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真是兩頭不到岸。 空有這樣美的容貌。 ☆、制衡之術 鄭明珠趕著吃了飯,丫頭們把桌子撤了下去,上了茶,都退到了外間去了,鄭明珠坐到陳頤安對面,兩人一時間都沒話說,倒是顯得有點尷尬了。 鄭明珠不敢先開口,她對陳頤安實在不熟,雖大概推斷出平日里鄭明珠與陳頤安的相處情形,但她是個謹慎人,怕出了岔子,只想著陳頤安開口了,順著他說,便是出錯也是有限的。 更何況,她并不算了解陳頤安,若是他是個精明的,看出破綻來怎么辦? 陳頤安則是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這個妻子,他是十分失望的,空有其表,身份雖高,卻沒有相配的行事氣度,有些事,便是想要對她解釋,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有點躊躇。 這樣空坐了片刻,真有幾分大眼對小眼的味道,鄭明珠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大爺這是怎么,有話便說呀?!?/br> 說著,笑盈盈的站起來:“若是妾身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大爺教導便是?!?/br> 陳頤安見她燈火掩映下如花的笑臉,心中不由一軟,她還是個小姑娘的體格兒,腰肢如楊柳般,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笑起來便似倒映了無邊星子,璀璨生光。 念及剛嫁過來的時候有過的柔情蜜意,陳頤安不由的伸手拉了她的手:“坐下吧,我不是那個意思?!?/br> 鄭明珠坐下了,斂了笑,只是嘴角微翹,似乎余韻未歇。 陳頤安便覺今日的鄭明珠似乎比以前多了許多靈動,他斟酌了一下,才說:“你病著的時候,娘和我商量了,娘身邊有個mama,是府里采買處管事趙福的媳婦,最是細心謹慎,今后姨娘們的藥,就由趙福家的來管?!?/br> 鄭明珠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陳頤安為方姨娘之事給她的交代,不過她立即想到,那么之前是誰在管呢?可是她又不能現問陳頤安,只得先糊弄過去再說,便道:“既然母親和大爺這樣為我想著,那便都聽母親和大爺的,不過趙mama來了,是住我這里還是在母親那邊?不知道除了這個差使,還有沒有別的差使?我明白了才好安排,免得怠慢了趙mama?!?/br> 陳頤安說不出來,鄭明珠便清楚了,陳頤安是替婆婆傳話的,家里本來就是母親管事,鄭明珠便笑道:“這些瑣事,大爺想必也懶得過問,我明日一早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再討母親的示下好了?!?/br> 陳頤安點頭,手里卻依然抓著鄭明珠的手。 鄭明珠心中十分不好意思,陳頤安眼里,這是嫁給他兩年的妻子,可是在鄭明珠眼里,這卻是一個還算陌生的男子,雖然他們早已有了肌膚之親。 鄭明珠不著痕跡的試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陳頤安卻抓著不放,鄭明珠手掌雪白細膩,手指如春蔥一般,陳頤安輕輕揉捻,心里想著事,倒是沒有注意,鄭明珠卻是俏臉越來越紅,終于低聲道:“大爺?!?/br> 陳頤安回過神來,見她俏臉緋紅,眼角似要滴出水來似的,心中的郁悶不知怎地竟一掃而空,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怎么?” 鄭明珠用力奪回自己的手來,低聲道:“大爺有事就說,這樣……叫人看見……” 聲音小的說不下去。 