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不管怎么說,這次謝謝你,還有律師,”他頓了頓,“當然還有秦銳……” 蔣謠垂下眼睛,說:“不用,應該的?!?/br> lawrence看著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還好吧……怎么臉色有點發白,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她抬起頭,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br> ☆、15.五(下) “蔣小姐?蔣小姐?” 蔣謠倏地回過神來,發現一張戴著黑框眼鏡的圓臉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不由地嚇了一跳。直到她的背脊碰到背后硬邦邦的木凳椅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此時此刻正在法庭外的走廊里。 “蔣小姐,”書記員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不好意思,鄭法官中午吃過飯后就食物中毒,被送進醫院了,所以今天的庭開不了?!?/br> 蔣謠錯愕地張了張嘴,她做這一行十年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他……他還好吧?” 因為平時來來去去也就是這幾個主審法官,所以大家都已經很熟了。 小姑娘還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還好,只是上吐下瀉而已?!?/br> “……‘只是’?”好吧,她摸了摸鼻子,看來今天只能打道回府了。 剛從法院出來,蔣謠就接到書記員的電話,說是案子明天一早開庭,換庭長來做審判長。她掛上電話,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忽然不太想回公司。 她在法院門口站了很久,決定開車回家。 回家的路上,電臺里又開始放joss stone的歌,這把稍顯老沉的嗓音其實更適合在華燈初上的夜晚聽。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回家,可能只是……她又開始想念那個放滿熱水的大浴缸了。 回到家,再一次讓蔣謠詫異的是,王智偉竟然也在。 這一天之內到底要出現多少“驚喜”才算完?! “你怎么回來了?”王智偉看到她,也有點驚訝。 “嗯,”她含糊地敷衍過去,“想早點回來洗澡睡覺?!?/br> 王智偉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才三點半:“……現在嗎?” 她嘆了口氣,除了苦笑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答案。 不過好在王智偉從來不是一個窮追不舍的人,更何況現在的他們……關系很微妙。兩個即將分手,卻還住在一起的人,而且就像她早上對秦銳說的,他們之間曾經有過傷害和怨恨,但是現在,什么都沒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煙消云散,對于她和眼前這個男人來說,接下來要怎樣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沒去上班?!彼擅畹匕衙^轉了個方向。 “嗯,我上午去辦公室處理完事情就回來了,反正本來我是打算今天才回來的,”他說,“而且……我也想趁這個周末,早點開始理東西?!?/br> 她吃了一驚,理東西? 但她很快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王智偉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微笑像是沒有任何意味:“既然決定了,很多事都要開始著手做起來?!?/br>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有些消瘦的手,不禁想:啊,沒錯,他就是這么一個行動派。 想到這里,她不禁又想,其實他們之間只是達成了一個共識而已,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像是財產怎么分割,父母那邊要如何交代……想到這些,她就開始頭疼??墒蔷拖袼f的,既然決定了,這些事就要開始著手做。 她理了理思緒,開口道:“房子——” “房子留給你,”他竟像是早就想好似地說,“我會搬出去的。等辦完手續我們再去一次交易中心,把我的名字去掉?!?/br> “……”她訝然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似地說,“不用,我覺得一人一半比較公平?!?/br> “不,”他似乎出人意料地堅持,“我想留給你?!?/br> 她看著他,發現他最近似乎瘦了一點,也許是這一點變化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點不一樣,但看著那雙眼睛,她又覺得,他還是那個王智偉。 “財務方面,我們本來就是分開的,”他繼續道,“這一部分——” “——就維持原狀吧?!彼f。 這也是她早就想好的。她沒想過問他要一分錢,一直以來她都可以養活自己。 “那……”他雙手插袋,垂著眼睛,站在那里,“我們之間的問題,似乎都迎刃而解了?!?/br> 她默認了。 “接下來,就是父母那里……”他有些悻悻地說。像是說給她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蔣謠深深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忽然被一種悲愴的氣氛包圍了。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王智偉問。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不用了……我自己會應付的。但我想他們可能接受不了,會去找你?!?/br>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彼麊问治杖?,放在嘴邊輕咳了一下。 “?” “最近行里正好有一個去國外派駐的職位,行長問過我是不是愿意去,我今天上午答應他了?!?/br> “啊……”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我想差不多,等我們把手續都辦完了,我就可以走了?!?/br> 她在心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看來,我們真的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王智偉點了點頭,然后看著她說:“那么你呢,有什么打算?” 