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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059章| 浪子返家遭冷遇 白虎立案追恩公

第059章| 浪子返家遭冷遇 白虎立案追恩公

    大年初五,天氣放晴,大地回暖,向陽處的積雪開始融化,背陰處仍是片片銀白。

    蘇秦身體康復,不愿再麻煩老丈一家,天一亮就起來,為老秦家打掃好院子,將自己住的房間收拾干凈,在吃早飯時向老丈辭行。

    “小伙子呀,”老丈攔道,“你這身體沒好利索,體內還有寒氣,不利走遠路呢?!?/br>
    “老丈,我這身體好利索了!”蘇秦拍拍胸脯,笑道,“老丈你看,結實著哩!”

    “唉,”老丈輕嘆一聲,“你實意要走,我也攔不住你。不過,按照老秦人習俗,今兒是破五,大年還沒過完,不利出行?!?/br>
    “這??”蘇秦急了,“請問老丈,我幾時能走?我有許多事情要做,早走早方便,一天也不能多留?!?/br>
    “即使要走,也得到明日。明日初六,三六九,閉眼走?!?/br>
    蘇秦拱手:“就依老丈?!?/br>
    “秋果!”老丈叫道。

    秋果走過來。

    “蘇先生悶了,你陪他山上轉轉,順便到你舅家一趟,讓你舅為蘇子把把脈,再帶幾貼風濕膏回來,我這老腿又犯病了!”

    “好哩?!鼻锕D對蘇秦道,“先生,走吧?!?/br>
    蘇秦笑笑,隨她走出院門。

    聽到蘇秦走遠,老丈對大川道:“把你娘還有秋果她娘都叫過來!”

    大川走到灶間,將她倆叫到中堂。

    老丈問道:“你們這都說說,住咱家里的小伙子咋樣兒?”

    “老頭子呀,想說啥,你就直說,拐這些彎干啥?”大川娘嗔他道。

    “呵呵呵,”老丈笑道,“我想說的是,小伙子慈眉善目,說話文氣,還帶著書,一看就是個讀書人。能坐高車大馬,想必家境也不錯。秋果長大了,眼見得嫁人,可咱這附近,好小伙子或戰死了,或傷殘了,像秋果這般大的女娃子卻是一堆一堆的,秋果將來咋辦?秋果這妞兒要機靈有機靈,要長相有長相,多么可人,要是嫁不到個如意的,豈不是??害了她嗎?”

    幾人點頭。

    “再就是,”老丈繼續說道,“小伙子來咱家兩次,都是下雪,都是落難,也都是遇到秋果救他。這叫啥?這叫天意。是上天讓他遇到秋果。昨晚我就做了個夢,夢到他是個大貴人,和秋果結作百家之好,生下一堆娃子!”

    幾人皆笑起來。

    老丈看向大川兩口子:“秋果是你倆的閨女,你們說話呀?!?/br>
    “呵呵呵,”大川憨笑幾聲,“我倆都聽阿大的!”

    “好是好,”大川娘憂慮道,“人家是念書人,萬一看不上咱家秋果呢?再說,秋果還小呢,這事兒咋說呢?”

    “我想好了?!崩险赊垡话寻氚椎暮?,“這事兒先不明說,明日小伙子走時,大川就與秋果一起送他,可多送一程,一直送到函谷關,過去關后,大川可把話兒挑明,讓他帶上秋果走。只要他帶了,這事兒就成了?!?/br>
    “要是他不肯帶呢?”大川問道。

    “我觀小伙子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欠妞兒一條命,不會不帶她?!?/br>
    “好哩?!?/br>
    翌日晨起,蘇秦一身黑褐色的粗布短衫,頭上還包了塊老秦人特有的白巾,與老丈一家依依惜別。一身新衣的秋果悄無聲息地背著蘇秦的包裹走在前面,秦大川與蘇秦不遠不近地跟后,一邊走路一邊閑聊。

    走有幾里,來到官道上,蘇秦辭別,大川堅持再送。又走數里,來到寧秦,大川父女仍要送下去,蘇秦堅決不讓了。

    望著遠遠走在前面的秋果,蘇秦揚手叫道:“秋果,停一下?!?/br>
    秋果住步。

    蘇秦就要趕上去,大川道:“蘇兄弟,大哥有句話,這想跟你打個商量?!?/br>
    蘇秦應道:“大川兄但講無妨!”

    “你的身體尚在恢復,路上需人照料。小囡雖說無知,倒也知熱知冷,就讓她隨你去吧?!?/br>
    “這??”蘇秦震驚,“這??怎么能成?”

    大川怔了一下:“兄弟可是嫌棄小囡?”

    “大川兄想到哪兒去了?秋果于在下有救命大恩,在下感激不及,怎么會嫌棄呢?”

