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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081章| 縱親軍六軍六心 苦情人兩情兩愿

第081章| 縱親軍六軍六心 苦情人兩情兩愿

?”

    “這個??罪人就不說了。罪人只問大人一句話:大人憑什么踏平秦川?”

    “憑我五十萬大軍?!闭殃柌患偎妓?,脫口將數字夸大十萬。

    “莫說是五十萬,縱使再加五十萬,大人也未必如愿?!?/br>
    “你??”昭陽呼吸加重,將端起的茶杯重重砸在幾上,茶水四濺,“且說因由!”

    “六國六軍?!标愝F一字一頓。

    昭陽心里一震,直盯陳軫。

    陳軫緩緩解釋:“有齊人制瘋舊事,大人可曾聽聞?”

    “未曾聽聞?!?/br>
    “據《齊諧》所載,桓公廣施仁政,在臨淄設置瘋人院,收聚天下瘋者供養之。一日,桓公巡察瘋人院,見院中凈是瘋漢,東一個,西一個,或散步,或自語,或繪畫,或寫字,或蹦跳,或奔走,或唱歌,或呼號,或凝視,或傻笑,秩序井然,幾乎看不到守護之人?;腹笃?,問瘋人院長吏:‘此院關押多少瘋人?’長吏應道:‘有瘋漢一千二百名?!腹@問:‘那??吏員幾何?’長吏回道:‘一十二人?!腹珣n心地問:‘若是眾瘋人擰成一股繩兒,爾等如何是好?’長吏笑答:‘君上有所不知,如果他們能夠擰成一股繩兒,就不必住進瘋人院了?!?/br>
    “你是說??”昭陽這也聽出話音了,“我縱軍是六國六軍,六將六心?”

    “大人,”陳軫傾身,拱手,“在下敢問,縱親六君真能拋棄前嫌、合力伐秦嗎?六軍諸將真能放棄己見,聽龐涓乾綱獨斷嗎?”略略一頓,代昭陽作答,“話說白了,在下以為,以秦人眼下之力,無論是魏人還是楚人,若是單打獨斗,哪一家上門,秦人都無勝算。唯獨六軍聯盟,秦人是贏定了?!鳖D住話頭,兩眼直盯昭陽。

    陳軫之言字字如錘,敲在昭陽心頭。

    是的,六軍不和,確為事實??v軍表面勢大,實則一盤散沙。戰局未開,齊、燕先自交惡,燕軍撤走,齊軍思歸,六勢實已去二。即使韓、趙,也未必與魏齊心。龐涓恃強,調兵遣將、部署防地既不解釋因由,也不征詢列國主將,莫說自己,即使韓、趙主將也有不滿,尤其是李義夫,一直未把龐涓放在眼里,只是礙于趙是縱親發起國,這才委曲求全。顯然,此番伐秦,自己過于樂觀了。函谷道易守難攻,秦人本就好戰,這又被逼入死路,必恃險以守。云車雖利,實戰卻未曾用過,結果究竟如何,目前尚難預料。如果戰局僵持,縱軍久攻不克,內必生隙。而于他昭陽而言,莫說是戰敗,即使雙方言和,楚軍未傷一卒,也會落個遠師無功,灰溜溜地班師回朝。那時,他堂堂昭氏,豈不要看屈氏臉色?

    昭陽不敢再想下去,抬頭看向陳軫:“上卿既來,想必已有良謀。昭某愿聞?!?/br>
    陳軫抱拳:“罪人身賤言輕,不敢獻謀。不過,大人以德報怨,屢屢施恩于罪人,罪人雖無結草之力,卻也愿送大人四字以報?!?/br>
    “是何四字?”

    “坐以觀變?!?/br>
    “坐以觀變?”昭陽喃喃重復一下,閉目思忖,越忖越出味道,便堆起笑臉朝陳軫拱手,“嗯,這四個字好,在下收下了?!甭月砸活D,“方才上卿提及秦公有意送給在下一份苦勞,愿聞其詳?!?/br>
    “如果魏人破關入秦,一切皆是空談。如果魏人破關不成,大人又能坐視中立,秦公承諾,定當奉送商於谷地六百里,與大楚盟誓睦鄰!”

    “此言當真?”