她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連話也說不出來。 王智偉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sorry,我沒有要……打探的意思?!?/br> 蔣謠點了點頭,也笑了一下:“我知道?!?/br> “……”他似乎很尷尬,雙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搓了搓,然后就一副想要快點結束這段對話的樣子。 “我可能會……勇敢一點,”她鼓起勇氣說,“我好像已經騙了自己很久?!?/br> 王智偉看著她,抿了抿嘴:“也許不止是你,我也是?!?/br> “你知道嗎,”她忽然很想把心底的話都一股腦兒地說出來,“我這兩天想了很多,人就是這樣,越到后來,越害怕改變??墒腔仡^一看,才發現其實早就變了?!?/br> 他沉默著,嘆了口氣,最后以一種宿命似的口吻對她說道: “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br> “……” “是我毀了……”他頓了頓,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原來的一切?!?/br> “……”她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如果我當時沒有……如果我肯回頭的話,我們現在也許不是這樣?!?/br> 蔣謠站在那里,覺得手腳有些發涼。事實上,客廳里的中央空調早就打開了,墻上的液晶屏幕顯示現在室內溫度是23度。 “如果放在兩、三年前,”她說,“我聽到你說這番話,會覺得高興……可是現在,已經完全沒感覺了?!?/br> “……”王智偉皺了一下眉頭,神色黯然。 “不錯,一開始是你,”她看著他,像是在法庭上陳述一個事實,“但是后來是我……” “……”他嘆了口氣,移開視線,雙眼像是沒有焦距。 “如果你肯回頭的話,也許我們現在不會是這樣,”她頓了頓,然后抬起頭看著他,“但是如果后來我沒有放棄、沒有自欺欺人的話,我們現在可能也不會是這樣……” “……” “我這么說不是安慰你,也不是說,你不應該自責,”她看著他下巴上的線條,忽然覺得自己竟然已經有點記不起他的輪廓來,“我只是想說……的確是你毀了一切,在這一點上我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你?!?/br> 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動了動,指尖是蒼白的。 “但既然事情發生了……我在想,我、我們,其實原本也可以選擇其他的路,我應該更勇敢一點……”說到這里,她腦中忽然浮現起祝嘉譯那張帶著笑的臉龐,不禁有些哽咽,“如果我能夠……” 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說完她想說的句子:“可能當中會少一點痛苦,少一點傷害……可能一切,真的會跟現在不一樣?!?/br> “……” 在她說完這番話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整間房子里都鴉雀無聲,仿佛根本沒有人在這里似的。不過仔細想想,在過去的兩三年里,他們即使仍然生活在一起,這間房子,也毫無生氣,就連空氣中都帶著死一般的沉寂。 “幸好,”王智偉的聲音里,有一種復雜的情緒,復雜到,自相矛盾,“我們還是決定改變了。我想……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br> 她看著他,一瞬間,她覺得他很陌生,好像早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以后會好的,蔣謠,”他說,“以后的生活會好的?!?/br> “……” 結束了那段冗長卻又誠懇的對話之后,蔣謠果真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洗完澡,她才想起來答應過要給祝嘉譯電話,她不想再失信于他,便帶著案卷假裝要工作,躲進書房里去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下,就被接起來。 “你忙完了嗎?”他的第一句話,永遠不會是問候語。 “嗯……”蔣謠坐在轉椅上,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有些意興闌珊,不想跟他多解釋。 她隨手打開桌子的抽屜,她已經好久沒進書房來了,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這個家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洗澡睡覺換衣服的地方,想通了這一點后,她對于自己為什么還會有眷戀這件事,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其中一格抽屜一打開,就看到幾個被放倒的相框,她下意識地拿出來,放在桌上,發現竟然是以前她跟王智偉的合照。那時候他們看上去好年輕,好……幸福。臉上的笑容是那么明亮,那種笑、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容,是騙不了人的。 “哦……”電話那頭的祝嘉譯似乎想說什么,但是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疲倦,所以又沒有說。 “祝嘉譯……”她忽然喊他的名字,手指卻摩挲著照片中的自己。 “嗯?” “我是不是很混蛋?” “……”他不答反問,“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我只是……”她忽然有點哽咽,“想到了一些事情……” 電話那頭的祝嘉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 “有時候你是很自私、很自以為是,也很懦弱……” “……” “但你不是混蛋,”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遲疑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出一直以來都想說的那句話,“……我愛你?!?/br> 蔣謠靠在椅背上,一時間,她心里百感交集。 原來一切是這么簡單,一點也不復雜。生活不會停滯,因為所有人都活著;時間也不會停止,因為地球還沒有被毀滅…… 一切都沒有她以為的那么難。而且,就算是艱難,總要面對,也總有辦法對付過去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