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談樓主在昆吾山宗待了這一段日子,大家也算熟悉了。而在易醉喊出那一聲“舅舅”后,又有誰不知道這紅衣老道是誰? 而現在,這兩個人,要收二師姐做徒弟?! 可二師姐……不是劍修嗎? 懷薇真人在聽到紅衣老道真真切切地說出“收徒”二字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愣住了,這會兒再看到談樓主竟然與之爭奪,更是覺得不可思議至極。 “你們……什么意思?”懷薇真人不可置信道:“你們想收她做親傳徒弟?” 吵架氣勢被倏然打斷,紅衣老道心道關你屁事,談樓主心道與你何干,轉過頭的時候,卻到底留了幾分面對元嬰境真人、懷筠掌門道侶時的客氣。 “不行嗎?” “正是?!?/br>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兩人又同時轉過頭,一個冷哼,一個微笑,卻都寸步不讓。 “兩位,虞兮枝已經是我的親傳弟子了?!眳s有一道聲音姍姍來遲,懷筠真人臉色帶著些無奈,但更多的則是藏掖得不怎么好、故意露出來了幾分的得意:“又哪里有相讓給你們的道理呢?” 昆吾眾弟子齊齊躬身拜禮,心中卻已經震驚到麻木。 徐教習更是覺得恍恍惚惚,他看看紅衣老道,看看徐教習,再看看落地的掌門真人,只覺得這世間怎會如此荒謬。 那煉氣都難,頻頻逃課,竟然還不辟谷的不成器虞家女,竟然被這么多人搶著要?! 是他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 徐教習身體微抖,實在難忍:“虞兮枝分明剛剛煉氣,怎可能有如此修為,定是服用了什么一夕爆發的丹藥!各位真人千萬不要被她所騙!” “給我閉嘴!”懷筠真人終于忍不住喝道:“你以為你是誰?服沒服藥,我們看不出來,偏偏你能看出來?!” 徐教習臉色煞白,強掐手心:“剛才那一劍……那一劍分明帶著沾過血的殺氣,還、還請諸位真人明察!” “我用這劍,殺了一百二十六只妒津妖人,我的劍上有血,劍意有殺氣,這不是理所應當嗎?”許久都沒有說話的虞兮枝從紅衣老道身后探出頭來,眨眨眼:“難道徐教習殺完妖后,還能做到片葉不沾身?佩服,佩服?!?/br> “你說謊!你一個只有一朵黃花的人,怎么可能殺那么多妒津妖人――” “任務堂剛剛核實完畢,太清峰虞兮枝于棱北鎮斬妖一百二十六只,擒妖一只,共計一百二十六朵黃花,十朵黃花為一橙,十朵橙花為一紅,是為一紅兩橙六黃花?!鄙驘畹穆曇舫练€響起,少年收了平日懶洋洋的姿態,腰背筆直,恭敬向著懷筠真人與懷薇真人對方方向一禮,手中托盤上,正工工整整放著小花。 沈燁看向虞兮枝,微微一笑:“恭喜師妹,還不來簪花?” 徐教習臉色已是難看至極,再咬牙:“那又如何,虞兮枝,那一劍,就是有問題!你到底是和誰學的!那分明不是昆吾劍――!” “和我?!?/br> 一道平淡至極的聲音打斷了徐教習的聲音。 白衣少年慢慢走來,他聲音分明不多大,說完這兩個字后,還抬手掩唇,輕咳嗽了兩聲,卻足以在一瞬間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少年抬起黑懨懨的眼,他周身都是縱橫劍氣,距離他近一些的弟子甚至忍不住向后倒退了幾步。他眉目之間有著壓抑不住的鋒利,神色溫和,聲音帶著笑意卻微冷。 他不看徐教習,卻看向了另一側,直呼其名。 “懷薇,如果你覺得她不夠格,那么我呢?” “我的劍,配稱為昆吾劍嗎?” 第26章 “所以……我可以都學嗎?” 這世間宗門林林總總大大小小, 最著名的卻只有五派三道。 除了儒釋道這三道之外,其余五派,各有不同。 昆吾劍修, 白雨為符,西雅有丹, 宿影煉器,西湖天竺則為音修。 第一丹修在西雅樓, 第一符師在白雨齋,宿影閣有天下最好的器,西湖天竺那位閉關的掌門若是樂音起, 天下無人敢說擅琴。 