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因情困蘇張出山 解宋圍孫龐戰楚
動?!毖约按颂?,鬼谷子緩緩閉上眼去。 蘇秦、張儀叩拜于地,齊聲應道:“先生教誨,弟子記下了!” “記下就好!”鬼谷子再次睜眼,長嘆一聲,“唉,你二人這要走了,為師也就實言以告。五年前老朽收留你們四人為徒,雖為因緣聚合,卻也有所期盼?!?/br> 蘇秦、張儀異口同聲:“弟子謹聽先生訓示!” “你二人聽好,”鬼谷子逐個掃視二人,“世道紛亂,七雄并世,群龍舞爪,生靈涂炭,天下蒼生渴望太平。太平是天地之道,亦是大勢所趨,大道所向,老朽期盼你們四人能以天道為念,協力并肩,推動天下大勢走向太平,莫要記掛恩怨得失,名利情仇?!?/br> 蘇秦、張儀皆是一震,肩上如壓千鈞。 沉默許久,二人再拜,同聲應道:“弟子記下了!” “記下就好!”鬼谷子微微點頭,“你們可有什么要說?” 蘇秦道:“弟子有惑,求請先生指點!” “說吧?!?/br> “如何可使天下走向太平?” “使天下相安?!?/br> “如何可使天下相安?” “天下相安之道,可經由二途。一是天下一統,二是諸侯相安?!?/br> 張儀插言道:“依先生之見,天下一統、諸侯相安二途,孰勝一籌?” 顯然,張儀所問極是棘手。 鬼谷子思忖良久,應道:“天下一統、諸侯相安二途,各有勝處,為師難定優劣。不過,天下早已禮壞樂崩,人心不古,私欲橫流,諸侯各懷私利,鉤心斗角,讓其彼此相安,回歸秩序,實乃與虎謀皮,道遙且艱。天下已如垂死之人,唯有快刀利刃,行非常之術,方可走向太平。是以老朽認為,一統之途,或為可行。至于如何走向一統,乃是上蒼賦予你二人的使命?!?/br> 蘇秦、張儀異口同聲,高聲誓道:“弟子誓愿鞠躬盡瘁,不負先生所托!” “不是老朽所托,是上蒼所托,是天下黎民所托。老朽要求你們,無論何時,無論何處,無論遭遇多少坎坷,都要以天下大局為重,不可意氣用事!” 二人拜道:“弟子謹記先生教誨?!?/br> 鬼谷子從幾案下取出兩捆竹簡,擺在二人面前:“出此鬼谷,老朽就愛莫能助了。這是兩冊竹簡,你們一人一捆,若有困惑,可慢慢感悟?!?/br> 二人接過竹簡,展開,竟是他們曾在洞中連讀數日的《陰符本經》。不同的是,這兩冊簡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鬼谷子的注解。二人細審這些注解,赫然其中的正是鬼谷子近日所授的捭闔道術。顯然,這是鬼谷子近日來特為二人撰寫的。一些地方,墨跡尚未干透,墨香隱約。 蘇秦、張儀無不涕泣,伏地叩拜:“弟子叩謝先生厚贈!” “局為死,弈為活。書為死,用為活。如何學以致用,就憑你們感悟了?!?/br> “謝先生指點!” 鬼谷子閉合雙眼,揮手:“去吧,老朽俗事已了,要入定了?!?/br> 蘇秦、張儀又拜數拜,退出草堂。 蘇秦、張儀各背包裹,朝他們居住了整整五年的草舍再望一眼,又朝草堂方向拜過三拜,起身沿河谷旁邊的小道走向谷口。 蘇秦走幾步,回望一眼。 張儀以為他為玉蟬兒,心中難受,奚落他道:“蘇兄,你好像割舍不下呀!” “是呀,”蘇秦苦笑一聲,“這就下山了,還沒向師兄道聲別呢,方才尋他,哪兒也不曾見?!?/br> 想到玉蟬兒愛上蘇秦,童子或會吃醋,張儀話中有話:“別是師兄不想見??”略頓一下,“不想見我們,故意躲出去了?!?/br> 蘇秦自是聽出話音,知道張儀的“不想見”后想講的是“你”,此時卻也不好再說什么,苦笑一聲,搖頭嘆道:“賢弟既如此說,我們就走吧!” 二人邁步走去,剛剛轉過一個小彎,赫然看到童子站在前面,玉蟬兒端坐于地,面前擺著她的琴。 見二人走來,玉蟬兒面現微笑,沒有起身,聲音卻是清朗:“二位公子出山,小女子別無所贈,撫曲一首,祝二位公子一路順風,心想事成?!?/br> 話音落處,玉蟬兒輕舒長袖,兩手撫琴,所彈之曲依然是《高山流水》,但那韻味較五年前進谷之時,已不知高出多少。更何況玉蟬兒心思萬縷,又于此時此刻彈奏,更生一種莫名的感動。 