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節
這一對總被責任和天下分開的情侶…… 太史闌摸了摸肚子,其實她更想自己快馬去追,好歹見他一面,可是最近畢竟折騰得太多,肚子里的小包子有造反的跡象,此刻正在隱隱作痛,她不敢再騎快馬,拿孩子冒險。 她相信容楚也是不愿的。 她感激他為她做的一切,所以她要為他更好地照顧好小包子。 “走吧?;厝バ菹??!彼氐?。語氣沒什么波動,可熟悉她的人都聽出她情緒低落。 她轉身,看見天紀軍正在整束隊伍,很服帖的模樣,目光微微一閃。 “這都是國公的功勞?!鄙蛎坊烊丝煺Z,忍不住的艷羨,“我還以為我學的指揮已經是一流水準,見到國公出手才知道天外有天,他就在營里呆了三天,天紀那群崽子被整得鬼哭狼嚎,現在指東不敢打西,指南不敢往北。??!國公要是在這多呆陣子……呃?!?/br> 史小翠啪地一掌拍在她屁股上,沈梅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捂住屁股頭一勾,難得地沒有和史小翠針鋒相對。 太史闌就好像沒聽見,繼續向前,廣場上的人看她走過來,都恭謹地自發讓開道路,看她上了一輛馬車。 有人看著這馬車,覺得哪里似乎有點不對勁,想了半天才一拍腦袋,“哎呀!前幾天總督的馬車不都是半開門,垂黑絲,讓人看個影子的嗎?當時我們還說總督怎么風格變了,今兒可把門關起來了,又是原來風格了!” “什么風格不風格,你傻了吧?”有人不耐煩地道,“沒看見今天總督大人是出現在海姑奶奶船上嗎?海姑奶奶的船可是從黃灣來的。前幾天那個總督大人,根本不是本尊!” “那是誰?那幾天的總督大人厲害可不比現在差!這天下還有第二個太史闌?” “呃,我怎么知道!” …… “肚子有點不舒服?!碧逢@回程和蘇亞說,“悄悄尋個大夫給我瞧瞧,要可靠的?!?/br> 蘇亞一聽便緊張了,回府急忙安排太史闌休息,又去請大夫,大夫來瞧了,說是有點輕微地動了胎氣,開了藥,要求最起碼先臥床兩日,之后一個月盡少cao勞。 屬下們急得臉青唇白團團亂轉,太史闌倒還從容,摸著肚子道:“你爭氣!鬧成那樣倒也沒什么大問題。如今我都回來了,你還鬧?可別讓我瞧不起你!” 蘇亞聽著冷汗滴滴下——有這么胎教的嗎? 正好外頭回報,詢問海姑奶奶船上收繳的很多物品的安排,蘇亞一翻清單,發現除了黃金珠玉之外,還有不少名貴藥材,趕緊拎了大夫去翻,給太史闌尋好的補藥。 太史闌在躺下來之前,看了一眼書桌,看了一眼床,忽然道:“誰進過我的房間,動過我的東西?” “是國公?!碧K亞趕緊道,“他堅持住在您房間里?!?/br> 太史闌揚揚眉,沒什么意見地坐下去了,也沒要求換床單被褥??戳艘谎勰菚?,道:“架個小幾,把桌上東西挪過來,我記得我臨走時還有公文沒批?!?/br> 花尋歡把東西都挪了過來,連臺歷都沒忘記,笑道:“國公都替您處理了,但是還沒下文,說等您回來再做決定?!?/br> 太史闌一眼正看見案幾最上面一封公文,關于那個寡婦索子的案件。 她拿起來,注視上面容楚的字跡,鐵畫銀鉤,風骨峻拔。這人美貌悠游,平日里看著懶散,也只有從字跡上,才能看出他骨子里的驕傲和原則。 太史闌下意識輕輕撫摸他的字跡,眼神已經有些癡了。 其余人都輕手輕腳地走出去。蘇亞臨出門前,回望了一眼太史闌。 她坐在床上,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下巴也尖了些,側面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楚楚之態,眼神是空的,越過面前的公文書案,落到遙遠的地方。 那地方,想必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蘇亞盯著她眼下青黑,心中一酸,關門走開,忽然對花尋歡道:“我要給國公去封信?!?