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白虎嗜賭押賢妻 戚光耍jian捕孫龐
元亨樓的正門外,鑼鼓喧天,爆竹聲聲。兩個壯漢一人敲鑼,一人擊鼓。 敲鑼人邊敲邊扯嗓子喊道:“有膽氣的爺們兒,元亨樓通天廳豪賭要開場嘍,良辰就是今日申時!有錢的,進來生個崽子,沒錢的,進來瞧個熱鬧,來者不拒!公子們,元亨樓開場豪賭嘍??” 場面熱鬧非凡,過往行人有駐足觀看的,有捂住耳朵急速走過的。 公孫衍宅院大門外,一身皮貨商打扮的朱威拎個皮箱大步走進。 公孫衍盯住箱子:“朱大人,沒打折扣吧?” 朱威橫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嗎?” 公孫衍呵呵一笑,朝箱子努下嘴:“打開?!?/br> 朱威打開箱子,里面果是碼得整齊的大魏小金餅。 公孫衍拿出一個破箱子:“碼到這里面!” 朱威掃一眼箱子,估摸一下大小,將自己的小箱子塞進破箱子里,勉強蓋上,卻合不牢,又撿條繩子捆上,綰個大結。 公孫衍“撲哧”一笑,遞過去酒葫蘆:“喝一口!” 朱威推拒。 公孫衍將一套早已備好的破衣服扔過來:“換上這個,免得扎眼!” 朱威瞧瞧自己的華服,意識到什么,笑了,接過換上。 白家偏院門外的街巷剛好可以過往馬車。孫賓將車停下,正要敲門,龐涓扯他一下。 孫賓順龐涓的手勢看過去,見黃叔正從巷子口處走過來,跌跌撞撞,腳步踉蹌,模樣猶如醉酒一般。 黃叔走到跟前,扶在磚墻上,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倆。 黃叔小喘幾口,轉身欲推房門,復又止住,在臺階上緩緩蹲下。 龐涓走過去,打一揖道:“請問老丈,白公子可住此處?” 黃叔抬頭,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是何人?找公子何事?” “在下是白公子的朋友,多時不曾見他,聽說他移居此地了,特來尋訪!” “朋友?”黃叔悲苦一笑,“白公子已經沒有朋友了!老白家也沒有朋友了!” “老丈是??” “老朽是誰不關你的事,老朽只想告訴你,若找公子是為賭錢,就到元亨樓去,就這辰光,他準在那兒!”黃叔說完起身,推開院門,大步進去,“啪”地將門關得山響。 龐涓悻悻地站在原地。 孫賓上前,眉頭緊皺:“龐兄,怎么辦?” 龐涓眉頭一橫:“元亨樓!” 孫賓二人走后,綺漪打開房門,邁出門檻,見黃叔蹲在院中,兩手抱頭。 綺漪有點明白了,仍不死心,輕聲問道:“黃叔?” 黃叔緩緩站起,走向她,老淚盈眶:“少夫人??” 綺漪身子晃了下,差點兒跌倒。黃叔緊忙扶住她。 綺漪倚在他懷里,啜泣道:“黃叔??” 黃叔輕拍她的頭,安撫道:“好孩子??” “我曉得,我早就曉得,再??再沒人愿??愿??愿意要他了!” “孩子,不怪別人,只怪老奴呀,是??是老奴??”黃叔哽咽起來。 綺漪站穩身體,拿袖子抹了一把淚,抬腳走向大門。 黃叔驚愕:“綺漪?” 綺漪沒有理他,腆著個肚子,跌跌撞撞地走進胡同。 黃叔追上:“綺漪呀,孩子,你??你這是去哪兒呀?” 綺漪沒有回答,腳步卻越來越快。 黃叔緊跟幾步,扶住她。 前往元亨樓途中,龐涓對孫賓道:“孫兄,停一下?!?/br> 孫賓停車。 “路邊有堆碎石子兒,你去撿一些來?!?/br> 孫賓一愣,迅即下車,朝車后一看,果然有堆碎石子,便連捧幾捧,交給龐涓,又要去撿,龐涓笑道:“呵呵呵,夠了夠了,有勞孫兄了,上路吧?!?