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他坐好,將她抱在膝上,見她沒反應,又低聲說道:“即便我是太子,也能對你退讓一些,只要你開口?!?/br> 謝開言并沒有開口要求什么,如今光景下,她只能摸到手指也是麻木的,有點痛,自然不會在他的言語上寄予厚望。 葉沉淵陪著她枯坐后半宿,天明時,服侍她睡下,再喚官員修改議和條約,只將北理邊境三鎮并入華朝版圖,開放互利互惠的邊市,不拿走絲毫的錢銀獻禮。 北理上下由此能緩和一大口氣,發展生產,恢復國力。 ☆、預置 烏干湖冰雪皚皚,白熊王從冰窟里探出頭,嗅著謝開言手里的糟rou餅。 午后,謝開言在烏衣上多套了一件皮裘,甩開一眾隨從,獨自踏上茫茫冰原。喂過白熊之后,她摸著它的頭,與它話別?!安恢院竽芊裨僖姷侥?,乖乖地,嗯?見到獵人要跑遠些,別貪嘴……” 回程中雪霰已停,冰原露出玉色肌容。謝開言駕著雪車走了許久,來到東側的伊水河畔。北理經過一次次戰亂,民生維艱,百姓們更是成群結隊地來到母親河邊,舉行齋祭,請求天神眷顧國土。謝開言靜靜站了一會,已看見大批民眾將一罐罐的石龍子傾倒入水里,順應北理開國之初的那個石龍子化龍、海龍又吐日的傳聞。 她驀地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條茱碧,飲過她的血之后,被宮女團喜放得不見蹤影。她向來不在意身體隱疾,即使以前吸入的舌吻蘭香沉毒馬上就要她的命,她也沒想過去解毒,大有順其自然之意。只因她相信,溜過手邊的東西,那便是無緣,不用再追。 轉眼看到對河的民眾已放生了許多石龍子,謝開言轉念想到指派團喜來使絆子的閻良娣,眉頭不由得皺起。假如她不可避免要回到太子府,勢必會與閻良娣相見,到時難免又要陷入一番爭斗。她可以不去招惹閻良娣,但閻良娣會放過她嗎? 謝開言茫然站了一刻,身后突然傳來極大的動靜,引得對河的北理民眾伸頸觀望。 原來是侍從跟不上謝開言的腳步,害怕不過,將消息傳給了尾隨出行的封少卿。封少卿連忙請動烏干湖石頭城里駐守的烏爾特族親王,親王二話不說,帶著大隊族兵套車游遍整個雪原,不出一個時辰就找到人了。 親王駕著四只高犬的雪車呼呼跑過來,濺起的雪沫子盡數撲在謝開言衣裙背上,她默然向河站著,并不躲避。身后還有幾輛車跟著猛沖,停不住勢頭,徑直撲進了冰河里。親王一邊罵著“羊頭馬哈的”,一邊走到謝開言跟前說:“太子夫人亂跑,不好。沒地方玩了,去石頭城打獵?!?/br> “殿下已將烏干湖送給親王了?”謝開言退開一步問。 親王點頭,面有喜色。為了邀功,他親自送謝開言回連城鎮。 鎮內廣闊的校場里,葉沉淵正在裁決兩營騎兵的馬球大賽,聽到封少卿報告的消息,他將令旗交給封少卿,吩咐道:“替我一會兒?!?/br> 封少卿躍上馬跑向校場,兩隊人見主君離開,打得放肆多了,圍著封少卿一陣瘋搶。封少卿吐出被騎兵球杖刮進嘴的沙土,慍怒道:“銀衣軍營的,你們長官輸了俸祿,所以找機會來報仇吧?” 正說著,傷勢好了大半的左遷帶一隊人從井關鎮趕來,聲援本部軍士的比賽。他甚至來不及先向主君通報,直接沖向了賽場。等揪住封少卿分出個高低后,他猛然記起此行最大的目的,忙拍凈沙土,向主廳走去。 親王部下站在院子里曬太陽,廳堂上,葉沉淵穿著錦青長袍,負手站在謝開言座椅旁,用烏族語與親王交談。謝開言大多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似乎與馬匹有關。