了心,送金閣老在廊下坐著,便也在他身邊坐下。 “都說些什么了?”金老夫人問。 夏日的花氣濃郁熏人,“黑風寨”廊下種著的千株牡丹姹紫嫣紅、爭奇斗艷,更在深紅淺白的芍藥映襯下,越發的霸氣十足。 “從今以后的科考,鮮卑人也可參加,皇上指名叫南山去?!苯痖w老道。 “呀!”郁觀音難得失態一次,一雙眼睛立時看向南山。 南山有些別扭地去看金將晚。 “皇上叫你考,那就考吧?!苯饘⑼碜聊ブ仙降纳矸輰擂?,皇帝是要拿著南山做典范呢。 “慕容十三請旨封王,皇上打算準了;慕容十三要迎娶公主和親,皇上嫌慕容十三沒給聘禮;皇上想起宮里公主沒嫁,叫我們八個準備聘禮叫媒人去找皇后求親?!苯痖w老一口氣說完,接過金蟾宮遞過來的酸梅湯,一口氣灌下去,頓時覺得焦灼的五臟六腑安穩了。 “一日里,就商討出這么多事?”金將晚詫異了,這些個事,哪一件擱在朝堂不得爭個半天才能有個結果。 “什么商討,皇上定下來了,誰敢不從?”金閣老道。 中原的皇帝不是傻子!一直把皇帝當做二百五,以為皇帝會扶持慕容南山打垮慕容十三的郁觀音有些中暑了,扶著額頭在廊上欄桿上坐下,臉色蒼白地想:皇帝不想勞民傷財地打仗了,那她這輩子,到底圖的是個什么? “母親?”南山扶住郁觀音的臂膀。 “丈夫、權勢、錢財,全都沒了?!庇粲^音欲哭無淚,半天,好似一個尋常望子成龍的婦人,抓著南山的臂膀道:“好孩子,好好讀書,金榜題名了,也能叫為娘光彩一些?!?/br> 南山一震,見郁觀音不鬧著叫他回草原稱王了,俊秀的面容終于露出發自真心地一笑,“母親,兒子一定會給母親掙來個一品誥命?!?/br> 沈氏眼眶一熱,喜極而泣,“這么著,過兩年,官爺大了,也能叫魁星把她帶回來了?!?/br> “jiejie要回來了?母親,我要瞧瞧官爺跟我長得像不像?!毙⌒切谴藭r一身男裝未換,雖膚光勝雪、五官算不得丑陋,但叫人見了,就當她是個英氣十足的男兒——在金老夫人眼中,小星星都隨沈家人了。 金蟾宮失落,滿眼都是沈氏、金將晚、小星星的歡喜臉龐,微微蹙眉,心道沈氏、金將晚只顧著高興,怎就忘了,他還得娶個公主進門呢! ☆、第188章 出其不意 咳嗽一聲,再咳嗽一聲,一連咳嗽四五聲。 終于在場的人想起金蟾宮來了。 “蟾宮莫不是著涼了,天雖熱,但少吃點冰沙吧?!苯鹄戏蛉藦慕鹫酃鹉芑丶业捏@喜中醒來,似有若無地含笑望了眼岑氏。 岑氏笑盈盈地道,“母親瞧著,哪一日,叫朝柏過到我名下,雖在太上皇孝期里,不好大辦,但親戚們也該請一請才是。免得有人不知情,到時候委屈了朝柏?!?/br> “說得是,雖不能大辦,但也不能馬虎了。要什么,你跟你大嫂子商議著,若寒酸了被人瞧不上了,仔細我在你兒媳婦面前罰你?!苯鹄戏蛉俗笫纸痼笇m,右手南山,雖上了年紀,但被兩個集天地之靈秀的男兒簇擁著,紅光滿面,精氣神十足。 金蟾宮詫異了,沈氏、金將晚稍稍思量,便想通其中的蹊蹺。 金閣老頓時慚愧起來,原覺得家里只有金蟾宮一個沒娶,此時才恍惚想起一直為閣老府鞍前馬后奔波的岑氏、金將祿一房里,還有個沒娶妻的人,“聽你們母親的,要用什么,只管開口,除了違制的東西,天下沒有咱們家沒有的東西?!