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葉沉淵嗤道:“你這面皮見不得水?!?/br> 義父張初義曾說過,削骨做成的臉不能長久泡水,否則會起皺。她在細細想著他事,哪會與他一般悠閑,對他去說無關緊要的東西。 可是葉沉淵一句話如同炸雷,轟得她頭皮發緊?!皬堭^主和阿吟在我府上做客?!?/br> “殿下要威脅我了么?” 葉沉淵淡然道:“有必要時,一定要試一試?!?/br> 聶向晚冷了眉眼說道:“殿下現在毒發,功力不如我,因此想出這種計策了?” “要帶走你的法子很多,我先知會你一聲,只想你心甘情愿跟著我回去,不再生出那些詐死逃亡的心思?!?/br> 聶向晚低眼看著玉石臺,不再說話。暗想著,他的口風如此緊,該怎樣求證她心里的疑惑? 這時,葉沉淵走向她,拉住她的手腕,溫聲問道:“告訴我,為什么不愿回去?” 她拂下他的手,抓緊機會說道:“我與殿下都是不肯吃虧的人,不如這樣,我向殿下索要幾個答復。作為回報,殿下也可以問我一些事情?!?/br> 他小心候著她的脾氣,滿口答應:“好?!?/br> 聶向晚坐在玉石臺上,將鑿出的晶石一字擺開,回想著遇見卓王孫之后發生的諸多事情。以前不曾知道卓王孫暗中被掉包,每次見他,都是一派閑適之舉,不易引人注目。因此,她從未過多聯系他的意圖。 然而特使換成葉沉淵后,這趟差使決計不會那么簡單。聶向晚漸漸理清頭緒,說道:“卓公子曾在宴席之上,向皇后提及過東海的城墻,說是‘東連幕堤,以惑海日’,不多久,他便去了一趟東海?!?/br> 她從袖口取出一粒紫紅石,敲在臺面上一響:“那卓公子,是不是為了東海而來?” 葉沉淵站在石臺旁,反問:“你認為呢?” “海邊正在修建防御城墻,抵御海潮侵襲。殿下在七年前開始造浮堡大船,已有三只不知所蹤。殿下既然問我,我便大膽猜想——卓公子正是為了考察東海軍情而來,只因殿下早將浮堡調到了青龍鎮,一路迤邐而上,便可攻打北理側翼,與邊境三軍合成包圍之勢。屆時只需全線壓進,北理退無可退,必是殿下的囊中之物?!?/br> 聶向晚用花鏟揮開紫紅石,權當求解到了第一處疑問?!拔艺f的可有錯?” “無錯?!?/br> “皇帝染病薨歿,殿下下令齋戒三月,用息戰之舉蠱惑北理,暗地里,殿下可從容調撥浮堡入水,三月之后,便可抵達東海。換句話說,殿下早已定下了攻打北理的日子,只是等著兵力布置到位?!?/br> “是的?!?/br> 聶向晚默算剩下的時間,啞聲道:“那便是兩月之后了?” 葉沉淵看著她,笑了笑,無需他開口肯定的問題,他便不應聲。 聶向晚撥開第二塊墨石,再說道:“殿下來北理后,整日閉門琢玉,鮮少外出走動。但,殿下卻肯動身去風騰,借國師之手出使袁擇塢堡,像這等反常之事,可否證明殿下又有打算?” “有?!?/br> “是什么?” “我勸袁擇進攻宮廷,可挖掘地底藏玉,取出石礦?!?/br> “殿下為什么這樣做?” 葉沉淵淡淡一笑,彎腰拈起聶向晚絹帽下的小辮,放在指尖捻了捻。見她僵硬坐著不躲避,他才漫不經心說道:“那只是借口?!?/br> “殿下的真正意圖是什么?” “三宗沖進宮廷,北理必亂,邊境防線隨之崩潰?;蛟S不等三個月,北理就被我拿下了?!?/br> 聶向晚抽回小辮,暗自驚心。葉沉淵卻一派閑適地坐下來,拈起一粒紫紅石,說道:“要不要抓石子?以前你愛纏著我玩這個?!?/br> 聶向晚啞然。 他當真在石臺上找出幾塊棱角不多的墨玉晶石,放進香囊里。 她卻是見多了他一貫鎮定的樣子,真真假假讓她分辨不了真實意圖。正揣測著,他還走開一刻,去了水晶拱門的洞xue。 她只得跟了上去,說道:“殿下不擔心自身的安危么?” “你給我擋著?!?/br> 他沿著土坑走動,查看地況。見她默然不語,又說道:“只有你能逼我死?!?/br> 聶向晚出神看了一會他的身影,恨聲道:“殿□陷北理,任由國師迫害,似乎有恃無恐,從來不擔憂自己的處境?!?/br> 背對她的葉沉淵微微一笑,不否認。 “除了我的保護外,殿下莫不是另有安排?” 葉沉淵沉頓一下,淡淡說道:“你問了幾個問題?” “九個?!?/br> “證實了幾個推測?” “兩個?!?/br> 葉沉淵負手而立道:“足夠了?!?/br> 聶向晚在他背后行了一禮,靜寂退向石xue外。 