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可憐林鏢頭一把年紀了,還要四處奔波求情?!?/br> “這判案的是楚府尹楚大人,豈是能求得情的?” “倒也難講,晉安鏢局家大業大,薛鏢頭人脈可不少?!?/br> “南溫溫才子生性平和文采出眾,如今沒讓那薛天償命就差不多了,還想求情?” “話不是這么說,畢竟、唉,我也不知怎么說好了……” “……” 阜遠舟不著痕跡斂下眼底的一抹譏誚,聽到招呼聲,朝莊若虛的位置走去。 開始轆轆而動的一輛藍幃馬車上,小窗上,一只手將勾起的簾子放了下來,馬車內,白衣的書生垂目低眉,指尖屈起,彈去衣袖邊緣的一點灰塵,微卷的額發在眼角投下濃重的深影,像是那些旁人捉摸不清的情感,他微低下頭時,只有半邊臉映著外面透進來的光,臉上莫名的帶著一絲暮靄之氣。 甄偵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讓他忍不住眉頭一鎖,惡狠狠地瞪過去,“看什么看???” 甄偵絲毫不為他的惡劣態度所動,就這樣靜靜地看了蘇日暮一會兒,陽光從深藍簾子的縫隙中穿過,漸次的光影掠過那秀美溫潤的輪廓,浮光躍動間,端坐的男子猶如謫仙天降,說不出的出塵超俗。 蘇日暮卻清楚得很,在這個柔若春分韌似舒柳的皮囊下面,可不是什么悲憫世人的靈魂。 人心難測,相迷眾生,不過如此。 “那兩刀你躲得開?!毖┣喙俜哪凶雍龅厝缡堑?。 蘇日暮眉眼輕佻,看不出什么,只不置可否。 “連吹箭都能躲,又何懼那兩刀?”甄偵淡淡道。 蘇日暮一時琢磨不透他說這件事的用意。 “不過要躲,就不得不用上武功……” 蘇日暮仍是不說話。 甄偵話音一落,卻是冷不丁的出手,五指修長白皙得好像只適合握筆,卻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拽著他把人扯過來。 馬車本就搖晃,蘇日暮一個不防就跌了過去,被甄偵揪著衣領按在了車壁上。 蘇日暮撇嘴——自己這領子是得罪誰了?一天被人揪上兩遍。 甄偵杏眼彎彎,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被江南細雨打磨過一般的和潤,“寧可拼著受傷也不肯暴露武功……么?”就像現在,被他壓制著也好像無動于衷。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蘇日暮甩開頭輕哼一聲,不過心里倒沒有表面這么鎮定。 這討厭鬼和阜遠舟一個樣,動怒或興師問罪的時候反而笑得越溫和,何況甄偵可不像那位好友那樣只是動動嘴罵他一頓而已。 甄偵擒住他的下巴,將他的頭掰過來對著自己,看著那張好似什么都渾不在意的臉,心口怒意細碎的在蔓延,“蘇、日、暮?!?/br> 他仿佛將這三個字放在嘴里用力咀嚼,讓蘇日暮覺得毛發微立。 朱色的唇彎出一個優雅的弧度,甄偵凝視著那雙黑亮的眼,里面隱藏著一灘攪不起漣漪的死水,他的聲音猶如箜篌,空明浩遼而飄渺,引人沉迷,“于你而言,這條命就那么便宜嗎?” 蘇日暮卻聽出了其中冷意,先是微愕,隨即不解,最后嗤笑,眼神藐蔑,“與你何故?” 這般言之鑿鑿好像質問,他甄偵哪里來的資格? 一個“與你何故”說的絕情,甄偵動作微頓,眸光輕動,原本含笑的眉目都滲出了深藏在骨子里的冷煞,“真是薄情之人……” “別說得好像小生辜負了你什么似的?!碧K日暮蹙眉,他的這句話怎么聽怎么覺得別扭,貌似還很耳熟,似乎自己剛剛還拿來調侃阜遠舟。 甄偵當做他的話不曾入耳,“這世間皆是有因才有果,可是,我偏喜歡做無因之事,”冷煞在一瞬間斂去個干干凈凈,他彎眉言笑晏晏,不知多么動人,“蘇日暮,你奈我如何?” “……”蘇日暮瞪眼。 甄偵巋然不動。 蘇日暮瞪了他半天,對方都像是老僧入定似的,他瞪得眼睛都疼了,好不艱難才擠出一行字,“不怕人暴力,就怕人流氓,這世界太危險了……” “……”甄偵把人往對面一甩,閉上眼,好半天才忍下把這個家伙丟出馬車的沖動。 外面駕車的鷓鴣只覺得車廂里“咚”的一聲,搖晃了一下,腦子里瞬間出現了無限遐想。 可惜里面沒鷓鴣想象的那么曖昧美好,蘇日暮揉揉撞到車壁的胳膊,悻悻地用眼刀剜那個莫名其妙的討厭鬼。 “再看一下,我就把你酒壺里的酒倒去喂竹子?!闭鐐奢p描淡寫地威脅著。 蘇日暮不屑地哼了一聲——誰喜歡看你??! 甄偵瞇眼。 回了甄府,蘇日暮躍下冷氣四溢的馬車一溜煙地往里面跑,甄偵掀開簾子,踏下車轅,看著蘇日暮的背影消失后,才淡淡道:“去查晉安鏢局?!?/br> 旁邊的鷓鴣應下,“是,大人?!?/br> …… 京城,府尹府。 那對殺手兄弟——漢北雙殺被阜遠舟費了武功,倒是不會死,被衙役拎去審問了,在楚故和甄偵之前的一番交涉下,一個孩子被關了起來,鳴鶴帶人進去審訊,另一個重傷的就帶到了客房安置。 