    “既不嫌棄,就讓小囡跟你去吧。這是她爺爺的意思,我們一家都聽老人的?!?/br>
    蘇秦急了:“大川兄,你可告訴老丈,不是兄弟不肯帶小囡,是??是兄弟本為浪子,居無定所,注定顛沛流離,自顧尚且無暇,哪能再帶個小囡呢?”

    “呵呵呵,”大川笑道,“阿大說,蘇子是貴人貴相,將來一定發達,跟前少不了提茶倒水、揉腰捶背的,小囡人雖小,可啥都會做呢,能跟兄弟混口飯吃,是她的福氣呢?!?/br>
    “這不成哩,在下一貧如洗,用不起仆從,即使用得起,又怎能讓恩人來做呢?”

    “阿大的意思是,小囡不是下人,是??是給你做個婆娘??”

    蘇秦震驚,半晌方才明白過來,連連搖頭:“大川兄,這怎么使得呢?小囡還是個娃子,再說,我認大川為兄,她??”

    “呵呵呵,”大川依舊帶著笑,“輩分都是叫出來的。閨女嫁給你,就是你的人,你想咋叫你咋叫。至于我倆,照舊是兄弟!”

    蘇秦兩手捂在臉上,使勁搓揉一時,松開,盯住大川:“大川兄,你看這樣可否?”

    “兄弟請講?!?/br>
    “老丈厚愛,在下感激。小囡救命大恩,在下永世不忘。秦兄既認在下為弟,你我永世都是兄弟,小囡為兄弟之女,也就是在下之女。如果在下真如老丈所言,有所建樹,必來迎接小囡,視如己出,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如果在下混得不堪,在下??”

    “好好好,”大川擺手止住,“如果兄弟眼下不便,我就把小囡帶回??蔁o論如何,小囡都是兄弟的人,她對她爺爺說了,她歡喜你,她愿意侍候你,她心里頭只有你。她說她當牛做馬都樂意,只要能跟著兄弟你。大哥我??我沒有什么好說,認你作兄弟!”

    蘇秦拱手:“謝大川兄理解!”

    大川熱切地盯住蘇秦:“蘇兄弟何時來接小囡?”

    “這??”蘇秦遲疑道,“在下真還說不準個日期?!?/br>
    “兩年如何?”大川伸出兩根指頭,“小囡今年十三,再過兩年,剛好及笄,可以隨禮了!”

    “大川兄這想哪兒了,”蘇秦臉上漲紅,“我這??三年兩年真還沒個譜兒!”

    “那就三年,不能再遲了!”秦大川一錘定音,與蘇秦走前幾步,趕上秋果,“秋果,今兒你就不跟先生走了,先跟阿大回去?!?/br>
    秋果眼里流出淚,轉過頭去。

    “先生答應三年之后回來接你!”

    秋果擦把淚,轉回頭,盯住蘇秦,點頭。

    大川從腰中解下一條袋子:“這是干糧和些許碎銀,兄弟路上好用?!?/br>
    蘇秦接過,深深一揖:“謝大川兄!”又朝秋果長揖,“秋果,蘇秦??謝你了!”

    秋果卸下肩上包裹,遞給蘇秦,回他深深一躬。

    蘇秦挎好包裹,學老秦人樣將大川送他的袋子裹在腰間,一個轉身,大踏步沿函谷道走去,再無回頭。

    秋果倚在大川身上,望著蘇秦漸去漸遠,成為一個黑點。

    公子華沒有尋到蘇子,惠文公倒是長長地噓出一口氣。

    無論如何,蘇秦沒有死于自己之手,惠文公在感覺上好多了。這就好比吝嗇鬼遇到一件價值連城的寶器,得知自己無法得到,寧愿毀之也不愿他人染指。但要自己親手毀之,憑他如何也不忍下手。但這寶器自行碰毀了,他雖有惋惜,畢竟會好過許多。

    惺惺惜惺惺。在惠文公的心里,眼下真也只有惋惜了。公子華走后,惠文公順手拿過蘇秦的裘衣反復驗看,眼前竟然浮出失去裘衣、衣著單薄的蘇秦如何身無分文地行走在冰天雪地里,如何啃雪為食,如何艱辛跋涉,如何暈厥,如何滾落溝壑,又如何被積雪掩埋等一系列場景,心里一揪,潸然淚出。

    一連幾日,惠文公心里壓了這樁事兒,茶飯不香。鬼谷諸子中,龐涓死心于魏,張儀矢志于楚,孫臏成為廢人,唯有蘇秦是可用之才,且又躬身送貨上門,若是真就這樣死了,豈不是??

    惠文公心里又是一揪。

    不用蘇秦,真的就對嗎?若用蘇秦,真的就錯了嗎?

