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 章|說靈rou先生釋疑 斬玉蟬癡女了情
呢?” “就是說,”玉蟬兒盯住二字,“病是來自內傷,疾是來自外傷,對不?” “正是,”鬼谷子肯定道,“當然,外傷并不一定與箭矢相關,所有外傷都叫疾。疾來得快,痛得很,人最厭惡,所以才有疾惡、疾恨、疾風、疾速之說。疾是要醫的,所以疾與醫都與矢有關。至于病,那叫個慢悠悠呀,要躺在榻上慢慢出汗,慢慢發燒?!?/br> “這么說,疾比病厲害了?” “呵呵呵,”鬼谷子笑了,“你再想想,疾傷的只是rou體,也就是陰體,病呢?” “哎喲喲,”玉蟬兒一拍腦瓜子,豁然開悟,“病傷的是靈體,是不?” 鬼谷子捋須笑笑,算是肯定了。 “天哪,”玉蟬兒如同醍醐灌頂,大眼盯住鬼谷子,“弟子可否這樣說,除去外傷,所有的病,都與靈體相關,都是五藏神受到傷害。五藏神將這些傷害傳導給大腦,由大腦轉化成意識,由意識命令rou體采取行動以排除這些傷害,是不?” 鬼谷子美美地捋一把長須,給她一個帶笑的點頭。 “再推下去,四時風曝寒暑,不是rou體,而是靈體受到侵擾,于是傳導給意識,由意識命令rou體穿衣解裳、擋風避暑,是不?” 鬼谷子又捋一把長須,兩道目光不無慈愛地凝視他的愛徒。 “如果外界侵擾過重,rou體無法落實大腦指令,就會躺在榻上,或冷或熱。靈體無可奈何,只好指令大腦,讓rou體進入生病狀態。此時,病者家人就會求助于巫、醫,使針砭炙湯等外力介入。這些外力針對的明為rou體,實為靈體,是不?” “是的,但也不完全是?!惫砉茸咏忉?,“在rou體無可奈何時,靈體就會啟動自我修復,這也是大多數病癥通過靜養就會自我痊愈的原因。病越大,需要修復的時間越長。至于針砭炙湯之類外力,不過是起輔助靈體、使其加快自我修復過程的作用。不過,一旦庸醫上門,方不對癥,術不得法,非但不能幫輔靈體,反倒有礙于靈體的自我康復。是以庸醫害人,是以修醫者須先修德,修術者須先修行?!?/br> “謝先生教誨!”玉蟬兒拱手。 “也有靈體修復不了的時候?!惫砉茸友a充道?!捌┤缯f,五氣之中的某一氣徹底堵塞,形成囊腫。一氣堵塞,處處堵塞,靈體用盡全力,仍舊無力修復,亦無外力可以借助?!?/br> “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鬼谷子苦笑一下,做個無常鬼勾人的動作,“這個世上,大多數人都是這般,這就叫作死于非命。就是說,他的天命未到,陽壽仍有,但其陰體或耽于yin欲,或過多勞苦,經營不善,提前與陽體分離?!?/br> “此時的陽體沒有陰體可以寄托,就會成為鬼魂,對不?” “是的,”鬼谷子點頭,“還有一種情形,譬如說發生意外,即有強大的外力傷及靈體,靈體猝不及防,既無備也無暇啟動修復,或超出其修復功力——”頓住話頭,盯住玉蟬兒。 “靈體發出信號,尋求幫助呀!” “能夠幫的已經幫過了?!?/br> “那……這該怎么辦呢?”玉蟬兒急道。 “它會向更遠的親人求助?!?/br> “它……怎么求助?” “托夢呀,向夢中的親人靈體求助?!?/br> 聽到“托夢”二字,玉蟬兒一下子憶起方才的夢境,打個寒戰,顫聲:“天哪,蘇師弟他……他讓毒蛇咬了!” “是的,蘇秦遇到麻煩了?!惫砉茸诱Z氣肯定。 玉蟬兒淚水出來,撲嗵跪地:“先生,請救救他!” “大子?”鬼谷子轉向童子。 “先生,還是叫小子吧?!蓖幼煲黄?,做出個鬼臉,“大子聽起來咋會別扭呢?!?/br> “那就大小子吧?!惫砉茸有α?,“大小子,那粒藥丸還在嗎?” “是隨巢前輩沒有吃下的那一粒嗎?” “是的?!?/br> “在呢?!蓖舆M洞,將他小心包裹起來的那粒藥丸擱在鬼谷子案上。 “交給你的蟬兒姐?!?/br> 童子將藥丸交給玉蟬兒。 “蟬兒,”鬼谷子轉向玉蟬兒,“拿出你的針來?!?