童子聽得傷感,轉過臉去,以襟拭淚。蘇秦、張儀環視群山,緩緩跪下,和著琴音,朝鬼谷四山各拜幾拜,又朝童子、玉蟬兒拜叩。 童子緩緩走來,一手提一捆竹簡,交給蘇秦與張儀,笑道:“二位師弟下山,本師兄與師姐依先生所囑,連夜抄出此書,贈你二人,一人一捆,途中無聊時或可添些趣味!” 聽聞先生再度贈書,二人復跪下來,各自接過,朝山中又拜幾拜,起身,又朝童子、玉蟬兒各揖一禮,收竹簡于囊。 童子轉身又要回到玉蟬兒那兒,張儀叫道:“師兄留步!” 童子止步。 張儀深揖一禮。 童子還禮:“張師弟有何吩咐?” “谷中數年,師弟甚是感念師兄。這要走了,師弟別無他物,榻下有件寶貝,就贈師兄了!” “童子謝過師弟!” 張儀一個轉身,頭也不回地率先走去。蘇秦朝玉蟬兒、童子各揖一禮,也扭頭跟去。玉蟬兒和淚彈琴,樂音裊裊繞繞,直將他們送出谷外。 回到谷中,童子想起張儀所囑,遂到張儀舍中,果從榻下摸到一物,是捆竹簡,也沒拆看,直接提往草堂,大聲叫道:“蟬兒姐,寶貝來了!” 玉蟬兒問道:“什么寶貝?” “張師弟的寶貝,贈給我了,這還沒看呢?!蓖诱f著放下竹簡,打開一看,卻是龐涓所抄的《吳子兵法》。 “咦!”童子抓耳撓腮,兀自怔道,“此書不是燒掉了嗎,為何張師弟這兒還有?” 玉蟬兒卻是明白了,淡淡說道:“既是張師弟送你的,你就藏起來吧?!?/br> 童子踢它一腳:“先生既要燒它,童子藏之何用?”轉念一想,復又捆扎起來,提在手中,“這些竹片不錯,待雪天來時,可以拿它烤火?!?/br> 蘇秦、張儀一路無話,直到走出云夢山,仍舊一前一后地悶頭急行。渡河,過宿胥口,二人又走一時,眼前現出兩條路,正南一條官道直通大梁,另一條小道偏向西南,沿河水直達洛陽。 “蘇兄,”張儀止步,抱拳道,“我們該在此地分道揚鑣了。眼前兩條路,你走哪一條?” “賢弟,”蘇秦怔了,“這??這才剛出宿胥口,你我還可再走一程?!?/br> “蘇兄,”張儀再次抱拳,“天下沒有不散的酒宴,你我終有一別,何在一程兩程?” 看出張儀不愿同行,蘇秦只得回揖一禮:“賢弟定要作別,在下只能依從?!?/br> “謝蘇兄?!睆垉x拱手,“在下有一事好奇?!?/br> “賢弟請講!” “師兄、師姐所抄之書,會是同一冊呢,還是各有所贈?”張儀放下包袱,取出一捆竹簡。 蘇秦笑笑,亦從囊中取出一捆,展開。 兩卷內容完全一致,連字跡也一般無二,均是童子抄寫前半卷,玉蟬兒抄寫后半卷。 赫然于首的皆是“商君書”三字。 張儀收起竹簡,不無嘆服道:“先生處事,張儀服了!” 蘇秦復將竹簡收囊,笑笑,拱手問道:“順便問一句,賢弟可是前往楚地?” “咦?”張儀大是驚訝,“在下欲往何處,蘇兄何以知道?” “‘風蕭蕭兮過矣??’當是楚地民謠,賢弟順口吟之,可見謀楚甚久,蘇秦據此知之?!?/br> 張儀嘿然笑道:“蘇兄揣摩之功果是厲害。不瞞蘇兄,在下謀楚的確有些日子了。楚國腹地廣闊,物產豐饒,人民殷實,進可攻,退可守,當是作為之地。我觀列國,能一統天下者,非秦即楚,張儀就賭楚國了。蘇兄欲至何地?” 蘇秦指著通向洛陽的小道:“賢弟看得遠,在下嘆服。在下欲回洛陽,就走這條小路了?!?/br> 張儀笑道:“蘇兄不走大道,在下只好走了?!背〉烙滞粫r,拱手,“蘇兄將出山之后的第一塊棋子落于天元,真是妙手,在下嘆服,就此賀了!” “哦!”蘇秦一怔,“賢弟何來此說?” “蘇兄欲行假道滅虢之計,豈不是妙?” “此話怎解?” 張儀侃侃說道:“周室雖衰,名義上仍是正宗王室,堪為天元。蘇兄回到洛陽,必去游說周天子,舉周室大旗匡正天下。周天子必不用兄,但會對兄褒揚有加。于是,蘇兄匡扶周室,力挽狂瀾之報國壯舉,也將傳揚天下。蘇兄載譽至秦,身價可就不一樣嘍!” 張儀一氣揭出蘇秦的謀算,著實令他吃一大驚,不由得打個驚戰,但旋即浮出一笑:“賢弟籌算,在下嘆服。不過,在下此去,真還未曾這般想過?!?/br> 張儀緊追不放:“若是不為這個,蘇兄因何還鄉,可否講予在下?” “不瞞賢弟,”蘇秦侃侃應道,“在下此去,的確要去周室,不過,非為行計,只為朝拜。