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從尾巴再摸一張,和我手中最后一張九條湊成一對。 杠上花。 我反手推到牌,“胡了?!?/br> 我徹底不想打了,推到牌站起來,“三爺,我又不嫁你,你沒必要這么挑剔我。你在勛家又不當家,我也沒必要向你交待那么多。七少要是想娶我,只要四少同意,你也不見得有本事反對。你們玩,我去廚房給你們準備一些茶水和點心?!?/br> 我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一些什么,才能把心中那股惡心惡心再加惡心的感覺壓制回去。 上輩子,我蘇家全家都沒了,死的干干凈凈,我既不能哭喪,也不能去看看,甚至我都忘記究竟發生過什么了,我根本就沒有心情再和這個不知道從那個土坑里面冒出來的勛三爺虛以委蛇。 已經到凌晨2點了,勛家親戚朋友們的夜飯都吃完,廚房早就收拾干凈。我說是來這里準備茶水點心,其實剛才都說成那樣了,估計也不需要我再跑進去自討沒趣。 我找了一把刀,抽出來兩根檀木的筷子,就開始削,我削,我削,我削削削!這就好像科學家為了減壓去鋸木頭塊一樣,把一整根木頭鋸一半,再鋸一半,然后再鋸一半,最后鋸成細小的碎塊,小的不能再小了。 我需要做一些帶著暴力意味的事情,不然我就瘋了。 在我削完第二根筷子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后有腳步聲,我一扭頭,勛世奉從客廳那邊走過來。 因為屋子里面是中央空調,很暖和,他把外衣脫了,就放在手臂上,另外一只手拉開脖子上的領帶,畢竟是凌晨了,時間太長了,就是水晶花也有蒙塵的時候,他的頭發在額尖垂下來一縷,讓他看上去是溫和的,沒有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肅殺。 他看了看我面前干凈到有些恥辱的臺面,只是平淡的問了一句,“沒有茶水和點心嗎?” “那個,您真的要吃嗎?” “……” 我忽然想起來,他晚飯基本上什么都沒有吃。 和他幾次吃飯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的口味偏美式,蔬菜瓜果一切都是生的,是新鮮的,只要煮過或者烹飪過的東西,他都不愛吃。燕城的冷面調味料對于他來說過重,筷子用的又不舒服,所以他就挑了幾根野餐嘗了一下,收回來的碗都是滿的。 我看了看周圍,只有剩下的沒有煮過的蕎麥面了。 我邊動手邊說,“給我5分鐘!” 我把面條煮好,然后撈出來,沒有過冷水,讓面是溫和的,又切了一些今天他們從外面的大棚里面摘回來的新鮮櫻桃番茄、青椒、還有生菜,除了櫻桃番茄一刀兩半之外,其余的一律切絲,和煮好的蕎麥拌在一起,加了一點點小磨香油,還有芝麻、白糖、海鹽、白醋和黑胡椒粉,弄好裝盤,外加一個叉子,就推到他的面前。 雖然大半夜喝濃茶實在不好,可是鑒于他們今夜都不能入睡,我只好再沖一杯濃重的普洱給他,暖胃也提神。 他接過去的時候并不說話,既不推辭,也不虛應著客氣,似乎事情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一般。 他吃飯的時候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似乎此時,他不是那個專橫到跋扈的勛四少,而只是一個很疲憊,很勞累,辛勞而到半夜都沒有吃飯的男人。 其實啊,人掙那么多錢,純屬是自虐。 作為diao\絲,我愉快的自我安慰著。 我把手中的兩根筷子用砂紙磨的溜光水滑,就開始在冷水下沖洗它們,洗了一遍又一遍,等沖到第十遍的時候,我聽見背后的勛世奉忽然問我,“你這是做什么?” 我把那兩根用布巾好好擦一下,放在手中摸了摸,就遞給他。 “給您的筷子。適合左手用,而且也適合您手指的弧度。這樣用起來應該輕松一些?!?/br> 他似乎遲疑了一下,才接過去。 好像在糾結我手中這個東西,是不是真正能用? 