/br> 玉蟬兒取出一套針具。 “為師這就示你一套祛毒伏魔、起死回生的針法!”鬼谷子緩緩脫去上衣。 “先生?”玉蟬兒疑惑地盯住鬼谷子,看著他那一身飽經風霜的胴體。 “下針吧,先取毫針,由外關入,透內關,提插捻轉,各三息?!惫砉茸游⑽㈤]目,伸出手臂,現出外關xue。 “先生——”玉蟬兒曉得是教她去救蘇秦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蟬兒姐,”童子不急不慌地脫下衣服,伸出胳膊,笑吟吟道,“扎我的,我的皮嫩,rou緊,不像先生的,皮厚,rou松,扎起來沒個感覺?!?/br> “嘿,你小子,這是嫌棄為師呀!”鬼谷子睜開一只眼,斜他一下,指向猴望尖方向,“猴望尖去,采十二草?!?/br> “哪十二草?” “拿筆來?!?/br> 童子拿過筆,遞給鬼谷子。鬼谷子寫出十二種草名,童子收起,提上籃子,疾步出門,投猴望尖而去。 聽到童子遠去的聲音,玉蟬兒輕聲道:“先生,那十二種草藥莫不帶毒,這……” “天地五行,有生有克,萬物皆然?!惫砉茸涌聪蛩?,笑笑,“蟬兒,下針吧?!?/br> 玉蟬兒再次拿起針。 “不是此針,是彼針!”鬼谷子起身,走到案邊,從一個罐中摸出一粒黑乎乎的藥丸吞下,走到榻邊,躺下。 “彼針?”玉蟬兒一臉茫然。 “放下手中的針,走過來,到我身邊?!?/br> 玉蟬兒放下各式銀針,走到鬼谷子身邊。 “閉目,凝神,放空你的心,什么也不要想?!?/br> 玉蟬兒閉目,凝神,大腦放空。 漸漸的,玉蟬兒走在草叢里,遠遠聽到一個聲音:“蟬兒——” 是鬼谷子在叫她。 “先生,蟬兒來了!”玉蟬兒循聲跑去。 鬼谷子躺在草地上,手指肝部,一臉痛楚。 “先生,你怎么了?” “有一條蛇,它……纏住這兒了,你找找看?!?/br> 玉蟬兒急了,瞪眼尋蛇,不消一時,果然看到它了。 “先生,我看到它了,是條黑蛇,兇得很呢,我該怎么辦?” “用圓針,先刺它眼睛,再刺它七寸!下手要快,要狠,要準?!?/br> “曉得了,先生!”玉蟬兒拿起圓針,瞧準蛇的眼睛,嗖嗖兩聲,直刺過去。那黑蛇兩眼出血,松開先生,向草叢里逃去。玉蟬兒大叫一聲:“哪兒逃!”照準七寸一刺三捻,那蛇掙扎幾下,不動了。 “太好了,蟬兒。還有一條,在這兒?!惫砉茸佑值?。 “來了,先生,是條花蛇,還用圓針嗎?”蟬兒問道。 “用毫針。刺它七寸?!?/br> 玉蟬兒換作毫針,刺向那花蛇的七寸。 屈將子仔細查驗蘇秦所乘坐的車輛,對車上之物不放過一絲痕跡。前后折騰一個多時辰,并未發現疑點。 惟一的疑點,就是蘇秦喝水的竹筒。 屈將子的目光再次落在竹筒上,飛刀鄒、木實等墨者也都看向它。 “鄒,再講一遍,從你們出發直到漳水蘇子發??!”屈將子看向飛刀鄒。 飛刀鄒又講一遍,終了道:“我敢說,途中與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異常,惟一的異常就是水的事?!倍⒆≈裢?,“可所有的證據都讓我在漳水里洗掉了?!?/br> “唉,”屈將子長嘆一聲,“全怪老朽啊。不該讓你一人護送蘇子?!?/br> “木實要跟我們一起走的,是主公不讓?!憋w刀鄒應道,“主公是不想麻煩大家。這些年來,我陪主公往來出行,不知走過多少地方,全都沒事,也就沒再堅持,實在是太大意了?!甭灶D,“師父,主公不會是得下什么急病了吧?” “從發病及癥狀看,當是中毒?!鼻鼘⒆油茢?。 “中毒?”飛刀鄒納悶,“不會吧。我們一路出發,途中根本沒有停留,也沒有與任何人有過交往,怎么可能中毒?” “如果是緊病,”屈將子解道,“只能是中風。如蘇子這般急切的中風,只能有兩種,一是心中風,二是腦中風。若是心中風,人很快就沒了,蘇子守不到現在。若是腦中風,不會有這么快,也不會有這么厲害。老朽因而斷定是中毒?!?/br> “什么毒?”