陳頤安少見妻子這樣嬌羞可愛,心中大暢,心情好了,話便容易出口:“方氏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br> 鄭明珠心中一震,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方氏性命堪憂,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孩子……她心中略有不忍,忍不住勸道:“這事妾身也有錯,是妾身沒有管好她,那日生氣也是這個緣故,原本這是大爺的子嗣,我也該高興才是?!?/br> 委婉的解釋補救了當日暈倒的舉止,這在鄭明珠看起來很蠢的舉動,不解釋一下自己都過意不去。 陳頤安倒是詫異的看了鄭明珠一眼,說:“長子還是要嫡出的才好?!?/br> 鄭明珠明白過來,臉色瞬間紅的要滴出血來似的,只低頭不語,陳頤安便站起來:“也不早了,歇了吧?!?/br> 鄭明珠忙跟著站起來,一副要送他出門的架勢。 陳頤安心中越發好笑起來,走進凈房去,鄭明珠跟到門口,心中說不出的忐忑,躊躇了片刻,實在走不進去,只得叫了丫鬟進去服侍。 待陳頤安洗漱完了出來,頭發也散了開來,只穿著中衣,露出半邊健壯的胸膛,鄭明珠忙拿了袍子給他披上:“天氣還冷著,大爺別著涼了?!?/br> 陳頤安隨意的點點頭,坐到床上,靠著大紅引枕,拿了一本書翻起來,一副很閑適的模樣,鄭明珠心中卻是七上八下,想要叫他去姨娘屋里歇了,偏偏既說不出口也舍不得,可是想到他睡在自己床上,那種驚慌失措的感覺,卻是更難收拾。 陳頤安面容冷峻,只顧看著手里的書,眼角余光卻是看著鄭明珠坐立不安的樣子,他也并不著急,甚至是有點享受的看著這一切。 鄭明珠實在沒辦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去了凈房,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陳頤安差點睡著了。便是從凈房出來,鄭明珠也穿的嚴嚴實實,交領的雪白的小衣,越發襯的那腰肢細柔,她見陳頤安合著眼,不由的松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從床尾爬上床去。 剛到一半,一股大力襲來,她落入一個堅硬厚實的懷里,抬頭一看,陳頤安嘴角含笑:“你在怕什么?” 鄭明珠哪里敢說真話,男子的氣息包圍著她,她覺得頭昏目眩,更嚅嚅著找不出個理由來,陳頤安輕笑:“又不是第一次?!?/br> 我真的是第一次??!鄭明珠慌亂的雙手抵著他的肩,卻沒注意到小衣已經被撥開來,露出杏黃色繡牡丹的肚兜兒,陳頤安低聲說:“還在生氣不成?” 鄭明珠下意識的搖頭,陳頤安已經把頭埋在了她胸前。 鄭明珠身體一僵,終于緩緩放松下來。 臥室里的燈火只留了一盞,印出帳幔的微動,細細的□和輕輕的抽泣。 對鄭明珠而言,這是慌亂的一夜,她雖然在事后很快倦極而眠,但早上醒來后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感覺,陳頤安已經出去了,這讓她狠狠的松了口氣,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樣面對他。 對陳頤安而言,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他們已經是兩年的夫妻了,他昨晚留下來的很大一部分大概是為了安撫她,不管內情如何,她是被妾室氣病的,而妾室的所作所為的確挑戰了正妻的權威,是以于情于理,他都要宿在她的床上,不僅是安撫她,也是給她臉面。 這種制衡之術,鄭明珠又怎么能不明白? 可是她再明白,也仍然慌亂,這是她作為鄭明珠的第一次,她這個身體不是第一次了,沒有什么不適,可她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驚慌失措,可是陳頤安那樣精明,她又怕被陳頤安看出破綻來,忍羞含怯嘗試著迎合他,到后來,她只覺得身體不聽使喚,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連腳趾都蜷了起來…… 鄭明珠伏在枕上,臉又紅了,幸好陳頤安不在…… 丫鬟們已經用大銅盆端了水等在外面了,鄭明珠鎮定了一下,摸摸臉頰,才說:“還是去凈房吧?!?