鼻埔娊鸪卣驹谌硕押箢^不顯眼,就招手叫他過來,打量一番,只見金朝柏容貌雖不及金蟾宮、南山兩個出眾,但也頗有兩分他年輕時候的影子,解下腰上的玉佩,便替金朝柏戴上:“好孩子,不愧是金家兒孫,好個相貌堂堂?!?/br> 金朝柏受寵若驚,又一頭霧水,在金家里頭,論理,他該是比南山這義子兼質子更得金閣老歡心,但誰叫南山是金將晚的義子,金將晚又是金閣老、金老夫人的心頭rou,且南山容貌、品性、才學,又是他不能比擬的,于是,雖是金家少爺,卻被南山這外來的比下去了。此時,才聽說金閣老說了一串子皇帝的決定,又見一堆人把矛頭對著他,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懵懵懂懂地接過金閣老遞過來的玉佩,不知該說點什么好。 怎么回事?比金朝柏還糊涂的人,就是冷氏,冷氏先還冷眼旁觀,幸災樂禍地想:看公主進門了,金老夫人還怎么擺架子!須臾見眾人又說要抬舉金朝柏,便茫然了,冷不丁地想起金蟾宮乃是金家嫡長孫,金老夫人這是要用上一直不起眼的金朝柏了,雖有個公主兒媳婦不好伺候,但一聽金閣老、金老夫人的許諾,頓時搶著道:“父親、母親,朝楓年紀大了,如今也有個二十幾了,再不娶妻,實在不像話,若擋著了朝柏、蟾宮的親事,怕是嫂子、弟妹心里要埋怨我呢?!毙睦镒聊ブ鹄戏蛉耸窍敕ㄗ咏o皇后為難呢,庶子的庶子求娶公主,皇后莫非要拉出那個掖庭宮宮女生的公主許給金家? 金朝溪詫異了,他自然是岑氏一開口,就聽出其中的蹊蹺,見冷氏主動請纓,才要令冷氏住口,但又想起這也是他們二房將功補過的好機會,于是就默許了。 “朝楓的姨娘已經給朝楓定下親事了,難不成你把這茬忘了?”金老夫人問。 金蟾宮、南山原本想著公主身嬌體貴,自是該叫他來娶,因此沒聽出岑氏、金老夫人的弦外之音,此時聽冷氏開口,頓時了悟了。 能不娶公主,金蟾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冷氏心恨姜姨娘多事,笑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姨娘算個什么東西,她哪里能替少爺定親?” “老身也點頭答應了,你少動歪腦筋,雖是跟京外人家定的親,但若是為娶公主退親,豈不是叫人說咱們金家仗勢欺人?貪圖富貴?”金老夫人終于點明白了,“老三家的,雖沒有公主府,但也不能唐突了公主。給朝柏院子的方位、擺設,全請了宮里人來看著?!?/br> “是?!贬宵c頭。 金閣老因金朝溪一房識時務,不覺也更看重他們兩分,當即道:“隨我去書房,商議商議拿多少聘禮給皇上?!北持?,并不向外書房去,去的是黑風寨后坡上的內書房。 金將晚、金將祿自是要隨著金閣老去,單留下個金將溪拿捏不定要不要隨著去,若去,萬一金閣老叫他也拿出兩分聘禮呢?畢竟是娶公主,不管是什么公主,總是金家合家的大事。這一番猶豫,便踟躕不前,只做出在金老夫人身邊盡孝的模樣。 “老大家的,遞折子給皇后娘娘,老三家的,把朝服準備好。蟾宮、南山,去各家里打聽打聽,都是些什么人要娶公主?!苯鹄戏蛉说?。 “是?!鄙蚴献聊ブ热皇腔屎鬀Q定誰家娶什么公主——若說皇帝忽然跟公主們要好了,替他們擇偶,那不如說皇帝忽然至仁至孝了。如此,必要先見過皇后,跟皇后大好交情不可。 “是?!