飛刀鄒急問。 “要是知道,就好了?!鼻鼘⒆釉俅味⑾蛑裢?,那是惟一的證據了,盡管什么也沒有驗出來。 飛刀鄒蹲下,悶頭思慮究竟是什么環節出了問題。 飛刀鄒拿過竹筒,盯住它,耳邊響起蘇秦的聲音:“鄒兄,離漳水還有多遠……過漳水時,歇個腳,舀點兒水,秋果忘備了!” “秋果忘備了!”飛刀鄒打個激靈,眼前浮出秋果。 飛刀鄒快步跑到蘇秦寢處,見秋果依舊跪在蘇秦榻前,頭頂住蘇秦的肋邊,已經睡去,嘴角流出饞水,臉上幾道淚痕。 蘇秦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臉上。顯然,是她將蘇秦的手扳過來,搭在上面的。 她太傷心了。 她哭了一整夜,想是哭累了。 蘇秦仍在昏迷中。 飛刀鄒擋下鼻息,仍有氣息,察看臉色,并無異樣。 飛刀鄒悄悄退出,回到院中。 “筒里的水是誰裝的?”屈將子問道。 “不知道呢,”飛刀鄒應道,“之前出行,主公的生活起居,多由秋果打點,尤其是水,途中必備,秋果每次都要裝得滿滿的,不知怎么的,這次她竟然忘裝了,主公路上喝水,想是水不多,才問我離漳水多遠,我說快到了,主公吩咐我,到漳水時停一下,舀點水。之后不過兩刻鐘,就到漳水了,我舀水前發現主公歪在車里,以為他是打盹了,就沒再打擾他,下去舀好水,上來才發現主公是……”略頓,“想是主公見快到漳水了,就將筒中的剩水全部喝下,方才中毒的?!?/br> “若是此說,這水或就與秋果有關!”屈將子沉思良久,低聲道。 “可……”飛刀鄒遲疑一下,“她不會加害主公的。就弟子所知,主公身邊,最信任的只有四人,一是雪公主,二是在下,三是袁豹,四是秋果?!?/br> “秋果呢?”屈將子看向屋子。 “我剛察過,她一直守在主公身邊,睡著了,一臉眼淚?!?/br> “說說她,”屈將子吁出一氣,“她是怎么來到蘇大人身邊的?” 飛刀鄒將他所知道的秋果故事及她與蘇秦之間的情義略述一遍。 “秦國,獨臂人?”屈將子沉思良久,轉對木華,“木華,你替下秋果,嚴密守護蘇大人,任何人不可進入蘇大人臥處?!笨聪蚰緦?,“兩件事,一是捎信給雪公主,請公主速來;二是派人赴堯山,接菲菲過來,該是她認見生身父母的辰光了?!?/br> 木華、木實領命而去。 “府中戒嚴,無論何人,”屈將子轉對飛刀鄒,“不經準允,不可進出府宅,尤其是蘇子寢處!” 童子到猴望尖采藥,天黑未回。 玉蟬兒大急,欲進山尋找,被鬼谷子止住。 次日午時,童子回來,大汗淋漓地將竹簍子交給玉蟬兒,呵呵樂道:“嘿,先生讓采的這十二味,真還不好尋呢,差點兒掉進崖子里?!?/br> 鬼谷子聞聲出來,驗過草藥,確證無誤,遂將它們選出一些,均量分作三份,裝入三只袋子,遞給玉蟬兒,緩緩說道:“蘇秦命不該絕,雖中劇毒,但因施藥之人未曾施以足量,是為不幸中的萬幸。你有旬日可以救他,大可不必惶急?!?/br> “謝先生指點!”玉蟬兒接過袋子,放入她早已打好的包裹里,重新包好。 “對了,還有一味藥引子,老朽差點兒忘了!”鬼谷子盯住她,半笑不笑。 “什么藥引子?”玉蟬兒急問。 “淚珠兒?!?/br> “淚珠兒?”玉蟬兒奇道,“什么淚珠兒?” “玉蟬兒的淚珠兒?!惫砉茸游⑽㈤]目,“你可于熬藥之時酌量施放?!?/br> “我?”玉蟬兒臉上一紅,輕聲,“多少為宜?” “酌量呀,你隨心即可?!惫砉茸拥恍?,“蟬兒,去吧。蘇秦的五藏之神在等著你的解救呢?!?/br> 玉蟬兒“嗯”出一聲,拜過師父與童子,戴上斗笠,跨出舍門,走進午后的烈日中。 玉蟬兒沿溪邊小徑疾步走遠。 鬼谷子緩緩跟出,站在一塊巨石上,久久地凝視玉蟬兒遠去的身影。 玉蟬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 鬼谷子的目光卻未移動,依舊凝視那個方向,好像她的身影未曾消失似的。 “先生,”童子跟出來,站在石頭下面,“日頭毒呀!” “是的,日頭毒?!