    惠文公陷入冥思。

    說實在的,幾個月來,蘇秦讓他不知冥思多少次了,可??真是難啊,身邊連個可以商量的人也沒有。竹遠不可說,公孫衍不可說,公子疾不可說,小華不可說,所有臣子皆不可說,即使終日守在身邊的內臣,也不可說。

    唯一可說的,就是先君了。

    惠文公起身,與內臣一道躬身復興殿,見過老內宰,讓他守住大門,自己獨坐于先君榻前,再入冥思。

    不知過有多久,惠文公心底如有一道亮光劃過。蘇子之才,今日不可用,明日必可用。帝策明不可行,暗卻可行。自己既已通過論政壇消去負面影響,為何不能退卻一步,以尊士為名留他于宮中,派他一個閑職,明不用,暗用,只俟時機成熟,再由暗轉明,與他牽手,共成大業呢?

    惠文公心頭陡地打個寒戰。是的,似蘇子這般大才,當是千古之遇。幾年來自己苦苦尋覓,苦苦守候,為的不就是他嗎?他來了,他也展示了才華,可??

    再細想想,幾個月來,蘇秦沒有不到的地方。蘇秦初來乍到,若要面君,首要論政。若要論政,就必須談論天下。蘇秦所談,亦為列國士子所談,只是蘇秦看得更高,望得更遠而已。一切都怪自己,是自己心中有鬼。

    惠文公越想越是追悔,起身下榻,走至孝公靈前,跪下祈道:“公父,駟兒無能,錯過一個大才。蘇子??蘇子此去,此去??”

    惠文公陡然頓住,又怔一時,嗖地起身,疾步走向房門,一把拉開,走至門外,沖內臣叫道:“快,召上大夫覲見!”

    公子疾見宮人催得惶急,不知發生何事,匆匆趕往宮中,早有內臣迎著,引他徑去御書房。

    見過君臣之禮,公子疾落席時,方才注意到公子華也在侍坐。觀他神情,似也剛到。

    惠文公掃射二人一眼,緩緩說道:“疾弟,華弟,寡人召你們來,仍為蘇秦一事?!?/br>
    公子疾暗吃一驚,以為是二人所謀已為君上所知,急看公子華,見他也在大瞪兩眼看過來,知他也是不明所以,便回望惠文公,假作不知,問道:“蘇子怎么了?”

    “唉,”惠文公輕嘆一聲,“疾弟,寡人聽聞蘇子盡賣車馬,典當衣裳,徒步離開咸陽,心中甚是愧疚。今日思之,蘇子所論雖說空泛,但也算是人才。蘇子離去之時,衣裳單薄,身無分文,又值風雪交加,天寒地凍,安危必不自保。寡人聽聞細情,特使小華追之,欲請他回來,予他一份事做。誰想,小華他們一路尋至函谷關,竟是未能尋到?!?/br>
    公子疾凝視惠文公,心中卻在打鼓。

    略頓一下,惠文公繼續道:“疾弟,寡人推斷,蘇子處境,眼下唯有兩種可能,一是蘇子已因饑寒交迫而凍斃荒野,二是蘇子大難不死,獲救脫險。寡人這讓你來,是想讓你訪查此事。若是蘇子脫險,務必請他再回咸陽,寡人降階以迎,躬身謝罪,量才錄用。若是蘇子凍斃荒野,則是寡人之錯。愛卿可將蘇子尸骨運抵咸陽,寡人親為祭奠,以國士之禮厚葬,并至太廟銘記大過一次,以示警懲!”

    公子疾起身,叩首:“臣代蘇子叩謝君上隆恩!”

    惠文公轉向公子華:“華弟,你準備一下,馬上趕赴大梁,設法讓孫臏得知真相。若是能將孫臏偷渡至秦,寡人記你大功!”

    “臣弟遵旨!”

    幾日之后,公子疾經過一番“訪查”,終于在里正的引領下來到秦大川家。

    老丈與秦大川皆不曉得公子疾,只朝里正打揖。

    “秦老川,秦大川,”里正指著公子疾道,“這位是從咸陽來的,是當朝上大夫大人,上大夫有話問你?!?/br>
    老丈、秦大川叩首:“草民叩見上大夫大人!”

    公子疾扶起老丈,揖道:“老人家,聽聞你家在大年夜里救活一人,可有此事?”

    老丈揖道:“回稟大人,確有此事?!?/br>
    “所救何人?”

    “姓蘇名秦,東周人氏?!?/br>
    “他??人呢?”

    “已走數日。若是不出差錯,今日當過函谷關,該到澠池?!?/br>
    “哦?”公子疾現出失望之色,再問,“此人可曾留下什么?”

    老丈搖頭。

    秦大川朗聲接道:“蘇兄弟留下話說,三年之后,他會再來小秦村?!?/br>
    “哦?”公子疾轉向大川,急問,“他為何再來?”

    秦大川頗為自豪:“迎接草民小囡?!?/br>
    “迎接小囡?”公子疾似不明白,抬頭問道,“你家的小囡呢?”

    秦大川朝里屋叫道:“小囡,你出來一下!”

