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是故意維持了這樣的外貌,還是真的如此年齡?如果是后者…… 西雅樓的弟子覺得不敢往下去想,只怕人比人,氣死人,道心受阻,劍意不穩。 虞兮枝低頭看看自己逐漸華彩的衣擺,覺得自己有話想說。 于是她偏過頭,看向徐教習,攤手道:“現在不是只有一朵小黃花了?!?/br> ――她有花了,所以劍上有血,妖是她殺。 有問題嗎? 一片寂靜中,謝君知終于工整地簪好了最后一朵花,滿意地站起來:“現在確實不是只有一朵小黃花了?!?/br> 虞兮枝說那句話的意思,是單純的與徐教習嗆聲。 但謝君知同樣的一句話,卻仿佛在說,現在虞兮枝,不僅僅只有她一個人在這里了。 紅衣老道搓搓手里的符,心道這困字是用不了了,天困地困,也困不住這看上去病病歪歪的小子一劍,臉上已經帶了笑意:“許久不見謝小師叔,小師叔近來身體可好?沒想到虞小真人的劍居然是你教的,真是妙哉,妙哉?!?/br>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話音剛落,談樓主也已經拱手一禮:“謝小師叔,好久不見。上一次的丹丸不知是否有用?這次我也帶了新的,只是還沒來得及送來,謝小師叔可以試試看,這次的是否比上次更好些?!?/br> “多謝兩位關心,依然是老樣子,談樓主的丹丸也十分有用,只是我這身體確實不太爭氣?!敝x君知邊說,邊抬手輕咳兩聲,一一細細打來,卻絕口不提教劍的事:“聽說兩位想要收徒?” 紅衣老道眼睛微亮:“正是?!?/br> 談樓主頷首:“確實如此?!?/br> 懷筠真人滿懷希望看向謝君知,心道到底是昆吾人,下一句想必就是要替他婉拒這兩位的好意了。 卻見謝君知微微頷首,聲音依然溫和含笑:“那么在爭徒之前,為何不聽聽她自己的意見呢?” 虞兮枝看向謝君知。 所有人都在嘰嘰歪歪,昆吾眾人欺她辱她自不必說,虞寺易醉黃梨雖然站在她這邊,憤怒嗆聲,卻也堵不住悠悠眾口,紅衣老道與談樓主前來也不過是爭奪。 只有他站在她面前,施施然堵住悠悠眾口,覺得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紅衣老道與談樓主微微一愣,也覺得自己方才實在是心急了一些,兩人轉過身來,看向虞兮枝:“丫頭,你怎么看?” “吾乃白雨齋齋主許淮望,化神大圓滿,十幾年前蝕日之戰中僥幸不死,虛得天下第一大符師、大陣師之名?!碧锰冒子挲S齋主,竟是放下身段,認真自薦。他素來紅衣荒誕,放浪不羈,此刻卻素了神色,背了手,認真看向虞兮枝的眼:“若是跟老道我學符,便是老道我唯一的親傳弟子,從此以萬物為線,以天地為陣,世上有千萬字,便有千萬符。老道自然帶你周游天下,此后無人再敢看你不起?!?/br> 聲音到末了,竟是帶了幾分殺氣:“如有人再敢如今日這般,先來會會老道手中這千萬種符?!?/br> “我這邊倒是沒有齋主的豪情壯志?!闭剺侵魅逖乓恍Γ骸澳侨赵谝患颐骛^,看到小真人丸子搓得不錯,而我也正好缺一位親傳弟子,更盼西雅樓能多一個二師姐。為丹修者,恐怕此后便要繞著一口煉丹爐,上天入地尋藥,枯燥也有趣。例如時不時炸一炸丹爐,煉一煉毒丸子,也可慈濟天下,也可隨心所欲,天下一道,皆在一丸之中?!?/br> “對了,我叫談星凈,化神后期,西雅樓此任樓主,別無所長,但丸子也搓得不錯?!?/br> 兩道音落,所有人都覺得已經被震到麻木無語,人人都看向虞兮枝,在等她的決定,懷筠真人想說自己的親傳哪能這樣被人搶走,這世上豈有這樣的事! 卻對上了謝君知悠悠看過來的眼,不知怎的便咽回了到嘴邊的話。 