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良久,還是方喻同拗不過她。 比沉默,他不是她的對手,也舍不得不和她說話。 他將那小箱子合上,整個塞進阿桂的懷里。 “等阿姐回了宮,看了這些信,大概所有事情也就有答案了?!?/br> 他甚至,也不再問她要不要和他回宮。 因為他不太敢聽到她的答案。 若她不肯,難不成他還舍得放她走? 就是綁,就是求,也定要與她一同回去的。 現在,便當是她是自愿,自欺欺人也成,一廂情愿也成,只要還能牽著她的手,還能將她留在身邊,就比一切都好。 …… 出城的時候,阿桂始終揪著一顆心。 怕被他尋到,又怕就這樣走遠,七上八下亂得很。 如今回京城,又入內城,進皇宮。 一路要穿過重重深深的宮墻,那紅墻綠瓦琉璃頂,在薄暮的光輝中閃耀著游離不定的熠熠晚霞。 她的一顆心,竟出奇的安定。 既來之,則安之。 這是她的命運,也是他們的命運。 * 阿桂就這樣在宮里住下。 她住的,不是其他宮殿,而是方喻同的寢宮。 這雕欄玉砌、金碧輝煌的宮殿,阿桂是頭一回進來,很不適應。 踩在極軟的絨毯上,她垂著頭,輕蹙著眉尖,聞著殿內熏著的泠泠桂花香。 “姑娘,陛下在忙,待會兒就過來陪你?!蓖≈輳暮熥雍笞叱鰜?,笑容如舊。 阿桂見到她,先是一怔,旋即就釋然過來。 是啊,蘆葉汀洲都是他送給她的丫鬟,自然是他的人。 出現在這里,也不足奇怪。 “蘆葉呢?”阿桂輕聲問道。 “蘆葉最了解姑娘的口味,剛去御膳房盯著,給姑娘傳膳呢?!蓖≈莺托τ鼗卮?。 “御膳房在哪?”阿桂以前在民間的時候,就時常聽說御膳房的鼎鼎大名。 汀州挽著她的胳膊,“姑娘,御膳房離這兒遠著呢,若是要過去,得走小半個時辰?!?/br> 她看出來,阿桂是想過去瞧瞧,只好用距離太遠來打消她的這個念頭。 阿桂聽著,沒說其他,只是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御膳房離得那么遠,她以后想再親手做點什么,只怕也成了一件難事。 “汀州,我想一個人坐會兒,你先下去吧?!?/br> 逃了一日,阿桂按著疲倦的眉心,頗為無奈。 她知道,既然方喻同不肯讓她走,那她就是再也走不掉的。 既然無法再想旁的事,阿桂索性就坐到紅木小幾旁,將方喻同給她的那個小箱子重新拿了出來。 她打開小鎖,里面盡是厚厚一沓的信。 她愣了片刻,心跳仿佛停了片刻,而后抬手將里頭的信封取了出來。 粗略一數,竟比她寄給他的信多了三五倍之多。 她微顫著指尖打開第一封信,七分熟悉卻又帶著三分陌生的字跡映入眼簾。 是他寫的,只是比從前更加鋒芒畢露了許多。 落款的日期是她回京的前一日。 他說,他每日都給她寫了信,可卻不敢寄給她。 怕讓人知道,她是他的軟肋,而迢迢千里去活捉她來威脅于他,或是直接殺了她泄憤。 他說,他必須把她藏得好好的,直到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不過,他很想她。 最后的幾行,全是他寫的情詩。 阿桂瞧著,心口忽然燒得慌,臉上也是。 她迅速放下,拿起下一封,卻又后悔不該質問他,不該怪他不給她寫信。 她垂目,坐得端端正正,將他的信一封封看了下去。 直到將所有的信都拆完,字斟句酌的讀完。 她才明白,他為何說她若是看完了所有的信,都會有答案。 原來,劉定是平王的人。 