    秋果應聲而出,伏在角門上,怯怯地望著公子疾。

    見是一個孩子,公子疾轉對大川:“蘇秦為何要來迎接你家小囡?”

    “回大人的話,”秦大川指著秋果,“蘇兄弟兩次遇難,皆為小囡所救。阿大說,小囡與蘇官人命中有緣,欲將小囡配他,蘇官人見小囡年紀尚小,說是推遲三年,再來迎娶?!?/br>
    “哈哈哈哈,”公子疾怔一會兒,爆出長笑,“好好好,本府恭賀你了,也恭賀你家小囡!三年之后,蘇子前來迎娶之時,莫忘告訴本府一聲,本府定來喝碗喜酒!”

    秦大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此話當真?”

    “本府說話,自然當真!”公子疾轉向秋果,“小囡,出來,給本府看看?!?/br>
    秋果走出來。

    公子疾拉住她,仔細審過,見她真還眉清目秀,模樣可人,心里一動,轉對大川道:“本府想讓秋果前去樂坊習練幾年,待蘇子三年過后迎娶之時,也好知書識禮,配得上蘇子?!?/br>
    “好好好!”秦大川激動道,“秋果,來,給大人磕頭!”

    秋果跪地磕頭。

    公子疾轉對里正:“秦大川一家義救落難之人,當獲表彰,著晉爵兩級,賞田三井。你可具表奏報,直接呈送本府,由本府轉呈君上御批。秋果姑娘,直送樂坊!”

    里正揖道:“下官遵命!”

    軒里村蘇家院子里,小喜兒正在織機上埋頭織布,院中傳來說笑聲。

    是大嫂蘇厲妻和弟妹蘇代妻。時值午后,天氣晴好,妯娌倆正在院中挑選蠶繭。小喜兒抬頭望去,見蘇厲妻正在撫摸蘇代妻隆起的肚皮,不無驚乍地笑道:“三妹子,瞧這樣子,這一次準是男??!”

    蘇代妻心里美滋滋的,笑問:“大嫂,你咋能看出是個男丁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大嫂笑道,“若是生男,見前不見后。瞧妹子這肚皮,見前不見后,必是男??!”

    “啥叫見前不見后?”蘇代妻大瞪兩眼。

    “就是只能從前面看,若是從后面看,就跟尋常人一樣,看不出懷有身孕。妹子就要生了,腰板子仍是直的,還能不是男娃?”

    “謝大嫂金言!”

    聽著這些話,小喜兒心里猶如刀割一般。想到自己在娘家時嫁不出去,好不容易嫁個郎君,為人婦已過六載,迄今仍是處子之身,小喜兒不由得傷悲起來,停下梭子,將頭埋在織機上,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只在機上一下接一下抽泣。

    大嫂聽不到織機響,朝機房里瞧一眼,見小喜兒傷心,忙站起,走了進來。蘇代家的見了,也挺著肚子跟過來。

    小喜兒急急忙忙拿起梭子。

    大嫂瞄小喜兒一眼:“二妹子,歇會兒吧?!?/br>
    小喜兒抬頭,和淚擠出一笑。

    “唉,”大嫂輕嘆一聲,“瞧二妹子臉上的兩道痕子,怕是又想你家郎君哩?!?/br>
    小喜兒的淚水又流下來,低頭不語。

    蘇代家的安慰道:“二嫂,晨起時妹子聽到椿樹上有喜鵲叫,想是二哥要回來哩?!?/br>
    “我說二妹子呀,”大嫂笑道,“你在這兒織啥布哩?二弟連地都賣了,肯定是豁出去了。人哪,一旦豁出去,沒準兒真能成事!前幾日嫂子去伊里趕集,路上偏巧遇上司農大人巡視。司農大人在前面走,幾十個人跟在身后,連附近有鼻子有臉的人也靠不上邊兒。里正平日里多神氣,可那日跟在后頭,單是那腰彎得就跟一張弓似的?!鳖D了下,“嘖嘖嘖,司農大人那個氣勢,嫂子這陣兒想起來,心里頭也是??”

    蘇代妻接道:“要是二哥真能當個大夫什么的,二嫂可就苦盡甘來了?!?/br>
    “是啊是啊,”大嫂接道,“二妹子,二弟若是當官,說不準比司農大人還要威風呢。那時候,嗬,二弟歸鄉,高頭大馬,青銅軺車,前呼后擁,金子一堆接一堆,天哪!二妹子,那時候你不能只顧高興,忘記咱們是親妯娌呢!”