葉沉淵喚住了她:“我還沒問你,就這樣退了,十分無禮?!?/br> 聶向晚站定,等他發問。 他轉身看著她,問道:“謝照在哪里?” 聶向晚暗暗抿了抿唇,如常答道:“不知道?!?/br> “他能去的地方不外乎石城、宮廷與蒙撒的食邑,你不答,我也能查得出來?!?/br> 聶向晚不語。 葉沉淵再問:“有沒有怨過我的狠心?” “怨過?!?/br> “為什么不喜歡與我說話?” “說了無用,徒費口舌?!?/br> 葉沉淵淡淡道:“你不試,怎么知道我不答應?!?/br> 聶向晚忙施禮說道:“那便請殿下撤兵,終生不與北理動干戈?!?/br> 葉沉淵依舊冷淡:“我這次撤了兵,誰能保證華朝下一輪國主不動北理?反之,誰又能保證北理不侵犯我華朝邊境?” 聶向晚回道:“兩朝邊境互通貿易,設置府臺監管民政,或能友好共存?!?/br> “非一朝一夕之事?!?/br> 聶向晚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澳沁@場爭戰,殿下是一定要打了?” “我只能應你,天下為一,廢除品階及奴制,四海宴清?!?/br> 聶向晚搖頭:“可惜,可惜,殿下給的雄圖霸業不是北理民眾要的安定?!?/br> 葉沉淵靜靜瞧了一會她的容貌,說道:“你過來?!?/br> 聶向晚走到他身邊站定。 他拉住她的手:“隨我回去?!?/br> “不去?!?/br> “為什么?” “我與殿□份立場不同,且有頗多舊忿。謝族傾覆、南翎蹈滅都與殿下脫不了干系?!?/br> 葉沉淵緊緊抓住聶向晚,低聲說道:“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也是葉家祖輩以來的夙愿。南翎腐朽沒落,拖累謝族至死,我喚那五千子弟投降,本意是挽救他們一命?!?/br> 聶向晚只冷冷一笑,不答話。 他再低聲說道:“你已是我的妻子,入了華朝籍貫,應當與我一心,怎能獨自在外飄零?!?/br> 她想掙脫他的手,卻未成功,不禁含恨說道:“殿下若是止戈,兼愛天下,我自當供奉殿下圣像,日夜為殿下燒炷高香,祈祝殿下長命百歲?!?/br> 葉沉淵不顧毒發痛苦,發力將她扯進懷里,吻了吻?!熬惯@么恨我,咒我早死?!?/br> 聶向晚閉上眼睛不答。 他又軟聲說道:“你明明想著我,偏又將我推開。我能應你的,自然會應,你還是不回來么?” “是的?!?/br> 他低頭抵著她的額角,聲音幾近喟嘆:“那我只能硬搶了?!?/br> 聶向晚嗅著他衣領處的清香,默然無語。 “云杏殿還為你留著,糯米瘦了許多?!?/br> “按理……閻良娣應該搬進去?!?/br> 葉沉淵扯住聶向晚的發辮,笑了笑:“這是你的真心話?” “不是?!?/br> 他的笑容更悠然:“你是不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與我親近?” 聶向晚認真想了想,答道:“都不喜歡?!?/br> “為什么?” “容我提醒殿下,這是第九個問題了?!?/br> 葉沉淵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辮子:“謝照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br> ☆、伺候 石xue內光彩斐然,猶如白晝。聶向晚坐在石臺上,用手指摸索墨玉基底,兀自想著心事。葉沉淵看看晶瑩似雪的地面,突然說道:“理國北端有礦山,一天電閃雷鳴,裂出一道大峽谷,村民走進去,發現洞xue裝滿金棺,推開石蓋,有翠羽鳥兒飛出。數百只翠鳥銜著玉石投入央海,堆出伊闕宮殿?!?/br> 聶向晚聽到這個熟悉的故事,逐漸回過神來。十年前她趴在葉府墻頭,對著入冰水煉制身骨的葉潛講了這則奇聞,然而她沒想到,他竟然一字不差地記住了。 “殿下是從故事中推斷出,皇宮地底藏有礦石嗎?” “卓夫人曾轉告我一些宮中秘聞?!?/br> 聶向晚聽后默然。 兩人同處一室,各懷心事,因此較少交談。葉沉淵看了看她,還是先開口說道:“卓夫人入宮做了女醫,在內幃行走,也曾醫死過姬妾。她一心向善,來后院神廟禱告,無意發現這條地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