除此之外,在下也想回家看看。不知不覺之中,在下離家已近六年。當年與老父爭執,在下負氣出走,終是不孝。今日學業略成,也當回鄉探望父母,聊盡孝道?!?/br> 蘇秦解釋之語,不想再次傷到了張儀。想到自己已是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無國可回,周天子更是玉蟬兒的父王,張儀苦澀一笑:“如此說來,倒是在下想多了?!鞭D頭遙望河西方向,喟然長嘆,“唉,有個家真好,探望周王更是該的。周王失去愛女,心疼至今,蘇兄此去,正好撫慰于他?!?/br> 聽到張儀語帶譏諷,蘇秦深感懊悔。然而,話既出口,說什么也都遲了。蘇秦苦笑一聲,順口接道:“賢弟說得是,在下亦有此意?!?/br> “唉,”張儀又出一聲長嘆,“蘇兄謀事深藏不露,實令在下嘆服!在下精心設局五年,自以為萬無一失,不想卻在瞬息之間為蘇兄所破。細細想來,你我之間這第一個回合,蘇兄勝得實在精彩!” 看到張儀仍在為玉蟬兒之事耿耿于懷,蘇秦又出一聲苦笑,抱拳辭別:“賢弟,鬼谷之事,俱往矣。賢弟既想分道,在下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張儀亦抱拳道:“后會有期!” 是年臘月,楚威王聽信上柱國昭陽之言,以宋公偃不敬天地為由,召集景氏、屈氏、昭氏、斗氏、黃氏、項氏、氏、成氏等王親大族中諸元老、執珪及柱國大人廷議伐宋。令尹景舍提議反對,威王卻一意孤行,當廷頒詔,封昭陽為主將,點南陽郡守景合為副將,將兵十萬伐宋。 景合是景舍長子,自幼喜歡兵事,甚有勇力,多年來一直鎮守楚國重地方城,是楚軍中為數不多的驍將之一。此番回郢探望父尹,不想卻被點為副將,爵晉柱國。景合人生得意,出征之日,滿身披掛地前往令尹府拜別景舍。 景舍臉上卻無一絲喜氣。景合進來時,景舍坐于幾前,面無血色,兩只老眼凄然凝視跪在面前的景合,竟如死人一般。 景合怔道:“父尹,你??這是怎么了?” 景舍仍舊死盯著他看。 過有許久,景舍終于活轉過來,顫抖兩手從幾案上端起一只酒爵:“合兒,來,這一爵算是為父與你訣別的!” “訣別?”景合似是未聽明白,“父尹,你是說??” “合兒,”景舍緩緩說道,“為父預感,此番征宋兇多吉少。今日出征,你我父子,怕是??相見無日了!”說畢老淚縱橫。 兒子出征,老父卻說出這般不祥之語,景合怔了,驚愣半晌,顫聲問道:“父尹何說此話?” 景舍諄諄叮囑:“興不義之師,無端伐宋,未戰已自理屈。若是不出為父所料,宋必向魏求援,魏亦必使龐涓救宋。就黃池、朝歌二戰觀之,龐涓用兵,你與昭陽皆非對手!” “這??”景合辯道,“父尹別是高看龐涓了。黃池之戰,龐涓勝在僥幸,朝歌之戰,龐涓勝在突襲。依孩兒觀之,龐涓亦非三頭六臂之人,只要小心應對,想他??” 景舍心里一沉,長嘆一聲:“唉,合兒,為父只能將話說至此處,信與不信,由你自己決斷?!甭灶D一下,搖頭又嘆一聲,“老了,為父老了!” 遠處響起昭陽點兵的鼓聲。 景合稍作猶豫,叩道:“孩兒謝父尹提醒!父尹在上,請受不孝子一拜!” 景合連拜三拜,緩緩端起酒爵,一飲而下,起身退出。 景合走出廳門,正要遠去,景舍的聲音又傳出來:“合兒!” 景合頓住步子,轉身進來,望著景舍。 “為父再說一句,”景舍緩緩叮嚀,“昭氏點你為副將,未必是好意,你須小心為上!” “合兒知了!”景合點頭,對景舍又拜三拜,大步走出。 昭陽、景合從郢都點兵五萬悄悄北上,沿淮水東下,再經壽春、下蔡北上,與應命而來的壽春、下蔡、項城等地駐軍合兵十萬,直插睢水。 景合與長子景翠,正引左軍將士穿越邊境,逼向宋之符離塞,忽然接到昭陽傳令,要部隊就地屯扎,景合入中軍議事。 景合趕至中軍,見昭陽正在吩咐隨軍使臣,安排他們將楚王的討宋檄文分送中原列國。 景合暗暗佩服昭陽。討宋檄文拖至此時發出,稱得上是記陰招兒。這邊列國剛一接到檄文,那邊已是兵臨城下,說不準已經拿下彭城了。 待眾使臣走后,昭陽望著景合,開門見山道:“景將軍,本將召你來,是要將軍去做一件大事?!?