/br> 不一時,車馬來到元亨樓外。 鑼鼓仍在響著,敲鑼人仍在吆喝。 孫賓在車馬場上停住車子,墊好腳蹬。 龐涓下車,夸張地拎著一只裝得滿當當的錢袋子,對孫賓低聲道:“孫兄,你把車馬停在車場,不要卸套,候在那兒就是!” “龐兄,在下不放心哩,萬一龐兄??”孫賓頓住。 “我讓孫兄守在外面,防的就是這個萬一!” 孫賓點頭,趕車馬去了。 龐涓氣宇軒昂,一身闊公子打扮,將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搭在背上,邁步正要進去,滿身酒氣的公孫衍由對面走過來。 公孫衍步態踉蹌,手拿酒葫蘆,走幾步小啜一口。在他身后幾步處,朱威一身小販打扮,一條方巾搭在肩上,手中提著一只黑不溜秋、沒有看相、捆著根舊繩子的箱子,慢悠悠地晃著。 擔心有損場面,黑衣門人伸手攔住公孫衍:“去去去,你個醉鬼,這又來了!” 公孫衍噴著酒氣,瞪眼:“去哪兒?” 黑衣門人不耐煩地應道:“愛去哪兒去哪兒,這兒不歡迎你!” “早上怎么就歡迎我了?” “現在不是早上,是申時!” 公孫衍眼一橫:“你個娘的,狗眼看人低呀,真以為老子沒帶錢嗎?” “帶錢了,就拿出來!” 公孫衍冷笑一聲,指下敲鑼人:“嘿,你給我聽聽,那人是在放屁嗎?” 敲鑼人仍在大聲吆喝:“??有錢的,生個崽子,沒錢的,瞧個熱鬧??” 黑衣門人脖子一橫:“那也沒說醉漢可以進來!” “老子醉了嗎?”公孫衍夸張地晃晃葫蘆,“這個場子老子天天來,這個酒葫蘆老子天天喝,偏就今天不成了?” 黑衣門人仍要說話,紅衣門人將他拉到一側:“算了,樓主吩咐過,今兒要的是個鬧猛,就讓他進去吧,免得他無事生非,壞了場面!” 黑衣門人皺眉:“瞧他這個癟樣,我早就看不順了。再說,只要他來,滿場子酒氣,聽樓主說,桃紅妹子最最聞不慣的就是他身上的那個怪味兒!還有,今日這場是在通天廳,來的都是貴賓,他這味兒??”說到這兒,夸張地捂住鼻子。 公孫衍聽得明白,故意抖抖衣服,沖二人哈出一口酒氣。 兩個門人趕忙掩住鼻子。 聽到鑼聲趕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黑衣門人轉身盯住公孫衍,伸手道:“來的都是賭客,亮錢出來,我要查一查!” 公孫衍給他一個白眼:“看門狗,憑什么查我?” 黑衣門人兩眼一橫,惡狠狠道:“不憑什么,就憑我是只看門狗!這兒是賭場,不是你家后院,有錢進去,沒錢就得給我滾!” 公孫衍揚起酒葫蘆沖他砸過來:“你??” 見他動粗,黑衣門人退后一步,拔劍。 朱威正要上前,龐涓已跨前一步,沖黑衣門人揚揚手:“怎么了?怎么了?” 觀龐涓這身富家公子打扮,兩個門人換成笑臉,迎上,揖禮,揚手禮讓:“貴賓,請!” 龐涓手指公孫衍:“這位仁兄是在下朋友,不讓進場嗎?” 黑衣門人收起劍,上前幾步,打量他:“官爺是??” 龐涓拱手:“龍公子,定陶來的!” 紅衣門人瞄一眼他的錢搭子,禮讓道:“龍公子,請!” 龐涓轉向公孫衍,伸手禮讓:“仁兄,請!” 公孫衍朝他一笑,啜一口酒,大搖大擺地走進院門。 三樓通天廳里,擺著一張頗為氣派的圓形賭臺,是龐涓曾經掀翻過的。廳里站著數十賭徒,多是安邑城里有些頭臉的。 場面氣派,堪比魏王大朝時的盛況。 開場鑼聲響過,美女莊家小桃紅領了戚光、白虎、吳公子、梁公子四人魚貫入場。桃紅在莊家位上坐了,白虎四人依序坐好,排序是,白虎坐在首位。 戚光擊掌,三個人各提一只箱子,分別走到戚光、梁公子、吳公子跟前,當眾打開,將黃黃的金塊逐一碼出,各碼一百金。