他把筷子握在手中,手指輕靈的動了一下,然后嘗試性的,從盤子中夾起半塊小番茄,放在嘴巴里面,咀嚼,咽下。 看上去,動作比之前要流暢多了。 我掏出手機,關閉聲音,開始打泡泡龍。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他說,“如果家族長輩同意,你可以嫁給勛暮生,我之前offer的交易作廢?!?/br> 我有些驚詫。 抬頭看著他,手中的泡泡龍因為cao作不善而全盤變黑,崩潰。 我,“一直以來就不存在交易。您給我的黑卡,我留著,是因為如果拒絕它,就是拒絕您的心意,怕惹您不高興,就留下了。那張卡很貴重,我也從來沒有用過?,F在就可以把它還給您,我留著它并沒有任何用處?!?/br> 他把吃的很干凈的盤子推給我,端起茶杯喝茶。茶已經開始變的溫和,尚有余溫,讓他的臉色也逐漸的溫和起來。這讓我以為,傍晚那個冰冷無情、專橫霸道到幾乎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只是一個剪影。 我,“中國有句古話,‘長者賜,不應辭’?!?/br> 我拿過盤子去洗刷,就聽見他說,“我從沒當你是小女孩兒,從一開始,你對于我就是……” 他沒有說完,卻說下一句,“黑卡你留著,lance要結婚,我應該給紅包,這是中國人的規矩,我會遵守?!?/br> 我,“不會結婚的,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戀人。他是我的朋友?!?/br> 我繼續洗完。 水流淌的聲音很大,嘩啦,嘩啦。 我最好的朋友。我記得,我們約好了,我結婚的時候,他做我的伴娘,而他結婚的時候,我是他伴郎。 “arthur!你怎么在這里?”勛暮生過來,聲音帶著愉悅?!叭遢數哪樕l青。alice,你贏的錢可以換一輛好車了?!?/br> 他在我身邊,看著我把盤子用布巾擦干凈,一切都收拾好,他問,“arthur也能喝普洱嗎?我以為你只能喝咖啡!小艾,我也要喝?!?/br> “喏,這個是你的?!?/br> 我推給他一杯熱巧克力,加入四分之一杯的牛奶。 我自己也弄了一杯,和他一模一樣的東西。 外面夜深露重,屋子里面倒是溫和,就是出奇的安靜。 我在用iphone里面的軟件看收錄進手機的全部劇本《戰國》,雖然這個角色已經給了蕭容,但是不妨我再仔細看它一邊的興趣。 不知道為什么,勛暮生和勛世奉也不說話。 忽然,勛暮生把我頭上的發卡摘了下來,一頭弄卷的長發就披散了下來。這么久,我總在外面拍戲,頭發不知道不覺中就長長了很多。 我,“干什么???” 我用手指把額前的頭發向后梳一下,別擋住我的眼睛,卻感覺到勛暮生的手指把我的頭發從頭頂到發梢,順了一遍。 他,“嗯,頭發長長了?!?/br> 我,“沒空剪頭發當然會長,我們兩個究竟誰比較白癡???!” 他,“那就別剪了?!?/br> 我,“頭發要保留38.5cm到49cm的長度,這是你給我談下的洗頭水合約,再長一些就要剪短了,不然我們就要賠償他們的違約金了。我可沒錢賠?!?/br> 勛暮生似乎很喜歡用手指揪我的頭發,我收了回來,“別玩我的頭發,扯住頭皮了?!?/br> 他忽然來了一句,“讓他們告好了,我幫你賠?!?/br> 我最后只能嘆了口氣,“究竟我們兩個誰比較白癡???!et這么大的集團,談好的合約怎么可以不遵守,這是自毀信譽???” 崩潰。 不過,也許在這個讓我大腦和感情已經崩潰的夜晚,能有一個勛暮生這樣的白癡的、過命的家伙在身邊,算不算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還有…… 勛世奉。 不知道為什么,他會一直在那邊安靜的喝茶,很沉穩,就像……獅子在黃昏或者深夜收斂起來,安靜的窩在草叢中,看著周圍那些趁著夜色戰戰兢兢出來的獵物;又或者是,……,夜幕下的哈爾濱,冰封下的繁華無限,卻殺機重重。 他喝茶,放下茶杯。 略微抬起眼瞼。 我從他那雙眼睛中看到一道光,似乎像匕首,卻又像鉆石,依然那樣的犀利,卻不是那種冰冷的寒意,而是有溫度的,……,是熱的,像火。 