    二人一唱一和,逗得小喜兒破涕為笑,拿袖子拭去淚水,正欲再織,大嫂伸過手來,一把奪下梭子,定要拉她下機,到院中休息一時。

    二人正在扯拉,臥在院中椿樹下的阿黑忽地昂頭,兩耳豎起,繼而口中發出“嗚”的一聲,歡快地晃動尾巴,連叫數聲,“噌”一下躥出院門。

    這么些日來,她們從未聽到阿黑是這叫聲,正自驚詫,遠處傳來腳步聲及阿黑的歡快哼唧聲。

    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一個滿臉胡須、疲憊不堪的老秦人走到柴扉外面。阿黑在他身上又舔又蹭,忙前忙后,發出一連串的歡快叫聲。

    三個女人驚呆了。

    老秦人走進院門,在大椿樹下站住,緩緩放下包裹。

    她們終于認出,是蘇秦!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蘇厲妻。蘇厲妻走出機房,來到院中,瞄一眼蘇秦身上的行頭,語氣風涼:“喲嘿,話還沒有落地呢,人就回來了!”

    蘇秦避過她鄙夷的目光,埋下腦袋,在椿樹下面坐定。阿黑蹭到他的面前,甩尾巴不停地舔他。

    大嫂走到近前,聲音越發尖刻:“二弟喲,嫂子聽說你做下大官,可這身穿戴乍看起來像是一個叫花子哩。哦,嫂子明白了,二弟這是微服私訪呢!”說著扭頭轉向也跟出來的蘇代妻,“三妹子,你二哥的高車大馬在后面跟著,你和嫂子到村頭迎去,莫要屈待了那些官家!”

    大嫂拔腿就要出門,蘇代妻看一眼蘇秦,遲疑一下:“大嫂?”

    大嫂扭過頭來:“三妹子,你想說啥?”

    蘇代妻小聲道:“二哥這辰光回來,想是還沒吃飯呢。咱先燒碗湯去?”

    雖然分家了,但蘇家大院里吃飯仍是一鍋,蘇姚氏總掌粟米,大嫂分掌灶房,吃飯燒湯皆由大嫂定奪。大嫂的目光落在蘇秦身上的黑褐短衣,嘴巴一撇:“三妹子呀,你cao的是哪門子心?二弟是何等金貴之人,山珍海味早吃膩了,家里這些粗茶淡飯,哪能入口?再說,灶膛里早沒柴了,拿啥燒呢?”

    蘇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顧自埋頭不語。

    小喜兒心中正自七上八下,聞聽此話,淚水奪眶而出,想下機進灶,既懼蘇秦不睬,又怕大嫂奚落,竟是怔在那兒。

    恰在此時,天順兒領著地順兒、妞妞蹦蹦跳跳地回來,見樹下坐著一個生人,猛地收住腳步,試探著走到跟前,觀察半日,方才認出是蘇秦,歡叫一聲:“仲父!”

    兩個小的聽到喊聲,也認出來,撲上去就要親熱,大嫂厲聲喝道:“天順兒、地順兒,過來!”

    三個孩子退過來,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天順兒,”大嫂放緩聲音,“你仲父的高車大馬就在村外,你領地順兒、妞妞到村頭望望,看這辰光到了沒?”

    天順兒歡叫一聲:“好咧!”領上弟、妹如飛般跑出院門,邊跑邊叫,“接大車嘍!接仲父的大車嘍!”

    看到幾個孩子走遠,大嫂斜一眼蘇秦,鼻孔又哼一聲,沖蘇代妻道:“三妹子,咱這也到村頭迎車馬去!”不由分說,拉上蘇代妻就朝院門外面走去。

    小喜兒鼻子一酸,伏在機上嗚嗚咽咽地悲哭起來。剛剛哭出兩聲,又怕蘇秦聽到,強自憋住,咬牙拿起梭子,一邊哽咽,一邊拉開機杼。

    院中再次響起“哐??哐??”的機杼聲,一聲接一聲,一會兒緊,一會兒緩。小喜兒的淚水一如那斷線的珠子,一串串地滴落在她剛剛織出來的新布上。

    蘇秦如石塑般端坐樹下,淚水從緊閉的眼眶里擠出,滴落于地。阿黑識趣地蹲在他的腳邊,緊盯住他,不知如何才能討好眼前這個救它一命的恩主。

    得知蘇秦將十五畝上等好地賣給里正,蘇虎的精神一下子垮了,當下倒地,不省人事。經大夫搶救,命雖撿回,蘇虎卻落下個半身不遂,偏癱在榻,莫說是做事,縱使生活也不能自理,屎尿不禁,似成嬰兒。公公得下此病,三個媳婦幫不上忙,兩個兒子又在忙活田里,蘇虎也就成了蘇姚氏的累贅。

    伊水從軒里村的西北邊流過,離村頭尚有二里來地,村上人浣紗洗衣,均要下到伊水里。這幾日河水解凍,吃過午飯,蘇姚氏見天氣暖和,就端上一盆衣物,下水漂洗。

    河水甚冷,就如冰水一般,但蘇姚氏別無選擇。一到冬日,村中女人洗衣多在井邊,用井中的溫水洗,蘇姚氏卻不敢去,因蘇虎的衣物實在太臭,她怕熏了人家。

    一盆臟衣洗好,蘇姚氏已是兩手紅紫,感覺麻木了。蘇姚氏將手放在口邊,連哈幾下熱氣,伸進懷里暖和一陣,方才端起衣盆,吃力地走上河堤,拐向通往村子的小路。

    幾個月下來,蘇姚氏又老許多,走路也都顫巍巍的,歇過兩歇,方才走到村頭。

    看到三個孫兒高高地站在土坡上朝遠處張望,蘇姚氏頓住步子,叫道:“天順兒,你們快下來,站那兒做啥?”

