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街角,巷子口不打眼的交界處,黑玉面具的年輕男子注視著府尹府的捕快從面前整齊有序地走過。 身后傳來略急促的腳步聲,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隨即響起了來人恭敬又畏懼的聲音: “對不起,碧、碧先生,我們失手了?!?/br> “我看到了,”碧犀眼神也沒動一下,唯有嘴角勾起一個好看又叫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你該慶幸這會兒看到你任務失敗的人不是門主,不然,你以為你還會有站在這里解釋的機會?” 來人撲通就跪了下去,嗓音抖得不成樣子:“求碧碧碧先生救屬下一命!屬下定會、定會鞠躬盡瘁肝腦涂地,下、下不為例!” 碧犀也不在意他的求饒,抬手打斷他的話,道:“解釋一下?!?/br> 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急忙道:“那個女人是來尋仇的,誤把我們的人當做仇家殺了,順手帶走了東西,沒想到今日撞上了正牌仇人,雙方斗得兩敗俱傷,我們的人被不明勢力的人攔了,拖延了時間,才會被官府趁機抬走了尸體?!?/br> “只是普通人?誤打誤撞?”碧犀微微意外。 “是的,目前沒有查出有任何問題?!?/br> 碧犀眼神微動,“那就查清楚是那不明勢力是哪一方的人?!奔热粬|西拿不回來了,是什么人搗的亂,這總要弄明白,不然,這個跟頭摔得太虧了。 來人連忙應了“是”,隨即又拿出一封書信高舉過頭,道:“碧先生,申屠先生來信了?!?/br> …… 阜遠舟和歐陽佑說完事情之后,那仇殺的現場已經被高效率的府尹府捕快們沖刷干凈了。 阜懷堯和連晉他們坐在不遠處的小茶攤里喝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見他們二人走來,便招呼茶攤老板把熱茶拿上來換下桌上已經冷了的茶。 齊晏紫因為要給齊然做飯所以提前走了,歐陽佑微微失落了一下。 “遠舟和歐陽公子是舊識?”看他們坐下來,阜懷堯淡淡問道。 阜遠舟替自家兄長倒了一杯茶,習慣地用銀針試了一下毒,確認沒問題之后才把杯子放在阜懷堯手邊,笑了笑,答道:“歐陽小侄的師父是一個江湖游俠,早年曾經算是忘年之交,那時候歐陽小侄還小,我方才一時沒認出來,倒是我的疏忽了?!?/br> 歐陽佑的表情也沒什么異狀,多年的顛仆生活讓他除了剛才在阜遠舟面前的失態之后迅速地恢復了原本風輕云淡的模樣,道:“晚輩別的不說,耳朵還是靈得很的,沾了這便宜,聽過一遍聲音的人我都不會忘掉?!?/br> “哦?”連晉對這個很感興趣,“這功夫能練不?”軍隊里刺探情報啊什么的這功夫管用??! 歐陽佑想了想,“能的吧,我也不是天生就會的,聽多了就習慣去記住了?!?/br> 連晉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是個盲人——嘖嘖,看他行動自如,真的難以看出他身負殘疾,倒是可惜了這么個人物。 那廂阜遠舟卻突然道:“哥,這回歐陽小侄尋我,是有件事要找我幫忙?!?/br> 聞言,歐陽佑一愣——他猜得出阜遠舟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阜懷堯是誰了,難道阜遠舟這會兒打算把事情告訴他的兄長?不該這么做的??! 他正心里著急,便聽阜遠舟自若道: “前陣子不少江湖人被人暗中拉攏的事情,哥你還記得么?” 阜懷堯頷首,這件事就是在文試前后發生的,和最近的風波不斷關系緊密,想忘記都難——不過他的三弟突然提起這件事,莫不是歐陽佑也和這個有什么關系? 阜遠舟的話肯定了他的猜測,“其實那些人不止是拉攏而已,不合作的人還會被直接帶走,歐陽小侄的師兄師姐們就是因此失蹤的?!?/br> 阜懷堯有些意外。 “咦?”連晉更是驚訝地打量著這個布衣少年。 歐陽佑聽罷也有些目瞪口呆。 農事方面是他喜歡兼這些年維持生計的活兒,但不代表他不清楚江湖上的消息,他自然是知道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被收買之后失蹤的消息,剛才阜遠舟也有意無意地提點了一下,他本是摸不著頭腦,現在就明白其中的部分用意了。 