三百金幣分成三堆,放出燦燦光芒。 看到那么多的金子,觀眾開始唏噓。 朱威、公孫衍選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站下。龐涓站在公孫衍的身側,兩眼緊盯賭臺。 看到戚光,朱威心里“咯噔”一聲,拿眼看公孫衍。公孫衍示意他不要作聲,只管看下去。 與此同時,陳軫黑沉著臉坐在二樓一間雅室里。 一陣腳步聲響,林樓主推門進來,撲地跪下:“主公!” “開局了?” “稟主公,開局了!” 陳軫冷冷道:“聽說戚光上場了?” 林樓主一臉尷尬:“戚爺興致忽來,說是??” 陳軫震幾怒喝:“胡來!” “這??”林樓主打個哆嗦,“小人去請戚爺下來?” 陳軫白他一眼:“已經上場了,怎么叫?”起身,“帶我看看去!” “遵命!”林樓主起身,引陳軫前往三樓。 三樓通天廳的隔壁是一間密室,墻壁上有一處小孔,兩眼透過小孔,可以全景俯視隔壁的賭臺。陳軫踏上小孔下面的高幾,面孔緊貼墻體,隔墻窺視。 林樓主候立于一側。 通天廳里,白虎瞟一眼三人面前碼好的金餅,嘴唇哆嗦,手指微微顫動。 誰都曉得,這場豪賭的真正主角是他白虎,場上所有目光無不射在他的身上。 白虎眼一閉,“啪”地將錢袋提起來,砸在臺上。 白虎打開袋口,取出三十一枚金幣,一枚接一枚地碼在臺上。 吳公子故作驚詫:“咦,白兄弟,今兒怎么了?錢堆兒小了,手指兒顫了,若是賭不起的話??”說著作勢起身。 白虎橫他一眼:“誰的手顫了?開賭!” 小桃紅笑逐顏開,字正腔圓,聲音甜美道:“元亨樓豪賭開場,首輪參賭人是白爺、戚爺、梁爺和吳爺!四位賭爺,請選擇賭具!”拿出兩種賭具,骰子和竹牌,并列擺在臺上。 梁公子看向白虎:“白公子,老規矩,任由你選!” 白虎一字一頓:“骰子!” 吳公子輕輕鼓掌:“好好好,白公子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有種!白公子,今兒以幾金開賭?” 白虎從碼好的錢堆上摸過一餅,推到前面。 吳公子盯住那枚金餅,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沒想到堂堂白爺竟然也有賭一金的時候!好好好,一金就一金,反正今兒沒有大事,在下就算陪白爺耍耍!”說著,也摸出一金,推到前面,目視白虎,“白爺,押大還是押???” 白虎略一遲疑:“??!” 戚光推一金:“跟??!” 吳公子毫不猶豫,朗聲道:“大!” 梁公子推一金:“跟大!” 小桃紅搖骰子,開牌,??! 白虎旗開得勝,眾人喝彩,場面嘩然。 桃紅將吳公子、梁公子面前的一枚金幣分別移至白虎、戚光跟前。 白虎面現喜色,將二金推至前面:“押二金,??!” 戚光推二金:“大!” 吳公子跟在他后面:“跟大!” 梁公子看一眼白虎:“跟??!” 桃紅再搖,開盤仍然是小。 白虎身心興奮,拳頭暗暗捏緊,將贏來的三金及自己的一個本金一并押上:“押四金!??!” 白虎再贏,推出八餅,再贏,推出十六餅。 隔墻內,陳軫透過小孔看得真切。 混雜于觀眾中的公孫衍碰下朱威,悄聲道:“看見鬼沒?” 朱威點頭。 “它在哪兒?” 朱威緊盯賭臺:“就在押注中。他們三人,總有一人押的是白公子所押的,另外二人所押完全相反。如果三人串通一氣,白公子永遠是輸家,除非他每一次都能押對!” 龐涓聽得明白,打個激靈,湊近一步,閉目,豎耳。 公孫衍幾乎是耳語:“那個不是鬼!” 朱威驚愕:“???” “看到那只骰子了嗎?鬼就在骰子里!