/br> 花尋歡一拍手,“我正有此意!瞧她那模樣,心里都翻江倒海了,臉上還撐著,我看不下去?!豹q豫了一下又道,“就怕惹她生氣,她現在這身體可不能氣著?!?/br> “大人畢竟是頭一胎,現今這情況,多少有些不安,這樣牽腸掛肚一樣休養不好?!碧K亞垂下眼,“再堅強的女人,其實也需要夫君陪伴的。哪怕國公不能回來,給她一封回信也好?!?/br> “我寫吧?!被▽g立即道。 “我寫?!碧K亞不容反駁。 兩人都知道寫這信,十有要挨太史闌懲罰,她一向紀律嚴明,出口的話不容挑戰。干脆搶了起來。 “我來吧?!碧K亞邊走邊道,“咱們不直接通報大人身體情況,咱們通報國公總督已經回來,難道不是應該的么?至于國公自己從信里揣摩出什么,那是國公自己智慧過人,不是么?” “你這丫頭,跟大人久了也學精了!”花尋歡笑起來。 …… ------題外話------ 我、真的、是、一只、親媽。你們、的、票、不會、給錯、的。 ☆、第四十七章 回奔 “母子天倫,不可分也;夫妻之義,死可斷也;女子之德,非守貞也;將養幼子,功不沒也?!?/br> 太史闌反復看那一排文字,輕輕一笑。 知她者,容楚也。 她的意思,他猜得一分不差。當然,他寫起來文雅得多,她原本是打算寫“母子天倫,如何可拆?欺壓寡婦者,亂棍打出?!?/br> 將公文都翻了翻,果然都批好了,一些重要的卻沒有下發,他向來是尊重她的。 尊重得已經超過了這個時代的限度,超越了他所受教育帶來的思維,她想過他會用什么辦法來解決靜海在她離開后的亂,但怎么也沒想到,容楚居然會愿意扮成她。 雖然這樣可避免他來靜海消息暴露,可是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齊權貴,他這么放得開,當真驚世駭俗。 來這里一年多,她太清楚男尊女卑,尤其是貴族階層男女階層的巨大不等。 太史闌思量著,以后有機會,要給容楚多多的面子。 日光薄淡,她笑容也淡若春風,目光近乎溫柔。 …… 一封飛鴿傳書,此刻正自廂房里飛出,信上寥寥幾字,卻附了一張藥方。 太史闌收好公文,一時閑得有點發呆,以為回來后必然腥風血雨,忙得腳不沾地,誰知道某人太能干,事情都辦完了。連援海大營都替她打了底,組建大營的錢都搜括好了堆她庫里了。 這才二十多天,他怎么辦到的?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臺歷上,這才發覺臺歷有些不對勁。將臺歷拿在手里,卻沒有立即翻看,一邊命人收拾公文下發,一邊道:“我睡會?!睂⑴_歷藏在枕頭下入睡,睡著了,手還緊緊握著那玩意。 ……天將黑的時候,周八聽見鴿子的咕咕聲,一把從車頂上抓下鴿子。容楚早已探出頭來。 信箋展開,容楚難得的喜動顏色,“她回來了!” 周八的表情很郁悶——太巧也太不巧!這要早回來一天,主子還能見上。他也好和總督商量一下娶梅花的事,結果她不回來,沈梅花自然不肯和他走。周八從回轉時,臉色就是黑的,現在更黑了。 容楚將信箋上“總督已歸,海鯊伏法,諸事底定,請國公安心?!睅讉€字來回看了又看,終于嘆了口氣。 他不能返程了。 太后和康王冷戰了一陣子,就彼此提出的建議人選互相否決了一陣子,最近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忽然轉過了彎來,再次攜手爭取京中軍權。使出了一個妙招,先是策動太學士子聯名上書,要求改革當前太學終身聘任制,實行選賢制。這一條被準了后,士子們又由此攻擊當前外三家軍的世襲制,上書要求改外三家軍制。軍國大事向來敏感,朝廷自然不能隨意表態,士子便開始鬧事,逼得麗京府很是關押打壓了一部分人,一時朝野紛議,民怨沸騰,在這種情形下,又有翰林和御史上書,建議如果外三家軍暫時不能改制的話,也應該先從內部進行約束,不要再蹈外三家軍覆轍。