方喻同,原本也是平王的人。 原來,是平王想謀反。 他殺了大皇子,又逼宮要殺皇上。 方喻同本是對平王忠心耿耿的,可平王竟然萌生了要娶阿桂的用心,只為了拉攏阿桂她三叔。 這觸碰到了方喻同的逆鱗。 所以在平王逼宮之時,他便從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平王殺了皇上,而方喻同殺了平王,登基稱帝。 有許多人都說他是亂臣賊子,可說那些話的人,都被他殺了。 鞏固皇位需要殺伐果斷,阿姐,你能理解我嗎? 看著他最后的那句話,阿桂纖白的指尖在上面劃過,唇角微微抿住。 小同,你又何苦非要當這皇帝? “陛下?!鼻邦^傳來宮人們問安的聲音。 阿桂回過神來,忙把箱子收攏。 剛放下東西,方喻同已經走路帶風般到了偏殿這里。 “阿姐?!彼炔患按刈哌^來,在她身邊坐下,“在這兒可還習慣?” 阿桂咬著下唇點了點頭,目光在那小箱子上逡巡而過。 她想問他,卻又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我寫給阿姐的信都看過了?”反倒是他問了出來。 阿桂又點點頭,欲言又止。 “阿姐可還怪我?”他倒神情自若,仿若還是昨日。 阿桂搖搖頭,身子仍有些僵直。 “既如此,阿姐為何還這般神情?”方喻同勾了勾唇角,“讓我猜猜,是不是阿姐還有事想問我?” 阿桂垂下眼,輕輕捏著掌心。 “那不如我再猜猜?!狈接魍揲L的手指抵著案幾,淡笑道,“阿姐可是想問我,為何想當這皇帝?” 心里的話都讓他猜了出來,簡直如同肚子里的蛔蟲。 阿桂原本攢著的勁兒都松了下來,無奈地輕呼出一口氣。 反倒是旁邊伺候的幾個宮人,仿佛聽到了什么石破天驚的話,連忙跪下來,直喊“陛下饒命”。 頭磕得一個比一個響。 阿桂和蘆葉汀州都微微一愣,沒想到宮人們竟這樣怕他。 視若洪水猛獸,也不過如此。 方喻同原是習慣了他們這樣的,可看到阿桂被嚇著,他的神色立刻沉如水,冷聲道:“都滾下去,以后這里不必你們伺候了?!?/br> 聽他這樣說,那些宮人們更忙不迭地求饒,生怕真滾下去了就免不了一死。 見到阿桂一雙明麗似水的杏眸擔憂地看著他,好像想為他們求情,又怕觸怒了他。 方喻同怒極反笑,擺手道:“還當朕要殺了你們不成?朕還怕臟了自己的手!” “滾!” 這回,那些宮人們真是屁滾尿流般跑了出去。 阿桂輕輕松了一口氣,卻見方喻同的臉上已經罩了一層淡淡的霜。 她屏著呼吸,想起那些信上一個個字,明明還是她熟悉無比,偶爾愛撒嬌,又有些喜歡胡攪蠻纏的他,少年意氣風發,堅不可摧。 怎的到了眼前,穿上這一身滾金邊的錦繡龍袍,又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 已經到了用膳的時候,寢殿里又很快地換了一撥人過來,擺起上下兩層的長方大膳桌。 傳膳的宮人將一道道美味珍饈布好,又用插銀板驗過,才彎腰躬身請方喻同和阿桂落座。 見到阿桂饒有興致地望著這些菜膳,方喻同的臉色才好了些。 他伸手扶她坐下,與他并排而坐,才拿起玉箸道:“阿姐快嘗嘗,這御膳房的手藝雖比不得你,可做得也還算精細?!?/br> 旁邊御膳房的總管聽了都汗顏。 說這御膳房的手藝比不過一個民間的小姑娘?這可真是偏心眼偏得沒眼了才會說出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