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
作為最先退出正邪之戰對這一切都不知情的夏侯民樂將目光投向那幾位世家長輩身上,眸色復雜。 他和夏侯民令當時就對素劍門一事有所懷疑,如今爆出這一幕,倒也不算十分突然,只是武林正道的種種行為叫他覺得齒寒。 沙肖天惡意一笑,他不好過,豈能容得別人好過?! “當年我與諸位同仁確實有鬼迷心竅之嫌,”沙肖天的目光重新回到眼前這個年輕張揚的素劍門少主身上,“不過,如果素少主以此來為素劍門脫罪,恐怕就太過勉強了?!?/br> 蘇日暮眉頭輕蹙,饒是他站在素劍門的位置,也禁不止為沙肖天叫一聲好,他這一招實在是用得妙。 武林白道中真正說得上話的勢力總共就那么幾塊,現在少林峨眉武當崆峒擺明了置身事外,而沙肖天和幾大世家被卷進了其中有口莫辯,既然已經無法爭辯,不如就將就,沙肖天的形象已經不是凌駕于眾人之上的正義了,他就干脆把幾大世家一起拖下水,臟了就臟全部人,誰也逃不掉。 而幾大世家如果是承認了當年他們并不確定素劍門就是剎魂魔教,那么他們所做的事情便將當時武林白道三千人枉枉推去送死,更兼之趁火打劫,掃掠素劍門的財物神兵,這樣的黑鍋實在太過難背,為了他們自己和家族,不管十四年前事實真相如何,幾個家主如今都會一口咬定素劍門便是邪魔歪道。 蘇日暮望著沙肖天,黑漆漆的眸子里看不太清楚他此時是不是含著怒火,聲音卻是平靜的很:“這么說來,沙盟主是覺得你們當初并沒有誣陷素劍門,將素劍門種種掃劫一空是劫富濟貧?” “剿滅魔教乃是白道之本,沙某此事做得問心無愧?!鄙承ぬ炜此坪V定道。 幾大世家家主那邊游移不定地相互對視幾眼, 蘇日暮聽得好笑也看得好笑,“這般顛倒是非黑白,當年素劍門栽在你手里,倒不是怪事?!?/br> 他這般說的時候,嘴角帶著笑,卻無端端叫人生出一絲毛發直立的寒意來。 沙肖天高傲地看著他,“看來素少主還是不肯死心?” “我當然不肯死心,”蘇日暮詭譎一笑,“誰叫你的好運氣到盡頭了呢?” “什么好運氣?”沙肖天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還沒等想明白這股預感來自哪里,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沙肖天,你真的當所有人都死絕了么?!” 怒吼聲真真切切從背后響起,夾雜著呼嘯風聲,沙肖天忙一側身,然后驚起后背一片冷汗,因為一柄方天畫戟就從他身側飛過,如果不是他反應得快,半個肩膀都會被削掉了。 落空的方天畫戟“篤”的砸在了擂臺地板上,砸出了一個大洞,將笨重的兵器卡在了那里。 方天畫戟的主人旋即就落到了擂臺上,一身落魄不復當初,正是上午被墨遜雪尋仇的林家堡堡主鄒洞天?。?! 沙肖天詫異地朝林家堡那邊的位置看去,那里果然亂作一團,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捆的結結實實的鄒洞天居然會掙脫鎖鏈拎著武器攻擊他。 “鄒賢弟你這是……” “呸!誰是你賢弟!”鄒洞天不看李大兆也不看蘇日暮,只朝他呸了一口以示不屑,眼神里滿滿的都是癲狂的意味,“我不是包囿,對你一往情深,替你做的那些齷蹉事兒打掩護!” 聽到死在他手里的包囿的名字,沙肖天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子活不長了,你也別想順順當當長命百歲!”鄒洞天獰笑一聲,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 沙肖天不祥的預感馬上就實現了。 “沙肖天,十四年前江湖上流傳出素劍門少主素望蒼手里有慕容桀的佩劍荊麟,是剎魂魔教的象征,但是素劍門以鍛鑄兵器揚名天下,兼之素修枝素門主喜愛模仿鍛造名劍,所以最開始聽到的人只是只言片語傳說素門主鍛鑄了一把仿荊麟,但是你和前任武林盟主與素劍門有過節聽聞之后就想出一個惡毒主意,在江湖上散播素劍門乃剎魂魔教的流言,同時又聯系幾大武林世家,與他們合作,再請出少林、武當、峨眉。崆峒四大派,借他們的影響力將事情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又派人在素劍門和武林白道談判之時,買通殺手暗殺素劍門弟子,再逼死素少主,惹怒素門主不再爭辯而是直接開戰,只為搞垮素劍門,而后漁翁得利!” 鄒洞天字字句句都用上了內力,言辭激昂悲憤,叫整個會場的人聽得明明白白。 “我承認我鄒洞天不是一個好人,和包囿、薛義保一起跟著你為非作歹,但是和你比起來,我自認還是自愧不如!” 沙肖天聽他將當年的事情一一抖落出來,早已沉不住氣抬手握拳攻了過去。 鄒洞天等的就是他親自動手,大吼一聲拎著方天畫戟迎了上去。 “沙肖天,你這些年惡事做盡,東鷹派暗地里全是不干凈的生意,我當年能夠殺死林家堡堡主和我結發妻子都有你一份功勞,更別提包囿對你一片真心,你給錢給他組建七毒教,如今卻翻臉無情,沙肖天,你在做這些虧心事的時候,可曾想到這一天……?。?!” 