麗京五衛改制,應實行新統領選任制,要舉行公開考試來公平進行統領選拔。 這個要求冠冕堂皇,誰也無法否決,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否決,何況此時因為外三家軍改制不成強力鎮壓,已經引得朝野紛亂,這一條再駁了,陛下立即便要失了人心。這條眼看就要實行下去,京中三公和容彌,八百里加急連連催促容楚回歸,容楚自己也急——這一著必有貓膩,他不立即趕回麗京,只怕那邊就要翻出浪來。 這一手分明就是以退為進之策,竟然學了他日常迂回曲折,隔山打牛的風格,這般出手,容楚也不敢輕視,快馬兼程回奔是必須的。 如此,知道她安好,也罷了。 容楚嘆口氣,將信箋折起,忽然發現信箋背面還粘著一張小紙條,上面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著不少字,一眼看過去似乎是個藥方。 容楚抽出來,看了一眼。 然后他忽然蹦起來,力道太大,拉扯著被固定的傷腿,痛呼一聲。 …… 太史闌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依舊緊緊抓著臺歷。 …… 周八聽見痛呼驚得眉頭一跳——國公治傷那么痛也沒哼一聲,這是怎么了? 還沒奔過去,就見容楚一把掀開車簾,額頭竟然微微有汗,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驚的,疾聲道,“快馬準備,送我回去!立刻!”。 …… 太史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 蘇亞早已熬好藥等著,看她喝藥時便道:“海姑奶奶船上很有一些好藥,其中有一種鯊骨九練丸,據說是南洋某國的貢品,是骨傷圣藥,療效驚人?!?/br> 太史闌果然停下手,道:“全包了,快馬送去給國公?!?/br> 蘇亞答應一聲出門去辦,心中卻在盤算有沒有必要送過去? 太史闌舒舒服服躺下來,開始翻臺歷。 臺歷沒有人動過,還翻在四月那張,底下附著一張紙條。 “……我但望他救了你,又不愿意他陪你一起?!?/br> 太史闌哼一聲,“小心眼!”一低頭正看見,“嗯,你此刻想必要罵一句‘小心眼’” 太史闌表情便有些悻悻的——碰見一只肚子里的蛔蟲可不太好受。 “男人的心眼或可過千軍萬馬,或不能穿針頭之尖,單看他是否在意而已?!?/br> “這話不錯?!碧逢@也拿了張紙,就著磨好的墨寫,“女人的心眼大部分時候不能穿針頭之尖。比如我現在就很不快。容楚,我在小島時,是和他在一起,可一個眼色都沒飛過,你還要吃隔空醋,惹毛了我,我就對他拋媚眼?!?/br> 她探頭,對床對面鏡子瞧了瞧,試探著飛了個媚眼。結果把自己給嚇著了。 ……容楚在風里疾行,整個身子幾乎都伏在馬上,不算熱的初夏夜里,額頭微微滲出汗珠來。 …… 太史闌掀開臺歷的后一頁,五月的記事欄。 “回來沒有,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等到你?!?/br> 她垂下眼,眼睫毛耷拉著,看起來很有幾分沮喪。都怪海姑奶奶太*美,為了等到藍海膽美容,在小島多耽擱了幾日,不然好歹她能和容楚見一面。 她想知道他胖了還是瘦了,白了還是黑了。聽蘇亞說他頗有些憔悴,她聽著,面上淡淡的,心里卻百轉千回了好一陣,想要想象他那樣子,卻又不想想象他那樣子。腦子里那容顏一閃而過,趕緊擦黑板一樣抹掉,多想一會兒都覺得心里似被什么蟲兒蟄著,不明顯,卻一揪一揪地痛著。 有些事不想也罷,想著了卻是和自己過不去。她看著藥湯沒胃口,看著小菜沒胃口,看著魚rou也沒胃口。 傷筋動骨,還要千里驅馳,來了之后還要cao心勞力,容楚是招了惹了誰了,要受這樣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