轉瞬即逝。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 卻莫名的,在心的最深最深的地方,留下一絲的顫栗。 73 73、73... 凌晨5點,天不亮,整個家族的人都準備好,嚴整以待。在祠堂上了香,就由勛世奉以嫡孫的身份,捧著他爺爺的骨灰瓷壇從這邊的山路一路逶迤,到后面的墓地去。我也想去,可是,我畢竟在外人,無論勛暮生怎么說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也沒有冠夫姓,更何況,事實上,我畢竟不是他的未婚妻。 我想去,因為山的那邊,就連著萬荷千峰園的主峰,那邊是我家。 五爺爺沒有去,他雖然是弟弟,可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上山走路不方便。他就拄著拐杖,送他們到山口的大槐樹邊。 他就這么看著那些人,慢慢遠去。 我也在這里止步了。 山風漸起,我過去攙扶他,“老人家,我們回去吧?!?/br> 他深深的,深深的嘆了口氣。 “閨女,你是我們這里的人吧?!?/br> 我,“……”我到底沒有說話,攙了他一下,他就慢慢轉身,向回走。 “我是說,你是咱們這邊的人,不是跟著小七、老四他們從大海的那邊回來的?!?/br> 我把心放回去,點頭,“是?!?/br> “我跟三哥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上海。那個時候,他跟隨父親去上海見宋子文,而我則參加學生運動去上海找地下黨組織。本來想著,戰爭結束,就能再見面了,誰想到,一等,就是一輩子。蘇家的老弟先走了,然后是三哥,他也回來了,到最后,就剩下我一個人?!?/br> 我見身后就只有一個保姆跟著,她看上去很憨厚,不像勛世奉那邊的人,于是就裝作不在意的問,“老人家,勛家人娶妻,只要蘇家那樣的家世嗎?” “也不是?!蔽鍫敔斚袷钦f給我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老四是嫡孫,他又當家,而且……,老四究竟是有一半洋人血統,和我們不大一樣,三哥說他走的太遠了,想要把他拉回來?!?/br> “蘇家,和我們是世交。幾輩子人的交情了。燕城這個地方不比江南或者徽州,文脈不昌,舊時代做官的人不多,書香門第也不多,數一數,就我們兩家人。蘇家人性子古怪,知識分子的臭脾氣,清高、孤傲,喜歡書畫、古董什么的東西,這些玩意在現在看來值錢,可是放過去,那就是禍根,尤其是十年浩劫,……,抄家,抄的什么都沒有了,蘇家的老弟沒少受罪?!?/br> “他性子卻很好,堅毅,不抱怨,日子太苦,就畫畫,畫的牛棚墻壁上都是畫,等到終于被平反,改革開放了,他的畫作就有大用處了。你聽說過的萬荷千峰園就是80年代處圈下來的,當時不值錢,可是當時,誰也拿不出那么多錢?!?/br> “他們家的孫女,我也沒見過。還不大,就被送到英國讀書了,那是他爺爺的心尖子,教養好,本來以為和我們家的老四能成好事,沒想到就出事了。誒,我們家老四沒福?!?/br> 良久,我才說,“老人家別傷心。不是四少沒福氣,是那姑娘沒福氣?!?/br> 五爺爺忽然狐疑的問我,“你怎么叫我們家老四是四少?其實啊,他們家就他和小七兩兄弟,按照規矩,你應該叫他‘大伯’,不過他們那邊的人還是按照老規矩做事,兄弟們排順序,按一大家子哥幾個這么順下來的,除了他們哥倆,其余的人都是堂兄弟?!?/br> 我,“哦,這樣?!?/br> 其實我知道,大家族,這么論排行,顯得人多勢眾。也顯得貴族氣很多。 回到院子中,老爺子說什么也要在外面站一會兒,說等他們回來。他身邊有保姆照顧,我就進到屋子里面去了。一會兒,還要準備最后一餐飯,吃飽喝足之后,這事才算辦完,大家就可以繼續各奔東西了。 最后一餐飯,按照習俗,是豆腐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