鄒洞天話音還未落下,整個人就被沙肖天一拳打飛了出去,重重砸在擂臺的欄桿上,又摔了下來,吐血不止。 但是他看著沙肖天暴怒的樣子,卻是笑得無比開懷,“沙肖天,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我在十八層地獄等著你!哈哈哈……!” 笑聲未斷,就戛然而止,鄒洞天臉上的表情凝固在狂笑的一刻,胸口的大洞汩汩流著血,骨頭和內臟都隨著鮮血噴濺了出來。 不知何時沖到他面前給予他最后一擊的沙肖天陰沉沉地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只有惡意,沒有善意。 蘇日暮嘴角也勾著意味不明的弧度,但是笑意不到眼里就已經全部化成了鋒利的殺意。 阜懷堯放下了一直端在手里都涼了的茶,容色淡淡。 十年寒窗,一朝成龍;半世蹉跎,一夕潰散;人生無常,不過都是如此罷了。 阜遠舟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他身邊坐著,臉上帶著笑,明明一派君子端方如玉的模樣,卻叫人看了不知為何就有了打了一個激靈的冷意。 連晉長吐出一口氣,忽然覺得剛才永寧王讓他和宮清帶著阜懷堯先走的時候,他就應該先敲暈自家主子強行把他帶走的。 留在這里實在太受罪了,人心如鬼,陰謀如網,私欲造就殺孽,仇恨帶來死亡,利益循環因果……這些東西看多了,對這個人世都覺得太過無望。 人生中悲慘的故事這么多,今日就在這個不算大的會場里輪番上場……難怪能讓申屠謖雪那種人都跑來湊熱鬧——果真是一場“精彩”的大戲! 而站在血淋淋的尸體旁邊的沙肖天知道,他苦心孤詣經營了幾十年的東西,全都完了。 不過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反正他還有最后的籌碼。 蘇日暮冷靜地盯著他,“事到如今,你還想做什么?” 沙肖天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后慢慢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們逼我做不了偽君子,那么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做真小人好了!”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冤有頭 沙肖天話音一落,嘴里就發出一聲響哨,蘇日暮猛地仰起頭朝四周看去。 眾人因著他的動作,也下意識地跟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人群中遽然發出一陣驚呼聲。 因為伴著沙肖天的響哨聲,出現的是一排排弓箭手,彎弓拉箭,箭頭寒光閃爍虎視眈眈,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包圍在了一個圈里。 會場本身就處在一個地勢較低的平地上,這些弓箭手居高臨下,密密麻麻數百人,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而人山人海的人群里也發生了意外,一些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圍觀者驟然發難,用兵器劫持了不少幫派的掌權人,將他們拖到了擂臺之下! 武林大會上其實真正心有防備的人并不多,一番sao動下來,除了主位那邊有頭有臉的大門大派以及早有準備的夙建幫、武力強大的天下宮、紫危樓、雪朔山莊以外,其他勢力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牽連。 如果說剛才的種種變化還有人能作壁上觀的話,那么此時此刻便是人人自危了。 “沙肖天,你這是做什么?!”東郭伏安驚疑不定地注視著笑得詭異的男人。 玉衡雖然說是習武之風盛行,也鼓勵全民尚武,但是對兵器制造還是有較為嚴格的管轄的,這上百把弓箭顯然也不是粗糙爛制的那些民間玩意兒……如此準備充分,他究竟有什么不軌企圖?! 沙肖天噙著笑掃視著眾人或驚異或驚恐的表情,看夠了才假模假樣地道:“不過是跟諸位借幾個人使使,如果不是你們非要不聽話,我也不想動武傷了和氣的?!?/br> 蘇日暮嗤笑,“如此陣勢,沙盟主可不像是不想傷了和氣啊?!?/br> 東郭伏安和眾人卻是不理解——什么叫做“借幾個人使使”? 沙肖天陰森森地瞪他一眼,“如若不是素少主,今日的場面會好看很多?!?/br> 蘇日暮聽了忍不住大笑,“我終于知道牛皮是怎么吹破的了,這都真刀真槍干上了,沙盟主,你說說這場面怎么個好看法?死得更好看一些么?” 