/br> 玲瓏和珊瑚服侍她進了凈房洗漱,玲瓏便笑道:“恭喜少夫人,大爺還是對少夫人最有情分?!?/br> 鄭明珠沒說話,這個時候她迫切的需要忘記昨天晚上。 梳洗過了,妾室過來請安,鄭明珠看著方姨娘那花一般明媚的笑臉,心中不由的一悸,這也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她還在憧憬著生下侯府長子,今后的華彩生活。 鄭明珠只覺得悲哀,出身不高不是她的錯,只是妄想著太多東西又沒有相配的手段,這才是悲劇的開始。 她心中憐憫著這個女孩子,對她今天早上格外的多話和話中難以掩飾的尖刻也并沒有做出反應來,倒是楊姨娘偶爾會有點詫異的看方姨娘一眼。 昨晚大爺是宿在正房,可這難道不是極其正常的嗎?少夫人才十八,正是花信年華,大爺就算寵愛方姨娘,也不會對少夫人這樣的妍麗視而不見吧。 難道她一個姨娘,還在孕期,就敢奢望大爺不去別的屋里歇著不成? 別說姨娘了,便是少夫人懷了身孕,還得給大爺安排通房和姨娘呢。 楊姨娘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偏偏少夫人今日怎么這樣好性兒?倒是和以為不一樣,平日里便是好好奉承,也難得有個好臉色,今日方姨娘說話的尖刻連自己都不大聽得下去了,少夫人倒還一臉平靜,半點不動怒,莫非是顧忌她懷孕不成? 楊姨娘想不明白,待少夫人端茶了,兩人一起辭了出來,走了一半,楊姨娘借口有個針線上的事兒要去針線房里問問,便和方姨娘分手,轉身帶著自己的丫頭走了。 楊姨娘剛走回上房門口,鄭明珠已經穿戴好了,正準備去榮安堂給婆婆請安,見楊姨娘站在抄手走廊里頭,倒是奇了。 姨娘們的院子在甘蘭院后面的最后一進院子里,連著東角門的就是抄手走廊,楊姨娘見丫鬟婆子簇擁著鄭明珠走出來,忙上前行禮。 鄭明珠就站住了,問她:“不是叫你們散了嗎?” 楊姨娘恭敬的回道:“方meimei已經回去了,奴婢在這等等,送少夫人出去了再回去罷?!?/br> 鄭明珠就笑起來:“你回去罷,這件事我心中有數?!?/br> “是?!睏钜棠飶澚藦澚晳T,卻沒有走,反倒過來扶了鄭明珠,在她身邊輕聲說:“方meimei有了身孕,少夫人是不是賞兩個mama過去照看著,也是給她的體面?!?/br> 這倒是好意,鄭明珠聽明白了她的潛臺詞,是勸自己做個好人,既然今天早上沒有打壓方姨娘的意思,那不如關心一下子嗣,也是討夫人和大爺歡心的做法。 可是現在卻是不成,鄭明珠便說:“用不著?!?/br> 頓了頓,想著不管楊姨娘的目的如何,肯出頭來勸一勸,也算是個好意,便說:“你也回去吧,多做做針線,不要管別人的事?!?/br> 楊姨娘滿懷疑惑的退了下去,心中只想著鄭明珠那句用不著,還意思很明確的勸自己遠著方姨娘,真是不明白。 看起來,少夫人是已經領了自己的情,可是她那句話卻十分的奇怪,還很明顯的一副方姨娘完全不關她的事的樣子,可是,這畢竟是大爺的子嗣啊…… ☆、十一章 鄭明珠過去榮安堂給婆婆請了安,待婆婆吃了早飯才回來,她進了內間,便叫玲瓏出去,只留了翡翠說話。 翡翠正在忐忑不安,鄭明珠說:“你把妝奩第二層的那個紅漆盒子打開來看看?!?/br> 翡翠打開一看,竟是自己兄弟和珊瑚的娘和jiejie的身契,頓時呆在當場,有點結結巴巴的問:“少夫人,這是……” 鄭明珠笑道:“那天你跟我說了那事,我想了想,替你回了那邊說親倒是容易,就怕有人生了氣,反倒整治起人來,你在我跟前倒是無礙,你兄弟還小呢,便回去找嫂子說了一聲兒?!?/br> 翡翠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滿臉是淚,哽咽道:“奴婢謝姑娘救命之恩,今后姑娘便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沒有一句怨言?!?