    “秦公親口所言,軫不敢有半句誑語?!?/br>
    “果真如此,倒也不是不可行?!闭殃栁⑽Ⅻc頭,“不過,此事重大,還容在下斟酌。上卿近日可有旁務?”

    “暫無旁務?!?/br>
    “在下閑悶,有意與上卿切磋棋藝,還望賜教?!?/br>
    “恭敬不如從命?!?/br>
    河水自朝歌東南宿胥口分流,一流沿衛境入齊,在齊燕邊界入海。另一流直入齊境,在扶柳之下再次分流入海。這三道河水之間的土地,統稱為河間地。

    河間地又分上下兩大塊,上塊方圓百余里,為齊趙共有,下塊入海處方圓百余里,為燕所獨有。河間地夏秋雖有泛濫,卻是肥沃,沼澤縱橫,林木繁榮,鳥獸蟲魚、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堪為獵游勝地、奇珍之鄉,齊人早已垂涎,只缺借口并吞。

    借口如今來了。

    威王得到愛女求救血書之后,即以燕國太子謀逆篡位、多行不義、濫殺無辜為名,使田忌為將,舉兵五萬興師伐罪。

    田忌用兵詭秘,不從正面渡河,而從河水上游,借由趙境,如潮水般席卷河間,燕人猝不及防,不及七日,河間十邑悉數失守。田忌似不罷休,命令軍士搜集舟船,顯然意在北渡河水,擴大戰果。更有內線報說,齊王已經旨令征秦縱軍回撤,加發大軍八萬,御駕親征,兵臨薊都,誓為女兒討還公道。

    軍情緊急,宴爾新婚的易王再也顧不上如花嬌妻,連夜召集太師、太傅、薊城令、御史大夫等親信重臣,商議對策。

    眾臣畢至,卻無人開口。

    易王震幾怒道:“你??你們??怎就不說話了?平日里嘰嘰喳喳,全是你們的聲音,這陣兒全都啞巴了?國難當頭,寡人這要指靠你們,你們卻??難道真要寡人向他田因齊俯首稱臣不成?”

    “我王息怒,”老太師趨前一步,緩緩應道,“老臣以為,眼前危勢,不是不可解?!?/br>
    “愛卿快講!”

    “兵來將擋。老臣以為,大王可布三道防線抗御齊人。一是詔令子之將兵,沿河水設防,一線御敵。二是詔令褚敏統兵,堅守武陽、方城諸邑,二線御敵。三是大王親自將兵,調臨近各邑之兵于薊城,與齊人決死?!?/br>
    “嗯,”易王點頭應道,“寡人準奏!”

    “還有,”老太師侃侃說道,“先君聽信蘇秦之言,首倡縱親。六國盟誓,墨跡未干,齊人卻公然背盟,引兵伐我,這叫什么縱親?六國合縱,旨在伐秦,蘇相國既是縱親發起者,又是六國共相,結果秦人尚未伐成,自家人倒是先打起來。此等怪事,大王何不召他問個明白,沒準兒能得退敵良策呢!”

    “太師說得是,六國縱親是他倡導的,大王何不召他回來,看他有何話說?”眾臣來勁了,無不附和。

    易王這也想到蘇秦,松出一口長氣,轉對紀九兒:“你速去武陽,傳旨褚敏,讓他統領武陽、方城十二邑兵馬,共御齊寇,同時恭請蘇相國,要他速回薊宮議事!”

    一連數日,蘇秦沉醉在姬雪的溫柔鄉里,不問日出日落。

    第五日入夜,侍寢的不是姬雪,而是春梅。

    春梅穿著睡衣,默默地站在榻邊,低著頭,一臉潮紅,如同一個認錯的孩子。

    “梅兒,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斜躺在榻上、半裹在錦被里的蘇秦柔聲說道。

    春梅如蚊子般嗡出一聲“嗯”字,一口吹滅了油燈,窸窸窣窣地寬衣解帶。

    “春梅,你??這是做啥?”蘇秦聽出聲音不對,不禁一驚。

    “蘇大人,”春梅停手,在榻邊緩緩跪下,小聲稟道,“奉公主之命,今宵由奴婢賤身侍奉大人,望大人莫棄!”