懷薇真人憋得難受,欲言又止,心道就算你虞兮枝多了幾朵花又如何?畫符的和煉丹的莫不是眼瞎看錯了? 卻被懷筠真人一眼壓住了到嘴邊的刻薄話。 虞兮枝看著溫和期待地向她遞來目光的紅衣老道和談樓主,再看看吃癟的懷薇真人,不可置信的小師妹夏亦瑤和徐教習,再看向一側目露喜意與鼓勵的虞寺和易醉。 她心底微澀,有喜意,明知自己應該謙虛一下,可有謝君知在這里,她卻突然莫名很想試試任性一番,得寸進尺一點。 于是她露出微羞笑意:“丹我也沒有煉過,符我也沒有畫過,劍我也還沒修好?!?/br> 少女帶了惴惴怯怯,說出來的話卻恰恰與之相反,簡直堪稱大膽至極。 “所以……我可以都學嗎?” 第27章 可二師姐,已經手握昆吾劍 易醉一直蹲在旁邊, 在最初看到了自家舅舅的震驚后,心理素質極好的少年很快就開始繼續嗑瓜子了,甚至還在紅衣老道自薦的時候, 非但沒點想要幫忙的意思,還興致盎然地輕念了兩句“打起來打起來”。 結果打架沒看到, 易醉些許失落,卻又聽到了虞兮枝這么一句。 易醉怔然咬碎一顆瓜子殼:好家伙, 我直接好家伙! 我符劍雙修已經覺得自己是不出世的天才了,結果我二師姐開口就是煉丹畫符舞劍我全都要? 向來自信到自負的易醉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沖擊。 也正是這份沖擊,讓他完全沒意識到周遭陷入了頗為詭異的沉默和安靜, 慣性地又捏了枚瓜子塞進嘴里。 “嗑嚓――” 嗑瓜子的聲音打破寂靜, 所有人都向著蹲在地上的少年看來,易醉被這么多目光驚醒,下意識道:“你們看我干什么?我能符劍雙修, 為何我二師姐不能搞三門?” 大家心道,看你是為了聽你說這個嗎? 不都是因為你嗑瓜子的聲音太響了嗎? 懷薇真人更是忍不住挖了一眼易醉, 心道這孩子平時離譜點就罷了,怎么這會兒沒點眼色?昆吾不要面子的嗎?你這句話一出來, 還讓人怎么不同意或者反駁? 易醉向來對惡意目光并不在意, 卻十分敏感, 他懵懂抬眼,正好撞上懷薇真人那一眼,被其中的怨毒驚了片刻,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師母怎么會用那種眼神看他? 這邊易醉還在驚愕,紅衣老道卻像是被易醉剛才的話提醒了一般, 一拍手:“是哦,易醉這個臭小子都可以修兩門, 枝枝為何不可?” ――竟是已經無師自通親昵地喊起了“枝枝”。 易醉心道什么叫他也可以,還沒憤怒瞪眼,談樓主也已經嘆了口氣:“也好,不如就先和我回西雅樓,無聊想畫符的時候,便去白雨齋坐坐?!?/br> 紅衣老道被對方這樣的論調驚呆了:“老談,平日里我還覺得你是個厚道人,沒想到你竟然用最真誠的語調,說最不要臉的話!我看還是直接來我白雨齋好,搓丸子的事情,茶余飯后搓搓也就行了!” “寫寫畫畫,才是消遣?!?/br> “難道你要枝枝一個小姑娘天天守著你那破爐子?你是想熏黑她的臉嗎?枝枝,相信我,跟著這糟老頭子去煉丹,會變丑?!?/br> “……你才糟老頭子,你有臉說我?你刮胡子了嗎?” …… 虞兮枝一開始還些許忐忑地捏著拳頭,只怕被訓斥一聲“不知好歹”,轉眼卻聽到了兩人又為了她先去哪里后去哪里寸步不讓毫無形象地吵了起來,眼看就要上手扯頭花,心情終于放輕松了下來。 她雖然早已習慣所到之處遍地輕蔑無視,對自己在宗門中毫無存在感的事情也沒什么太大的感覺,但這一路來,聽了太多惡言惡語與質疑,心情也總不會太好。 如果說剛才揮出的兩劍中,也有她的些許沉悶,那么現在看到面前此景,少女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謝君知一直不言語地看著你爭我搶的兩個人,聽到虞兮枝這一聲笑后,終于轉過頭來,看向她:“你也還是想學劍的,對嗎?” 