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龐倩快要給他跪了:“呸呸呸,大過年的別咒我??!” 吃完飯,龐倩主動去洗碗,龐水生喊顧銘夕去洗澡,順便分配了一下晚上怎么睡。 龐水生家里雖然是三房,但有一個房間因為幾年沒有老人來住,已經變成了儲藏室,里面堆滿了龐水生工作上的工具,根本沒法子住人。而且小三房也沒有沙發,龐水生讓顧銘夕晚上睡龐倩的床,讓龐倩到主臥打地鋪。 龐倩還沒發表意見,顧銘夕已經堅決不同意了。 他就一句話:“龐倩是女孩,我是男的,我打地鋪?!?/br> 龐水生很為難:“那你在哪兒打地鋪呢?客廳這條道是去廁所的必經之路,睡了人別人就走不過去啦?!?/br> 顧銘夕知道這是實情,一下子也沒了主意。龐水生又說讓金愛華去和龐倩說,自己和顧銘夕睡,龐倩不同意:“我不要!mama打呼嚕好大聲!” 一番討論下來,龐倩滿不在乎地說:“就讓顧銘夕在我房里打地鋪吧,我倆上次去上海也睡的一個房,沒什么的?!?/br> 龐水生瞅瞅金愛華,金愛華滿肚子的不高興,但是想想顧銘夕這孩子的性格脾氣,咬咬牙也就答應了。 幾個人忙忙碌碌了一陣子,龐水生和金愛華一起幫顧銘夕在龐倩的床邊鋪了地鋪,兩床厚棉花做床墊,蓋的是羽絨被加一床毛毯,弄好以后,他們回了房間。 顧銘夕在洗澡,龐倩在整理他的背包,她真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顧銘夕把寒假作業都小心地包在了塑料袋里,一點兒也沒被雨水淋濕,但是他帶來的換洗衣褲,全部濕透。 “傻子?!饼嬞话褲褚路患患亓嗟侥樑枥?,端去洗衣機邊,準備拜托母親第二天一起洗。這時,她聽到洗手間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龐倩走過去一看,洗手間門開著,顧銘夕已經洗完了澡,依舊穿著龐水生的睡衣,正左腿站立,右腳抬起在洗臉臺盆里洗衣服。他的腳趾上夾著一塊大透明皂,在給自己換下來的濕衣服打肥皂。 他的左腳邊擺著兩個臉盆,一個臉盆里是他的羽絨服、毛衣和外褲,另一個臉盆里是棉毛衫褲。洗臉臺盆里是一雙襪子和一條內褲,他正在吃力地打著肥皂,因為透明皂又大又滑,他的腳趾夾不住,經常會掉到臺盆里。 他的身子微微地晃動著,兩個袖子搖擺個不停,扭頭看到龐倩,顧銘夕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來的正好,龐龐,你幫我去拿個椅子來好嗎,我坐著,就能在臉盆里洗衣服了?!?/br> 龐倩說:“你別洗了,我mama明天會用洗衣機一起洗的?!?/br> 顧銘夕說:“外衣我是不洗,洗不了,但是內衣我想自己洗了……機洗也不大衛生?!?/br> 龐倩見他那樣子,又看看墻上的鐘,都9點多了。 “等你洗完,你還要做作業?別逗了?!饼嬞煌炱鹨滦?,“就一套棉毛衫,一雙襪子,一條短褲是嗎?哎你走開你走開,我來幫你洗?!?/br> 顧銘夕哪里肯答應:“不用的,你幫我拿個椅子來就行,我自己能洗?!?/br> “你好煩??!”龐倩扯過毛巾幫他擦干右腳,野蠻地搬著他的右腿下了地,顧銘夕差點沒站穩,左腳跳了兩下,不滿地喊:“龐倩!” “這是我家,我說了算!”龐倩把顧銘夕推出廁所,“你先去我房里吧,我洗完就過來,都被你說怕了,我自己都一堆作業沒寫?!?/br> 顧銘夕站著不動。 龐倩轉頭瞪他:“你走不走!不走?信不信我喊我媽來給你洗內褲!” 顧銘夕轉身就溜了。 ☆、第37章 深夜談心 龐倩原本很少做家務,念高中以前,她基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連自己的內褲都是由金愛華洗的??墒菐讉€月前父母工作調整后,家里原本穩定、規律的格局被打破,金愛華為了趕廠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回到家已經很晚,雖然她沒有對龐倩提要求,但龐倩實在做不到看到父母勞累一天回家后還要做一大堆家務,而無動于衷。 于是,龐倩學會了放學回家后掃個地,擦個地板,淘米燒飯,洗一些手洗的衣物。她也沒和父母邀功,但金愛華私底下還是和龐水生說,倩倩長大了,懂事了許多。 龐倩站在洗臉臺盆邊幫顧銘夕洗衣服,都是他的貼身衣物,她倒也沒覺得有啥特別。這時,龐水生披著外套出了房間,路過衛生間時,父女兩個對視一眼,龐水生揚揚手機,輕聲說:“我去外面抽根煙,順便給銘夕爸爸打個電話?!?/br> “爸爸!”龐倩也不顧滿手的肥皂泡,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思考了一下,小聲說,“你就給顧叔叔報個平安就好,其他不要說了?!?