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阜懷堯動作一頓。 “我說不知道然后皇兄說你選江山我說為什么皇兄不回答還要逼我選一個我說不選皇兄說不能不選我說江山是皇兄的我怎么能選皇兄說……” “停停停!”阜懷堯被他一連串的我和皇兄繞的有點暈,暗自唾棄自己問的是什么蠢問題,“然后呢?” 阜遠舟攤手,“然后皇兄就睡著了?!?/br> 阜懷堯忍不住吐出一口氣,幸好,不然再干出什么蠢事他的兄長形象就全毀了。 “皇兄,”阜遠舟忽然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賊笑,“洗澡的時候遠舟發現皇兄肚臍下面有個胎記哦~~~藍色的~~~” 阜懷堯霎時間猛咳。 …… 常安最近很舒心,因為不知什么緣故他們家萬歲爺終于不理永寧王了,具體表現為萬歲爺金口難開沉默寡言見面都沒給一個好臉色,寧王撒潑打滾殷勤討好賣萌裝可憐等一切招數通通無效。 群臣最近很納悶,因為永寧王殿下老跟著天儀帝上早朝上御書房上議事殿,不是在角落就是在屋頂呆著,偶爾……唔,頻繁蹦出來,雖說他非常積極發言解決了不少難題,可是阜懷堯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可憐了那些啟奏國事時和天儀帝對話的大臣們被背后靈瞪得汗毛齊齊向皇上問好,聲音都抖啊抖。 可是看起來永寧王又不像是失寵了,這情形,倒像是兩個人……鬧別扭了? 于是大家伙兒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因為不僅被看光了某人還不知死字怎么寫地把胎記的事說出來……這種原因阜懷堯會把它一輩子埋死在肚子里的!諒阜遠舟也不敢說出來,所以天儀帝樂得看他每天在上躥下跳。 一不小心看到自家萬歲爺挑起的笑意,常安恨不得自戳雙目——爺哪里是不理寧王了,根本就是在耍寧王玩玩而已,人還比以前高興多了! 早朝后,議事殿。 “不可能!”禮部尚書衛鐸對著長史安在季拍案而起,“家世不限出身不限這個可以商量,但是怎么能年齡也不限?” 禮部侍郎付生一邊提醒衛鐸別驚駕了一邊搖頭,“開放太學院招收寒門弟子是好事,可是也不能肆意亂來??!” 太學院祭酒岳衍默(祭酒是主管太學的教育行政長官,相當于現在的大學校長。)不如衛鐸激動,但也是臉色不好看,“太學院一向規定貴族子弟在十二到十五歲入學,三年內完成學業并且獲得舉薦機會,難道如今你們要給我送一批出身寒門的老頭子進來嗎?” 老幼搭檔,標榜玉衡皇朝怎么尊老愛幼嗎?! 長史(丞相屬官)安在季道:“十幾歲的人年少氣盛,豈不是會把太學院弄得烏煙瘴氣?何況為了以示公平,不就應該減少限制嗎?” “安大人此言失妥,”吏部尚書宗正道,“所謂英雄出少年,人就是要年幼才是可塑之才,年少氣盛不也意味著意氣風發,可以大展宏圖嗎?” 兵部員外郎余閬道:“按宗大人的說法,那年紀大的都可以不必來參加科舉了?!?/br> 宗正皺眉,“老夫并無此意?!?/br> 端明殿學士燕舞道:“余員外郎,斷章取義是不對滴?!?/br> 衛鐸繼續暴躁:“科舉都有限制,娼奴罪者不能參加,現在太學院什么都不限制,大家還來參加科舉干嗎?不全都來太學院為十幾個名額掙破腦袋了嗎?!標榜公平也得看情況??!不是嗎?。??” 太學院管吃管住管舉薦,皇帝都會去視察視察,被相中了就一步登天,誰不想來?科舉三年四試,競爭激烈殘酷,多少人一輩子就耗在考場上了?禮部掌管典禮、教學和科舉,兩方面哪里出了差錯都是他們的責任。 禮部尚書這句話砸在議事殿里,砸得吵鬧的眾人一陣寂靜。 屋梁上,永寧王一腳屈起一手搭膝,一襲墨藍雙龍搶珠錦服,袖口和衣擺用雪白的絲線細細密密紋上了銀龍穿水騰云的繡飾,金冠黑髻高結,形容峻逸之極,他俯看眾臣,口吻涼涼,字音落地鏗鏘有力,“皇家威儀不容侵犯,太學之地,豈容無能之輩放肆!” 群臣頓時肅然。 尊位上,明黃黑刺緞金繡雙牙團龍帝袍的男子輕輕拍手,面容冰冷端肅,森威不群,“寧王所言極是?!?