/br> 景合心頭一怔,口中卻道:“末將聽令!” “今夜人定時分,你引軍三萬,沿城父(地名)西插,秘密屯于陘山要塞。此地離陘山五百余里,晝伏夜行,三日后當至?!?/br> 聽到去守陘山,景合心中暗喜。只要不與昭陽在一起,父親的擔憂就可避免。再說,宛城、方城、陘山一帶,原本就是他的地盤,他去陘山,就如蛟龍歸淵。 景合聲音響亮:“末將得令!” 昭陽陡然問道:“將軍可知此行使命?” 景合略一沉思,看向昭陽:“防備魏人襲我陘山、方城?!?/br> 昭陽連連搖頭,斂神正色:“不是防備,是進擊。本將早已盤算好了,此番伐宋,龐涓必將出兵援助。待龐涓兵出大梁,將軍可長驅直入,直搗大梁。龐涓聞訊,必緊急回撤。將軍一經探實,就撤離大梁,沿睢水東進,在襄陵、承匡一線布陣候他。本將亦從彭城撤回,你我合擊龐涓于睢陽、襄陵一線,活擒龐涓!” 如此部署,的確是合擊龐涓的絕妙策劃。但對景合來說,無疑是場滅頂之災,因為他的數萬人馬幾乎全在魏境作戰,假定真的能夠堵住龐涓,那么,前有龐涓,后有前來救援的大梁魏軍,前后夾擊,風險幾乎在他一人身上。想起景舍臨別之言,景合心頭一顫,但于此時,他也不好說出什么,只得沉著臉應道:“末將遵命!只是??如此遠途奔襲,末將僅有三萬部卒??” “景將軍放心,本將已安排妥當。陘山守軍八千全部予你。這且不說,本將已密令城父、苦縣、長平、陳、上蔡、方城、葉城等地各調兩千精銳前往陘山。待你到時,會有另外三萬人馬候你調用?!?/br> 聽到昭陽交給自己兵馬六萬,景合心中略有所安,點頭應道:“末將謹聽將軍之命!” “記住,”昭陽沉聲叮囑,“龐涓用兵奇詭,將軍此行務必小心,切勿暴露行蹤。無論何人,泄密者斬!” “末將得令!” 一騎馳入逢澤之畔的魏軍轅門。衛士驗過令牌,揮手放行。 騎手在大帳前下馬,急急入帳,見龐涓獨坐案前,忙趨前幾步,跪地叩道:“報大將軍,陘山細作密報!”說畢雙手呈上密報,轉身退出。 龐涓展開密報,細讀有頃,吃一大驚,疾步走到沙盤前,兩道目光如炬般分別射向彭城和陘山。龐涓取出兩支箭頭,將一支寫著“昭陽”的插于睢水,箭頭指向宋國彭城,將另一支寫著“景合”的插于陘山,箭頭直指大梁。 龐涓盯住沙盤又是一番沉思,目光移向海邊,聚焦于越國陪都瑯琊和齊國南長城一線。上面早有兩支箭牌,一支寫著“無疆”,插于瑯琊,箭頭指向齊都臨淄,另一支寫著“田忌”,插于齊國南長城,箭頭指向瑯琊。 龐涓的目光輪換投向上述幾處地方,眉頭一會兒收緊,一會兒舒展,然后再次收緊,正對沙盤并膝坐下,雙目閉合,漸入定境。 中軍參軍走入,張口欲報,見龐涓正在凝神苦思,硬將吐到喉嚨口的“報”字吞回,悄悄溜出大帳,守在帳門之外。 約有半個時辰,龐涓睜開眼睛,緩緩起身,再次盯向沙盤,臉上浮出微笑,小心翼翼地將沙盤罩上,踱回幾案前面。 守于帳外的參軍看到,不失時機地走進:“報,宮中來人,傳大將軍覲見!” 龐涓精神抖擻,略一點頭:“備車!” 魏惠王端坐幾前,惠施、太子申、朱威、孫臏、白虎侍坐。 惠王將楚王的伐宋檄文與宋公偃的求救檄文一并遞予太子申,太子申緩緩展開,翻看一下,傳給惠施?;菔┧埔阎?,看也沒看,轉手遞給朱威。朱威細細讀過,傳示孫臏、白虎。見眾人均已傳看完畢,毗人過來,從白虎手中接過兩道檄文,復呈惠王。 魏惠王將之并排擺在幾上,對毗人道:“龐愛卿呢?” 毗人應道:“回稟王上,臣已使人召請,想必已在路??”聽到外面臺階上的腳步聲,知是宮人引龐涓來了,改口,“武安君到了!” 魏惠王急道:“快請!” 毗人大聲唱道:“王上有旨,請武安君覲見!” 龐涓疾步走入,叩道:“臣來遲,請王上恕罪!” “愛卿請起!”魏惠王朝他擺手。 龐涓謝過,起身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魏惠王指著面前的檄書:“龐愛卿,你也看看?!?/br> 毗人走過去,拿過檄文呈給龐涓。龐涓展開,略略一看,隨手還給毗人。 “諸位愛卿,”魏惠王掃視諸臣一眼,“你們也都看過了,楚王以宋偃不敬天地為名,使昭陽為將,興大兵伐宋。