/br> 龐水生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遲疑著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龐倩咬著嘴唇,說:“今天我去顧銘夕家,聽到顧叔叔和李阿姨吵架了,吵得很厲害,所以顧銘夕才來咱們家的。爸爸,顧叔叔他……他好像有外遇了,李阿姨很傷心,顧銘夕讓我別告訴你們,但是……” 對于顧國祥私生活方面的事,龐水生作為他從小到大的朋友,之前又是一個工廠的同事,心里多少有點數。顧國祥想再要個孩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但是李涵很難再懷孕,因此,廠里有些人私底下也在說,顧國祥和李涵估計要離婚。 龐水生對此是不能認同的,但他畢竟是外人,自己的女兒又和顧銘夕的殘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他也不好發表意見。 他只是替顧銘夕覺得委屈,這么好的一個男孩兒,這一切并不是他的錯,但是他卻要承擔最糟糕的結果。 龐水生的神情漸漸變得柔和,他摸摸女兒的腦袋,說:“你沒做錯,應該告訴爸爸mama的,你放心,爸爸今天先去給銘夕爸爸報個平安,其他事,等他們夫妻回來了再說?!?/br> 龐倩點點頭。 龐水生又說:“這幾天你放假,多陪陪銘夕,別再欺負他了知不知道?” 龐倩撅嘴:“我哪有欺負他,我還在幫他洗衣服呢?!?/br> 龐水生看看洗臉臺盆里的衣服,嘆口氣:“你是該多幫幫他,要不是銘夕,你哪能考上重高?!?/br> 龐倩又乖乖地點頭,龐水生正要走,又回了過來:“不過,銘夕上廁所這種事,你不能再幫了啊,他有需要就讓他來找我,你倆都是大姑娘大小伙了,這種事還是要避嫌?!?/br>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龐倩心里又想起了那年暑假,在上海漫展的公共廁所里看到的一幕……龐水生走出了家門,龐倩再拿起顧銘夕的內褲搓洗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 龐倩回到房間時,顧銘夕已經做了好一會兒作業了。 他開了房間的頂燈,席地坐在地鋪上,作業本攤開在鋪位旁的地板上,腳趾夾筆彎著腰寫個不停,他的腳邊有幾張草稿紙,上面畫滿了各種圖形、公式,龐倩過了幾天舒適的寒假生活,看到他這樣子用功,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 “你在做什么?”她挨著顧銘夕坐下,探著腦袋看他的本子,顧銘夕扭頭看她,龐倩洗了澡,長頭發濕漉漉地散在肩上,臉紅撲撲的,身上有淡淡的洗發水香味。 他突然覺得,自己在她房里打地鋪實在是一個糟糕的主意。心里的小心思蠢蠢欲動,卻要拼命壓抑,真是很要命。 顧銘夕的腳趾忍不住就勾了起來,腳背繃得很直。他把作業本推到龐倩面前,說:“我自己找的數學習題冊,每天晚上都要做一套卷子?!?/br> 龐倩拿起本子看看:“難嗎?” “對你來說,大概有點難?!?/br> 龐倩臭著臉看他,推了他一把:“炫耀吧你!” 顧銘夕不樂意了:“我哪兒又炫耀了?” “你炫耀你比我聰明!” “我只是比你花了更多時間?!鳖欍懴πΦ?,“你其實很聰明的?!?/br> 龐倩高興了:“嘿嘿,你終于發現了?!?/br> 顧銘夕扭開頭,很輕很輕地說:“不過有時候,還是有點遲鈍?!?/br> 龐倩拿著那本子“啪”一下就拍在了他頭上:“你才遲鈍呢!” 已經很晚了,龐倩實在不想再做作業,捧著一本言情小說躺在床上看,顧銘夕依舊在地板上做試卷。只是,他很難像平時那樣專心,因為床上的龐倩時不時地會給他制造一點噪音。 她看小說會看得發笑,“咯咯咯”、“哈哈哈”的笑聲簡直是在考驗顧銘夕的神經。顧銘夕咬咬牙,忍了。 龐倩還吃東西,吃的鍋巴,嘎嘣嘎嘣地咬得歡暢,時不時來問顧銘夕一句:“哎顧銘夕你要吃嗎?我喂你?!卞伆统缘米旄?,她又喝可樂,冰涼的可樂咕嘟咕嘟喝下肚,她大聲地打出一個嗝:“哈……好爽!” 顧銘夕滿頭黑線,再忍! 這還不算,龐倩還打滾,在床上滾來滾去,最過分的是她滾到某個特定位置,會伸長腿踢一腳顧銘夕的背,還都是突然襲擊,把顧銘夕嚇一跳,有一次用力過猛,差點把他踹翻。 踢到他的時候,龐倩會大叫一聲:“佛山無影腳!” 顧銘夕:“……” 他的卷子才做了一半,但是他徹底放棄了。 龐倩捧著鍋巴坐在床上,看顧銘夕黑著臉用腳在整理被褥,問:“你不做題了?” “嗯?!?