他聲音并不多大,但他一開口,紅衣老道與談樓主臉紅脖子粗的爭論自然停下,都向著他的方向看來。 虞兮枝點頭,眼睛亮亮地看向他:“想?!?/br> 謝君知看著仰頭的少女,她笑眼彎彎,梨渦淺淺,發絲在剛才的比劍中有一些微亂,讓他莫名有些手癢,想要為她撥開遮眼睛的那兩縷。 他這么想,手也確實動了,臨到半路卻覺得不妥,于是硬生生改了方向,撥了一下她頭上的小樹枝。 不知為何,紅衣老道與談樓主的爭奪讓他有些心煩。 虞兮枝還要他的血解毒,她的劍也是他教的,這世界上也只有他一個人能看穿她的修為,憑什么她要和他們走。 謝君知這么想,眸色便沉了沉,他撥完小樹枝,突然道:“那你愿不愿意來千崖峰?” 虞兮枝有點愣住。 她剛才經歷的沖擊一下子太多,這會兒聽到千崖峰這三個字,這才有點后知后覺地從混沌的意識中摘抄出來了些關鍵詞。 謝君知問她要不要去千崖峰。 謝君知是小師叔。 ……謝君知,是千崖峰的昆吾小師叔! 虞兮枝怔然看著謝君知溫和卻黑懨懨的眼瞳,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呆若木雞的影子。 小、小師叔,不是那個,恐怖如斯毀天滅地心狠手辣的的全書黑化大反派嗎? 而現在……她頭上插著對方給的小樹枝,面前站著問她要不要去他山頭的大反派。 ――傻孩子們,快逃??! 逃個榔頭,她才是那個傻孩子。 虞兮枝還在這邊恍恍惚惚,懷筠真人更是微愣地看向謝君知。 昆吾小師叔一人守一峰久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甚至忘了,他其實也算是昆吾一峰的峰主,有開山收人的權利。 至于虞兮枝其實是懷筠真人親傳這件事…… 且不論早在大家看到虞兮枝境遇的時候,就已經自動忽略了這件事。 就說現在,紅衣老道也搶了,談樓主也出聲了,都是天下第一,那他謝君知便也問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這、這恐怕不合規矩吧?”徐教習呆愣問道:“她畢竟是掌門真人門下……” “師兄,可以嗎?”謝君知根本沒看他一眼,徑直轉向懷筠的方向。 他說著“師兄”二字,后面是語調上揚的問句,聽起來卻分明像是在說“可以吧”,甚至他這樣問他,也不過是看在掌門這一頭銜上,象征性地問一句罷了。 開不開山,他當然有決定權。 有誰規定,千崖峰就只能住一個人呢? 更何況,最關鍵的是,千崖峰距離劍冢太近,縱橫的劍氣貫穿叢生,又有誰能在這樣的環境里居住,就算能短暫地住下,又能堅持幾許呢? 紅衣老道與談樓主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遭。 可是與此同時,劍冢淬體所帶來的好處也是意想不到的。 宣平宣凡只是被劍意一刺,便能原地破境。而謝君知若非這么多年都在千崖峰,又怎么會這么小的年齡便有如此高絕的劍意? 白雨齋與西雅樓都有千年沉淀,卻也不得不承認,論修煉,這世間無處能及千崖峰。 他們既然想要收親傳弟子,自然處處為虞兮枝考慮,希望她好,卻又怕她不好。 只是虞兮枝……她可能明白這其中關系? 明白了,又是否能堅持下去? 兩人都想勸,卻也不知如何開口為好。 懷筠動了動嘴唇,心中微苦,在他看來,親傳哪里還有另從二師甚至三師的?可偏偏紅衣老道與談樓主都不按常理出牌,那老道荒唐慣了,怎的連談樓主都……! 只是他還在拿捏自己到底應該怎樣說,虞兮枝卻已經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