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她站在廚房的吧臺前,為自己沖了一杯熱可可。 算了,她想,一切等明天再說吧。既然還沒有準備好,就不要貿然開口。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還在糾結的時候,王智偉卻忽然說道: “你昨天早上說要跟我談談,什么事?” 蔣謠抬起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他,她手里的馬克杯冒著熱氣,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如他面前茶幾上的那杯溫水。他們就像是一對平常的夫妻,正要說一個平常的話題。 蔣謠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用一種看似冷靜的口吻說: “我們離婚吧?!?/br> 剛才洗澡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在腦中設想明天他們見面后的場景,設想自己該如何說開場白,該用一種怎樣的語調,該露出一種怎樣的表情……與其說這是一場談判,還不如說,是她要說服他。他們已經變得有點陌生,一切的一切,早就面目全非。她甚至已經想不到他會有怎樣的反應,他早就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王智偉。 電視里正在播放國際新聞,是一場大爆炸的場面,黑煙滾滾,畫面抖動得厲害。主持人不停地說著什么,然而她完全沒有聽見,她覺得自己的腦中變得如同真空一般安靜,卻又嗡嗡作響。 “好?!辈恢肋^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 她這才下意識地去看王智偉,從剛才開始,她一直不敢看他。以前他錯過,而現在,錯的是她。 王智偉就坐在沙發上,那張皮沙發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買的,他年初一的時候說要去買張新沙發,然后當天他們就去買回來了,除了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之外,他們做任何事情都很果斷。而且,如果撇去之前種種的互相傷害和折磨不說,他們倒是一對志同道合的“室友”……但是夫妻變成“室友”,聽上去實在很荒謬。 他坐在沙發上,原本臉是朝著電視機的,此時此刻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也轉過來看著她。 蔣謠看著他的臉,一瞬間,她想到了過去的種種。那些過去離她很遠,遠到她以為自己已經記不起來了,然而這一刻,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打得她措手不及。 “我同意,”他大概以為她沒聽清楚,所以又說了一遍,然后,他看著她,嘴角忽然露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忐忑卻又十分溫暖的笑容,“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 蔣謠放下手中的馬克杯,因為她覺得要是再不放下,自己可能就要握不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沒再看他,他大概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她記得很清楚,很多年前的某一天,當他們決定結婚的時候,他也說了同樣的話。 周四的早晨,蔣謠照舊是在高架路上密集的車流中穿梭,天氣很好,太陽不溫不火,盡管室外的溫度已經降到了十度左右,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身上,還是讓人覺得暖暖的。 變道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后視鏡,卻詫異地看到了自己嘴角的微笑。她怔了一下,因為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帶著笑意。 收音機里放著joss stone的歌,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她唱的歌,還以為是一個身材魁梧的黑人大媽…… l is for the wayyou look at me o is for the only one i see v is very, very extraordinary e is even more than ahat you adore and love is all that i give to you love is more than just a game for two two in love make it take my heart but please don't break it love was made for me and you …… 她跟著哼唱起來,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初冬的早晨,一切,好像都變得不一樣了。 蔣謠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進辦公室,發現秘書正在指揮行政部的同事搬紙箱。 “怎么回事?”她抬了抬眉毛。 “他們說紙有問題,要全部換新的?!泵貢鸬?。 “有什么問題?”她一臉疑惑。 “據說是這次新印的信紙反面的頁腳上,有一個逗號?!?/br> 她翻了個白眼:“就因為信紙反面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個逗號,所以就要全部換新的?他們是吃太飽還是怎么,誰會去注意這么個小小的逗號?上次我不小心把咖啡灑在秦銳桌上的信紙上面,那家伙都還沒舍得扔掉?!?/br> 秘書朝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 她嘆了口氣,走進辦公室,開始給行政部的主管打電話。一通電話打完,一抬頭,發現秦銳就站在她辦公室門口: “剛才我接到電話,說是警方還要請lawrence去做最后一次筆錄,你能不能跟律師聯系一下,你們再去一次?!?/br> 蔣謠點了點頭:“沒問題。什么時候?” “現在?!彼悬c無奈地聳了聳肩。 她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下午,下午我要去開庭?!?/br> 說完,她站起身,一邊穿外套一邊給律師打電話。 