宋公與寡人素來相合,今向寡人求救,寡人若是坐視不管,不合于義。若是出兵救他,就要與楚人開戰。戰與不戰,事關重大,寡人不敢擅斷,特請諸位議決?!蹦抗馔断螨嬩?。 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地皆射過去。 “啟稟我王,”龐涓輕輕咳嗽一聲,語氣平淡,“臣剛得密報,昭陽共出大軍十萬,親領七萬直撲符離塞,欲吞彭城,另使景合引眾三萬潛至陘山,觀我動靜?!甭月砸活D,聲音提高,“陘山離大梁不足兩百里,急行軍一日可到。陘山原有守軍八千,景合又糾集宛城、方城、上蔡等城守軍,再得兵馬約三萬眾,陘山一線,楚人當有兵馬六萬,戰車逾兩百乘?!?/br> 龐涓未言戰與不戰,只將局勢這么平平一說,眾人莫不倒吸一口冷氣,魏惠王更是目瞪口呆。莫說是救宋,單是景合的六萬兵馬壓過來?? 廳中鴉雀無聲,氣氛凝滯。 “這??”沉吟片刻,魏惠王問道,“龐愛卿可有對策?” 龐涓并不作答,顧自說道:“泗上富庶之田、商賈之利,盡在宋地。楚人此番伐逆是假,取宋是真。景合陳兵陘山,不在伐我,而在掩護昭陽奪占彭城。彭城盛產五谷,富甲天下,為泗上膏腴,素有糧倉之稱。這且不說,彭城扼守泗上咽喉,東可威逼齊、魯,西可控制衛國,進逼三晉,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昭陽如果奪占該城??”說到這兒,目視魏王,打住話頭。 宋國一直是魏惠王心頭的寶貝,不久前好不容易才從齊國手中討回監護權,自是不容他人染指。龐涓話音剛落,惠王的臉色已成鐵青,一拳擂于幾上,從牙縫中擠道:“楚蠻子休想!” 眾人皆怔。誰都知道,魏惠王一旦震怒,勢必做出非理性的決斷。 白虎看向朱威。朱威正欲進言,魏惠王已經緩過神來,臉色恢復正常,目不轉睛地盯住龐涓:“龐愛卿,你說的這些,寡人也都看到了。如何應對,寡人甚想聽聽愛卿之見?!?/br> “依臣之見,與其將宋地讓予楚人,不如我王得之?!?/br> 眾人見他竟是這般胃腸,再吃一驚。身為宋人的惠施盡管沉穩如是,仍不免打個驚戰,睜開兩眼,斜睨龐涓一下,又緩緩合上。 魏惠王卻是聽得入心,身子前傾:“楚有大軍十萬,愛卿可有勝算?” “回稟王上,”龐涓侃侃言道,“六年前昭陽起大軍五萬伐宋睢陽,田忌將兵四萬救之,兩軍會于碭山,昭陽大敗,折兵兩萬,退出宋境。田忌引大軍七萬伐我,臣卻以疲兵三萬破之。王上,軍不在眾,在將。勝不在勢,在謀。昭陽有勇無謀,臣一人尚不懼他,何況還有孫監軍在此?!?/br> 魏惠王連連點頭:“聽愛卿此言,寡人甚慰!” “王上放心,”龐涓又道,“只要臣與孫監軍聯手,莫說昭陽有大軍十萬,縱使他再加十萬,也不足懼?!?/br> 聽到龐涓言語托大,眾人面面相覷。 朱威看向惠施、太子申,見二人均不出聲,便拱手奏道:“王上,臣有奏?!?/br> “愛卿請講!” “雖說武安君、孫監軍善于用兵,我可一戰,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據臣所知,自古迄今,國無所儲而開戰者,鮮矣。王上新近頒詔與民休息,去歲唯有支項,少有進項。三軍雖有屯耕,卻也只是發端,要見成效,亦在兩年之后。就眼下而言,三軍日常供養尚有緊缺,何能支付大戰之用?” 朱威所言,亦為實情。 魏惠王轉向太子申:“申兒意下如何?” 太子申奏道:“兒臣贊同上卿所言,不宜與楚開戰?!?/br> 魏惠王緩緩看向惠施:“惠愛卿意下如何?” 作為宋人,家鄉遭難,宋向魏求救,龐涓卻想趁火打劫,惠王也想鯨吞這塊肥rou,惠施難以表態,只得如往常一樣,兩眼微閉,正襟危坐,一語不發。 見惠王執意垂詢,惠施不好再撐,微微睜眼,拱手奏道:“王上,軍旅之事,當問孫監軍?!?/br> 惠施之言使龐涓心里咯噔一沉。顯然,在惠施心中,孫臏的地位已經高于他龐涓了。這且不說,若是真的依著孫臏,按照他的秉性,勢必反對出兵。 