/br> 沒有理會阜遠舟維持不了片刻嚴肅霎時喜不自勝的模樣,阜懷堯繼續道:“朕當初提議開放太學院,本意是為朝廷培養一批有志之士,而非為天下學子標榜公平,”狹雍的長目掃視在座的大臣們,“眾卿家,今日有失準允了?!?/br> 群臣對視幾眼,都有些尷尬,“臣等慚愧?!?/br> …… 豐景一年,太學院昭告天下,錄選十五名寒門學子,家世不論,出身不論,履歷清白,年齡為十二至十八歲之間,有一技之長,直接經太學院以及兩殿六部共九次會試,再經殿前御試方可入選,參加此試者不可同時參加科舉。 …… “皇兄~~~” 一出議事殿,阜遠舟就纏上了阜懷堯,不過現在他沒敢亂撲,就圍著人轉啊轉。 阜懷堯當做沒看見,進了乾和宮讓宮人伺候著換下厚重的帝袍,換了一件輕便的白色團福刺繡綢衫。 阜遠舟在旁邊看著,忍不住接過犀角梳站在梳妝臺前替兄長束發。 “遠舟記得,”他忽地回憶起什么,眼神微微朦朧,“冠禮那天,就是皇兄幫遠舟束發戴冠的?!?/br> 先帝病重,長兄為父。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畢福。 “可有表字?” “母妃曾予字子諍?!?/br> “諍者,以言爭之,為勸諫,約束己身,端德明理,遠舟,謹記你母妃的教誨?!?/br> “……臣弟明白?!?/br> 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 原來那時,自己并沒有真正明白兄長話中的深意…… 多日不曾理他的阜懷堯愣了愣,透過鏡子看他的眼,寬大的袖子里,小指不自主地抽動了一下,“你想起什么了?” 早些日子里,阜遠舟的記憶混亂地完全說不出所以然,現在似乎情況有好轉? 阜遠舟一下子回神,眼神又變回澄澈明亮的模樣,“冠禮那時的情景……” 用烏木發簪盤起一頭柔軟的青絲,他緩緩彎下腰,將頭擱在對方的肩膀上,語氣有些飄渺,“皇兄,遠舟是不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為什么突然這么問?”狹目幾不可見地一瞇。 “最近總是會……”他有些困惑地描述著自己的感覺,“有些什么突然從腦袋里冒出來,可是我又記不清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br> 阜懷堯心里一緊。 “除了皇兄,還有很多我記不清的人,很亂,很陌生?!?/br> “別去想,”話一出口,阜懷堯方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命令式了。微微緩和一些,“朕不是說過嗎?你病了,所以忘記了很多東西,別去想那么多,那些事情……都沒有必要去想?!?/br> 那些冷宮里的人情冷暖,那些親情之間的背叛,那些官場上的殺伐碾壓,都不需要記得。 如果阜遠舟清醒過來,他們兩人再面對的,說不定就是生死拼殺了,畢竟德妃和劉家是間接死在阜懷堯手上的,野心膨脹越來越無法駕馭的一大世家,少數頑固的官員,比起聯姻安撫拉攏之類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最徹底的,莫過于斬草除根。 帝位之所以高高在上,大抵是因為下面墊的尸骨太多了,連血rou至親鐘愛之人都不例外。 就這樣一直瘋下去吧,如你所說,你只剩下我了…… “……遠舟知道了?!彼仙涎?,掩下一眸莫名的苦澀。 …… 錦州,瞿城。 郊外,忙的一片熱火朝天,將士們挽起袖腳拿著鋤頭上陣開荒辟嶺,有的干脆直接打赤膊,跟著熟悉農活的百姓一起犁田,水車將溪流里的水引了過來,一堆堆石頭從采石場運了過來圍地造田,忙碌而不忙亂。 到了飯點,就有專門從城里雇傭來的婦人們做好飯送到開工的地方,直到吹起了休整的號角聲,將士們才用干凈的水隨手洗了一把,就勾肩搭背說著笑著地去領飯食了。 宮清領了幾份飯菜回到臨時打起來的帥帳里,一掀簾子就看到黑一灰三玄八白九或坐或躺地霸了一地,衣服上還有濺上去的泥點斑斑。 一聞到飯香,灰三一咕嚕爬起來,“娘啊喂,快餓死我了?!?