    “這??這如何能成?”蘇秦打個驚戰,伸手摸到榻邊的火石火繩,打著火,點亮油燈,“快,快起來,穿上外套!”

    春梅跪地不起,泣道:“大人莫非嫌棄奴婢嗎?”

    “這這這??這說哪兒話?”蘇秦一把將她扯起,拿過外套替她穿上,“快??快叫公主進來,我有話問她!”

    春梅遲疑一下,反身出門。

    不待春梅去叫,姬雪已經推門進來。

    蘇秦迎前幾步,一把攬住姬雪,劈頭責道:“雪兒,你??昏頭了呀,此等糊涂!”

    “蘇子,難道你看不上梅兒?”姬雪柔聲應道,“梅兒雖為奴婢,可臣妾早以姐妹視之。梅兒聰慧、機敏、忠誠,你也瞧見了,前后不過十年,她的瑟鼓得多好,已經不弱于妾身了。這且不說,她還做得一手好女紅??”

    “雪兒,你??不必說了。在這世上,除雪兒之外,即使仙女下凡,蘇秦心也不動!”

    “蘇子,”姬雪緊緊摟住蘇秦,小聲啜泣,“這??不公平?!?/br>
    “此話從何說起?”

    “蘇子,你能為臣妾守身如玉,臣妾??卻未能給你一個囫圇身子,心里難受。梅兒雖非臣妾,卻是處子,更與臣妾心意合一,可為妾之替身,還望蘇子不棄?!?/br>
    “雪兒,你??”蘇秦輕輕撫摸她的秀發,“真的覺得處子重要嗎?”

    “據臣妾所知,大凡男人都在乎?!?/br>
    “天下處子數以萬計,雪兒只有一個。天下男子數以萬計,蘇秦也只一個。雪兒,你要記?。河谔K秦而言,處子不處子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我的雪兒?!?/br>
    “蘇子??”姬雪呢喃一聲,淚眼模糊。

    “雪兒,你聽好,”蘇秦緩緩跪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地日月明鑒,蘇秦此生只愛一個女人,只忠誠于一個女人,她就是雪兒!”

    “蘇子??”姬雪嚶嚀一聲,撲進蘇秦懷里,踏實地倚靠在他的寬大胸膛上。

    看到春梅穿上睡衣一步一步地走進太后臥室,飛刀鄒的心就如被針扎進一般。

    他知道等在那個大屋里的是什么人,也知道春梅進去是干什么,因為太后在吩咐春梅時,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不是有意偷聽。蘇秦與太后夜夜歡聚,為防不測,他與春梅就和衣守在寢宮外的偏殿里。

    長夜漫漫。宮內兩情相悅,宮外四目相對,二人的感情與日升溫。

    這日晚間,他下定決心,匆匆趕回驛館,打開隨身行囊,從中取出一件寶貝。是一把看起來極其普通的飛刀,由渾鐵鑄成,只在柄上鑲了一點兒銅。此物雖不貴重,但對飛刀鄒來說,卻是無價之寶,因為它是師父屈將子第一次見他時的恩賜。他珍之藏之,情勢再危急也舍不得動用。

    此時,他決定聽從主公之言,將其贈給春梅,這個世界上真正愛他、心中有他的女人。

    飛刀鄒袖上飛刀,心情激動地趕到離宮,卻意外聽到太后如此這般地交代春梅。

    接著,他看到春梅身穿睡袍,一步一挪地走進寢宮。

    當太后寢宮里的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時,飛刀鄒就站在不遠處的陰影里。

    飛刀鄒的腿僵了,血凝了,心不跳了。

    也幾乎是在剎那間,飛刀鄒醒過神來,扭頭疾步走去。

    飛刀鄒如飛一般走出離宮,走到曠野深處的林子里。

    幾束月光射透稀疏的林子,照在他的臉上。

    飛刀鄒在一片草坪上緩緩坐下,漠然摸出春梅的香囊,掏出他打算回贈她的飛刀,將兩物并排擺著,兀自感傷。

    就在此時,林子里傳出異響。

    有人在跟蹤他!

    飛刀鄒怔了,幾乎是本能地從身上掏出一柄飛刀,冷冷喝道:“何人?出來!”