經惠施提示,魏惠王這才想起孫臏,轉頭看過來:“孫愛卿,適才你都聽到了,龐愛卿言戰,朱愛卿言不戰,在寡人聽來,皆有道理?!惫笆?,“戰與不戰,寡人難以決斷,就聽愛卿你的了?!?/br> 見魏惠王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且又行拱手大禮,龐涓心中又是一沉,盯住孫臏。 孫臏抱拳還禮,緩緩說道:“臣謝王上抬愛!臣以為,伐國在義。楚軍伐宋,名為討逆,實為取利,是不義之師。王上應天順勢,征伐不義,是伸張正義,此其外也。宋為我東南屏障,楚若取之,必將脅迫我東南邊陲,王上助宋,是防患于未然,從長遠來說,于國家有利,此其內也?!?/br> 孫臏之言大出眾人意料。 朱威、白虎、太子申面面相覷,龐涓卻是驚喜交加,順口接道:“王上,孫監軍所言,正是臣憂心之處。楚地如此廣博,楚王仍舊貪心不足,可見其志絕不在宋。楚人若是得宋,再以宋之人力物力謀我,后患無窮!” 魏惠王再無猶豫,朗聲說道:“嗯,兩位愛卿所言,正合寡人心意!”略頓一下,掃視眾人,“諸位愛卿,寡人意決,舉國節衣縮食,興師伐楚!” 眾臣皆道:“王上圣斷!” 龐涓略略一想,起身徑至惠王跟前,跪下叩道:“臣有一請,望王上恩準!” “愛卿請講!” 龐涓奏道:“此番伐楚,事關重大。為了確保勝算,臣懇請王上拜孫監軍為主將,臣愿為副將?!?/br> “這??”魏惠王看向惠施,似是遲疑。 “王上不可!”孫臏亦急起身,在龐涓身邊跪叩,“臨陣換將是用兵大忌。臣懇請王上拜武安君為主將,臣愿為副將!” “兩位愛卿不必謙讓,”魏惠王擺手,“寡人意決,兩位愛卿聽旨!” 龐涓、孫臏叩道:“臣接旨!” “封龐涓為伐楚主將,孫臏為監軍,公子卬為副將,發三軍六萬,解救宋圍!” 龐涓、孫臏拜道:“臣領旨!” 退朝之后,眾人走出宮門。 就在邁下臺階時,走在最后的龐涓叫住孫臏:“孫兄!” 孫臏收住步子,回望龐涓:“賢弟?” 龐涓略等一時,看到眾人走遠,方才深揖一禮:“在下謝孫兄了!” 孫臏驚訝道:“賢弟,謝字從何說起?” “方才廷議時,孫兄一言九鼎,助涓成就大事,涓答謝一聲,也是該的?!?/br> 孫臏斂神正色:“賢弟說到哪里去了?楚伐宋逐利,是行不義,賢弟出兵救宋,是行天道。臏主張救宋,非助賢弟,是行天道,何敢受謝?” “好好好,”龐涓干笑道,“孫兄既是此說,涓就不謝了。順便問一句,方才涓在王上面前薦兄為主將,兄何故推托?” “三軍皆服賢弟,唯有賢弟做主將,方可救宋?!?/br> “唉,”龐涓卻出一聲長嘆,“孫兄有所不知,你這輕輕一推,卻將賢弟一番苦心,一并推走了!” “哦?”孫臏怔道,“敢問賢弟是何苦心?” “涓雖不才,在魏也算打過兩場硬仗,立有尺寸之功。孫兄初來乍到,雖說腹藏經綸大略,卻無軍功。無功而居高位,受重賞,從長遠來看,恐于兄不利。此番救宋,正是立功良機,涓薦孫兄,本是此意。以你我之力,此番出戰,必擒昭陽。孫兄有此大功,在魏自可立足了?!?/br> 聽到龐涓如此為他著想,孫臏心中一熱,深深一揖:“賢弟美意,臏心領了。你我既為兄弟,自當患難與共,福禍俱當。賢弟做主將,亦等于臏做主將。賢弟建大功,自就是臏建大功,賢弟何分彼此?” 龐涓忙還一揖:“孫兄所言,實為涓心底之語。話雖如此,在孫兄面前,涓做主將,終是忐忑。孫兄,你看這樣如何?此番出救宋國,對外涓為主將,兄為副將;對內兄為主將,涓為副將?!?/br> “賢弟此言差矣,”孫臏正色道,“掛帥出征,是國之大事,豈有讓來讓去,明暗虛實之理?王上既已晉封賢弟為將,賢弟當行主將職分,莫再推辭?!?/br> 龐涓又是一怔,拱手道:“孫兄既是此說,涓就不多說了。不過,這樣也好,此番與楚戰,敵強我弱,昭陽也是悍將,若是成功,孫兄之功也不為??;萬一失利,孫兄不在主將之位,自也有個回旋余地,凡有過錯,涓自承當就是!” 見龐涓說來說去,始終離不開個人利害,此時又將話語說到這個份上,孫臏心里一沉,再不吱聲。 “好了,好了,”龐涓似已覺出孫臏所想,抬頭笑道,“孫兄不在乎功過是非,涓說這些,自是小了。此番伐楚,想必孫兄已有良謀?!?