惫砉茸又貜鸵痪?,身子卻未動彈,目光依舊射向玉蟬兒離去的方向。 “蟬兒姐她……會回來的!”童子曉得他在看什么。 “是的,”鬼谷子的聲音更緩,又是一句重復,“她會回來的?!?/br> “那……先生還在看什么呢?” “是呀,老朽還在看什么呢?”鬼谷子再次重復一句,跳下石頭,頭也不回地走回草廬。 “咦,”童子目送鬼谷子走進草廬,蹭地跳到石頭上,若有所思地遠眺玉蟬兒隱身的方向,喃聲自語,“先生這是怎么了?觀先生神態,蘇師弟當無大礙。蟬兒姐親手救活蘇師弟,喜猶不及,怎么能哭得出來呢?蟬兒姐哭不出來,先生為什么要用她的淚珠兒來作藥引子呢?嘿……” 玉蟬兒沒有車馬,依靠雙腳緊趕慢趕,于蘇秦病倒的第四日后晌方才抵達邯鄲,尋到相府時已近黃昏。 相府門口站著幾個甲士,執戟肅立。 “諸位甲士,”玉蟬兒急步上前,拱手,“我是從云夢山趕來的,有急事面見蘇秦,請壯士稟報!” 見她直呼蘇秦大名,幾個甲士互望一眼,一人應道:“相國大人有令,這幾日概不會客,客人有何事,請過幾日再來!” “請壯士稟報大人,我不是客,是你們相國大人的師姐,奉師父之命,前來尋他,請速傳稟!”玉蟬兒不卑不亢。 “這……”幾個甲士面面相覷,一人問道,“可有名帖?” “這樣吧,”玉蟬兒略略一頓,“請你們府宰出來,我對他講!否則,誤下相國的大事,你們誰也吃罪不起!” 甲士遲疑一下,進府稟報飛刀鄒。 飛刀鄒走出,看向玉蟬兒:“客人是——” “我是從鬼谷來的,奉鬼谷先生之命前來探望蘇秦!” “鬼谷先生?”飛刀鄒盯住她,“您是——” “我是鬼谷先生弟子,蘇秦的師姐!” “敢問客人尊姓大名?”由于天香的原因,飛刀鄒對所有美女都不放心了。 “玉蟬兒?!?/br> 聽她報出“玉蟬”二字,飛刀鄒明白不會有錯了,不無激動地深深一躬:“您……來得太好了,主公他……在等著您呢!”讓到一側,伸手,“請!” 飛刀鄒引領玉蟬兒直入客堂,稟報屈將子。 屈將子仍舊不放心,詳細問過幾件事情,確認她是鬼谷弟子,方才拱手見禮,引她直入蘇秦臥處。 蘇秦躺在榻上,面無血色,如同死去一般。 玉蟬兒近距離地凝視蘇秦,這個她一直掛念在心的男人。 玉蟬兒動手了,搭脈,翻眼,察齒。 玉蟬兒閉目,入定。 玉蟬兒的心念漸漸聚集,穿入一個靈異的世界。 恍惚間,遠處浮出一個影像。 是蘇秦。 蘇秦的影像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再細審去,蘇秦的身上爬滿蛇蝎,扎滿奇怪的草木毒刺,那些毒物正在全力吮吸蘇秦的血氣。 蘇秦拼命掙扎,但那些毒物越纏越緊,將他牢牢縛住。 絕望中的蘇秦看到她了。 蘇秦向她發出呼喊,可她什么也聽不到。 蘇秦使盡全力向她靠攏,可被那些由植物結成的大網緊緊罩住。 玉蟬兒伸出手,向他叫道:“蘇公子,蟬兒來了,蟬兒這就救你,這就……” 玉蟬兒由不得打個冷戰,恍然出定。 顯然,蘇秦的五藏神傷得極重,已經撐不住了。 玉蟬兒再次搭脈。從脈相判斷,一如鬼谷子所斷,蘇秦最多可以堅持旬日,也就是說,她只有數日時間可以施救。 玉蟬兒不敢怠慢,吩咐飛刀鄒將蘇秦扶起,掏出童子交給她的藥丸,塞進蘇秦口中,喂他溫水,迫他咽下。 “官人,請解開他的衣裳!”玉蟬兒轉對飛刀鄒,指一下蘇秦。 飛刀鄒脫去蘇秦衣裳。 “你們出去吧?!庇裣s兒吩咐飛刀鄒。 飛刀鄒等全部出去,掩上房門。 玉蟬兒望著赤身裸體的蘇秦,這個在她心頭祛之不去的男人。 而今,他近在咫尺,等待她的解救。 玉蟬兒閉目養神。 一路奔波,玉蟬兒太累了。 玉蟬兒從隨身所帶的包囊中取下葫蘆,打開塞子,喝幾口水。 玉蟬兒緩過神來,起身,距蘇秦一步遠,扎下架勢,屏氣凝神,再度入定。 蘇秦現身了。 在鬼谷子萬能解藥的作用下,蘇秦已經回過神來,而那些纏繞他不放的各種毒物正在失去活力,尤其是那些蛇蝎毒蟲等,漸漸開始迷盹。 “師姐——”蘇秦向她招手。 “蘇秦,蟬兒來了!”玉蟬兒沒有叫他師弟,直呼其名。 “蘇秦有勞師姐了!”蘇秦苦笑,指著依舊纏繞在身上的毒物,“蘇秦不能成禮了!” “你不要動,我這就救你!”玉蟬兒摸出銀針,瞧準一只黑蛇,直刺其雙眼。那蛇飛逃,玉蟬兒急步趕上,一針刺入它的七寸,提插轉捻,不消一時,那蛇便僵死不動了。 之后一個時辰,玉蟬兒越戰越勇,將那些毒蟲一一揪出,針刺其目,繼而是七寸。那些蛇蝎共有十二條,皆為終南山中極毒之物,尤其是最后一條長蛇,性情兇猛,不逃反撲上來。玉蟬兒將所有的針法全部試過,依舊拿它不住。 玉蟬兒正自憂急,隱約聽到鬼谷子聲音:“蟬兒,這是條王蛇,以食蛇為生,尋常針氣拿它不住呢?!?/br> “何以拿之?”玉蟬兒叫道。 “用劍氣。先斷其信,后斬其首?!?/br> 玉蟬兒抽出寶劍,待那蛇再撲上來、口中吐出信子之時,催動劍氣,斷其信子。那蛇沒了信子,四處亂躥。玉蟬兒尋到時機,待那蛇躥到跟前之時,一劍揮去,劍氣直入那蛇七寸,蛇頭被斷,滾落于草叢里。 玉蟬兒看向蘇秦,見他全身完全放松,沉沉睡去。 玉蟬兒吁出一氣,乍然出定,方覺一身是汗。玉蟬兒看向房中油燈,見油已耗盡,聽向四周,靜寂無聲。遠處傳來更聲,已是夜半。 玉蟬兒為蘇秦蓋上薄被,伏在他的榻邊,沉沉睡去。 翌日凌晨,玉蟬兒醒來,見蘇秦脈相趨穩,臉上現出血色,知他已無大礙,遂摸出真正的銀針,刺向蘇秦身上的不同xue位,以培元護本,清除殘余毒素。 玉蟬兒施完針,也是感應,轉過頭來,于無意中瞥到一物。 是一枚金蟬兒! 沒錯,是飛刀鄒于昨晚從蘇秦的衣飾上取下來的,就放在蘇秦的那堆衣飾里。 玉蟬兒心底一震,伸手摸去。 玉蟬兒拿到金蟬,放在掌心,仔細端詳。 一絲兒沒錯,是她jiejie姬雪的金蟬兒! 玉蟬兒取下自己的玉蟬兒,與那金蟬兒擺在一起。 兩只蟬兒一模一樣,一只乳白,一只金黃;一只溫潤如脂,一只燦若曉星。 日上一竿,一輛駟馬輜車停在蘇秦府前。 不及車輛停穩,一個女子從車上噌地跳下,接著是另一女子。 分別跳下車的是燕國太后姬雪與她的侍女春梅。 姬雪沒有收到木華的音訊。與姬雨一樣,她也是在蘇秦出事的當天夜里夢到蘇秦,醒后再也睡不去,未及天亮,果決吩咐春梅備車,直驅邯鄲。 由武陽到邯鄲雖然不算太遠,但要越過中山國,還要涉過幾條河流,偏巧一條沒有河梁的小河突發大水,耽誤將近一天辰光,中途又考慮安全,曉行夜宿,趕到已是第五天了。 當姬雪跌跌撞撞地跑進蘇秦的臥室時,玉蟬兒又喜又驚。喜的是她終于見到了分手多年的jiejie,驚的是她為什么會來,且來得如此之快。 “阿姐——”玉蟬兒撲進姬雪的懷里,姐妹二人抱在一起。 姬雪也是驚喜。 一路上,她什么都想到了,只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meimei。 “他……怎么樣了?”姬雪一把推開玉蟬兒,跪在榻前,一臉憂急地看向一臉安祥地躺在榻上的蘇秦。 蘇秦身體赤裸,只有羞處搭著一條被角,不同xue位上,依舊扎著數十枚銀針。 “蘇秦——”姬雪泣不成聲,用手撫摸蘇秦的臉,繼而是他的額頭、耳朵、脖頸、胳膊、手……凡是沒有下針的地方。 姬雪撫摸一遍,將臉輕輕貼在蘇秦的臉上,淚水嘩嘩流淌,滴落在蘇秦的臉上。 看到姬雪這一連串不顧一切的舉動,玉蟬兒凌亂了。 眼前的這個人……是她的那個阿姐嗎?是老燕公的夫人嗎?是大燕國的太后嗎? 所幸,房中只有她們姐妹二人。飛刀鄒在引她進來之后,已掩門出去。 姬雪哭泣良久,方才和緩下來,將蘇秦的手緊緊握住,貼在自己的心窩上。 此時的玉蟬兒不是凌亂,而是目瞪口呆了,兩眼傻傻地盯住,好似盯住一個怪物。 玉蟬兒的眼珠不由自主地轉向那只依舊放在衣飾上的金蟬兒。 許是注意到了身后的meimei,姬雪終于回過神來,看向姬雨,指著銀針:“阿妹,是你扎的?” 玉蟬兒似乎未從震撼中回來,木訥地點頭。 “阿妹,姐曉得你行的!”姬雪緊緊抱住她,聲音急切,帶著哭音,“快救他呀!他……這是怎么了?他得的什么???他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會……這樣?他一直很棒的,他連傷風都很少,他……怎么一下子就成這樣了呢……阿妹……”將她抱得越來越緊,泣不成聲。 “阿姐,”玉蟬兒似乎明白點兒什么,只是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喃聲應道,“蘇秦是中毒了,有人下毒!” “天哪,”姬雪越發急了,“下的什么毒?什么人下的?這毒……阿妹,快……快告訴阿姐……” “是由毒蟲、毒草提煉出來的劇毒?!?/br> “天哪!他要緊不?你得救救他,你得救活他,你……你必須救活他……”姬雪搖動姬雨,幾乎是語無倫次了。 “阿姐放心,蘇秦已無大礙了,是先生為他配的藥,先生曉得他中毒了!” “太好了!”姬雪再次抱緊姬雨,“是鬼谷先生嗎?是的,肯定是他??伤趺磿缘锰K秦中毒了?” “先生曉得的,先生什么都曉得!” “鬼谷先生,”姬雪撲地跪下,朝鬼谷方向連連叩首,“姬雪謝您了,姬雪謝您救活蘇秦,姬雪……”又是一頓叩首。 姬雪叩完,就地席坐,看向姬雨。 時辰到了,姬雨將蘇秦身上的銀針一根一根拔下,收拾起來,在她對面席地坐下。 “阿姐,你……”姬雨欲言又止。 “阿妹,”姬雪盯住姬雨,“你給阿姐個實底,”看向蘇秦,“他幾時能醒過來?” “我不曉得,”姬雨應道,“先生要我施針三輪,這是第二輪。觀他氣色,摸他脈搏,可知毒素正在排解,生命已無大礙,再施一輪,當可清醒!” “快施呀!”姬雪急不可待。 “施針要有時辰的?!奔в陸?。 “實在是太好了,”姬雪喜極而泣,“阿妹呀,你真的不知道,他,蘇子,對阿姐有多重要,他……” “阿姐,你……他……你們……”玉蟬兒心里發堵,勉強擠出這幾個字后,戛然止住,緩緩閉目。 谷中多年,玉蟬兒已經修煉出一項能力,無論內中多么凌亂,只要一閉眼睛,就會于瞬間靜下來。 是的,這辰光,她迫切需要的是讓自己靜下來。 “阿妹,”姬雪這也安靜下來,盯住姬雨,“阿姐曉得你想知道什么,阿姐這就告訴你!” 姬雪娓娓道來,將她出嫁那日,蘇秦如何在雨中冒死攔住她的嫁車,贈送她他削的那把木劍,她一路上如何撫摸蘇秦贈她的那把劍哭泣到薊都,那把劍如何陪伴她到燕宮,如何陪伴她度過那些不堪回首的寂寞日子,燕宮如何內亂,老燕公如何無奈,她如何無助,蘇秦如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來到燕宮,如何助燕公平定內亂,老燕公如何不滿太子姬蘇,如何與她討論傳位于孫子噲,太子姬蘇如何謀殺燕公,逼她,還要污辱她,蘇秦如何又在關鍵辰光救她,穩定燕國政局…… 往昔歲月的滴滴點點,姬雪一五一十地全都傾訴給姬雨。 “阿妹呀,”姬雪的眼里飽含熱淚,“你真的不知道,那一天,燕宮生亂,燕公生病,阿姐無助,欲到宗廟求助保佑,行至薊宮外面,有人攔住阿姐的車輦,自稱是洛陽人蘇秦,天哪,阿姐……阿姐的全身都是抖的,那是阿姐多少年來心心念念的人哪,阿姐天天都要撫摸他的劍哪,阿姐以為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他了,可他……來了,且他還是鬼谷子的弟子,他向阿姐講鬼谷先生,講阿妹,講龐涓,講張儀與孫臏,講那里發生的一切事,他還拿出一只手絹,那上面有在洛陽太學里他受胯下之辱時阿姐為他落下的淚,他……他說他一直珍藏著,他說,他在困苦時,他在無助時,他在絕望時,他在……他在任何需要的時候,都要拿出阿姐的絲帕,看一看上面的淚,阿姐……”淚水嘩嘩流下。 姬雨的淚水緩緩流出,無聲地滴落在地面上。 “后來,”姬雪繼續敘說,“后來老燕公走了,老燕公是讓姬蘇那個畜生害死的。