    那人卻不現身,只在左前方一簇灌木叢后弄出“沙沙”的響聲。

    飛刀鄒正沒好氣,照聲響處“嗖”地飛出一刀。

    飛刀鄒飛出的是索命刀,要見血的。

    然而,樹叢里并未傳出預期的倒地聲或慘叫聲,且“沙沙”的聲響依舊。

    飛刀鄒驚異,照樹叢連飛數刀,刀刀索命。

    那人非但沒有倒下,反倒朗笑出聲,從旁緩步轉出,樂呵呵地直走過來,兩手平伸。

    借著依稀的月光,飛刀鄒注意到,他飛出去的小刀全被他夾在幾個指縫里。

    飛刀鄒瞠目結舌,動彈不得。

    那人頭戴斗笠,褐衣短襟,一直走到近前,方才順手一送,將手中飛刀擲在飛刀鄒前面:“呵呵呵,你小子,差點兒奪走我的老命矣!”

    飛刀鄒撲身跪地,悲喜交集,泣道:“師尊??”

    來人正是屈將子。

    安葬好隨巢巨子,屈將子隨即離開堯山,先至洛陽去找蘇秦,后追至薊城,后又一路追蹤至此。

    “師尊,您??幾時到的?”

    “師尊一直在你身邊?!鼻鼘⒆忧茸?,目光落在地上的香囊與飛刀上,伸手拿起香囊,嗅了嗅,“好香哪,哪位女子送你的?”

    “梅姑娘?!?/br>
    “是燕國太后的那個隨身侍女嗎?”

    “正是?!?/br>
    顯然,屈將子早把一切查實了。

    屈將子放下香囊,看一會兒并列的兩件寶物,轉向飛刀鄒:“你這樣擺放,可以見出你的用心??磥?,你并未遂心。遇到麻煩了嗎?”

    “沒??沒有?!?/br>
    “呵呵呵,在師父面前,還不敢承認?你親眼看著梅姑娘進寢宮侍奉蘇子,心里想不開,是不?”

    “師??師尊??”

    “你從蘇子幾年了?”

    “三年多?!?/br>
    “看來,你是情迷心竅了。三年多,當是一千多天,你天天跟從蘇子,連蘇子是個什么樣的人,你還都不知道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

    飛刀鄒一心沉溺于情傷中,這辰光好似被當頭澆了一盆清涼水。

    “我再問你,你愛梅姑娘嗎?”

    “愛!”

    “愛她什么?”

    飛刀鄒低下頭去。是的,愛她什么,他還真沒想過。

    “你知道什么叫愛嗎?”

    “弟??弟子不知?!?/br>
    “愛有兩種,一是大愛,二是小愛。男女之愛,可稱小愛。小愛又分四種,因患難而愛,因想象而愛,因相知而愛,因容貌而愛。你盤算一下,你對梅姑娘的愛屬于哪一種?”

    飛刀鄒聽傻了,悶頭思索一時,猛然抬頭:“師尊,弟子敢問大愛?”

    屈將子沒有回答,而是遙望夜空,久久凝視高懸在樹梢上的玉兔,反問:“你知道什么叫勇嗎?”

    “勇即不畏死!”

    屈將子依舊望著夜空,半是自語,半是回答:“是呀,勇即不畏死。三十年前,師尊也是這么回答的?!?/br>
    “師尊?”

    “那時,師父像你這個年紀,青春氣盛,武藝超群,勇冠天下。有一天,師父聽聞有位墨者在街頭宣揚非攻,甚是不服,乃長劍危冠,趕過去沖他理論:‘晚生屈將好勇,聞先生非斗,特請賜教!’那墨者掃師父一眼,緩緩問道:‘公子既好勇,可知勇否?’師父朗聲應道:‘勇即不畏死!’那墨者連連搖頭,師父氣惱,拔劍指其首曰:‘有說則可,無說則死!’”

    飛刀鄒急問:“師父,那墨者可有說否?”

