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彩旗堪堪拂過轉角檐頭,聶無憂就掀起袍角匆匆走下臺階,迎上隊列,溫聲拜謝袁擇,令袁擇顏面增光不少。一行人按照北理習俗入得大堂,聶無憂與李若水行過夫妻升拜大禮,席間,侍從捧來蕭皇后詔令,擢聶無憂為太常卿兼右衛將軍,頓時恭賀駙馬爺之聲絡繹不絕。 聶無憂請各位賓客回朱明院主殿參加慶賀宴席,袁擇向其余二宗塢主使了個眼色,笑道:“駙馬爺家的酒一樣好喝,來來,快快給我們擺上。駙馬爺就不要推擋了,利索些,將公主喚出來,一起喝上一杯?!?/br> 聶無憂笑著與袁擇斡旋,吩咐家仆擺上酒宴,而李若水早已換下喜服,騎上小紅駒溜回皇宮內。蕭皇后得到消息后,發令東西兩營的禁軍全數出動,重重包圍駙馬府。 鐵蹄聲如潮水一般涌向宮廷外,與儀仗隊兵士一起,將駙馬府圍得密不透風。 袁擇聽到動靜,冷笑一聲,擲杯為號,隨行甲士齊齊抽劍執刀,搶先劈向聶無憂。一直站在后面的聶向晚閃出身形,拉住聶無憂的衣袖,輕煙一般滑動腳步,將他帶出了刀光劍影。 袁擇大聲道:“將駙馬拿下!大家撐住些,再過小半時辰,我的人馬就沖進來了!” 三宗互援,團團圍住大堂。另有甲士燃放牛油花彈,砰地幾聲連綿不絕,送出了伊闕內的號令。 不多久,站在高臺上的哨兵便撞擊鐘鼓,呼喝道:“伊闕數里外煙塵滾滾,有大批軍隊來襲!” 蕭皇后有所準備,下了第二道諭令,派出十萬禁軍騎兵結集在伊闕城外,夾道伏擊三宗甲兵隊伍。 駙馬府戰況膠著不下。仆從裝扮的死士紛紛亮出兵器,與百名宗主護衛近身rou搏。聶向晚從袖革里抽出秋水,反手一掠,輕身擠入戰團。她的劍輝明亮如秋霞,光影所到之處,無不披靡。眾人駭然躲避,包圍越來越松。她尋了一個便利,緊扣住聶無憂手腕,將他拉出了戰局。 “不可戀戰,皇宮里缺不得駙馬爺打頭陣?!?/br> 聶向晚拉住聶無憂躍出高墻,直沖向預備好的坐騎。聶無憂收回家傳寶劍東華,扣韁急馳,與她分頭行事。甲兵追出府外,遭到儀仗隊的阻擋,被迫退回院子,關閉了大門。 伊闕外的禁軍包抄三宗塢主的甲兵,短兵相接之下,殺喊聲震天。漸漸地,有余散隊伍攻進城內,使正門失守。禁軍初戰鋒利被壓制,又見三宗甲兵如此壯勇,面上禁不住帶了些猶疑之情,不待將領發令,他們團團退向城內。 城內兵荒馬亂,北理民眾猝然經歷兵變,來不及出逃,大多避向地窖。有的戶主將家人縛住,投入枯井內,以求躲過一劫。正在哭號之聲越來越烈時,皇宮內的萬象樓塔頂升起一朵巨大的彩云焰火,呈金鳳形狀,正是蕭皇后慣有的徽志。 逃難民眾清醒過來,推搡著朝皇宮內深處逃竄。聶無憂派出親信阿駐,手持蕭皇后腰牌,疾馬沖向皇宮正門,喝令軍士開門,放進民眾。三宗余散甲兵脫離陣團,徑直撲向正門,引得戰火蔓延至皇宮。 “殺死老妖婦,奪取朱明院!”甲兵高呼。 守門軍士慌又關閉大門,大批民眾拍門哀求。阿駐看得眼急,回身射出一支鳴鏑箭,向朱明院內的聶向晚等人通報緊急軍情。 逃出駙馬府的聶無憂與聶向晚分頭行事,力求搶占一切時機。 蕭皇后用禁軍鎮壓三宗叛亂,將一眾官員遷到芳春院內,名為保護,實則軟禁。百名官員只聽得外面廝殺震天,偏又刺探不得軍情,個個愁眉苦臉地候著。聶無憂沖到芳春院外,責令護院將士開門放行百官,將士聲稱只聽從蕭皇后諭令。 聶無憂再不多話,拔出東華寶劍,帶著親信火拼護院軍。 交戰方始,只聽見馬蹄滾滾,如潮水一般覆沒了皇宮各條街道。一柄黑金大旗迎風獵獵作響,行進之快,出乎想象。 聶無憂回頭一看,眼露喜色。 戎裝銀槍的謝照已趕到。他才堪堪提馬一躍,伸手一搠,便將護院軍隊長刺破了心臟,釘扎在石階前。 鮮血汩汩冒出,觀者駭然,不約而同地想著,有如此武藝的騎將殺進皇宮,誰又能抵擋他的鋒芒? 幾日前,謝照假托秋齋祭禮之名,回到蒙撒食邑,組織原石城軍整裝備馬。