    天順兒應道:“奶奶,我們在望車馬呢!”

    “傻孩子,尋尋常常的,哪來車馬?”

    “是我仲父的車馬!”

    “你仲父?”蘇姚氏一怔,“他在哪兒?”

    “在院子里坐著呢。我娘說,仲父還有高車大馬,要我們在這兒候著?!?/br>
    蘇姚氏不及回話,跌跌撞撞地趕往村里。離家門尚有幾十步,阿黑已經躥出院門,不無興奮地朝她直搖尾巴。

    蘇姚氏走進柴扉,并未看到蘇秦,只見一個老秦人坐在椿樹下面。

    蘇姚氏心頭一凜,環顧四周,仍舊不見蘇秦影子,唯有小喜兒在房中緊一聲慢一聲地織布。

    蘇姚氏怔了。如果是蘇秦,小喜兒怎會仍在織布?如果不是,此人是誰?

    蘇姚氏猛然想起,蘇秦說是去秦國了,此人想必是與他一道來的客人,心中卻又忐忑,走前幾步,咳嗽一下:“噢,來客人了!”見那人依然不說話,又近前幾步,走到椿樹下面。

    直到此時,蘇秦方才扭過頭來,淚水奪眶而出,改坐為跪,叩首于地:“娘??”

    蘇姚氏怔了,手中的木盆“啪”一聲掉落,衣物散出。

    好一陣兒,蘇姚氏才算反應過來,急走一步,抱住蘇秦的頭,哭道:“秦兒,我的好秦兒,你??想死娘了!”

    蘇秦將頭伏進蘇姚氏懷里,悲泣。

    小喜兒的機杼聲,也于此時更頻、更響了。顯然,她在用織布聲掩飾自己的哭泣。

    娘兒倆傷悲一時,蘇姚氏推開蘇秦:“秦兒,你餓壞了吧,來,隨娘下灶房去,娘為你做碗好吃的?!?/br>
    蘇姚氏顫巍巍地走向灶房。蘇秦起身跟去,在灶前坐下,為娘燒火?;匾曉钋?,見木柴堆得滿滿的,何曾無柴?

    蘇秦將水燒開,蘇姚氏打下幾只荷包蛋,熱過幾只烙餅,一并兒擺在蘇秦面前:“秦兒,這就吃吧,哦!”

    蘇秦端起一碗荷包蛋,遲遲不肯動箸。

    蘇姚氏眼巴巴地望著兒子:“秦兒?”

    蘇秦擠出一句:“阿大??可好?”

    蘇姚氏淚水涌出,以襟拭淚:“兩個月前,你阿大到田里為你耕地,卻見別人在耕,你阿大去找里正,里正拿出地契,你阿大方知你把好地賣了??吹侥愕暮炞?,你的阿大當場倒在地上,后來就??”

    蘇秦驚道:“阿大他??怎么了?”

    蘇姚氏抹淚:“疾醫說,是中風了,右半身偏癱,動彈不得,一日到晚躺在榻上,屎尿不知,等于是死了沒埋?!?/br>
    蘇秦的淚水流出來,望著陶碗愣怔一時,端起來,慢慢走出灶房,走向上房。

    蘇虎斜躺在里間的炕上,朝墻處墊一床被子,使他看起來像是半坐著。蘇虎的身子雖癱,耳朵卻是不聾。蘇秦回來,他早聽到了。院中的每一句對話,也都灌在他的耳里。見蘇秦走進,他就別過臉去。

    蘇秦掀開門簾,跨進房中,將荷包蛋放在榻前幾案上,緩緩跪下,泣道:“阿大??”

    蘇虎背向他,一動不動。

    不知過有多久,那碗荷包蛋早已涼了,蘇虎仍然沒有說話,蘇秦也一直跪在那兒。

    終于,蘇虎輕嘆一聲,緩緩扭過頭,望著蘇秦:“你回來了!”

    蘇秦將頭埋得更低。

    “回來就好!”蘇虎又嘆一聲。

    蘇秦泣道:“阿大,是兒子不孝??兒子不孝??!”

    蘇虎眼中流出兩行濁淚,一只尚能活動的胳膊在上面抹一把,重復:“回來就好!”

    蘇秦重重叩地,大放悲聲:“阿大??”