    “當然有說了,”屈將子收回目光,望著飛刀鄒,緩緩接道,“那墨者侃侃應道:‘據在下所聞,勇有五等。赴榛棘,析兕(si)豹,搏熊羆(pi),此獵人之勇也。赴深泉,斬蛟龍,搏黿(yuán)鼉(tuo),此漁人之勇也。登高陟危,鵠立四顧而顏色不變,此陶人之勇也。剽必刺,視必殺,此刑人之勇也。還有一勇,昔日曾見于魯人。齊桓公發兵征魯,欲以魯地為南境,魯公憂之,三日不食。魯人曹劌(gui)聞訊,徑至齊營,見桓公說,臣聞,君辱臣死,今臣之君受辱,臣有死而已。臣請退師,不退,臣請刎頸,以血濺君矣!言訖,曹劌拔劍就頸,瞪視桓公?;腹@懼,管仲適時進諫,齊魯盟誓睦鄰,各自退兵。曹劌本為匹夫徒步之士,布衣柔履之人,一怒而卻萬乘之師,存千乘之國,此勇浩氣長存,可稱君子之勇也。此五等勇,敢問公子何好?’”

    “師尊,您如何說?”

    “師尊哪兒再有說呀,當即解下長劍,摘掉危冠,撲通拜倒,請他收為弟子?!?/br>
    “那人肯收否?”

    “呵呵呵,”屈將子笑了,“若是不收,就沒有你現在的師尊嘍!”

    “那位墨者定是胡非子尊者了?”

    “是呀。胡非子師尊不僅涵養豐厚,一身武功更是了不得喲!”

    飛刀鄒再拜:“弟子曉得什么叫大愛了?!?/br>
    “鄒生,”屈將子語氣鄭重,“師尊此來,是曉諭你兩樁大事,其一是,隨巢巨子走了,隨巢巨子先一步與墨翟巨子會面去了?!?/br>
    飛刀鄒驚呆。

    “其二是,”屈將子盯住他,目光更為凝重,“隨巢巨子將行之際,有話托給你!”

    “托??托給我?”飛刀鄒震撼了,“師尊是說,巨子他??曉得我?”

    “巨子曉得每一個墨者!”屈將子看向天空,似乎隨巢子就在那兒。

    “可我??還從未見過隨巢巨子呢!”飛刀鄒哽咽起來,伏地叩首。

    “記住巨子的托付就可以了?!鼻鼘⒆拥?。

    “先巨子他??托什么給弟子了?”飛刀鄒緊盯屈將子。

    屈將子一字一頓:“守護蘇子,助其成就縱親大業!”

    “先巨子英靈在上,”飛刀鄒叩首,向天誓曰,“墨者鄒生謹記您的教誨,謹聽您的叮囑,守護蘇子,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告訴蘇子,”屈將子盯住飛刀鄒,“現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時候,他要盡快離開此地!”

    “出什么事了?”

    “齊妃死于非命,齊王震怒,旨令田忌伐燕,燕王得報,必使子之回救。合縱三軍皆集崤塞,龐涓全力伐秦,箭在弦上,齊燕起爭,縱親危矣!”

    “弟子這就去!”

    “還有,”屈將子憂心忡忡,“做大事者,不可沉溺于小愛。蘇子與燕國太后的事,更是大意不得。蘇子公然住在燕國太后的離宮,是大忌。萬一事泄,于蘇子是滅頂之災!”

    “太后是極小心之人,安排得極是隱秘,別人不可能知道!”飛刀鄒應道。

    “蟲子飛過都有影子,何況是蘇子這么大個人?”

    “可??師尊,太后與蘇子是真心的。遠在太后出嫁之前,他們就已經相愛了,沒有燕國夫人,就沒有蘇子的大業。就弟子所知,世上女子,蘇子誰也不愛,連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沒有碰過。蘇子與太后??點點滴滴,弟子全都看在眼里!”

    “曉得了?!鼻鼘⒆铀尖庥许?,低聲吩咐,“告訴蘇子早日離開武陽,以免夜長夢多。至于今后,師尊另行安排!”

    翌日晨起,早膳時分,春梅端上早點和奶茶,侍立于側。

    蘇秦瞄她一眼,別有用意地笑笑:“梅姑娘,鄒兄何在?”

    聽出話音,春梅面色潮紅,低頭輕道:“奴婢不知?!?/br>
    “姑娘這就去尋他,請他一道進膳?!?/br>
    春梅應一聲,急急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蘇秦回頭看向姬雪:“我要做件好事,這想征求雪兒之見?!?/br>
    姬雪笑道:“夫君欲做之事,只管去做就是?!?/br>
    “這樁好事兒與雪兒相關?!?/br>
    “哦?”姬雪看過來。

    “雪兒自稱是梅姑娘的真身,我想為她保個媒,若是真身不同意,這份心豈不是白cao了?”