/br> 鄭明珠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再說了,你原本就是我的人,便是要殺要賣要配人,這也該我說了算,只不過我如今是念著多年的情分,多給你個恩典罷了?!?/br> 翡翠也不是個笨的,見了自家兄弟的身契便罷了,盒子里還有珊瑚的娘和jiejie的身契,這和她配人有什么相干?她卻是一個字也不敢提,心中反是放了心了,姑娘一反往日的好性兒,竟不聲不響的辦了這樣的事來,若說只是替她回絕說親的事,那顯然不是。 只是少夫人不管怎么著,顧mama想要一手遮天,怕是不能了,她再大,又豈能大的過主子不成?往日里少夫人只是不管,只要她肯管,那自然是少夫人說的才能算。 翡翠心中大定,抹了淚:“少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和奴婢兄弟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的?!?/br> 鄭明珠微微笑:“你心中明白就好,起來吧?!?/br> 翡翠還是磕了三個頭才站起來,等著鄭明珠吩咐,如今她和兄弟的身契都在鄭明珠手里,又眼見的鄭明珠有心要做什么,倒想爭個首功,今后在大丫頭里便是頭一份體面了。 鄭明珠說:“有個事我還得問問,那日我開銀子匣子,里頭怎么只有幾兩碎銀子,我屋里月錢是誰管著?平日里走禮賞賜又是誰管著?” 翡翠頓時就明白了鄭明珠這是要發作誰了,這屋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顧mama管著,少夫人怎么會不知道,這樣明知故問,那自然就是不滿意了。 怪不得要替自己做主呢,原來是已經動了心思了。 鄭明珠其實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早已猜到了□分,此時剛收攏翡翠,一是想借她的回話看看她的性子說話,二來問清楚些,方便行事。 翡翠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回道:“少夫人以前不大過問錢銀往來的事兒,原不知道,我們屋里,少夫人的月例是五十兩,兩個一等管事mama每個四兩,兩個二等管事mama每個二兩,四個大丫頭每個也是二兩,八個小丫頭是一兩,另外還有灑掃搬抬的粗使婆子并三四等的小丫頭每個都是五百錢,每個月初兌了銀子來,都是交給顧mama的。平日里收禮送禮也都是顧mama經手?!?/br> 鄭明珠雖早猜到答案,還是在心中嘆口氣,接著問:“收到東西登記上簿呢,誰在做?” 翡翠囁嚅了一下,說:“奴婢見過瑪瑙登記?!?/br> 主子糊涂,丫頭也糊涂,想來也是,鄭明珠能□出什么樣的丫頭來?再說了,真是精明能干的丫頭,只怕有的人也不會容她在鄭明珠的身邊。 可是現在她又只能問翡翠:“那么我的嫁妝又是誰打理呢?” 翡翠更是直了眼,想了半天:“奴婢不知道,平日里奴婢只在屋里伺候少夫人,做做針線,外頭的事實是不知道,少夫人也沒問過,要不……要不奴婢悄悄打聽一下去?” 鄭明珠嘆口氣,只得說:“不用了?!?/br> 翡翠果然不中用,還悄悄的打聽,自己過問嫁妝,名正言順,真要悄悄打聽了才好笑呢,做了主子,別說這種事情要做的大大方方,便是沒理的事,都要做的理直氣壯了,才能震懾住下人,連自己的嫁妝還要悄悄打聽,說出來真不夠丟人的。 不過鄭明珠怕翡翠轉不過彎來,便說:“你只管記著,我跟你說的話,不管要緊不要緊,都不要對人說,我叫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去做,出了事自有我撐腰,我不叫你做的事,你就一點不能做,記住這三條,便足夠了?!?/br> 翡翠連忙答應。正想出去,又想到那事兒,便問道:“那珊瑚那里?” 鄭明珠并不了解這些丫頭,她對珊瑚遠遠不如翡翠對珊瑚熟悉,她想了想:“你覺得該不該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