秦銳就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她,直到她打完電話,準備要出門,他才有些遲疑地說: “那個……” “?” “你昨天晚上跟我談提起的那件事……怎么樣了?”他像是有點小心翼翼,不敢踩到她的痛處。 蔣謠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哦……”她苦笑了一下,說,“昨天晚上,我們——我跟王智偉——我們談過了?!?/br> 她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我們……決定離婚?!?/br> 秦銳的眉毛動了一下,好像是在意料之中。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才低聲說: “如果你需要休假的話……” “不不,”她說,“我覺得應該不用?!?/br> 他看著她,眼里有一種復雜的情緒,既像是憐憫,又像是為她高興。 “我們……”她想起昨晚她跟王智偉在客廳的情形,不禁有些感慨,“我們很平靜。沒有爭吵,也沒有怨恨……可能以前有過,但是現在都沒有了。所以……這是一次和平的分手,我想我應該不用休假?!?/br> “好吧,”秦銳抿了抿嘴,“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br>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因為疲憊而浮現出淡淡的紅血絲的眼睛,衷心地說: “謝謝?!?/br> 在去警局的路上,蔣謠接到了一通祝嘉譯打來的電話。 “你在外面?”他大約是聽到了她車里的音樂,所以這么猜道。 “嗯,”她說,“現在去警局,下午還有一個庭?!?/br> “今天晚上……你會跟他說對不對?”這小子很少會拐彎抹角。 蔣謠張了張嘴,但是話到嘴邊,她又決定先不要告訴他,王智偉昨天已經回來的事。她體內惡劣的因子忽然想再看看,祝嘉譯這家伙到底可以忍耐到什么程度。 她下意識地又去看后視鏡里的自己,發現嘴角……仍舊是笑的。 “喂,”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說,“你有沒有去開過信箱?” “干什么?”他不明所以。 “沒有就算了?!彼蛄嗣蜃?,微笑著說。 “你寄了什么給我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說:“沒什么……” 祝嘉譯好像并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她不肯說,他就不再問了,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晚上會跟他談的吧?” “看我的心情吧?!彼室庹f。 “蔣謠!”他的口氣那么嚴肅,就像是得不到大人承諾的小孩。 蔣謠拼命忍著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再過兩個路口,警局就到了,她決定結束這個電話: “好了,不跟你說了等我有空再打給你?!?/br> “你每次這么說的時候最后都沒有打給我?!彼鷼獾?。 后視鏡里的她咧開嘴,輕聲說:“這次我會的,我保證?!?/br> 警局里仍舊是那么嘈雜,蔣謠走進經偵辦公室的時候,lawrence剛剛做完筆錄。 “來得可真及時……”警官看到她,嘀嘀咕咕地說,“我去復印筆錄,你們等一下?!?/br> 蔣謠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然后看向lawrence:“問了你什么?” “補充了幾個細節,都是時間地點什么的?!彼罱樕恢辈惶?。 “哦?!?/br> “律師呢?” “因為今天是臨時的,我剛打給他,他正好在開庭,所以就沒過來?!?/br> lawrence懨懨地嘆了口氣:“真快被警察煩死了……” “這應該是最后一次了?!彼坏冒参康?。 他無奈地點了點頭:“我先去下洗手間?!?/br> 蔣謠站在辦公桌旁等著,這間辦公室很大,有九、十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堆積著大量案卷。墻角有一對中年夫婦正言辭激烈地爭吵著,兩名警官既像是在看好戲,又時不時勸兩句。 她被他們吵得有些頭疼,便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們。她面前的辦公桌上正放著lawrence這個案件的卷宗,跟其他案卷比起來,好像薄了很多。她忽然想起那天律師跟她說過的話,一種少有的好奇心就像是杰克的豌豆一般,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她抬頭看了看墻角的那對夫婦和兩名警官,他們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辦公室里其他的座位上都空無一人,外面的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所有人似乎都在為各種各樣的事奔忙著…… 蔣謠伸出手,不著痕跡地將卷宗上面的那疊筆錄移開,下面出現了一張手寫的目錄,她垂下眼睛在目錄上搜尋了一番,找到頁數的記號,然后翻了起來。 終于,在快要翻到最后一頁的時候,出現了一張信紙,信紙上打印著幾段文字,她飛快地掃了一眼,上面大致敘述了lawrence在何時何地向誰行賄的經過,信紙上用回形針別著一個牛皮信封,信封上的字也是打印出來的,更不可能有寄件人的信息。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她繼續低頭看那封信。信紙的最上面像是被人剪掉了一截,所以整張紙顯得比正常的a4紙要短,她疑惑地皺了皺眉,卻想不出所以然來。她又飛快地掃了一眼信紙上的內容,正想合上案卷,忽然,她盯著信紙的一角,慢慢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蔣謠像見到鬼一樣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案卷應聲合上。就在這個時候,警官拿著復印的文件走進來,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桌上放著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般。 “當事人呢?”警官四處張望了一番。 “去、去洗手間了……”她說。 話音剛落,lawrence就走了進來??赐旯P錄,簽完字,蔣謠陪著垂頭喪氣的前上司走出了辦公室。 “案子結束的話,”她遲疑地開口,“有什么打算嗎?” lawrence苦笑了一下,說:“我打算一結束就回香港去了?!?/br> “哦……”她抿了抿嘴,“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