那妖女無論如何搖蕩,關鍵是最后頂的那一下,上頂,大,下頂,??;左頂,大,右頂,??;前頂,大,后頂,??!” 龐涓聽得真切,兩眼急急睜開,死死盯住小桃紅及她手中的骰子。 四名賭棍酣戰不到一刻光陰,白虎面前已經整齊地碼起三十二枚金餅,戚光三人的金堆各自殘缺。 白虎二目放出貪光,目光盯向他們三人的金子。 小桃紅看向白虎,嗲聲道:“白爺呀,今兒您交上紅運了!” “呵呵呵呵,托你的金口!”白虎拿起一個桿子,將金堆朝前微微一推,“押!” “白爺,押大,還是押???” “??!” 小桃紅輕聲道:“白爺呀,您一直押小呢,該押大了!” 白虎吸一口氣,拳頭微緊,站起,聲音從牙縫里迸出:“??!” 戚光推金:“跟小?!?/br> 吳公子推金:“大?!?/br> 梁公子推金:“跟大?!?/br> 小桃紅“嘩啦啦”晃動骰子,末了朝上一頂,擺在案上,刻意頓住。眾人的胃口顯然被她吊起來了,目光紛紛聚焦在她手中的骰子上。 桃紅揭牌,果然是大。 白虎驚呆。 眾人一片唏噓聲。 桃紅帶著哭腔:“白爺呀,瞧桃紅這手!” 白虎跌坐于凳。 桃紅嗔怪道:“白爺呀,您怎能一直押小呢?”說著將他的三十二金劃到梁公子前面,又轉對戚光,“戚爺呀,桃紅對不住你了!”也將他的金子劃到吳公子跟前。 白虎的心一狠,將身邊三十金全部朝前一推:“押!” 隔墻內,陳軫的頭終于從墻孔里抽回來,伸了伸酸脹的脖子。 林樓主低語:“主公,聽聲音,該要收場了!” 見沒出什么亂子,陳軫放松下來,臉上露出笑:“呵呵呵,是該收場了!”說完臉又貼上,不知發現什么,腿一哆嗦,歪倒下來。 林樓主眼疾手快,上前去扶,卻是遲了,陳軫沉重的軀體砸在林樓主身上,幾案也被蹬歪,好在鋪著軟墊,聲響并不算大。 陳軫艱難地爬起。 林樓主亦爬起來,驚愕道:“主公?” 陳軫面色蒼白:“朱??朱??” 林樓主一頭霧水:“什么豬(朱)?” 陳軫穩會兒心神:“他們怎么來了?” 林樓主越發糊涂了:“誰?” 陳軫沒有回答,只扭過頭,一臉沉重地走向房門。 林樓主扶正幾案,站上去,頭伸向孔里,還沒顧上看一眼,聽到門響,忙又跳下,跟在陳軫后面,引他走向秘道。 通天廳里,“戰事”正酣。 此時,明眼人都能看出,“紅運”明顯不在白虎這邊了。 桃紅看白虎,俏臉上目光征詢:“我的爺,這一次您是押大還是押???” 白虎吞吞吐吐:“大??不,小??不不不,大??”吸一口氣,“小??大??” 吳公子一臉不屑:“白兄,你究竟是大,還是小,給個利索的!怎么婆婆mama跟個娘兒們似的!” 白虎閉目良久,拳頭朝幾案上一砸:“??!” 桃紅苦笑:“爺呀,我的好白爺呀,您今天是吃上小了!這個小是嫩呢還是香呢?” 眾人皆笑起來。 白虎再次閉目,額頭滲汗。 桃紅正色道:“我的爺,您好好想想,桃紅再給您一次選擇!” 白虎語氣堅決:“不選了,就??!” 桃紅轉對戚光:“白爺押小,戚爺呢?” 戚光應道:“大!” 吳公子推金:“跟大!” 梁公子有點兒躊躇不決:“跟??!不,跟大!” 戚光發出一聲咳嗽。 梁公子瞥他一眼:“不不不,改一下,跟小?!?/br> “押定嘍,大家看好!”桃紅拿起骰子一陣搖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搖出許多個花式。 白虎睜大眼,眨也不眨地盯住桃紅手里的骰子。 桃紅搖足了,朝左一頂,輕輕放在幾案上。 所有眼睛盯在骰子上。 桃紅閉會兒眼,猛地掀開。 是大。 白虎臉色煞白,目光呆滯了。 桃紅假作傷心,捂住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吳公子興奮至極,親自動手,將白虎與梁公子跟前的金餅撥在自己與戚爺名下。