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節
阜懷堯眼睛里這才有了一絲波動,“什么事?” “孫家被不明人士滅門,是因為《三仙向南圖》里有著一個藏寶地圖,這份地圖是由大莽國曾經鼎負盛名的聞人家族的先祖所流傳下來的,而藏寶的地方不僅有驚天財富,還有著曾經因為聞人家族被驅逐而被遺忘的不老神藥?!备愤h舟將傳出去的消息緩緩道來,溫和的語氣叫人嘆服,從他的嘴里說出來,似乎顯得特別有真實感,“你說,天下人是不是會趨之若鶩?” 阜懷堯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已經很明顯。 他是有和聞人折月說過,人人都想長生不老,但是他們放不下,因為名利財富的魅力能叫人為之生為之死。 而長生不老帶來的風波,就更不用細說了。 武林大會剛剛慘淡落幕,武林人士都沒來得及走遠,如果這個時候爆出銘蘿莊里有著一份絕世寶藏的地圖,那么這些武林人士不管是不是存在著私欲,還是僅僅是一份好奇心,銘蘿莊都絕對不得安寧。 如今武林中沙肖天等勢力大敗,被剎魂魔教和宿天門暗自收歸,倒不是意思是中原武林出彩人士太少,而是出眾的人都很聰明地沒有參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去,這十幾年江湖上烏煙瘴氣,不少有志之士都選擇了韜光養晦,所以即使宿天門再怎么神秘強大,都頂不住一群有能力的亦或是純粹隔靴撓癢的武林人的一再sao擾。 那么這個消息是真的么? 不,這當然是剎魂魔教一眾人開了一晚上會之后杜撰出來的了! 《三仙向南圖》預示著“別有洞天”的所在,但是真正知悉“別有洞天”的內情的,恐怕也就是已經慘遭滅門的孫家主人——聞人家族四大長老的后裔之一孫澹再加上一個可能會知道一些具體情況的宿天門門主了,剎魂魔教雖然不清楚“別有洞天”里有什么,但是隨口謅來又怎么會是一件難事呢? 阜懷堯聞言,沉吟了須臾,才問:“宿天門不會狗急跳墻?” 他懂剎魂魔教這么做的原因,三天的時間太急了,他們現在的人手都在收歸武林勢力上面,這個時候不管是和宿天門正面碰上還是被他們占去便宜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只有打亂他們的陣腳,攪亂他們的布置,能給他們找多大的麻煩就找多大的麻煩,這么一來,剎魂魔教才有更充分的時間來完善之后的計劃。 但是宿天門又豈會輕易讓他們得逞?! “皇兄不必擔心,”阜遠舟輕聲道,“東西都在我們手里,宿天門即使想動,也要掂量掂量?!?/br> “都?”阜懷堯敏銳地發覺到了這個微妙的詞的存在,坐直了身子注視著他,“除了《三仙向南圖》,還有什么東西是宿天門想要的?” 阜遠舟見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兩人之間詭異的沖突,心里說不出是想笑還是哭笑不得,亦或是為了對方一談到正事就將兒女私情全部拋到腦后而做一些感想,“皇兄你還記不記得龔資珍的那份玉衡地圖?” 阜懷堯一愣,“和那件事有關?” “對,”阜遠舟頷首,道:“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是其他諸國想要這份地圖,好利用它來打擊我玉衡皇朝,但是最近教中卻查出了一些別的事情的蜘蛛馬跡,可以判斷那個時候其實是宿天門想要這份地圖,才由宿天門門中最受宿天門門主重視的護法碧犀來完成這個任務,不過被皇兄中途偷天換日,讓他們懷疑了沙番從中作梗,從而導致了沙番皇宮被燒,國主身死,沙番政局大變?!?/br> 對于這件事,阜懷堯當然記得很是清晰了,“宿天門想要這份地圖?為什么?像是沙番那樣子拿來打擊我玉衡?” 阜遠舟正想回答,他的皇兄就猛地回過神來,臉色有些變幻: “不對,宿天門是想用玉衡地圖來確定《三仙向南圖》里指的地點究竟是在什么位置?”他一下子想到了這件事。 阜遠舟肯定了他的回答,“聞離已經將《三仙向南圖》重新拼湊出來了,上面顯示的只是某一個地方的地形,沒有那份地圖的話,那就只有很精準地熟悉各國地形地貌的人才能猜出那個地方究竟在哪里了?!?