/br> 玄八仰天躺著偽裝尸體狀,“我再也不覺得行軍打仗有多苦了,他娘的干農活才苦,老百姓過得太苦逼了!人民才是英雄啊~~~” 打仗大不了就轟轟烈烈馬革裹尸,總有打贏打輸的時候,這農活可就是一輩子沒個歇停??! 宮清失笑,把飯遞給猴急的灰三,再順手遞給其他幾個人,掃視一眼,“連晉呢?”估計現在軍營里就他敢直呼統帥的名字了,叫起來一點都不臉紅氣喘。 “區別待遇啊區別待遇,”白九嘀咕,“我們都趴下了也不見你問候一聲,開口就是我們家元帥?!?/br> 灰三邊吃邊擠眉弄眼,“關系遠近不同么~~~咱們羨慕不來?!?/br> 還是黑一厚道點,告訴他:“元帥不放心,怕有些將士不夠吃,就去看看,待會兒就回來?!?/br> 宮清點頭。 其實作為主帥,連晉在旁邊看著就好,不過他就是閑不下來,讓不方便露面的宮清守著帥帳,自己帶上親兵幫忙去了。 在連家軍呆了幾天,他也算清楚了,連晉人雖然有點混不吝的,但是絕對是個好主帥,不然三十萬連家軍也不會真心敬他,他平時人沒架子,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扎個營到處幫把手,對將士跟對兄弟似的,但是對軍紀軍風方面又嚴謹到苛刻的地步,延誤軍務貪贓枉法驚擾百姓欺負弱小之類的罰得尤其嚴重,宮清想起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在兵書上看到的一段話,覺得還真挺適合連晉的。 夫為將之道,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饑;軍火未然,將不言寒;軍幕未施,將不言困。夏不cao扇,雨不張蓋,與眾同也。 先之以身,后之以人,則士無不勇矣; 第二十一章 楚故 等他們都快吃完了,連晉才帶著一身涼涼的水汽回來,頭發濕漉漉的,身上穿的也不是他原來的衣服,干凈清爽,估計是剛才順便去洗澡了。 宮清一看就是皺眉,“這天氣還冷著呢,你就這么沖一身水回來?” “不小心被淋了一身湯水,總不能那么一路走回來吧,一小伙子好心借我衣服,待會兒還得還給人家?!边B晉聳聳肩,去翻自己的衣服換上。 見宮清一臉不贊同,灰三賊笑道:“別擔心宮大俠,聽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br> “就是,元帥都十幾年沒生病了?!卑拙艓颓?。 “上次生病是什么時候來著?好像是元帥出水痘的那次吧?!焙谝谎鲱^望天道。 連晉嘴角連帶眼皮子抽抽——這群家伙,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主帥放在眼里?當著他面就說他壞話。 宮清忍笑,一臉同情地從食盒里拿出飯菜給他。 連晉一接,愣了一下,看云淡風輕的宮清——打飯的時間過了那么久,這飯菜還是熱的。 用過飯,大家伙兒都抓緊時間午睡,連晉出去打算去轉轉看看開荒情況,宮清見親兵們睡了一地,就拉上衣服上配的面罩,陪著他出去了。 其實瞿城就是孫家所在的地方,錦州的開荒有好幾個地域,連晉特意來了這里就是為了暗地里調查孫家的事,讓宮清守著帥帳也是怕他亂跑,做出宰個狗官燒個衙門之類的事,江湖人,總是習慣以武說話。 軍隊的人雖然不擅長干農活,但勝在力氣大,動作快,開荒的事宜還是蠻順利的。 連晉滿意地看著已經有了雛形的田地,回頭一瞅,宮清跟在后面,露出的半張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心不在焉四個字。 “喂?!?/br> 宮清低頭。 連晉蹲在田埂上隨手拔棵草,目光左右漂移了幾下,“別死盯著了,知府敢把這塊地指給我們開荒,孫家的人自然不會葬在這里?!?/br> 宮清本來是有點心情煩悶,不過看對方明明想安慰人又特別嘴欠的樣子實在好玩,面具下的唇角不由自主彎了彎,“我知道?!?/br> “晚上一起出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