梁公子假作氣恨地以拳擂案:“唉,我這??悔不該跟了個倒霉鬼呀!” 吳公子看向白虎:“白兄,您這??還要押嗎?” 所有目光齊射過來。 白虎猛地抬頭,面孔漲得通紅,聲音如吼:“押!” “在下眼拙,好像沒有看到金子,敢問白兄押什么呢?” “我還有個別院!” “聽說那別院是黃老頭子的,好像與白兄無關吧?” 白虎脖子一梗:“問過黃叔了,就是我家的!” 吳公子鼓掌:“好好好!”轉對梁公子,“白大哥住的那個別院,能值幾金?” 梁公子哂笑一下:“那個小院子呀,呵呵呵??”說著,一本正經地扳起手指頭來。 吳公子看向白虎,伸出一個巴掌:“看在白兄面上,在下出五金!” 白虎脖子一橫:“什么五金?少說也值二十金!” 梁公子打個驚怔:“什么?二十金?白兄,你這是想錢想瘋了吧?”又轉向眾人,“白公子的小別院,下人住的,二十金,有要的嗎?” 眾人面面相覷。 梁公子目光移向白虎:“白公子,你這看見了吧,沒有人出價!” 白虎抿會兒嘴:“那??你說多少?” 梁公子兩手一攤:“在下不缺那個小院,一金也不想出!” 白虎氣結:“你??” “呵呵呵,”吳公子呵呵笑著打圓場,“白大哥的面子,在下買了?!?/br> 白虎看過去。 “白兄,你我知交多年,在下不能不給面子。既然白兄開了金口,在下就不還價了!”吳公子劃出二十個小金餅,推給白虎,“這是二十金,請白兄出個字據!” 馬上有人拿來紙筆,白虎“唰唰”寫下字據,畫押。 黃叔扶著綺漪跌跌撞撞地走向元亨樓。 綺漪走累了,倚在黃叔身上,大口喘氣。 黃叔指向遠處的樓門:“孩子,就是那兒!” 綺漪一步一步地挪到那個裝飾華麗的樓門前面,站在街心,捧住大肚子喘會兒粗氣,抬起兩眼,哀怨的目光直射“元亨樓”三個銅字。 他們的身后是孫賓的輜車。孫賓坐在駕位,二目炯炯地盯住元亨樓后面的三層木樓,兩耳豎起。 黃叔攙起綺漪走向大門,卻被兩個門人攔住。 黑衣門人眼睛一橫,盯住綺漪:“去去去,快回家去!” 綺漪杏目一豎:“閃開!” “喲嘿,我在這兒守門半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娘們到這兒耍橫呢!”黑衣門人橫到她前面,聲音怪怪的,“這可是大忌!” 綺漪聲色俱厲:“閃開!” 紅衣門人也橫過來,攔死去路。 黃叔拱手:“二位門人,這位是白夫人,請行行好,讓夫人進去吧!” 黑衣門人不耐煩地擺手:“白夫人?什么白夫人黑夫人?” 紅衣門人悄聲道:“就是白公子的夫人!” 黑衣門人橫他一眼:“能聽不出嗎?誰讓你來教我!” 黃叔再次拱手:“白夫人有孕在身,家有急事,這是來尋白公子的,求求二位讓夫人進去吧!” 紅衣門人態度軟和,為難地說道:“老人家呀,這個真的不行,我們樓里有個規矩,女人不能進去,尤其是??”指指綺漪的肚子,“像夫人這般懷有身孕的,一進去就沖了樓里的財氣,主家忌諱著呢!” 聽到“??沖了樓里的財氣??”,綺漪兩眼一閉,死活不顧,照二人中間闖去。兩個門人顧自說話,未曾防范,竟然被她沖開。 闖入大門后,綺漪撒腿就朝主樓飛跑。 兩個門人傻眼了,待反應過來,撒腿去追,已是遲了。綺漪拼了命,跑得極快,轉瞬就進了主樓的樓門。 兩個門人嚇壞了,死命沖上,不顧男女之別了,一人扯住綺漪的一只胳膊。綺漪極力掙扎,扯開嗓子叫道:“放開我,你們這群惡魔,放開我??” 更多的人擁過來,七手八腳地把綺漪朝外推。 這一幕恰巧被剛從三樓走下的陳軫、林樓主看見,兩人皆吃一驚。 