    姬雪笑了:“誰呀?”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
    “你是說??鄒兄?”

    “呵呵呵,你相中沒?”

    “這??”姬雪稍稍遲疑,“我得問問梅兒,看她肯否?!?/br>
    “呵呵呵,你呀,”蘇秦搖頭,“是既不知你的蘇秦,也不知你的替身。實話說吧,人家二人你恩我愛,早就對上眼了,你一絲不知,在這里棒打鴛鴦呢?!?/br>
    “???”姬雪驚駭。

    然而,當蘇秦捅破這層紙時,飛刀鄒卻遲遲不肯表態。

    “鄒兄,”蘇秦候有一時,急了,“梅姑娘這人不錯,是難得的奇女子,對你更是一片深情,莫要辜負人家才是?!?/br>
    飛刀鄒咬一會兒牙,拿出香囊,雙手呈給蘇秦:“煩請主公轉告梅姑娘,在下對不起她,也煩請主公將此寶物歸還于她?!?/br>
    蘇秦愕然:“鄒兄?”

    “主公,”飛刀鄒聲音沉定,“在下四處漂泊,居無定所,逞強好勇,履險涉危,身家性命尚且難保,怎能與她兩相廝守、卿卿我我呢?”

    “鄒兄,”蘇秦知道他在說什么,顫聲,“是在下拖累你了!”

    “主公呀,”飛刀鄒跪地涕泣,“在下本為街頭無名浪子,蒙主公不棄,提攜在下從事天下大業,于愿足矣。不是在下不愛梅姑娘,實乃在下心小力微,守護主公已是不足,何能再添掛牽,更讓姑娘擔驚受怕呢?”

    飛刀鄒這番表白既出蘇秦意料,也令他黯然神傷。是的,天下亂流奔涌,情勢危急,函谷關前行將血流成河,而他卻遠離旋渦中心,窩于此處纏綿兒女私情。這且不說,一如鄒兄所言,他既不能給姬雪以名分,也不能常侍左右,對她一絲無助不說,反倒讓她掛心擔憂。唉,這個道理連身邊侍從也明白如許,他蘇秦卻??

    “鄒兄,”蘇秦緩緩抬頭,“謝謝你了。在下一定記住你今日所言?!笔掌鹣隳?,“公主身邊不能沒有梅姑娘,這個香囊在下替你歸還于她。你籌備一下,函谷那兒刻不容緩了,我們今晚就走?!?/br>
    “謹聽主公!”

    這日晚間,當蘇秦歸還香囊時,春梅如九雷轟頂,面色慘白,好半天方才回過神來,顫抖著雙手接過香囊,勉強擠出慘淡一笑:“大人,公主,辰光不早了,奴婢告退?!?/br>
    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啜泣聲,蘇秦、姬雪各出一嘆。

    “雪兒,”蘇秦凝視姬雪,“我要走了!”

    “???”姬雪驚叫一聲,良久,“何時?”

    “就今晚!子夜!”

    “天哪!”姬雪撲進蘇秦懷里,將他緊緊抱住,生怕他這就飛走。

    二人情意綿綿,恩愛暢敘,俟子時更起,依依分離。

    為防意外,蘇秦未走正門,由飛刀鄒將懸梯掛在宮墻上,逾墻而出。

    在屈將子等墨者的暗中接應下,蘇秦安全返回客棧。

    翌日晨起,蘇秦前往褚敏府中辭別,引領隨行人員徑出南門,往投洛陽。

    車過易水,蘇秦吩咐加快行程。

    行不及五十里,蘇秦正在閉目思索如何應對函谷戰事,一輛駟車如旋風般追至,一人揚手高叫:“蘇大人,蘇大人,請等一等!”

    飛刀鄒目詢,蘇秦吩咐停車。

    來車趕至,是薊宮的幾個皂衣。

    為首皂衣出示令牌,朗聲宣道:“蘇相國聽旨,大王口諭,恭請相國大人即刻回宮議事!”