/br> 孫臏趁機轉過話題:“臏觀賢弟,似已成竹在胸了?!?/br> “不瞞孫兄,”龐涓應道,“楚人不比齊人,昭陽不比田忌,與楚人戰,涓雖有把握,卻也不敢大意。幸有孫兄在,涓心有所倚,始覺無懼!今出兵在即,涓欲邀兄前往大營,共商出兵方略?!?/br> 孫臏點頭笑道:“主將有令,臏安敢不從?” 龐涓亦笑一下,走下臺階,招來車馬,同車馳入大梁城南的中軍大帳。 進帳之后,龐涓徑領孫臏至沙盤前面,伸手揭開罩子,手拿竹杖指點形勢:“孫兄請看,符離塞上有宋國守軍八千,或可阻擋楚人兩日進程。符離塞距彭城僅有百里,急行軍一日可到。彭城位于泗水、丹水交接處,為宋腑臟所在,楚若占之,既可制宋,又可脅迫齊、魯。魯國弱小,不敢妄動。齊國自顧不暇,彭城只能固守待援。宋偃共有兵馬五萬,戰車八百乘,其中都城睢陽有兵馬一萬五千、彭城一萬、符離塞八千、碭山八千、相城五千、定陶八千,其他散布于各地城邑。即使宋偃將周圍城邑的兵馬悉數調去,彭城兵馬也不過兩萬。以兩萬對七萬,無異于以卵擊石!” 孫臏點頭。 龐涓揮杖再道:“孫兄再看,這是陘山。陘山是要塞,昭陽在此經營多年,城高池深,易守難攻,是我南部腫瘤。景合三萬大軍晝伏夜行,潛往此處,必有圖謀。如果不出在下所料,此人必將趁我援宋之際,襲擾大梁?!甭灶D一下,眼望孫臏,“情勢大體就是這些,孫兄可有退敵妙策?” “請問賢弟作何部署?” 龐涓呵呵笑道:“孫兄不肯先說,愚弟只好露丑了?!睂⒅裾戎赶蚺沓悄厦娴念∷?,“涓擬引兵四萬,直插睢水,沿睢水南岸突進,奇襲符離塞,截斷昭陽歸路。宋軍見援軍到來,必死守彭城。昭陽前不克彭城,后無退路,向東是齊境,齊必防備,向西是睢陽,宋偃必死戰。昭陽無路可走,只能回師與我決戰。我有睢水,又有符離要塞,可抵數萬大軍。昭陽欲退不能,欲進不得,糧草接濟不上,只能束手就擒!”又將竹杖指向陘山,“兄可引兵二萬,屯于安陵。景合聞我大軍援宋,必涉洧水襲擾大梁。待景合軍出,兄可沿洧水一線斷其退路。大梁城高濠深,以景合之力,斷然難攻。楚人反觀后路被抄,必無戰心,兄只需以逸待勞,不費吹灰之力,就可擊潰景合。至于昭陽,自有涓去收拾!” 孫臏盯視沙盤,沉思良久,眉頭微皺。 龐涓看在眼里,心中忐忑,小聲問道:“孫兄,涓所部署可有不妥之處?” 孫臏看向龐涓:“如果與楚決戰,就敵我情勢而言,賢弟如此部署,不失妙局?!?/br> 龐涓聽出孫臏話音,急道:“究竟何處不妥,孫兄直說就是!” “敢問賢弟,此番出征,賢弟是想解救宋圍,還是想與楚人決戰?” “這??”龐涓略怔一下,“當然是解救宋圍!” “若是解救宋圍,賢弟這么部署,或能取勝,卻不為上策?!?/br> “哦?”龐涓驚道,“請孫兄詳解!” 孫臏指著睢水:“賢弟請看,昭陽用兵謹慎,必于符離塞、睢水一線設防,賢弟長途奔襲,萬一泄密,就難控制睢水,此其一也。即使賢弟如愿控制睢水,將昭陽大軍困于睢水以北,也難以在短期內將其吞食,此其二也。楚人多死國之士,一旦受困,反會堅其死志,傷亡必大,此其三也。楚軍受困,楚王必竭力營救,楚國援軍旬日可至,賢弟若是不能速決,必將腹背受敵,此其四也。即使一切均好,賢弟數萬大軍遠離本土作戰,若是不能速決,我庫無積粟,即使最終戰勝,也傷國家根本!” 孫臏一番分析入情入理,龐涓怔了,半晌,點頭道:“孫兄所言甚是。依孫兄之見,何為上策?” 孫臏眼望沙盤:“請問賢弟,對楚人來說,距我邊界三百里之內,何處最是緊要?” 龐涓略略一想,將竹杖指向項城、宛城:“這兩處地方,項城、宛城。項城為楚輜重所在,北方諸郡所產粟米,皆存于此,城中有大倉十二,儲庫糧三百萬石,宛城所冶之鐵,也多存于此,為昭陽必守,因而城高池深,更有常備守軍一萬八千,三倍于其他城邑。至于宛城,是楚國冶鐵重地,眼下鐵貴于銅,宛城之重,不下于韓國宜陽,楚國因而筑方城護之?!?/br> 孫臏將目光從項城移至宛城,再移回項城,審視有頃,手指項城:“就是此處!” 龐涓似是不解:“請孫兄詳言?!?/br> 孫臏侃侃說道:“賢弟可引大軍四萬,對外誆稱六萬,大張旗鼓地引軍援宋,兵發睢陽。