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午飯時間結束,我們的導演終于原地滿血復活,于是,我和余灝這個充滿了刺激和冒險的床戲的系列鏡頭即將開始。 其實床戲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神奇,可是國內的審片制度和制片方認為觀眾具有惡俗的審美觀念之間有一個拉鋸戰,過程慘不忍睹、尸橫遍野,而結果則是‘何年劫火剩殘灰’。 面對現場的一切導演,副導演,燈光師,化妝師,還有場記和圍觀的演員以及各種助理,我們需要擁有什么樣子的禽獸一般的熱情,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很有意境的交配,并且還面帶愉悅的表現出或者沉迷或者痛苦,或者爽到翻天的細微的面目表情? 我想著,我這個角色在這個場景下,除了尖叫,最好還是尖叫。 導演以為我很緊張,就清了場,結果看我還是拼命拍打著意圖想要那個啥我的余灝,他搖頭,——不成,這樣不成。 “alice,你這個表情,好像日本鬼子進村殺雞,這樣不成。你的表情應該更豐富一些。雍親王一直是你最愛的男人,可是因為你的身份地位都很低,就是承德離宮的燒火的丫頭,后來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你成為他的貼身侍女,這樣,你就可以偷偷看著他,要有一種少女懷春的嬌羞,嬌羞你懂嗎?不是低頭翻著白眼飛媚眼就是嬌羞。你要表現的很復雜,因為你愛雍親王,所以你愿意被他收拾,可是你又覺得自己很悲哀,因為你以為雍王做的時候不知道是你,所以你要帶著這種又委屈承歡,又欣慰的表情來表演這場戲?!?/br> 我扯了扯衣服,用力揣摩,可是似乎還是不得要領。 導演無奈,一把撥拉過我,他自己對余灝說,“你過來,我演阿蘿?!比缓笥謱χ艺f,“我給你表演一下這個被做的丫頭是個什么樣子。誒,各部門休息一下,我們一會兒再拍?!?/br> 話音一落,現場解禁。原本被擋在現場外面的閑雜人等,好像雜魚一般迅速聚集了過來。導演已經快要五十歲了,一個非常有江湖地位的半老男人,將要飾演一個被當紅小生余灝強暴的小宮女,這簡直比哈雷彗星撞地球還要煙火流星。 我到一旁休息,從包包里面拿出手機,看到上面有幾條短信,有simon張問我禮服號碼的,過幾天有一個活動,他幫我借了一條高級定制的禮服,所以需要最后確定一下號碼;還有一個徐櫻桃的短息,他群發,告訴大家他重返人間了;另外的短信就是勛暮生了。 ——‘我在倫敦’。 我看了一下,就這么四個字。 我回了一下,‘哦,知道了。幫我帶一些倫敦土產回來’。 我以為不會這么快就有回信,因為那里和承德時差8個小時,可奇怪的是,我send過去,那邊就有回信傳了過來——‘倫敦土產,那是什么?’ 我回憶了一下,倫敦那個時尚、性感、搖滾和傳統并存的城市,好像有很多地方都極具特色,就好像刻印在記憶深處的一個烙印一樣。 除了各式各樣的劇院和博物館,就是數不盡的奢侈品和美食。零售江湖老大就是harrods,那是隨著戴安娜王妃一同死去的多迪?法耶茲的老爹的店,而可以激發女人瘋狂購買欲的則是牛津街上的selfridge,19世紀之前遺留下來的建筑,門外聳立著巨大的白色羅馬立柱,古老的巨大的石磚壘成的城堡,商店中卻隨時播放著搖滾,沒有人可以拒絕這些。 不過,對于我來說,似乎倫敦的土產只有兩樣——早上三點三區碼頭海鮮市場中的蟶子,還有就是英格蘭玫瑰。 所以,我給勛暮生回了一個短信,‘海鮮或者玫瑰’。 而這次,那邊徹底沉默了。 片場中,導演讓燈光師準備一下,用高亮的強光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余灝飾演的雍親王身穿華麗的手工刺繡的蟒袍,頭殼上拖著一條溜光水滑的大辮子,這個時候也有些亂了,就看見他抱起來導演那肥碩的啤酒肚,以公主抱的姿勢將他摟住,眼神中迸射出一種迷亂的光芒。 “阿蘿……” 說著,余灝撕扯了導演的衣服,而導演那種殘花敗柳的美艷仿若2012電影中滅世的強勁冰柱一般,直接沖上我的天靈蓋。我被眼前的一切深深的震驚了。如果硬是要套用古代的才子佳人才能解釋眼前這場戲,我應該會說,這本來是一場呂布戲貂蟬,結果變成了呂布戲董卓。 導演喊,‘cut’! 余灝好像被陡然拔了電源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一般,迅速恢復了正常,導演也一樣,怪不得廖安說這個導演是個一流的演員,二流的編劇,三流的導演。 導演過來拍了拍尚在慢慢回魂中的我,“怎么樣?明白怎么演了嗎?” 我看著余灝那張臉,忽然覺得有些更加迷茫了。 