/br> “你嫌我吵???” “……” 她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說:“那要么你繼續做,我不吵你了?!?/br> “算了,很晚了?!鳖欍懴μь^看她一眼,心里一點氣都沒有了,“睡覺吧?!?/br> 臨睡前要洗臉刷牙上廁所,龐倩幫顧銘夕準備了新牙刷,還幫他擠了牙膏,顧銘夕站在洗臉臺盆邊,右腳擱在臺盆邊緣,腳趾夾著牙刷,伏著身子給自己刷牙。 在龐倩家,不管做什么事總沒有在自己家來的方便熟練,所以,顧銘夕也默許了龐倩的一些幫忙,比如刷了牙后,她拿著牙杯讓他喝水漱口,最后,龐倩絞了熱毛巾幫顧銘夕洗了臉。 顧銘夕已經很久沒有在洗臉刷牙這樣的小事上讓人幫忙了,連著李涵也不會去管這些事。所以,當龐倩站在他面前,拿著熱乎乎的毛巾幫他擦臉時,顧銘夕心里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知道這算是一種很親近的行為,并不是人人都會愿意幫他做這樣的事,他也不會接受大多數人這方面的幫助。 這是一些他力所能及的小事,但是他一點也不排斥龐倩的幫助,相反,他還有些享受。 誰叫她剛才踢我的,這是補償,顧銘夕心里這樣想。 兩個人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窩里時,心思都有些微妙。 龐倩是女孩,這是她的閨房,但現在她的房間里有一個大男孩正睡在地上。他的被子偶爾會悉悉索索地響,偶爾會壓著喉嚨咳嗽一聲,大多數時候,他就是均勻地呼吸著,在漆黑的房間里,那屬于男性的呼吸聲很是明顯。 龐倩心里有點不自在,顧銘夕要比她更不自在。就算家里的事令他煩惱,他也只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快滿17歲,此時此刻,想到身邊的床上睡著那個女孩,顧銘夕心里不免有一些悸動。 然后,他就覺得自己實在太過齷蹉,進而感到羞愧不已。 兩個人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上,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顧銘夕腦袋里亂成一團,這時,龐倩說話了:“顧銘夕,你睡了嗎?” “沒有?!彼卮?。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br> “……”她的語氣有些嚴肅,有些忐忑,顧銘夕心里緊張了一些,問,“什么話?” “我……我不知道怎么講?!饼嬞槐е蛔?,咬著嘴唇,“顧銘夕,我,我……” 顧銘夕沉默地等待著,他很好奇,卻不催促,給她足夠的時間。 龐倩終于說出了口:“我想向你道歉?!?/br> 這是顧銘夕沒想到的,反問:“道歉?” “我一直都沒有向你道過歉?!饼嬞坏穆曇羟忧拥?,語速緩緩的,“就是當年,我要是沒有把飛盤丟到變壓器上,你也不會丟了兩只手了。你的手要是還在,你爸爸mama現在也不會吵架了。雖然我知道,道歉其實沒什么用,但是我一直都沒向你道過歉,我……我不敢,我怕你會罵我,雖然你平時對我挺好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怪不怪我。我裝作忘記了那時候的事,其實我是不敢想,也不敢和你說,我……顧銘夕,其實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允許你在心里怪我,但我今天還是想對你說,顧銘夕,對不起?!?/br> 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 龐倩的眼淚掉了下來,但她沒有哭出聲,她把腦袋藏在被窩里,都不敢去聽床下面的動靜。她希望他睡著了,沒有聽到她的話,她甚至希望他能跳起來,狠狠地罵她一頓。大概這樣的話,她心里會舒服一點吧。 床下發出了一些聲響,龐倩拉開被子,露出兩只眼睛偷偷地看,她很驚訝,因為顧銘夕真的抖開被子坐了起來。 龐水生的睡衣是加厚加絨的,睡覺不能穿,關燈后,顧銘夕悄悄地脫了睡衣睡褲,只余下了一條四角短褲。 他坐在地鋪上,被褥散在身下,黑搓搓的房間里,龐倩能看到他赤//裸的上身,盡管只有一個輪廓,她也能感受到,比起一年半前的夏天,顧銘夕的身體又結實了許多。 他的肩膀更加寬闊了,骨架子很大,身上雖然沒有糾結的肌rou,但是線條流暢,像每一個青春期的少年那樣,正在進行成年前最后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