    蘇秦問道:“宮中可有大事?”

    “回稟大人,”那皂衣朗聲應道,“秦國公主前日歸門,大王新禧,說是擇日即行立后大典?!?/br>
    蘇秦皺下眉頭:“大王召見在下,可為此事?”

    “非為此事,”那皂衣搖頭道,“是齊師伐我,奪我饒安十邑!”

    蘇秦耳中一陣嗡響,心里一片空白,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思索起眼前局勢。一邊是函谷道劍拔弩張,一邊是齊、燕交惡,而他蘇秦只有一個,無法分身。

    孰輕孰重,何去何從,蘇秦須當機立斷。

    函谷伐秦的決斷人物不僅在龐涓,更在魏王。實踐證明,魏王的頭腦一旦熱漲,就會失去判斷。眼下,這對君臣完全被合縱形成的壓倒性優勢及行將到來的可能勝利沖迷心智,再也看不到潛在風險了。魏國臣民,甚至普通兵士,也多被復仇的火焰灼燒,擊敗暴秦、收復河西已成群體熱望。此時此刻,即使趕到函谷,他也實無把握說服他們。再說,戰場本無定數。兩軍尚未交戰,一切皆是未知,自己為何一定要說縱軍必敗呢?

    盡管可能性不大,但凡事皆有萬一。萬一縱軍戰勝,秦人失敗,于合縱大業而言,雖說不是好事,卻也未必就是壞事,至少可以避免秦人以嚴刑苛法一統天下這個惡果。

    然而,齊、燕交惡卻完全不同。

    使縱親國結成一塊的是暴秦,而在六個縱親國中,三晉與楚皆與秦人交接,利害攸關,只有燕、齊與秦遠隔萬水千山。如果以秦為敵,三晉與楚可為前鋒,燕、齊則為后盾,是縱親的大后方。前方尚未交戰,后方卻先火并,無論如何都是親者痛、仇者快的大事,有傷縱親元氣不說,更為縱親內部的未來沖突開啟惡劣范例。

    想至此處,蘇秦主意打定,轉對候他指令的飛刀鄒道:“回薊城!”

    薊宮送老迎新,四處張揚的喜氣幾乎于一夜之間完全壓倒此前的國喪氛圍。宮人無不披紅掛彩,笑逐顏開。

    只有易王笑不出來。

    姬雪搬走后,易王將甘棠宮稍加改造,增添一些秦地風格,更名為玉棠宮,作為新主寢宮。

    新主即秦惠文公長女玉公主,年不足十五,尚未及笄,照理說仍在撒嬌年紀,與紫云公主一樣是作為國之利器遠嫁燕國的。一路顛簸未及恢復,就又洞房承歡,玉公主嬌體不支,再加上水土不服,思鄉心切,一肚皮的不樂意無處傾訴,時不時以淚洗面。易王正為國事鬧心,這又聽她啼泣,愈加心煩。欲責她,心猶不忍,欲哄她,實違心情。

    易王正自郁悶,紀九兒從武陽返回,奏報褚敏已經奉旨將兵,部署二線防御,子之也引軍趕回,前鋒過衛至趙,將至武城,估計三日內可赴河間,與齊對壘。

    易王總算噓出一口長氣,幽幽問道:“蘇秦呢?”

    “在呢?!奔o九兒陰陰一笑,趨前如此這般低語一陣。

    盡管心里早有底數,但經紀九兒砸實,易王仍是妒火中燒,咬牙道:“難怪那賤人不肯侍奉寡人,還要搬往武陽去住,這里面真有貓膩呢!可嘆先公精明一世,終了卻遭jian人暗算!”

    “敢問大王,如何處置這對jian夫yin婦?”

    易王白他一眼:“那廝到否?”

    “到了,在宮外候旨呢?!?/br>
    “傳他進來!”話一出口,易王就又擺手,換過臉色,語氣改了,“有請蘇相國!”

    紀九兒心領神會,沒再像往常一樣朝外唱宣,而是蹽起小碎步疾出宮門,對蘇秦拱手揖道:“大王有旨,請蘇相國覲見!”