    又一陣沉默之后,蘇虎復嘆一聲,苦口婆心道:“秦兒,莊戶人就是莊戶人,要認命。你也到了而立之年,再這樣浪蕩下去,何時是個頭呢?”

    蘇秦悶聲不出。

    不知何時,小喜兒也跟進來,在蘇秦身后悄悄跪著。

    “唉,”蘇虎長嘆一聲,“至于那點兒地,賣就賣了。只要你肯洗心革面,阿大相信,終歸有一天,你能把它們再盤回來!”又看一眼蘇秦,掃一眼小喜兒,“還有,你這個媳婦兒,是個好女人,你不能這樣待她!”

    小喜兒忍耐不住,“哇”一聲號啕大哭:“阿大??”

    蘇秦把頭埋進臂彎。

    “去吧!”蘇虎別過頭去。

    蘇秦卻不動身。

    過有良久,蘇秦喃聲說道:“阿大??”

    蘇虎扭過頭,看向蘇秦:“有啥話,你就說吧!”

    “場邊那個草棚,我想借用,求阿大恩準?!?/br>
    蘇虎的臉色陰沉下來,盯住他看一時,不無痛楚地閉上眼睛,許久,眼睛睜開:“秦兒,你真的要在一條道上走到黑嗎?”

    蘇秦埋頭,沒有應聲。

    “你這脾氣,比我那頭老犍牛還犟!”

    蘇秦的聲音幾近哀求:“阿大??”

    “唉,”蘇虎長嘆一聲,“想用,你就用去吧!”

    蘇秦重重叩首:“謝阿大成全!”

    蘇秦起身,走出堂門,到院中提起包裹,揣上娘為他熱過的面餅,拔腳走向村北的打谷場。阿黑不無興奮地跟在身后,跳上跳下,寸步不離。

    蘇秦打開草棚的柵門,檢查房舍,見棚子四面進風,屋頂還有一個斗大的漏洞。一陣風過,頂上尚未完全化去的沉雪飄落下來,紛紛揚揚,就像是春日里飄飛的楊絮。

    蘇秦尋來稻草與梯子,先將屋頂上的漏洞塞上,又拿繩索、木棍固牢,又將窩棚巡視一圈,凡進風處塞上草秸,將破扉門也修理一番。

    及至天黑,蘇秦已將一切整修妥當,不無滿意地扣上房門,回到家中,進屋拿出前次回來時自己睡過的兩床被褥,用小喜兒睡過的草席卷上,復至窩棚,尋到一個墻角,鋪上干草,攤上草席,鋪出一個被窩。

    阿黑自覺地臥伏一側。

    蘇秦剛剛躺下,阿黑歡叫一聲,搖著尾巴跳到門口。

    房門吱呀洞開,小喜兒推門進來。

    蘇秦坐起來,一臉驚愕地看著她。

    小喜兒端著一碗御寒的姜湯,遲疑一下,跛腳走近,在他身邊跪下,將湯碗舉過頭頂,聲淚俱下,哽咽道:“你家里睡吧。家里有熱炕,這個窩棚??喜??喜兒睡!”

    蘇秦心中一酸,接過姜湯,定下心神,淡淡說道:“去吧,熱湯留下,熱炕頭你自睡去。記住,這個地方,你今后莫來?!?/br>
    小喜兒半晌無語,許久,再拜幾拜,噙淚退出,掩上房門。

    戶外,天寒地凍,萬籟俱寂。

    小喜兒佇立在仍未完全融化的雪原上,任凜冽的寒風吹打。

    這日正值正月十五,元宵之夜。一輪圓圓的明月高懸頭頂,冰冷的月光拋灑下來,寫意地映照在她蒼白的淚臉上。

    孫臏刑后不過旬日,白虎派往衛地楚丘的府尉復命,說栗守丞早于一年前受讒免職,攜家拖口,回老家宋國去了。府尉尋到府中一個老差役,說栗將軍在時,身邊不曾有過名叫劉清的侍從。

    一切確證無疑,孫臏是受人陷害了。然而,白虎思來想去,孫臏初來大梁,與他人并無仇怨,何人會去害他?

    白虎決心查個水落石出。白虎斷定,孫臏既是受人所害,害他者必在大梁,遂吩咐府尉,不得將此事泄于任何人,同時組織更多捕卒,秘查那個腮邊有疤痕的所謂劉清。只要尋出此人,一切謎團就可解了。

    再說茍仔,自見過孫臏之后,就一直幽居在家宰龐蔥為他安置的偏僻小院里。茍仔本是粗人,愛動不愛靜,且又放蕩慣了,哪里幽居得久?初時因有婢女相伴,茍仔頗能守住。過有二十余日,婢女似是玩得膩了,茍仔也自心猿意馬起來。

    這日后晌,茍仔摸出孫臏贈予他的十兩“辛苦費”,與婢女在院中翻來覆去地倒騰著玩。婢女不曾見過這么多的金子,對他更是撫愛有加,贊不絕口。

    茍仔夸口道:“這點金子算個什么,待我拿來一箱你看!”