一切穩當之后,他依照聶向晚的密令,帶原石城軍從蒙撒食邑出發,風馳電掣般殺回皇宮。宮內兩營禁軍全數出動,撲向三宗甲兵,留給謝照一座空城。 謝照打著馳援皇后的旗號,自皇宮東門殺進,挺槍直搠,所向披靡。他的身影好似一道閃電,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所帶的騎兵驍勇善戰,氣勢雷霆,不多久,便攻克了整座皇宮。 形勢一旦發生轉變,聶無憂攻克芳春院也不在話下。他出示皇帝先前蓋了紅泥印跡的詔書,表明聽從皇帝之意討伐蕭皇后,官員證實詔書無假后,紛紛加入聶無憂陣營。 皇宮另一側的朱明院偏殿內,聶向晚取來?;ü麡渲?,滴入冥死的皇帝口中,不斷渡氣,迫使皇帝悠悠轉醒。 她急聲說道:“啟稟陛下,外面形勢極危急?;屎蠼韫鞔蠡橹畽C,埋伏三宗塢主,三宗塢主伺機而動,又聯手發動了叛亂。兩方人馬從城外原野殺進皇宮,離得無極門越來越近,再過些時辰,只怕就要殃及朱明院了?!?/br> 皇帝剛剛轉醒,全身酸軟無力。他扶住額頭想了一刻,才昏沉沉地說道:“我的頭暈得厲害,你,你可有方法解救此難?” 聶向晚招手,喚人抬進先前預置的軟臥輦車,凝聲道:“陛下若是信我,便要聽從我的一切主張?!?/br> 皇帝應允,并拿出隨身佩戴的紅寶石戒指,交付給聶向晚,助她號令文臣武將。 皇宮東南處屹立一座巍峨高門,名喚無極。此處是禁軍的屯駐地,建于山原尾坡上,地勢較高。站在城樓上可以俯瞰大半個皇城,便于觀察形勢,因此戰亂將起時,蕭皇后便帶著蒙撒前往無極門發號施令。 只是她未曾料到,蒙撒的食邑軍長驅直入,竟然也發生了叛亂。后方已失守,她急令百名隨從結陣抵御變軍,才擺好隊列,城墻前油煙滾滾,三宗甲兵也持火驅馬趕到。 頃刻間,蕭皇后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她推開傘蓋,挽袖走到內側城墻垛口處,朝著謝照騎軍喝問:“誰給了你們的膽子,竟敢以下犯上,討伐你們的主人?” 蒙撒也在一旁跳腳痛罵。 謝照策馬停在無極門后樓前,冷淡瞧著方寸已亂的兩人,并不答話。 不多久,聶向晚護著輦車來到騎兵營中間,挽起垂簾,露出了皇帝蒼老而威嚴的臉。 頓時城樓上兵士棄械跪拜,山呼萬歲。 無極門正門前的甲兵聽聞動靜,攻城動作有所遲疑。袁擇隨后驅馬上前,叱令甲兵加緊攻城,此種行為,已是表明棄皇權聲威于不顧,只求亂政弒主。 蕭皇后轉頭看看城樓下的火把黑煙,再回頭看看謝照軍,容顏萎頓了不少。久在政局浪潮里搏擊的她,已經明白大勢已去,不過短短半日,兩撥大軍將她圍堵在一方孤樓上,身旁除了蒙撒,呼天喊地不應,能夠援馳的禁軍被分斷在正門外,或許,見到皇帝真身之后,他們也會棄械投降。 蕭皇后理好裙裾,昂首挺胸站在垛口處,遙望萬象樓。巍峨樓宇一如既往屹立于斯,然而她的“圣母臨朝”夢已經破碎了。 蒙撒不明她的心思,猶自遲疑。 輦車上的皇帝伸指指向一臉傲然的蕭皇后,久被拘囿之氣無從發泄,化成一陣濃重的呼吸堵塞在胸腔間。車旁的聶向晚正抬頭看著蒙撒,擔憂他的性命。察覺無人注意,她微微啟力,傳音于一束,送入蒙撒耳中,規勸他此刻手刃蕭皇后,還能博得皇帝賞識。 蒙撒卻搖頭哼道:“本國師即便是死,也要陪著皇后?!?/br> 他這么一說,底下的謝照已生警覺,他側頭一看,聶向晚唇形微動,似乎暗地在傳送什么話語,大抵是勸說保全性命之類。 謝照冷眉,抽出坐騎攜帶的弓箭,朗聲道:“似這等虺蜴jian邪之人,留得性命何用!”不待眾人緩過神來,他松開手指,送出雷霆飛箭撲向蒙撒面目。 蒙撒慌忙低頭躲避,卻避不開謝照的第二支奪命箭,立仆。 蕭皇后看也不看身后,尖聲喝道:“我乃堂堂一國皇后,謝照膽敢欺我落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