按照這個推論, 第一劍修自然應當在劍宗昆吾。 也確實在昆吾山宗。 但卻并不是昆吾山宗的那位掌門懷筠真人。 要說起來,昆吾雖是仙門之首,但這與昆吾山宗此時此刻的這位掌門毫無關系, 靠的完全是千年底蘊,那些驚才絕艷的大能前人們前赴后繼為這世間流的血, 揮的劍,以及留下來的這一座昆吾山脈。 若非那場蝕日之戰中, 前任昆吾掌門連同門派所有大宗師一并戰死, 原本應當承劍的那位大師兄也在大戰中不知所蹤, 昆吾山宗的承劍哪有這位還沒邁進大宗師門檻的懷筠真人什么事? 又有他那個心胸狹窄、偏激無趣的道侶什么事?世上哪里還有讓這種人當掌門夫人的事? 其他四派三道都暗暗嗤笑此事,但昆吾能夠在懷筠這樣純粹的守成之輩的領導下,依然繼續著自己無法撼動的仙門地位,自然是因為,雖然這對掌門夫婦不怎么樣, 可昆吾依然有劍。 所謂有一人守一峰,一人守一冢, 靠的便是這天下第一劍,否則,又如何壓制那滿山滿冢的劍氣與殺意?或者說,又有誰能壓制這樣的煞氣? 天下第一劍修在昆吾,在千崖峰,在劍冢邊。 便是那位五派三道聞之色變的小師叔。 世人都以為那位傳說中的昆吾小師叔許是白眉長須,又或者是面帶病容的中年大叔,否則怎會有這等心性,能揮出那樣的劍,枯守這樣的峰。 只有見過他本尊的人才知道,這位小師叔,年輕到讓人吃驚,甚至還是個真正的十幾歲的少年。 而現在,這位少年站在這里,輕描淡寫問,他的劍,配被稱為昆吾劍嗎? 知曉他身份的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問題。 如果他的劍還不是昆吾劍,昆吾還有劍嗎? 懷薇真人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來,被當眾這樣反問了一句后,她當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于是神色驟變,臉色微白。 按照年齡來說,謝君知自然絕對應當是后輩。然而他輩分奇高,與懷筠同輩,按理來說算是她和懷筠真人的師弟,該喚她一聲“師嫂”亦或“師姐”。 但懷薇從未從他口中聽過這兩個字,卻也不敢不滿,不敢要求,甚至不敢露出異色。 守劍冢的是他,天下第一劍是他,真正撐著昆吾的,也是他。 就算他現在不喊她“懷薇”,而是“白癡”,她也得硬著頭皮應了。 這也就罷了。 可虞兮枝的劍,竟然是他教的?! 他們之間,又什么時候有了交集? 他不在千崖峰守冢,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樂于助人好為人師了? 懷薇又羞又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什么。 空氣有一時的寂靜,卻有一道輕聲響起。 “謝君知?”虞兮枝看著白衣少年,頗為吃驚。 ――自然不是吃驚他會說這樣的話,正相反,她已經領教過許多次這位謝姓祖宗說起話來,口氣有多大了。她吃驚的是,他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她以為,他不想要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不想讓人知道他們認識,亦或見過。畢竟他們之間無論是頗為飲鴆止渴的喝血解毒、還是大放豪言的一波沖到大宗師,再打翻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仔細說來,都怪見不得光。 然而他卻出現在了這里,毫不在意地說她的劍,是他教的。 是為了……給她撐腰? “放肆,你竟敢直呼小師叔的名諱!”一道聲音低喝道,徐教習一邊驚愕于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師叔為何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里,剛才說的話又是何意,一邊已經下意識訓斥道。 