贬弦灿X得她這公主兒媳,必要是個性子好、出身低的才行,若果然娶個寧太后所出的公主,那公子性子驕傲不說,牽扯也大,那他們一房就有罪受了——不過,他們家都說是庶子娶了,皇后若是當真把寧皇后出的公主嫁來,那皇后也要得個不賢良的罵名。 “是?!苯痼笇m放心了,拍了拍只比他大一歲的金朝柏,死道友不死貧道地長出一口氣。 “母親,你且回去歇著吧,兒子把這好消息告訴師父去?!蹦仙矫嫫るS了郁觀音這江南女兒的秀美,但雙目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卻又隨了鮮卑人,此時微微一笑,頓時叫金老夫人、沈氏、冷氏、岑氏花了眼睛。 “好小子,將來一準能金榜題名?!苯鹄戏蛉嗣仙降念^,只覺他黑發如墨,微風拂來,墨發散發出海藻一樣的靛藍光澤。 沈氏擦了擦眼角,拉著南山的手,哽咽道:“好孩子,終于熬出頭了,以后金榜題名了,朝廷賜下宅子來,就能好生過日子了?!?/br> “干娘!”到底是沈氏明白南山心中的苦,南山心里一酸澀,當即抱著沈氏的腿痛哭起來,竟是比對著郁觀音的時候還發自肺腑。 “好孩子,快別哭了,堂堂桃花公子哭哭啼啼的,得叫城中多少女兒心碎?跨馬游街的時候有著呢?!贬馅s緊俯□子拿著帕子替南山擦眼淚。 “就是,快別哭了?!崩涫仙焓秩ダ仙?,手在南山臂膀上一搭,隔著薄薄的一層夏裳,只覺手上的rou結實得很,細摸一下,竟是棱角分明,暗嘆:原以為這小白臉只有個空架子,不想肌rou這么結實,怕是他在武功上,也不輸旁人。 金將溪雙目睜大,與一干子侄被擠到外沿,眼瞅著金家眾婦人眾星捧月地安撫南山,握拳遮住嘴角,猛地咳嗽一聲。 岑氏醒過神來,趕緊收手,悻悻地望向金將溪,訕訕地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愛女色,女愛男色,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老夫人,沈家搶著給皇后娘娘遞折子了。沈老夫人已經坐轎子向皇宮去了?!饼嬪P家的匆忙跑來。 “豈有此理,不等皇后召見,就自己去了?!苯鹄戏蛉送搜哿胰?,權衡著要不要利用皇后的“仁德”,立時向皇宮去,最后一咬牙道:“老大、老三家的,服侍老身換裝,咱們也去。進宮了只管看老身眼色,不拘聘禮多少,咱們只要那宮女生的公主?!?/br> 沈氏、岑氏忙又答應了,送金老夫人回房換衣裳。 冷氏見自己果然猜中了,心笑掖庭宮出生的公主也成搶手的人兒了。 “你隨我回家?!苯饘⑾娺@邊沒他什么事,想起岑氏方才摸著南山手臂上肌rou的神色,忍不住想起脫去衣裳后,自己有些松弛的皮rou。 岑氏對金將溪所想并無所覺,有些遺憾自己不能插手迎娶公主的事,少了一樁發財的差事,傻子都知道,迎娶公主這事,可是大有藏掖的美差。 “我們去外頭打聽打聽?”金蟾宮見小星星打哈欠了,令人帶著她回房睡覺。 “去打聽打聽玉家老九要不要娶妻!”屋子里,金老夫人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是?!苯痼笇m、南山二人絲毫不差異金老夫人對玉入禪的關心,沖廊下金朝柏、金朝桐等拱拱手,從龐錚家的手中接過兩柄黛藍繪芬芳桃李的傘,便并肩向外去。 