    蘇秦跟從紀九兒趨進,在殿下叩見。

    易王走下臺來,親手扶起他,攜至席位,按坐下來,嘆道:“唉,愛卿剛一離開,這就召你回來,害你來回奔波,寡人委實過意不去?!?/br>
    “大王多慮了。臣之賤軀能為大王奔波,已是大幸?!?/br>
    “愛卿可知,寡人為何急召愛卿?”

    “請大王詳示?!?/br>
    “愛卿請看這個?!币淄鯊男渲忻鲆环輵饒?,紀九兒接過,呈給蘇秦。

    蘇秦看過,置于幾案一角,回視易王。

    “先君聽信愛卿之言,于列國倡導合縱??v是合了,可我燕國得到什么?”易王苦笑一聲,攤手做無奈狀,“縱約墨跡未干,先君尸骨未寒,他??他田因齊卻無視道義,趁我國喪,縱兵襲我,擾我人民,搶我財物,奪我城邑??”

    “大王??”見易王只道他人不是,卻無一句自省之言,蘇秦忍不住插言道。

    “愛卿請講?!?/br>
    “唉,”面對如此人君,蘇秦什么話也不想多說,長嘆一聲,直趨主題,“大王急召臣來,可否為此十城?”

    “是是是!”易王連連點頭,“愛卿至燕,是先君助愛卿至趙約縱,揚名于天下。燕國因愛卿倡縱,天下因縱親聚盟。田因齊既結縱約,就當謹守誓詞,彼此睦鄰。孰料此人恃強凌弱,背信毀約,趁我國喪行不義之事,舉兵取我城池,寡人恥之,不屑與他理論。燕國因愛卿之故為天下笑,愛卿可否為燕使齊,討還公道呢?”

    蘇秦起身,拱手:“臣這就奉旨使齊,為大王取回十城!”

    易王順水推舟,拱手回禮:“情勢緊迫,寡人也就不留你了?!?/br>
    易王禮送蘇秦出宮,在宮門外面頓住步子,握住蘇秦之手,嘴角現出一絲詭笑:“還有一事,寡人也欲拜托愛卿。愛卿如果過路武陽,煩請順道探望、撫慰太后。太后習慣于薊城熱鬧,只怕在那兒獨守空闈,寂寞得緊呢?!?/br>
    乍聽此言,蘇秦心底一陣驚顫,思忖半晌,方才想出應辭:“大王所言甚是。只是臣此番使齊,不經武陽。煩請大王另派使臣撫慰?!?/br>
    “呵呵呵呵,這可不成?!币淄蹙咀〔环?,執意把話說死,“太后記掛,只在愛卿一人,若是換作他人,惹惱太后,由不得又要斥責寡人呢!”

    蘇秦心頭干辣,卻又不能申辯,只好拱手作別:“大王留步,臣告退?!?/br>
    “勞煩愛卿了?!?/br>
    從燕宮出來,蘇秦只覺得后心陣陣發涼。易王把話說到這份兒上,顯然已經知悉他與姬雪的私情。唉,只怪自己一時粗心,不曾料想易王會在離宮安插眼線。所幸飛刀鄒提醒及時,緊急收場,否則,后果真就不堪設想了!

    回到府上,蘇秦迅即寫封密函,吩咐飛刀鄒密呈太后,讓她有所應對。飛刀鄒將信交付木華,自與木實保護蘇秦前往齊都。

    一行人晝夜兼程,不幾日來到河水北岸,遙遙望到人喊馬嘶,一片連營。

    蘇秦使人問訊,方知是由函谷撤回的三萬燕軍。蘇秦大喜過望,急趕過去,直驅中軍大帳,意外見到了失蹤多日的公子噲。

    是夜,三人圍爐夜話,議起眼前局勢,侃至天亮。

    翌日晨起,蘇秦一行趕至渡口,見天氣陡寒,河水全面封凍。

    子之鑿開冰層,試探一下厚度,憂道:“此冰再厚一寸,齊人就可溜冰過河了。齊軍勢大,我恐難以御敵矣!”

    “將軍不必憂心?!碧K秦應道,“即使此河凍實,我料齊人也不會過河?!?/br>
    子之怔道:“此話何解?”

    蘇秦笑道:“將軍靜候便是?!庇洲D對公子噲,“在下此去向你外公討要城池,想帶公子同往,公子可有興致?”

    “姬噲謹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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