那邊燈光準備,化妝師給我補妝,我坐在休息椅上,手中的手機又有震動,有短信,我一看,還是勛暮生——‘在做什么?’ “拍戲,要拍床戲?!?/br> “好,小心點?!?/br> 我看到他傳過來的短信,心中忽然有一股熱流,可是下一個信息再打開,上面寫著,‘不要非禮余灝,不然我們公司需要賠償,我就扣你的薪金,讓你回地下室去?!?/br> 我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于是按暗了手機。 補好了妝,服裝師又把我身上的衣服扯了扯,然后我挨著余灝躺在片場中鋪著嶄新明黃色絲綢的書案上,強光打在臉上,有一種iion里面瞬間穿越的狀態。 余灝的手指抓住我的肩頭,似乎要按住我的掙扎。他雖然是目前國內很當紅的小生,電視電影唱片中一副紙糊的美男形象,其實他的手指跟我有過于明顯的區別,純粹的男性手指,指骨修長,可是骨節卻堅硬,握力強大,像一個鋼鐵做的爪子。 “余灝,按住她,對,就這樣,就是這個狀態!” “相信我,你演完這個戲,那些傻妞會迷死你的。她們不喜歡陽光小生的形象,她們潛意識當中喜歡野蠻和暴力的性愛,……” “男人應該是這個樣子!強悍,殘酷,具有原始的侵占力,和對異性和性愛的絕對主導權!” “對,就是這個樣子!各部門準備,a!” 我學著導演親自示范的樣子,用一種既承歡又哀傷的聲音叫著,“四爺,放開我!不,不是這樣的,……放開我!……” 然后,鏡頭對準了我的臉,和眼睛。 我要表現的眼神驟然空茫,下巴昂起,既嬌羞又可憐,同時還要有一種隱隱得償所愿的感情凄美的叫著,“嗯嗯,啊啊,嗯啊……” 他得手了。 然后就是雍親王在我身上實施著看似被春藥控制下的瘋狂的強暴,其實在細微的感情方面還要有潛意識的憐惜。 為了有動作感,我的后背還要在書案上被撞的一蹭一蹭的。 我賣力表演著,細汗都下來了……卻,似乎有一些不該有的幻覺。 …… 好像,也是在黑暗中,周圍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只覺得雙眼刺痛,眼前是好像核彈爆炸后的強光。我被幾雙強硬的手用力的按住,動彈不得,而我的右手被人扭住,之后,我右手握住的東西離開了我。 那,是一把粉紅色的瑞士軍刀。 ——“按住她!不能讓她死!上面的人說了,她死了,我們誰也活不成!” “去,去看看,跟她一塊被抓到的那個男的死了沒有?” “頭兒,早死了,他從十六樓掉了下去,能活就見鬼了……,可是,這個女的怎么辦?” 安靜。 然后,一個陰沉的聲音說,“蒙住她的眼,不能讓她看到咱們。咱們的老大說了,上面的老板只要這個女的活著,聽說是他弟弟最心愛的妞兒,如果死了,咱們就陪葬,至于其他人,沒人在乎!……” “行!頭兒,有您這句話,我們就知道該怎么做了?!?/br> …… “卡?。?!” 導演一聲巨吼,我立馬穿越回到了現實中。 可是,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夢中殘破的碎片,隨著大腦的清醒而煙消云散。我似乎感覺到自己應該是記起了什么東西,可是那些記憶仿若游絲一般,讓我真正想要抓住的時候,卻湮滅在茫茫塵埃當中。 導演對于剛才的拍攝異常滿意,他甚至過來還擁抱了我一下。 “不錯,繼續努力!你可不比余灝的那些師妹差,我想,也許這個戲拍完了,余灝一定會后悔在新聞發布會上說的那些話的!哈哈!” 余灝把我的衣服拉了起來,裹住我的脖子,很認真的說了一句,“拍的真好,謝謝你。還有,對不起?!?/br> 我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他的手指向前,在我的眼睛下擦了一下,然后我低頭,看到了一顆眼淚。 37 37、37... 《雍正爺在承德》取完了最后一組鏡頭,終于要揮師南下,進紫禁城了。 一般說來,所有紫禁城的鏡頭都應該去浙江橫店,可是那些都是一般的劇組,我們這個《雍正爺》的劇組早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所以我們可以進故宮去實際拍攝那些經歷了明清二朝、600多年風云變幻的紅墻黃瓦片兒了。進京之前,我們有幾天的假,讓大家休整一下。 時間很緊,我還沒有卸妝。 于是,當我還穿著花盆底,頂著旗頭,抱著裹著尿不濕的乾隆爺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由于開著微信,于是徐車厘子那個二貨的缺心眼的audionote像一只快樂的土撥鼠一般蹦了出來——‘親愛的愛麗絲兒啊,干嘛呢?要是沒事兒干就過來吧,我叔給我買了一輛新車,帶你下鄉唄??!~~~~’ 緊接著,他的全新座駕的圖片被傳了過來,一輛gmc臥鋪車,這玩意長的好像一個苦逼的暴發戶,因為找不到傻大憨粗的可以凸顯缺心眼的特性的大越野車,而自己弄了一輛卡車改造的一樣。