那畜生害死老燕公,又來逼阿姐從他。阿姐無奈,只好說要以死殉葬。那畜生就逼阿姐行殉,阿姐就要行殉時,蘇子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在蘇子救助下,阿姐逃到武陽,住在先宮陵墓邊上的別宮里,明為先君守陵,實則躲避姬蘇那個畜生。后來,蘇子來到武陽,阿姐一心要為先君復仇,可蘇子勸告阿姐,說是燕國不能亂,蘇子看得遠哪,阿姐信蘇子,阿姐歡喜蘇子,阿姐就在那夜留下蘇子,阿姐就……就是蘇子的人了……” 一步一步的,玉蟬兒終于聽到了她最不想聽到也最害怕聽到的陳述。 玉蟬兒如遭電擊。 “阿姐,”見姬雪講完一歇,玉蟬兒強使自己鎮靜下來,“蘇秦馬上就要醒了,我得為他熬些藥去。他體內還有一十二種毒素,須用湯藥驅之。你好好守護他吧?!本従徠鹕?。 “好的,阿妹,阿姐守護他。阿妹快去熬藥,要讓他早點兒醒來!”姬雪也站起來。 玉蟬兒收拾起針具及她的包裹,打開門。 姬雪送她出門,看她走遠,回身坐在蘇秦的榻沿,將蘇秦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緊緊握住。 玉蟬兒向飛刀鄒討來藥罐,燃起炭爐,支走所有人,拿出一包鬼谷子親手分好的草藥,裝進罐中。 罐中還缺一味,她的眼淚。 是的,她的眼淚,她玉蟬兒的眼淚。 “先生,您是什么都知道呀!”望著這只藥罐子,玉蟬兒的萬千委屈從中升騰,淚如泉涌,“您早就知道了呀,可您……您為什么不告訴蟬兒呢?您……為什么要害蟬兒呢?您早就知道蘇秦愛的是阿姐,您早就……” 玉蟬兒拿過藥罐,放在自己的胸前。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冷冷的陶罐平靜地接納她所落下的每一珠淚。 玉蟬兒哭夠了。 玉蟬兒的淚水流干了。 玉蟬兒止住哭,移開陶罐,將它架在火盆上。 炭火燒起來。 玉蟬兒平靜下來。 玉蟬兒緩緩從懷中摸出她的玉蟬兒,端詳它。 “蘇秦,蘇師弟,”玉蟬兒盯住它,一字一頓,“你記住,罐中的所有淚水,師姐不是為你流下的,師姐是為師姐自己流下的,師姐是奉先生之命為你做下的藥引子。除先生之命外,師姐再為蘇師弟添加一味,以助你早日康復!” 玉蟬兒緩緩站起,將手中的玉蟬往空一扔,于眨眼間抽出寶劍,在它高點回落的瞬間,一劍揮去。 隨著“當”的一聲脆響,那塊伴她幾近三十年的玉蟬兒成為碎塊。 也就在這“當”的一聲脆響中,玉蟬兒的內心深處突然間洞開一扇天窗,一束光亮直透而入,照射在各個角落。 玉蟬兒的廣漠心海,于剎那間波濤不驚,一片澄明。 玉蟬兒一身輕松,長出一氣,揀起碎塊,一塊一塊地放進藥罐,見天色將黑,遂將熬好的湯藥用細布濾好,盛進碗中,端進蘇秦房間。 玉蟬兒一臉平靜,沖姬雪輕叫一聲:“阿姐!” 姬雪接過藥碗,放在唇邊,伸舌尖一點:“還有點兒熱呢?!?/br> 玉蟬兒給她個笑,伸手搭脈,知悉蘇秦的五藏已在恢復生氣,完全無礙了。 玉蟬兒再次施針。 針未施畢,蘇秦的嗓子發出咕嚕一聲,接著發出一聲輕哼,手腳開始動彈。 玉蟬兒曉得,蘇秦的五藏神已經蘇醒,只是意識體仍在沉睡。 “阿姐,”玉蟬兒開始拔針,邊拔邊吩咐姬雪,“蘇公子已無大礙了,再過三刻當會醒轉。那時,你將這碗湯藥喂他飲下。及至明日與后日,也在這個時辰,”玉蟬兒拿出另外兩包草藥,“阿姐將這兩包草藥分別熬過,讓蘇公子飲下,體內之毒就可全解!” “阿妹,你……”姬雪盯住他,“不在這兒了?” “是的,”玉蟬兒應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回山中呢。蘇公子這兒,有阿姐照顧,不會再有事了?!?/br> 玉蟬兒將拔好的針收拾好,裝入行囊:“阿姐,還有一事,蘇公子五臟受損,要休養至少一年,這期間不可勞累!” “阿妹,”姬雪盯住她,“你……能不能多待一天?” “先生有事,我必須回去!” 