每當她不耐地起身想走時,葉沉淵便伸袖輕壓她的肩膀,將她送回座椅里。 葉沉淵用烏族語問了一些引胡馬入邊鎮訓軍的方法,每隔一刻,就低頭詢問謝開言是否饑渴,無論她應不應,他都喚來侍從擺滿一案幾的糕點茶水,可謂殷勤備至。 親王看得心奇,不顧禮儀,用手搶過那些糕點食用。左遷走進來行禮,葉沉淵擺手將他閑置一旁,又用烏族語對親王說道:“華朝日后不動兵,也要加強cao練,親王不如入我軍鎮來,幫我訓馬練兵?!?/br> 親王忙擺手,只說愿意做個石頭城大首領。 左遷見主君商談他事,偷偷向謝開言打眼色。 謝開言仍然握著一支小羊毫筆畫完白熊王的模樣,站起身,擋在葉沉淵面前,將畫紙交給親王,說道:“這只熊是我的玩伴,脖頸上系著我做的錦帶,可以將它與同類區分開來。煩勞親王族兵打獵時放過它,不要再傷它了,這天寒地凍的,藥膏也起不了作用?!?/br> 親王抓著胡子一愣,半晌不接伸到面前的畫紙。 葉沉淵立刻說道:“我再送十車藥材、二十車棉衣給親王?!?/br> 親王哈哈大笑:“太子殿下是個爽快人,很好,很好?!彼Σ坏卣羞M部下,吩咐將畫紙刷印千張,送到每隊頭目手中,并下令說,不得再獵熊殺熊。 臨出門時,親王又回頭說道:“太子夫人還有玩伴嗎?喜歡狐貍、雪狼嗎?多來冰原轉轉呀?!弊筮w將他送出門。 葉沉淵喚侍從換過熱茶,又抓起謝開言的手,塞進貂皮暖手抱里,給她捂著。謝開言一動不動地坐著,任他整飭。他捻了捻她的烏衣衫角,說道:“衣料還是薄了些,不冷么?” 謝開言的眉目、臉龐、雙手都是冷的,對著他時,仍然沒有過多的言語。 葉沉淵取過侍從遞來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又替她系上了一個精致的襟結。 她想起來了,十一年前毒發之際,她蹣跚走去汴陵太子府,曾小住過一段時間。他照顧她的起居生活,每日替她梳妝,也曾系過這樣的衣結。 謝開言抬手摸上胸口襟結,想起與他的多般孽緣糾纏,不禁又放下了手。 葉沉淵見狀說道:“午后出去游蕩了一圈,怎么不見高興些?” 她開口說道:“我想去一趟北理,與聶公子交付一些事?!?/br> 他抓住她那冰冷的手,塞回暖手抱里,想了又想才說:“倘若只見聶無憂一人,我可以答應?!?/br> “好?!?/br> 謝開言起身,就待朝外走。 葉沉淵忙拉住她的手,不避侍從耳目,將她抱進了懷里?!安挥眠@么急,我給你安排隨行隊伍?!?/br> 她皺起眉:“殿下若是信我,就讓我一人去。我也必然對殿下講誠心,決不會做出讓殿下不喜的事情?!?/br> 他所需要的,就是她的誠心??粗⒉欢惚艿难劬?,他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于是適當地放松了手。 “我信你?!?/br> 葉沉淵離得十分近,衣袍上的淡淡熏香又侵染了過來。他的容貌俊美如昔,笑起來時,就像解凍了一池春水。 謝開言摸了摸他的臉,幾近癡語道:“多笑笑?!毙ζ饋砗?,眉目溫和的阿潛就回到了她的身邊。 葉沉淵站著動也不敢動,低下頭凝視著她。她仿似夢醒,遽然收了手勢。 他再接著問先前在意的問題:“你去了北理之后,再有什么打算?” “回汴陵?!?/br> 無論是前往北理還是回到汴陵,謝開言堅持一人上路,拒絕葉沉淵提出的各種好意。他軟著聲音哄了又哄,她險些冷了臉色,最終是他退了一步,隨她心意來去。 謝開言說走就走,不再多說一句話,已經邁出了主廳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