我出片場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戴著黑超穿著一身burberry的徐櫻桃和他那個傻缺的crv橫霸住了整整一條馬路正在等我,我想要捂臉都不成了。 “干嘛?” 我趕緊拿著我的行李包上車,并且暗自希望他快些開車,不然等里面的人一出來,眾人的八卦之火必定經由星星之火迅速成為燎原之勢。alice這個明為明星,實為宅女的家伙,將要成為被熊熊的八卦之火烤成黑胡的鵪鶉。 車厘子以s擋啟動,可能因為速度太快了,我們眼前還被熾熱的白光閃了一下,估計是被交通路口的攝像頭拍照了。 徐櫻桃豪氣的一揮手,“沒事兒,我跟我姨夫說說,讓他們把記錄抹了就成。你別擔心?!?/br> 我雙手一攤,“反正又不是我開車,我不管,我擔心什么?” 他鄙視的撇了我一眼,“白眼狼,我可是專門來接你的,還是老輩子人說的好,戲子無義?!?/br> 我嗤了一聲,“得了吧,沒文化就是沒文化。這話不是這么說的,這原話是女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就是說啊,如果我嫁了你,收了一大筆你的禮金,然后先勾搭你爹再勾搭你二叔,然后你爺爺怕鬧出丑聞,用一大筆錢封我的嘴,并且讓我下堂,我根本就不顧念我們兩個的夫妻情分,快快樂樂的拿錢走人,綜上,這才是戲子無義,嘿嘿?!?/br> 徐櫻桃一張囧臉側過來,瞪著我。 我趕緊指著擋風玻璃,“trate,trate??!” 他剛才的油門踩的太過分了,差點撞上前面以110公里時速慢慢滑動的東風小面包。 他憤憤不平的說,“你要是老子的女人,敢動這個念頭,老子斃了你!” 切!~~~ 我們屁股下的這個龐然大物拐上高速之后卻沒有向回家的方向行駛,反而是走了另外一條轉往冉莊的岔路。 徐櫻桃,“我問過你們的制片了,從承德到浙江,你們有幾天的休整期,然后開頭三天全是宮廷戲,沒有你的戲份,所以你有大約一個星期的空擋,跟我去新劇組,我們的錢終于全到了,姜玦那個禿子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同意不拿片酬先干活,等我們的戲掙了錢,他再分紅?!?/br> 我,“那戲要是賠了呢?” 我們前面是距離冉莊300公里綠色熒光牌子,這邊有個橫跨高速的過街天橋,上面站立著一個黑衣的無業游民,專門撿著高速上的新車好車吐口水,我們太lucky了,徐櫻桃一個沒有注意,一口黃色還長綠毛的黏濁物就粘在玻璃上,看著好像在那些壯烈犧牲瞬間成佛的昆蟲。 他徹底的怒了,于是遷怒可憐的坐在他身邊的我。 ——“老子警告你,你要是再烏鴉嘴亂說話,老子把你賣了抵債!” 切!~~~~ 我在心中鄙視他,我才不信呢。 《世界的盡頭是楊村》是抗戰喜劇,顧名思義,這個故事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的華北戰區。故事中有一個性格復雜、卻不同以往僵化的魔化版本的日本高級將領。這個家伙名字是嵯峨寧樹,號稱‘名將之花’,出身公卿華族,是嵯峨侯爵,也就是皇弟溥潔媳婦家族的兒子(或孫子)。雖然不是反戰的和平主義者,不過也不是殺人魔,而是一個還算有人性和良知的軍人。 他還是一個半吊子的漢學家,于是,當華族遇到冉莊的地道戰,當大米飯團子遇到番薯地瓜,一場不可逆轉的雞飛狗跳就開始了。 演這個名將之花的演員也是個日本鬼子,叫堤秀一,還是徐櫻桃的同學。 我才知道,蕭商、喬深和徐櫻桃他們大學里面還有留學生部,這個人是個交換生,從早稻田漂洋過海,跑到這里來學中文。這個家伙和劇中的角色有著令人發指的相似,只不過他不是公卿華族的,而是出身西武集團的堤義明家族的豪門公子。 堤秀一是典型的奢華版本的日系美人形象,果然是喝牛奶長大的,居然身高180cm,白皮膚,細眉細眼,眼角向上吊起,鼻骨清秀,嘴唇卻像血一般的紅。見了人有禮貌的令人發指,見人就鞠躬,說的一口流利的日式口音的中文。 “艾小姐?!钡绦阋坏拖骂^,雙手握住我的手指,然后大角度鞠躬,像一只鵪鶉,“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br> 然后,在黃土遍地,殘陽如血的冉莊,他拿出了一個木制日本飯盒,里面放著幾個包著金箔的飯團子。他的背后就是茫茫的太行山,和蹲在田間地頭,穿著棉襖,看熱鬧的老百姓。 其中一個人,抬起厚重的棉布袖子擦了擦鼻涕,疑惑的說,“這,日本鬼子,又跑回來了?” 然后他繼續疑惑的站起來,走到堤秀一面前,疑惑的問,“你,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