二人相互凝視,良久,緊緊相擁。 擁畢,玉蟬兒沒有再看蘇秦一眼,拿起包裹,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 姬雪追在后面,送到門口,依依不舍地目送她遠去,消逝在暗夜里。 姬雪多想追meimei回來,姬雪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對meimei說,可……直覺告訴她,meimei已經變了,她們之間已經陌生許多。 一朝丟下心頭重物,玉蟬兒一身輕松地回到谷里,站在谷口候她的是童子。 “蟬兒姐!”童子迎上,從她背上取下包裹。 “先生呢?”玉蟬兒問道,“他在哪兒?” 童子沒有應聲,轉過身,指指遠方。 “先生哪兒去了?”玉蟬兒順著他的手勢,見他指向高山之巔,怔了。 “云深不知處?!?/br> “你……”玉蟬兒白他一眼,飛也似的跑回谷中,直入鬼谷子洞xue。 xue中空無一人。 玉蟬兒點亮松燈,看到案上擺著一塊木櫝,上面是先生留給她與童子二人的四句偈語: 了卻俗緣 締結道心 玉女金童 共濟世人 玉蟬兒驚呆了。 她有太多的話要對先生講,可…… “蟬兒姐!”不知過有多久,洞xue里響起童子的聲音。 “先生他……”玉蟬兒緩緩轉身,看向他,“幾時走的?” “就在今晨?!蓖勇曇羝降?,“小子欲從先生遠游,可先生說,蟬兒姐今天回來,要小子候你。小子在那谷口候你一整天了?!?/br> “先生,先生……”玉蟬兒喃聲,“您曉得蟬兒回來,可為什么還要走???您有何事這么急?您為什么不再等蟬兒一天呢?您為什么要拋棄蟬兒,蟬兒……蟬兒是一生一世要從先生的呀,先生為什么要拋棄蟬兒?先生,您……您為什么不等……”兩眼一黑,暈倒在地。 是的,連續數日,玉蟬兒歷經了太多的悲傷與掙脫,這又往來奔波,耗盡心力以救蘇秦,先生的突然離別,實在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玉蟬兒行將倒地的瞬間,童子將她一把抱住。 童子抱她走進她的洞窟,將她放在榻上,為她蓋上被衿,自己在榻前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閉目入定。 是夜,玉蟬兒踏踏實實地睡了個長覺,及至醒來,已是翌日晨起。 看到師兄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自己榻前,握住自己的手,玉蟬兒內中涌出一股暖流。 是的,在這世界上,離她最近的幾個人,一個一個全都遠去了,只有這個與她廝守十幾年且一直叫她蟬兒姐的大師兄,守在身邊,不離不棄。 “師兄——”玉蟬兒柔聲叫道。 “蟬兒姐?”童子出定,松開她的手,反而被她握牢。 “師兄,”玉蟬兒盯住他,“從今日始,不要再叫我蟬兒姐了!” “為什么?” “因為那只蟬兒,已經死了!” 童子顯然也已曉得發生什么了,沉思良久:“那……小子該叫你什么呢?” “石啦樹啦,你叫什么都成?!?/br> “叫你自在姐吧,因為姐已了無牽掛,得了自在?!?/br> “先生既說了卻俗緣,”玉蟬兒淡淡一笑,“從今日起,你就叫姐了了,姐該叫你個什么呢?”盯住他。 “卻卻?!蓖禹樋诮拥?。 “哈哈哈哈,”玉蟬兒孩子似的大笑起來,松開童子的手,用力握拳,“就是這兩個字,卻卻!”彈起身子,順手抓住童子的手,“走,卻卻師兄,了了姐這就與你看日出去!” 了了,卻卻,這對已近而立之年但被鬼谷子依舊稱作金童玉女的師兄師姐,手牽手走出洞xue,步入草廬。 門扉處,二人并肩而立,遠眺戶外。 幽谷里,百鳥鳴囀,霞光映紅不遠處的山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