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素修枝曾經說過,慕容桀這個人定不住性子,要他呆在同一個地方超過兩個月,還不如殺了他比較直接。 阜徵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這已經是第二個格?;ㄩ_的年頭了,戰況大捷的慶功宴后,他拿出了那壇一直藏著的滾火球,拉著慕容桀跑到大草原上繼續喝酒。 明月大如銀盤,月光下的格?;S風搖曳,天地寂寂,放眼所及之處,只有兩個人在舉碗對飲。 滾火球酒勁厲害,連習慣了邊關燒刀子的他們都有些醺然地躺在草地上等著頭頂的月亮。 “慕容?!备丰鐔舅?。 “嗯?!蹦饺蓁钊粲腥魺o地應了一聲。 “你為什么要留下來?” “打仗挺好玩的?!?/br> “為什么不走?” “仗還沒打完?!?/br> “打完了呢?” “你要不要跟我去南邊的海上看海市蜃樓?” 阜徵忽然翻過身,虛虛壓在慕容桀身上。 慕容桀懶洋洋地動了動眉頭。 “慕容……”阜徵低低念著他的名字,聲音嘶啞得厲害,暗沉的雙目里像是藏著見到血腥的野獸,“你會拉著我下地獄的?!?/br> 慕容桀眸中多了一分深色,“那你還跟著來嗎?” “跟……!”他早已經身處地獄,還怕掉得更深嗎? 風拂過,格?;ɑɡ朔瓭L,天地安寧靜寂。 阜徵的體溫很高、有一種讓人昏暈的溫暖,灼熱的唇覆了下來,慕容桀只是遲疑了一瞬,剛抬起的手就改為環住了他的脖子。 默許的態度叫阜徵雙眸一暗,更加用力地啃噬著他的唇,撕扯著那薄薄的夏衫。 雙唇相接時所發出的細碎聲響,由下巴到頸邊然后一直往下延續,濕潤舒服的觸感,慕容桀微瞇著眼,月華倒映進去,折射著惑人的紫芒,因燥熱所產生的欲望,情難自禁所流露的愜意,像是茶葉落進水里的茶香一樣被一絲絲拉扯出來。 掌心在帶著傷疤的麥色皮膚上滑動,能夠完全無縫隙地感覺到那股年輕的活力,阜徵吻上他永遠帶著傲然的眉目,忍不住加劇了吻的力度掩埋自己的不安,“慕容,先不在的人,恐怕是我……” 他忽然就能夠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在追求著不老神話。 他想把這個遨游九天的雄鷹折翅收攏在身邊,然后,一直一直陪著他,在死之前,殺了他,一同入棺而葬。 …… 又是一年格?;ㄩ_,這場經年久遠的仗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 收尾事宜做好之后,阜徵和慕容桀踏上了去南海的路途。 但是幾年前那場追殺,再度如影隨形地跟來了。 不過這次沒這么狼狽,魔教中人如同神兵天降,丁思思作為接應,帶著他們輕車簡從避開追兵——不過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少殺手突破防衛線近到身前。 但與其說是追殺,不如說是想要抓走慕容桀。 阜徵終于忍不住了,詢問慕容桀個中原因。 剎魂魔教雖有邪魔外道的稱號,但是敢公然和他們叫板的人真的不多,何況被叫板的人是武功已經少有敵手的慕容桀! 慕容桀卻道:“小娃娃,這件事與你無關,就莫要多問了?!?/br> 說著話的時候,他眉眼不再恣意,而是寫滿了淡漠,叫阜徵第一回清晰地明白——這個人都是剎魂魔教的教主。 阜徵忽然覺得沮喪。 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足夠親密,但是沒想到于慕容桀而言,他始終只是一個外人。 就在這時,天子詔令武威元帥回京接受嘉獎——言下之意便是阜仲想念自家七弟了。 阜徵滿懷抑郁頓時一掃而光,立刻收拾行李準備回去。 慕容桀在他的房間里坐了很久,一直在看著他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直到他收拾好了才開口:“你一定要現在回去?” 他這話問得委實突然而且奇怪,阜徵不解地望向他,卻沒在他臉上發現端倪。 “怎么了?” “你現在就走?”慕容桀不答,只是問。 阜徵有些摸不著頭腦,“皇兄叫我,我自然是要回去的?!?/br> “你和你皇兄感情很好?!蹦饺蓁钷D過臉看著窗外,淡淡道。 提起那個菩薩一般的善良帝王,阜徵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溫柔下來,“嗯?!?/br> “不陪我去南海了嗎?”慕容桀頓了一瞬,問。 “抱歉慕容,下次吧,”阜徵歉意地道,“魔教的人都在,我也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br> “……你走吧?!弊詈?,慕容桀如是道。 阜徵拿著包裹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慕容桀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坐在那里望著窗外。 阜徵等了片刻,那人還是沒有轉頭看他,他只能咬咬牙離開了。 