黛藍的影子投在地上,越發襯得金蟾宮、南山兩個膚白如雪,出了金家門,一群小廝立時牽來駿馬。 瞄了眼駿馬,不等他們上馬,便見同是騎坐在馬上的玉入禪撐著一柄竹青色紙傘過來了,傘下的玉入禪,神情有些憂郁,雙目有些渙散,心思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玉九哥!”金蟾宮、南山心道:好個老男人,想用憂郁來搶他們風流才子的名頭。 玉入禪似乎是才回過神,“官爺出生了,你們知道么?” “今日才知道的?!苯痼笇m、南山異口同聲。 玉入禪嘴角的笑飄渺淺淡,一身月白衣裳在竹青的傘影下,好似染上了翠綠,“你們家可謂是雙喜臨門了,蟾宮,眼看著公主要進門,你還有閑心出來閑逛?” 也是個來探查“敵情”的?金蟾宮笑道:“公主進不進門,跟我有什么相干?”修長的手指轉動傘柄,“反而是玉九哥,阿烈姑娘遠走高飛了,倒是給公主騰出了地?!?/br> 八個公主,能否娶到稱心如意的人,是一場事關家族生死的博弈。 玉入禪淺笑,打定主意不叫金蟾宮知道他們玉家族人眾多,玉老將軍已經挑出了合適的人選迎娶公主。 “嘁!”南山看不上玉入禪那故作高深的模樣,拉了拉金蟾宮,二人一手撐傘,一手按在馬背,微微一用力,便坐到馬背上。 “你們可是要去找范太傅?我也去?!庇袢攵U在西山大營里有事,正好要去討教在土木上造詣頗深的范康。 金蟾宮、南山不置可否,但大路不是他們家的,只能跟玉入禪同去,略走兩步,瞧見沈尚書府中,嚴頌出來,便略等他一等。 “嚴大哥,大熱的天,怎么出來了?”金蟾宮問。 嚴頌絲毫不遮藏地道:“沈家在商量誰娶公主,他們說我是金家人,怕我上門是刺探軍情?!闭f罷,驅馬到了金蟾宮跟前,頭往金蟾宮的傘下湊,低聲說:“你要娶公主嗎?” “……嚴大哥是沈家女婿,莫非是跟外祖母唱苦rou計,來詐我們?”金蟾宮把傘拿開。 玉入禪笑道:“沈家瞧上了哪位公主?” 嚴頌笑而不語,臉曬在日光下,須臾便浮現出一層薄汗,瞥見玉入禪、金蟾宮、南山這京城風流紈绔黨人手一柄扎眼的紙傘,心中不屑,卻又艷羨那一方陰涼。 南山大膽地試探一回,開口問:“該不會是,掖庭宮那位吧?” 玉入禪側目,嚴頌脫口道:“金家也看上那位了?” 玉入禪清了清嗓子,“走吧,去尋范太傅?!狈凑窦?、金家、沈家三親家就沒看彼此順眼過,叫他們自己去搶唄。 一路上玉入禪、金蟾宮心思各異,畢竟二人都知曉自己將來的家主之位,雖娶公主的不是他們,但也要為家族思量一二,走到半路,雙雙撐著傘重新回家去。 不提玉入禪那邊回去了如何說,但說金蟾宮丟下南山、嚴頌二人匆忙趕回來,大步跨過門檻,進門了,沖入“黑風寨”,見金老夫人已經按照品級大妝,心疼道:“外頭天太熱,祖母別出門了。萬一著了暑氣,可怎么著?” 金老夫人嘆道:“萬一娶了皇后出的公主,或者,早年跟皇上有個來往的公主,那金家以后就難辦了?”不捧著是不敬,捧著了自家人難受。 “玉家、沈家都看上了掖庭宮的公主!咱們家須得出奇制勝才行!”金蟾宮唯恐金老夫人熱著,趕緊替她把脖子上的珠簾摘下,又脫去她外頭一層厚重的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