將近睢陽時,賢弟可偃旗息鼓,急轉南下,繞過苦縣,直奔項城。昭陽萬想不到我會突襲項城,項城精銳或調往宋境,或調往陘山,守備必為老弱,不堪一擊。賢弟可四下圍攻,大造聲勢,項城危急,必向昭陽、景合求救。昭陽不舍彭城,必不回援,景合得知項城勢危,一定回援,此時??” 龐涓陡然明白過來,朗聲接道:“孫兄可趁機奪占陘山要塞,去除這個腫瘤。景合聞陘山有失,必折兵回救,涓再攻項城,景合見陘山已失,只好回頭再奔項城,涓于途中伏兵擊之,孫兄再于后面夾攻,景合之眾必潰。昭陽聞景合有失,項城垂危,亦必折兵回救,宋圍不戰自解矣!” “賢弟所言甚是?!睂O臏點頭,“宋軍聞我出兵,必會死戰。楚軍聞我襲其糧草重地,軍心必亂。待景合兵敗,昭陽倉促回救之時,我或可一舉而奪下項城,據城以守,或可回軍守住陘山要塞,至少也可退回本土,與楚抗衡。此時攻守易勢,楚人疲于奔命,我則以逸待勞,勝負不戰可判矣!” 龐涓擊案叫道:“孫兄好計謀,伐楚大謀,定了!” 經過三日苦戰,昭陽終于攻克符離塞,驅兵殺向彭城。彭城守丞是宋公偃的次子公子皮,此前數日,宋公已經詔令周圍十數城邑棄守,兵卒調防彭城。這些城邑的富商大家也都紛紛攜帶細軟、家丁入彭城避難,公子皮再得將士一萬余人不說,更添蒼頭數萬,聲勢大振。 攻克符離塞后,昭陽不費吹灰之力,連得宋城十余座,分兵警戒碭山、睢陽宋軍,親率主力于第二日傍黑兵臨彭城。 昭陽將彭城團團圍住,下令楚軍四面攻打。昭陽連攻數日,一度打破南門,又被宋人拼死頂上。昭陽正在苦思破城之計,探馬報說魏人援宋,龐涓親率大軍六萬開赴睢陽。 昭陽冷冷一笑,一面下令繼續攻城,一面分兵一萬增援符離塞。 與此同時,在陘山要塞的將軍府中,景合正與景翠及幾員驍將商議軍務,一名軍尉急進:“報,魏將龐涓率軍六萬,已于昨日辰時開往睢陽!” “昨日辰時?”景合急問,“何人為副將?先鋒是誰?” “回稟將軍,副將、先鋒俱是公子卬。另有監軍一人,名喚孫臏?!?/br> “孫臏?”景合一怔,抬頭望向眾位將軍,“你們可知此人?” 眾將皆是搖頭:“末將不知?!?/br> 景合思忖有頃,轉對軍尉:“再探!” “是!” 軍尉走后,景翠問道:“魏人已經動窩,我們也該出征了吧?” 景合捋須有頃,正欲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參將走進:“報,荊先生求見!” 景合轉對諸將:“荊先生來了,你們各回營帳,待命出征!” 聽到“荊先生”三字,諸將皆是滿面喜色,應諾出帳。 景合轉對參將:“有請荊先生!” 參將領命,不一會兒,領進一人,年約四十,著裝儒雅,一進門就跪地叩道:“草民荊生叩見將軍!” 景合欠欠身子:“荊先生免禮!”又手指客位,“先生請坐!” 荊生謝過,起身坐下。 景合笑問:“公孫先生可好?” 荊生拱手揖道:“回將軍的話,公孫先生甚好。先生托在下捎來玉璧一雙,以謝將軍!”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只精美禮盒,呈予景合。 景合徐徐打開,果是一雙玉璧,精美絕倫,微微笑道:“既為公孫先生大禮,在下卻之不恭,這就收了?!睂⒍Y盒合上,遞予景翠,又轉對荊生,“不瞞先生,這些日子東奔西走,將士們都饞壞了,方才本將還在念叨你呢!貨都帶來了?” “回將軍的話,”荊生點頭,“草民接到將軍的命令,連夜宰殺,先送三十車來,余下三十車,兩日后送到?!?/br> 景合樂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難為先生了!”又轉對參將,“荊先生從葉城一路趕來,想是累壞了,快安排先生安歇!” “末將遵命!” 荊生拱手辭道:“景將軍,草民告辭!” 景合送至帳外,復進帳中,對景翠道:“將三十車鮮rou分發三軍,讓將士們飽餐兩日,待龐涓兵至睢陽,再行出征!” “末將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