但是先遑論他的師父木石圣人,就是他的師兄師姐們在八年前隨便一個拉出來都是響當當的人物,竟是被阜遠舟一句話就劃分到了下九流的位置,連帶他也無辜地遭了秧,教他怎么能不哭笑不得? 阜懷堯多看了歐陽佑幾眼,“所以,歐陽公子請家弟幫忙尋人嗎?” 阜遠舟點頭,“沒錯?!?/br> 阜懷堯心里微動。 因為失蹤的都是下九流的角色,他們都沒什么親人朋友,想從中下手也不容易,這下歐陽佑若是有線索就最好不過了。 果然,阜遠舟道:“歐陽小侄知道他的其中幾個師兄是在哪里失蹤的?!?/br> 無緣無故背了個大黑鍋的歐陽佑簡直有苦說不出,不過他不清楚阜遠舟想做什么,只能配合地流露出皺眉憂慮的表情。 “在哪里?”連晉追問,看看阜遠舟又看看歐陽佑,不過這兩人連個眼神都沒交流一下,他完全沒看出什么貓膩來。 阜遠舟雙唇微動,說出了一個在場的人都不陌生的地名:“嚴輿?!?/br> ——正是當日阜遠舟推測可能是范行知拿來馴養虎人的地方! 歐陽佑心神微震。 他知道師父嚴肅囑咐他只能求助阜遠舟——或者說是蘇昀休定有他的道理,找了八年終于找到人的時候,這位剎魂魔教教主的新身份也讓他有了更大的希望,而神才永寧王不是信口開河的人,這么快就爆出線索,著實讓他吃驚得很。 阜懷堯和連晉都是下意識眉頭一皺,雙雙看向歐陽佑。 前者淡淡問道:“歐陽公子,此事當真?” 歐陽佑平復了一下心中激動,點頭,“的確如此,我這番進京參加太學院選拔,就是為了能夠尋機會見前輩一面,請前輩出手救人?!?/br> 他這話說的巧妙,讓人覺得他早就清楚阜遠舟的身份,顯得他的師父——那位“江湖游俠”的確和阜遠舟交情很深,才會前來求助。 阜懷堯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面上是慣來的面無表情,他沉吟了片刻,道:“歐陽公子可否把事情詳細說說?” 歐陽佑下意識把頭轉向了阜遠舟的方向——他該說什么? 阜遠舟微笑,好似在安慰他:“歐陽小侄別擔心,剛才你怎么說的現在也說多一遍就是了,我哥和這位連公子是絕對可靠的?!?/br> 剛才是怎么說的現在也多說一遍?——歐陽佑愣了愣,想到剛才阜遠舟看似隨口提起的幾個人,心里暗暗佩服他的深謀遠慮,便開始組織起一個新的故事一一道來。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路子 沙臨志和柳天晴正在逛街。 對,乃們沒看錯,他們是在逛街。 自從知道柳天晴是從塞外第一次來中原之后,沙臨志就多了個愛好,就是盡盡地主之誼,趁著官職還沒正式下來之前的空檔拉著這個武癡四處走走。 柳天晴也不說喜歡不喜歡,跟著便是了,小小年紀的,倒是學足了阜懷堯的面無表情,只是沒阜懷堯冷得那么厲害罷了。 幾天相處下來,沙臨志也把他淡定的性子摸了個七七八八,感慨這孩子早熟之余,倒也同樣淡定地無視對方的面癱臉了。 沙臨志的父親雖然是當今武林盟主沙肖天,但他也不是什么憑借父輩庇佑的二世祖,而是扎扎實實地修身學功夫,不然也不會才二十歲就闖出自己妙刀公子的名號。 不過即使他不想借用父親的關系,還是免不了各種待人接物的煩惱,而且最近沙肖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大事,連兒子拿了武狀元也沒有太大的表示,整天在和晉安鏢局的那個副總鏢頭何祐、不,現在是新任總鏢頭不知在商量什么,父子關系本就不算好,沙臨志便也不想和他呆在一塊兒。 柳天晴不貪名利不虛情假意,這般除了武學就沒什么事甚至都不怎么吭聲的性子讓他覺得輕松多了,一番相處下來,倒是讓沙臨志真心把這個看似十五六實則只有十三歲的孩子當做了朋友。 今個兒來逛街,沙臨志就是替幾乎是一清二白的柳天晴置辦些東西的。 倒不是說柳天晴沒錢,只是他對吃住衣行隨便得很,別說是配飾,就連衣服也就是那么兩三套罷了,天儀帝賜的宅子都是一干二凈的,除了住人的那個房間有張床有個柜子有桌子椅子這般簡單無比之外——若是阜懷堯知道了,必定覺得此人和阜遠舟一樣好養活——其他的都沒收拾過,野草沒幾天就埋沒人腳跟了,這么住下去遲早會變成鬼屋的。 沙臨志看罷,覺得無奈,便把人拉出來買東西了。 去成衣鋪替柳天晴量了身寬訂了幾套衣服,出了鋪子的時候,沙臨志想起一件事來,道:“賢弟,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幾個下人?”