/br> 而這樣子的人,據他所知,恐怕還沒有吧,如果得不到那份地圖,宿天門就算拿到了《三仙向南圖》,也要花上很長很長的時間來找“別有洞天”的所在位置。 阜懷堯腦子的思緒急轉千遍,“蘇日暮以酒才在京城中聞名,一手畫技揚名京都,叫人嘆為觀止,那份地圖是甄偵交給他來臨摹保存的,想必此時也能重新再臨摹一份出來,你已經知道‘別有洞天’在哪里了?” 阜遠舟點頭默認,倒是一時沒有說出具體的地點來。 阜懷堯有些不可思議,“數百年前聞人家族被驅逐之后,大莽境內所有和聞人家族有關的東西都被摧毀,聞人先祖竟是將他們的密地安置在了玉衡境內,這算是他們的未謀先算么?” 如果當真是他們的未卜先知,那么聞人家族果然比傳說中要更可怕一些——能在青春不老和位極人臣的無上榮耀中分辨出自己家族未來的福禍吉兇,當時的聞人族民確實很有先見,也無怪乎他們當年一個家族就能將民風彪悍的大莽搞得元氣大傷。 “不對,”阜懷堯想到了一處不是很妥當的地方,“為什么宿天門會知道龔資珍有那份玉衡地圖?” 這份地圖很是隱秘,他的影衛都是偶爾探而得之,而這件事就是被宿天門也不知是不小心還是因為什么而抖落給各國知道的,那么宿天門是怎么知曉這個消息的? “這件事說起來倒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了,”阜遠舟無奈地道,“其實當初聞離臨摹地圖的時候瞞了皇兄和甄偵一件事,那就是地圖上的痕跡很老,一些舊痕跡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而那些筆跡,聞離很熟悉?!?/br> 阜懷堯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柳左相?” 阜懷堯點了點頭。 阜懷堯停頓了一會兒,然后長吐出來一口氣。 事情兜兜轉轉,其實來來回回也就是那么一些因,那么一些果罷了。 “然后呢?”阜懷堯看著他,“你真的打算將《三仙向南圖》和具體的‘別有洞天’的地圖給他?” 就算真的是用那些武林人士給宿天門拖了后腿又怎么樣呢,宿天門斷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夠摧毀的存在,他們最終還是要去赴三日之后的銘蘿莊之約。 “為什么不呢?”阜遠舟如是回答,似乎很是不理解他問這句話的原因,“東西自然是要給他們的?!蓖线@三天,只是想要更進一步加強剎魂魔教和宿天門這一戰的籌碼而已。 阜懷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如果‘別有洞天’里真的有能夠讓那個宿天門勝券在握的東西,你們怎么辦?” “那又如何呢?總有別的辦法能夠解決……”阜遠舟淡淡的望著他,眼睛里是一種無人可以否決的堅定,讓阜懷堯一下子想到了以前他的父皇曾經對他說過的七王叔的模樣,驕傲冷靜,無可違逆。 他和阜徵不是不像,只是一個傲然外露,一個面具溫和。 阜遠舟就這么冷靜地看著他,緩緩將話接了下去:“那些事情能解決,但是你的解藥只有一個?!?/br> ……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表哥 阜遠舟的話讓阜懷堯眉頭直皺,“遠舟,我應該不止一次對你說過,大局面前不能感情用事?!?/br> 伸手捧住了他的臉,阜遠舟注視著他,眼睛里帶著一種異樣的冷酷,“皇兄你怎么會不知道我的為人如何?” 感情用事也好,婦人之仁也罷,他怎么會在乎這種事情呢? “不要意氣用事,”阜懷堯眼里掠過一抹不贊同,“剎魂魔教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是教主,那些人的性命都壓在你身上?!?/br> “教主的位置不是我自己想要的,”阜遠舟的語氣很冷靜,眼神里卻有著一份悲哀,“還記得我在柳樹墳前說過的話嗎?權勢,地位,名譽……這些東西,我通通都不想要?!?