楚故本來還擔心太醫不愿意來,不過沒多一會兒,他就知道自己多慮了,一個灰袍子的醫者帶著醫童跟著衙役來了,無巧不成書,這正是之前那位幫蘇日暮診治的那位秦儀秦太醫! 見過那令人記憶深刻的一面,楚故多多少少知道這個太醫不好相處的性情,所以打了招呼后沒怎么客套,就直接領他去看那個吐血難止的古怪孩子。 此時他已經被綁在了一張床上,怕他繼續害人或者因為疼痛弄傷自己。 秦儀掰開那孩子的嘴巴一看,冷眼掃向楚故,“他是吞了火球還是烙鐵?” 知道對方這句話是譏誚之意,楚故摸摸鼻子,稍微解釋了一下這傷的來源,順便把那枚吹箭遞給他。 那個少年模樣的醫童接了過去細細看了看,眼里閃過一抹吃驚,隨即將東西交給秦儀,兩人眼神交流了片刻,臉色都凝重起來,弄得其他人也是提心吊膽的。 秦儀手腳利索地把人從頭到尾檢查了一會兒,花烈忍不住問:“太醫,他是中毒了嗎?” “不是?!鼻貎x干脆利落丟下兩個字又沒再解釋了,只細細地查看了片刻,拿出一大把細細長長的銀針這扎一下那扎一下。 眾人現在是聞“針”色變,嘴角抽搐地等在一旁。 半晌之后,秦儀才再度開口,“他是事先吃了解藥,不過這種毒本身就有腐蝕之效,他含在嘴里,唾液也流進了胃里,所以他現在口舌被融,喉嚨食道已化,五臟俱損?!?/br> 大家伙兒聽得臉色發白,齊晏紫問:“那太醫,他還有救嗎?” 秦儀挑眉,“你們是要吊命還是救人?” 眾人面面相覷,楚故問:“敢問秦太醫,有什么區別?” 秦儀挑了一邊嘴角,像是冷笑,“吊命能吊上幾天,救人的話……就他這模樣,吃喝不得,其實也就熬多兩天罷了?!?/br> 這話兜來轉去,其實也就一個意思——雖然也是一條人命,但是這人,救和不救沒什么區別了。 秦儀說話實在直接不好聽,不過大家沒生氣,卻覺得此人面冷心熱,因為他這么一說眾人的負疚感就沒那么深了。 花寒花烈對視一眼,對那指使者都覺厭惡。 楚故看著床上殺人于無形但是此刻卻痛苦地呻、吟著的嫌犯,目露嘆息,“那就勞煩秦太醫救人,讓他……安心去吧?!?/br> 一個孩子能懂什么,這背后必是有人cao縱,無論這孩子有著什么樣的曾經,必定是凄慘無比,所以看著人時才會有那般怨毒的眼神。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這么心腸歹毒,連這么點大的小孩都拿來當殺手。 秦儀要救人,醫童將眾人請了出去,關緊了門窗,然后小步跑到床邊。 此時,和之前不同,他的臉色嚴謹無比,甚至可以說是繃緊了臉皮,低聲喊了一句“左使?” 秦儀一針下去,已經把床上的人弄昏迷了,他的表情也是陰冷一片,口氣詭異,“應該是那批人的杰作……” 說著是“杰作”,他的語氣卻滿懷譏諷和一絲察覺不出的恨意,那張陰郁的臉似是更加陰森了。 少年模樣的醫童盯緊了床上的小孩,眼神復雜。 ……想必那人也看出來了。 “現在怎么辦?”醫童問他。 秦儀沉吟了一會兒,“照‘他們’的手段,吊著命府尹府的人也問不出什么,把人救活先,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我會讓右使來處理?!?/br> 醫童驚訝了一下,“我們要把他偷走?” “別問太多,右使會處理?!鼻貎x重復。 再次提到右使這個稱號,醫童縮了縮腦袋,點頭,沒有異議。 …… 番外:練武記 eg番外: 天儀帝究竟會不會武功? 這是準備教兄長武功好防身的阜遠舟童鞋在考慮的問題,作為一個內力10+、劍法10+、輕功10+、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技能10+的boss極人物,阜遠舟覺得直接去問似乎有那點……挫傷阜懷堯的自尊心,于是他決定采取迂回法。 情景再現: 二月十四晨,阜懷堯奇跡般領著數十萬兵馬和文武百官出現在城外,原本該遠在邊疆的忠信元帥連晉赫然也在其中,新帝披掛上陣,與莊若虛里應外合,剿殺叛軍。 那個白色的身影終于提著劍轉過身來,甲胄上猩紅點點,遍布肅殺的俊美容顏,雨雪濕透了一頭青絲,他不顯狼狽,只比戰場更森冷。 證人證詞: 阜懷堯親屬護衛隊——銀衣鐵衛的護衛長薛定之用一臉糾結的表情看了來問話的這位殿下許久,吞吞吐吐道:“爺的確會兩下子?!?/br> 結論: 天儀帝會武功。 于是阜遠舟滿懷希望地遞上一把劍,請親愛的兄長演示演示他的功底,站在一邊睜大眼睛看著。 阜懷堯非常嚴肅地接過劍,腕骨一動,一個起手式,瀟灑漂亮。 阜遠舟震驚了——皇兄果然會武功! 下一秒,阜遠舟再次震驚了,不過震驚的方向不太一樣——皇兄果然會兩下子! 真的就是兩下子,劍隨手走,阜懷堯給他演示了一套劍法……中的兩招,然后施施然收劍,站得筆直依舊。 這兩招的確是這套劍法中的精髓,簡單而且殺傷力大,不過…… 阜遠舟眨眨眼睛,“沒了?” 阜懷堯相當淡定,“沒了?!?/br> 阜遠舟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