天儀帝賜的宅子說大不大,不過一個人住還是挺磣人的,有個活人幫忙打理打理瑣事也好吧。 秉持沒事就沉默是金原則默默跟在后面不發表意見的柳天晴抬了抬眸,“不用?!?/br> “嗯?”很少聽到對方拒絕的話語,沙臨志微微意外。 柳天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需要?!?/br> 這話可不客氣,不過清楚他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沙臨志一下子便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是他一個人能搞定,不需要別人來幫忙。 沙臨志也不勉強,帶著他往家具鋪子去了。 柳天晴忽然開口:“你父親是東鷹派的幫主、武林盟主沙肖天?” 沙臨志愣了一下,“是的,怎么了?”兩人剛才出門時有撞見過匆匆而過的沙肖天,他介紹了一下,不過以柳天晴的性格,他還以為他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呢。 “那你父親的武功路數是不是以剛烈著稱?”柳天晴繼續問道。 原來還是為了武功的事情啊……沙臨志好笑,回答道:“我父親和晉安鏢局的薛鏢頭一樣,都是擅長拳法,這種功夫一般走的都是剛烈路子?!?/br> 不過柳天晴卻流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來,“但是方才我注意了一下,倒是覺得……他似乎內力偏柔?!?/br> 沙臨志費解,“???”他父親練了幾十年的內力還能變了不成? 柳天晴也微微遲疑,“只是直覺而已,做不得準?!币驗闆]有交手過,他也不確定。 知道對方有野獸般的敏銳力,沙臨志也不把他的話當胡話,心想得找機會旁敲側擊一下他父親才是。 柳天晴看了看男子朗正的面容。 對方沒懷疑他在信口開河,尤其對象是沙臨志的父親,這點叫他有些暖心。 他母親常叫他提防別人,因為人心最不可測,現在看來,有個朋友倒不是件壞事——沙臨志算是除了阜遠舟之外,他來到中原結交的第二個對他好的人。 不過沙肖天的事情還是讓他有點在意,因為他給他帶來的感覺……有點像是之前在阜遠舟身邊看見過的那個書生。 倒不是他們長得像還是什么的,就是因著那武功的偏柔路子的相似。 但是問題也來了——那書生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武功的啊…… 那個書生…… 為什么就看著覺得熟悉呢? 柳天晴正想著事情,忽然被沙臨志拽了一下衣角。 他問:“賢弟,那是不是你師父?” “什么?”柳天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順著他的手勢看去,才發現人群中一白一藍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便是阜遠舟! 連晉識趣地離開之后一直陪著兄長走動的阜遠舟也看到了他們,微微一挑眉,回頭和身邊的白衣人不知說了聲什么。 沙臨志和柳天晴是見過天儀帝的,當然知道那個眉目華雍的冰冷男子是誰,二人對視了一眼,齊齊走了過去。 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半禮,沙臨志還沒想好在大街上怎么稱呼這兩位主兒,柳天晴已經開口:“天晴見過師父,師伯?!?/br> 雖然正式的拜師酒還沒喝,不過這件事倒是板上釘釘的了,他這么叫也沒錯。 師伯?阜懷堯覺得這稱呼于他來說,倒是新鮮得很。 阜遠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隨即道:“天晴不用這么拘謹,我自認不是個嚴師?!敝辽俨粫[師父架子。 柳天晴生長在塞外,對于禮節也沒中原那么重視,聞言,便點了點頭。 阜遠舟看向沙臨志,雖然已經是同朝為官,不過出門在外,所以他就用江湖上的名號稱呼對方,“沙少俠是和小徒在逛街?” “少俠二字不敢當,殿……阜三公子直呼我名便好,”沙臨志連忙道,然后才解釋:“賢弟在京城沒有產業,這會兒剛住進新宅子,我便幫賢弟置辦些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