/br> 阜懷堯微微怔住,“我知道?!?/br> “如果說以前我想要的是一個被父皇肯定的身份,那么我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你,”阜遠舟輕聲說道,“你現在卻對我說,要我以大局為重……于我而言,有什么能比你重要?” 日光漸漸亮起,在男子霜白的臉頰上打下冷白的光芒,“你總是這么說,可是我只會更難受?!?/br> 阜懷堯如是說,他的聲音真的很平淡,就像是平常和屬下們討論事情的時候一樣,永遠無波無讕的,幾乎叫人恨不得伸長了耳朵去捕捉他的每一個詞里是不是真的有著語調的起伏。 但是阜遠舟就是從里面聽出了深深的難過。 “難過”這種情緒,本來便不應該存在在這個華貴榮耀的帝王身上似的,光是想,就覺得這個詞和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這個男子就坐在他面前,用他的平靜的語氣,對他說著難過。 阜遠舟眼里霎時間翻涌出一片難以琢磨的暗潮,似是冷漠似是嘲然,“我似乎總是給皇兄帶來麻煩?!?/br> 是他親手將這個九五之尊拉下了神壇,是他教這個情/欲淡泊的男子懂得了世間酸甜苦辣。 阜懷堯苦笑了一聲,“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又何必說出來叫我更加難受?” “也許我是怕皇兄不明白你對于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阜遠舟淡淡說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知道,”繞口的話從玉衡的君王嘴里說來,并沒有多么矯情的感覺,清清冷冷的聲音里沾染著一絲淺淺的情緒,“但是我只知道,不管我對于你來說有多重要,都不值得你放棄你自己的命?!?/br> “我覺得值得,”阜遠舟卻是開口這般道,眼神里翻滾出了一抹倔強,就像是孩子一樣驕傲的倔強,“我覺得值得的?!?/br> 阜懷堯是真的覺得很難過,“你說你會聽我的話,為什么你永遠不肯接受我這番話?”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就不值得呢?”阜遠舟的話語很篤定,沒有一分后退的意思,“我說值得,便是值得,除了當事人,還有誰能懂呢?” 說著說著他就笑了,笑意順著嘴角的笑紋一路蔓延到了烏澄澄的眼里,化成如水的溫柔溢了出來。 “這一生,若是能為你生為你死,大抵就能圓滿了吧?!?/br> 阜懷堯看著他,良久良久,才慢慢閉上眼睛,伸出五指,遮掩住了自己的神色。 ——為什么,你總是能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說最傷害的話呢? …… 鼎州知府覺得自己的官場生涯也許就快要到頭了。 往往開個武林大會,開會當地肯定就會遭殃,不是出了個大魔頭擾亂武林大敗正道傲嘯江湖再來個正義的大俠和他大戰一個三天三夜日月無光天地失色然后正不勝邪大俠抱得頭籌歸,就是出了個少年俠士貌比潘安再世一身瀟灑倜儻教個勞什子天下第一美人來個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三見定終身然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郎情妾意情深如海珠胎暗結之后各種愛恨兩茫茫天涯兩相隔打敗大boss后抱得美人歸……咳咳咳,當然,這些是鼎州知府自己腦補的。 不過從他的腦補里也完全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武林大會對于朝廷來說往往是一個大杯具。 