邊關荒涼,但是除了生死就沒有太多的世俗,等到了塵世里,那些溫存始終抵不過世事紛擾。 他是,慕容桀也是。 …… 番外:格?;ǎㄋ模?/br> 這次回京,阜徵本還在擔心慕容桀那般會不會出事,但是等進了宮,所有雜緒都被已經貴為帝王的兄長的近況炸得個干干凈凈。 “我心如玉,思君朝暮,生死不離……阿徵,這是一遙答應我的?!备分倌﹃干系陌子裰腑h,秀麗的眉目暈開繾綣的笑意。 阜徵看得膽戰心驚,他的皇兄竟是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陷得這么深了。 自古帝王多情——空余恨! 他俯身蹲在阜仲面前,仰頭望著他,眼神漸漸哀傷,“皇兄,沒有誰能一直陪著誰,我不能,他柳一遙也不例外,總有些路……你得一個人走?!?/br> 就像他和慕容桀,兩年抵足而眠,身體比誰都要靠的更近,他卻始終走不進那個狂傲男子的心里。 阜仲卻是堅持,“一遙答應我的,從來不曾食言,我信他?!?/br> 阜徵不再說話,只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柳一遙是怎么樣的人? 心狠手辣,面善心冷,雷厲風行,迷惑主上…… 柳左相的大名遠揚,等真真切切坐在這個人面前的時候,阜徵端詳著他雅麗的眉目,怎么也看不出這個男子究竟是因為什么有那么堅強的信念堅持著他走上這么一條不歸路。 柳一遙只道:“沒有什么堅持抑或是不堅持而言,我畢生所求,為的不過都是和他廝守一世,不這么一路走下去,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br> “在一起有那么多煩惱,你怎么就能保證一輩子?”阜徵禁不住問。 柳一遙卻是笑了,眸底印出凜凜柔光,“在一起怎么會有煩惱呢?煩惱的是怎么樣才能一直在一起,人相知相守的時間也就那么幾十年,只要在一起一天,就要爭取明天還能執子之手?!?/br> 爭取明天么…阜徵有些出神,“若是沒辦法繼續了呢?” “若是沒辦法了……我不知道那一天會不會來,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時候來,但是唯有一點是我能肯定的,”柳一遙望著他,又似乎透過他看著此時還在重重深宮中的善良帝王,“只要我活著,我就還愛著他?!?/br> 他眼中深情太深執念太重,阜徵怔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天,他匆匆向兄長辭行。 阜仲聞言,很是失望也很是不解,“阿徵你想去找什么人?” 阜徵意外——他表現得這么明顯? 不過他還是沒解釋什么,拍馬離開了京城。 阜仲目送他離開,心頭不知為什么就是一陣不安。 他的七弟半生聰明過人天資縱橫,除了年幼之時無法保全自己,之后都少有努力后無法做到的事情,所以總是比旁人更追求事盡完美——就如他輕言放棄皇位,不過是不肯輕易去將就自己的一生。 這樣的他若是愛上了什么人,只怕是…… …… 一路披星戴月,阜徵快馬趕回兩人分開之地的時候,卻被告知慕容桀已經回了剎魂魔教總舵。 傳話的人也是慕容桀的心腹,少有幾個知道阜徵元帥身份的人。 此時見他眼神躲閃,阜徵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陣心頭急跳,抓著他就讓他帶路直奔總舵。 那心腹打不過他也不敢打,只好領著他去了。 魔教總舵護衛森嚴,似乎在面臨大敵一般,但是阜徵卻沒心思去留意這些,一心想著早點見到慕容桀。 快到慕容桀住的院子時,那心腹才提起幾分膽子坦白道:“教主……教主似乎準備迎娶丁姑娘,元帥您……” 說到這里他就說不下去了,因為面前的一國元帥瞬間暴戾的眼神能叫他有一身皮rou都被千刀萬剮的感覺,他驚呼一聲,連摸帶滾地逃了。 阜徵當時幾乎是腦子一片空白,待得反應過來,他已經踢開了教主住所的大門。 里頭的人已經聽到了動靜,一個女子提著劍走出來,面色帶紅而眼神平淡,那衣衫不整長發凌亂的模樣,竟是絲毫不介意讓人知道她剛才在做什么。 但是在看到阜徵的一剎那,她臉上的血色眨眼間褪得干干凈凈,張口欲言,卻啞了聲音。 ——是丁思思! 阜徵瞬間目眥欲裂。 慕容桀只晚了幾秒鐘出來,同樣隨意披著衣服,眉眼慵懶,看到盛怒的阜徵時也是怔了一怔,大概是沒有料到還會再見到這個人。 當時霞光太盛,血紅血紅的,跌進慕容桀的眸子里,說不出里面裝著的是什么樣的情緒。 就在他怔神的那一刻,阜徵動了,五指成掌,直接打向丁思思的天靈蓋。 慕容桀見狀也動了,伸手格下他的攻擊,一記掌風將被嚇到的丁思思掃到屋里,反身和暴怒的阜徵打斗起來。 兩年時間,阜徵在慕容桀的教導下武功今非昔比,也熟悉后者的武功路數,兩相糾纏之下,竟是一時難分難解。 最后阜徵也不管不顧了,一個近身的時候直接把人按倒在地上,扯開他的衣襟一看,在看到那些情愛的痕跡時雙目幾乎能瞪出血來,“——慕容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