被他幾次三番拆臺,沙肖天剛升起的一點好心情也沒了,沉著臉道:“素望蒼,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br> 蘇日暮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抬起手,血紅長劍筆直指向沙肖天,“如果不是我素家兼容百家內力的內功心法,你早就被八臂拳的霸道反噬死得渣都沒得剩了,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 沙肖天卻是毫不在意他的劍之所指,“你信不信,你動一下,我就能叫人把你射成篩子?” 蘇日暮的目光環視著四周的弓箭手,嘴角忽然彎出一個沒溫度的弧線,“你別忘了,螳螂捕蟬,從來都是黃雀在后,古人誠不欺我!” 看著他的模樣,沙肖天忽然覺得一陣心悸,幾乎是本能地往身后的高處看去,正好看到一批來歷不明的人從弓箭手后面伏擊了他們。 武林中人也不是吃素的,見那些弓箭手自顧不暇,馬上就有人反應過來,有些奪路而逃,有些上前救那些被挾持的人。 戰況逆轉,瞬間大亂?。?! 不過沙肖天已經來不及為他的精心布置的潰散而惱羞成怒了,因為荊麟已經趁勢攻到了他面前! 沙肖天本就因為周圍的狀況有些分神,血紅劍光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一時還有些沒弄清狀況,下一秒就狼狽地就地一滾,避開這殺氣騰騰的一招。 知道沒有辦法一擊解決這個老東西,蘇日暮劍勢未老就已經急變,打了個彎再度削向沙肖天。 到底是幾十年習武經驗,沙肖天很快就找回狀態,內力運于拳上,繞過長劍近身打向這個勁裝男子。 拳風寒意凜冽,掠過衣角的那時候,那衣袂都被凍出了一層寒霜。 蘇日暮眉眼一挑無盡傲然狠戾,“用素家的東西在素家人面前班門弄斧,沙肖天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伴隨著話音落下,蘇日暮已經決然收劍另一手猛聚內力,一掌拍向沙肖天的拳頭。 沙肖天本是不畏不懼,在他看來,即使從薛義保那里得來的內功心法是素家所創,但是素望蒼不過二十出頭,即使打娘胎里開始習武也比不上他的年紀,何懼他來跟自己拼內力?! 但是一掌一拳甫一接觸,沙肖天的臉色就變了。 冷。 極致的冷。 像是赤身露/體走在塞外三冬天冰雪覆地的感覺,寒風朔朔,打在人身上能直接撕裂了皮膚,崩裂出鮮血,再被冰雪凝住了傷口。 冷,干,疼。 沙肖天大叫一聲猛地縮回了手,再一看,半只手臂的皮膚已經發青發紫,龜裂而開,鮮紅的血絲還未流出就已經凍結在了裂縫里。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這、這怎么可能??? 蘇日暮可沒有給他驚訝的時間,長劍一挽,便朝他洶洶而去。 而夙建幫的地盤這邊,看起來好像也和其他地方的混亂沒什么不同,不過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這方圓十米之內,處處都是自己的同伴。 四周圍都是喊打喊殺聲,混亂至極,宮清和連晉警戒著四處情況,沙臨志和柳天晴注意著擂臺上打得正激烈的蘇日暮和沙肖天,阜懷堯卻甚至還在從容地喝著茶,剛才夙建幫泡的不合他口味,飛燕就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送上一壺茶,光是聞,都知道這是隱藏在武林大會上一直沒有露面的茶道美人甄大學士泡的了。 他雖然不是嬌生慣養事事鋪張,不過對于臣子的照顧還是不置可否。 阜遠舟從剛才弓箭手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站了起來,此時觀察著四周情形,若有所思,“停仙宮已經被毀了,資料也在我手上,宿天門到底是為什么這么著急要那么多試驗品呢?” 阜懷堯淡淡看向他,“你確定宿天門和沙肖天合作……或者說利用沙肖天擄走一批人,是為了讓他們做試驗品?” “不是試驗品就是吸收做走狗,最大的可能便是這個了,”阜遠舟答道,眉宇之間仍然籠罩著一絲疑云,“不然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原因了?!?/br> 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消失得差不多了,不是被宿天門招去訓練虎人之類的試驗品,就是成了試驗品,如今被埋在榆次山脈的停仙宮里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在這個時候,宿天門確實應該是最缺人手才對。 阜懷堯也深思起來,不過在看到雪朔山莊莊主帶著幾個人七繞八繞邊戰邊走往這邊來了,他便問道,“玉不謝是什么人?” 事到如今,阜遠舟也沒有多繞彎子,介紹道:“這是我魔教右使謝步御?!?/br> 阜懷堯不由得眉頭一挑。 先有神秘而勢力強勁的雪朔山莊,再有風頭正勁后起之秀的夙建幫,他家三弟在江湖上插得這一腳可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