所以這一次武林盟主改選大會上發生種種變故真的完全不出乎鼎州知府的意料,他不知道當今天子就在他的轄區內,卻知道有人幫忙控制了事態,所以即使武林中因為沙肖天等人的勢力落敗而產生的種種動蕩,也沒有對百姓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往往來個轉折就是情勢大逆轉,就在鼎州知府卸下一個心頭重擔舒舒服服地躲在三姨太的閨房里享受久別的暖香溫玉的時候,衙役就火急火燎沖進來,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鼎州轄區內的銘蘿莊出現了一張人人趨之若鶩的藏寶圖?。?! 銘蘿莊是什么地方?! 是辰州水軍的大將軍范行知的避暑山莊! 范行知是誰?! 他是當今天儀帝陛下的國丈爺,皇后的親生父親?。?! 也許對于別人來說藏寶圖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但是對于鼎州知府來說,這完全就是一個大陷阱?。?! 這不,消息傳出去不到半天,銘蘿莊那邊就派人來了,說是范將軍讓他這邊派人過去“趕蒼蠅”! 這下鼎州知府就更懵了——范行知范大將軍是什么時候來到鼎州的?! 可是等他帶著衙役屁滾尿流滾去銘蘿莊拜見范行知的時候,人家大將軍壓根就沒搭理他,讓他在大廳喝了一杯碧螺春,管家就毫不客氣地說了一句“將軍事務繁忙”就將他請了出去了。 站在銘蘿莊山莊門口的鼎州知府幾乎想要爆臟話——繁忙繁忙,繁忙泥煤??!既然是繁忙還不好好呆在辰州,跑到他這個小地方來楞充什么大佛?。。?!想要造反?。。?! 想到這里,鼎州知府的臉色“刷拉”就白了一片,不敢再想下去,留下一堆衙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幫上忙之后,就裝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路飛奔回他三姨太那里了。 這趟水太混了,他還是不要攙和進去的好,丟了烏紗帽是小事,丟了性命可就不知道跑到哪個角落哭去了。 現在鼎州城這邊完全就是亂成了一鍋粥,藏寶圖的消息剛傳出來的時候,大家都還當做武林軼事,一番笑談之后就沒當回事了。 但是等到大莽聞人家族的事情被人漸漸口耳相傳,人們就開始將信將疑了,漸漸地開始瘋狂了。 藏寶圖這種東西,一旦給它賦予了神秘的色彩,人們就會找出無數個理由,心理建設自己去相信,然后拼了性命去挖掘。 所以身為流言蜚語中心的銘蘿莊就沸騰了。 銘蘿莊后門,不大的門扉開了又迅速闔上,又一批不知死活的武林人士被打斷了手筋腳筋丟了出去。 倒不是宿天門這邊有多么仁慈,只是殺的人多了尸體就多了,山莊里也沒那么大的地方來埋尸體,那就不如丟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而這樣嚴酷的作風,也讓本來存在著試探心理的各方人士更加篤定流言的真實性了。 阮鳴毓拍了拍自己手上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塵,神情很是郁悶。 他不就是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導致天下宮被剎魂魔教盯上了么,兩位護法何必這么折騰他?反正門主又沒有說什么,天下宮都送到人家面前給那個教主的心肝寶貝大哥下蠱了,這樣都不暴露的話就代表剎魂魔教很蠢,作為久攻剎魂魔教不下的對手,豈不是也證明宿天門也很蠢??? 對此,阮鳴毓撇嘴表示不屑。 “怎么樣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并沒有帶著十分明顯的情緒。 阮鳴毓回過頭去,看到的就是一個黑發黑衣烏色面具的年輕男人。 對方朱唇露出面具外面,帶出淡淡的笑紋,看得出是一個經常笑的人——至于這笑是不是真心實意的,這個就另說了——但是此時此刻他慢慢走近,卻是看不到有什么特別的情緒,反倒是流露出一種久經廝殺的冷酷來。 “有我出門,難道還能有漏網之魚么?碧、大、護、法?!比铠Q毓笑了笑,很是風流倜儻的模樣,“我的好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