    “一箱?”婢女兩眼大睜,“一箱是多少?”

    “是一百兩!十個這么多!”

    “天哪,將軍不會是吹的吧?”

    “你等著!”茍仔心癢了,取來冠帶遮了疤臉,袖上十小塊金子,悄出院門。

    小院位于后花園處,后花園中有個暗門,原是方便園工出入用的。茍仔早已摸清底細,悄悄打開暗門,溜至街上,徑奔賭館而去。

    賭館、妓院、客棧等公眾場所正是捕卒盯牢的目標。茍仔一到賭館,剛剛取下冠帶,現出疤痕,就被守在此處的便衣捕卒一眼認出。捕卒本欲捕他,一則這是賭場,二則此人身體壯實,一看就是個習武的人,擔心拿他不住,反誤大事。欲待回去稟報,又怕此人走脫,正自計謀,茍仔卻是來得快,輸得也快,不消半個時辰,已將袖中之金盡數輸掉,又因心中有鬼,連聲抱怨也不敢出,一臉沮喪地轉身離去。

    捕卒心道:“眼下只我一人,若是拿他,被他走了,反誤大事。待我跟他前去,看他走往哪兒?!?/br>
    捕卒遠遠跟在茍仔后面。因是在逃之人,茍仔不敢在街上多走,徑至一條偏街,不消一時,沒入一道暗門。捕卒看那圍墻,但見墻高院大,是大戶人家。急走上前,輕推暗門,卻被那人閂上了。正巧有位消閑的老人走過,捕卒一問,陡吃一驚,原來此處暗門不是別家,竟是武安君府的后花園。

    捕卒謝過老人,趕回司徒府,將所見一五一十地稟報白虎。

    白虎驚得呆了,良久方問:“你可看得清楚?”

    捕卒肯定道:“大人放心,小人這雙眼睛,亮著呢!”

    白虎吸口長氣,咬會兒嘴唇,緩緩說道:“你在府中守著,哪兒也不許去,也不可對任何人講起此事!”

    “小人遵命!”

    白虎疾步走出府門,見天色迎黑,便叫上車馬直馳武安君府。

    龐蔥迎出,帶他直入客廳,安排他坐下,自去書房稟報龐涓。

    龐涓疾步走來,未至客廳,聲音卻已傳進來:“虎弟,許久不見,是哪陣風兒吹你來了?”

    白虎抱拳應道:“小弟剛巧路過這里,思念大哥,順道進來看看?!?/br>
    “大哥也是,前日與你嫂子說起你家,你嫂子甚是喜歡小白起兒,定要大哥尋個好天氣,說是過去望他?!?/br>
    “謝大嫂了!”白虎略頓一下,轉過話題,“孫將軍怎樣了?”

    “唉,”龐涓嘆道,“大哥換過幾個醫師,日日換藥,外敷內用,孫兄傷口上的紅腫只是不消。大哥愁壞了,正尋思再換醫師呢!”

    “嗯,”白虎憂急道,“大哥憂的是。刑死之人,多非死于行刑,而是死于刑后膿瘡。好在孫兄有大哥照料,小弟略有所安。孫將軍這辰光如何?小弟既已來了,就想望望他去?!?/br>
    “孫兄習慣日落而息,這辰光想是睡下了?!饼嬩附刈≡掝^,“虎弟若是無事,大哥陪你隨便走走。待會兒酒食上來,咱兄弟喝上幾爵如何?”

    “悉聽大哥!”白虎拱手。

    龐涓吩咐龐蔥安排酒食,自與白虎信步走去。二人沿院中小路轉有一時,眼見將至后花園處,龐涓頓住步子,拐向另一條小徑。

    白虎笑道:“大哥的后花園,小弟也是久未來了,何不進去轉轉?”

    龐涓笑道:“大冬天的,雪尚未化,滿目肅殺,花園里最是傷感,小弟還是不要看了?!?/br>
    白虎不好再說什么,跟隨龐涓沿著另一條小路轉回客廳。

    也是冤家路窄。二人走至賬房處,忽見一人興高采烈地走出賬房,后面送出一個聲音:“茍仔,家宰說了,只能給你五金,若是再賭,分文沒有!”

    茍仔回頭大叫:“叫喚個啥,爺曉得了!”

    茍仔話音落地,迎頭撞到龐涓和白虎。

    見是龐涓,茍仔驚惶,結巴道:“大??大將軍!”

    天雖蒼黑,但在西天余光的映射下,茍仔臉上的那道疤痕仍見分明。龐涓、白虎俱是一震。

    龐涓虎起臉來,沖他罵道:“還不快滾!”

    茍仔屁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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