虞兮枝思緒被打斷,心頭微愣。 什么小師叔? 她還在擰眉,謝君知已經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近前,說話更是不疾不徐,根本不似是訓斥,而像是認真的詢問:“她想喊我什么,關你什么事?你又是什么東西?” 大聲呵斥問“你是什么東西”時,只覺得此人氣急敗壞破口大罵。但當這句話用如此平靜的語調說出來時,才是真正難堪,就仿佛在對方眼中,被詢問的此人,真的不是什么東西。 徐教習一瞬間漲紅了臉,正要再說什么,卻見謝君知平淡地停下了腳步,向著紅衣老道和談樓主微微一禮,再看向在后面探頭探腦的少女:“虞兮枝,出來簪花?!?/br> 他語氣太過尋常,而尋常則意味著熟稔。 可與昆吾小師叔的熟稔,便是最大的不同尋常。 直到此時,才有人從最開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一片昆吾弟子在恍恍惚惚中俯首見禮,有此起彼伏的聲音響了起來。 “見過小師叔?!?/br> “見過小師叔?!?/br> …… 虞兮枝心神微震,她先是在心底重復了一遍“小師叔”三個字,總覺得哪里不對勁,臉上便也緩緩有了驚愕,下意識道:“小……師叔?” “嗯?!敝x君知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已經抬手從沈燁手里將那一紅兩橙六黃花拿了起來,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少了一朵黃花?還有擒妖一只呢?” 沈燁倒吸一口冷氣,抖著手飛快從芥子袋里掏了一朵黃花出來,雙手遞給謝君知。 對方這才滿意,掀起眼皮,看向還在愣神的虞兮枝:“你不過來,是要我過去嗎?” 簪花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大儀式。 昆吾弟子以花論功,更可以花換資源。這花不僅僅是實力的象征,更像是某種硬通貨幣。一妖記一花,公平公正得很。 但凡出任務,有斬妖記錄的,任務堂核實后,便會由當日執勤負責的那位師兄捧花前來,當著眾人的面為其昆吾道服的衣擺邊加上這一次新疊加的花。 是以“認真擒妖,努力沖花”,一直是昆吾人的口頭禪。而簪花更是大家日常生活中最喜歡圍觀和被圍觀的場景。 虞兮枝見過有同門被簪花,當時還伸著脖子湊了好一會兒熱鬧,再看看自己衣擺上可憐巴巴的小黃花,心底不能說不羨慕。 只是這會兒輪到自己,興許是圍觀的人太多,陣勢太大,這一小會兒發生的事情太雜,所以反而有點莫名的不太好意思。 但想歸想,她還沒想清楚謝君知這個小師叔,到底是什么小師叔,腳卻有自己的想法。 所有人都覺得簪花這事當由沈燁師兄來做,卻見謝君知拿了那幾朵花,便沒有還給沈燁的意思,竟然就這么蹲身下去。 冷白的手執起一紅兩橙七黃花,少年垂下鴉羽般的睫毛,旁若無人般在少女衣擺下方認真簪花。他動作并不怎么嫻熟,但卻足夠有耐心,于是少女的衣擺從一片荒蕪變得紅紅橙橙,好不熱鬧。 不是什么大事的簪花,硬是讓謝君知這一蹲一簪,變成了讓白雨西雅昆吾三掌門,天下第一丹修符修一同等待注視,天下第一劍修親自動手的儀式。 便是前一年西雅樓那位大師姐的成年生辰禮,也沒有如此大的陣仗。 就算是最大膽的人,做最大膽的夢,覺得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昆吾掌門,也不會有人覺得,這世上還有人能讓小師叔主動俯首彎腰蹲在地上,揪著衣袍,認認真真簪花。 這種事情是真實存在的嗎? 那個人……真的是真的小師叔嗎? 西雅樓沒見過謝君知的弟子更是怔然無語。 昆吾山宗的天下第一劍,竟然……為何……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