陳軫看向林樓主,臉黑起來。 林樓主賠笑,拱手:“主公先回雅室,小人這就去看看!”疾步下樓。 兩個門人扯住綺漪,推出房門,眼見就要推到院子里。林樓主匆匆下來,掃他們一眼,臉色一沉:“怎么回事兒?” 黑衣門人急切回道:“樓主,這女人發瘋了,硬闖進來,我倆??攔不住呀!” 林樓主看向綺漪:“什么人?” “是白公子的夫人!”黑衣門人指下她的肚子,“這又??” 林樓主沖二人喝道:“既然是白夫人,還不松手?” 二人立即松手,黃叔趕上前扶住。 林樓主朝綺漪拱手,賠笑道:“白夫人,您請回去吧,此地??” 不待他說下去,綺漪目光如火,逼視他,一字一頓:“讓我進去!” 林樓主面露難色:“這??” 樓上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咳嗽,是陳軫的。 林樓主聽明白了,轉身,禮讓道:“白夫人,您真想上樓,請!” “孩子,當心樓梯!”黃叔扶起綺漪,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 這一次,白虎學乖了,改為押大。 只可惜,“幸運之神”再也不買他的賬,結果出來,是小。 這是自己僅有的資產了,白虎臉色慘白,呆呆地盯住小桃紅的手。這只纖手正拿著撥板,將他面前的二十塊小金餅劃撥到戚光面前。 就在此時,綺漪在黃叔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入大廳。 所有人都看到了綺漪。 白虎不敢看她,蹲在地上,隱在案后,給她個背,兩手捂在臉上。 綺漪什么都明白了。 綺漪沒有傷悲,相反,倒是輕輕噓出一口氣,松開黃叔,在眾目睽睽下走到白虎身邊,輕輕撫摸他,柔聲道:“虎哥,我們回家吧,哦!” 白虎絕望了:“家?家?” “是的,我們回家吧?!?/br> 白虎轉過身來看著她,帶著哭腔:“我??我們沒有家了??我??我什么也沒有了!” “你有家?!?/br> “家在哪兒?” 綺漪手指自己:“你的家在這兒,你還有奴家,還有??”指自己小腹,“還有他,小白起??” 場面靜寂,所有目光都在盯住綺漪,盯住這個在這個辰光里依然安靜、溫柔的女人。 “虎哥,”綺漪扯白虎起來,“走吧,哦!我們離開這兒,離開這個有鬼的地方??” 戚光拍手。 吳公子、梁公子跟著拍手。 “嘖嘖嘖,”吳公子咂舌,“真是個知冷知熱的小娘們,白公子好福氣呀!” 梁公子夸張地長嘆一聲:“唉,可惜了,一朵粉嫩嫩的鮮花插在一堆牛糞上!” “白公子,錢輸光了,房子輸光了,嫁妝輸光了,最后一個小別院這也輸光了,這么漂亮的小娘們,”吳公子說著盯向綺漪的肚子,陰陰一笑,“還有她肚皮里的小崽子??唉!” 梁公子語帶挑釁:“白公子,要不要再賭一場,扳回來?聽說白兄昨兒個做了個好夢,夢中是個贏家,這夢??” 吳公子從袖中掏出白虎剛剛畫押的契約,陰陽怪氣道:“白公子,無論如何,總該將這小別院贏回去吧,總不能讓這么漂亮的尤物,還有她的小寶寶,露宿街頭吧?” 白虎忽地站起,撥開綺漪,兩眼發直,臉色紫漲:“賭!” 所有人都驚呆了。 戚光鼓掌:“好樣的,白公子才是個真正的爺們!” 梁公子一拱手:“在下奉陪!只是??賭是要有賭資的,在下這想問問,白公子還能押什么?” 吳公子掃一眼站在一旁的綺漪,嬉皮笑臉道:“白兄,該不會是押上夫人吧?” “哦?”梁公子看向綺漪,夸張地吸一口長氣,“這么個知冷知熱的漂亮尤物,是個寶貝,相信有人肯出高價!” 吳公子轉對白虎,陰陰一笑:“白公子,押嗎?” 梁公子看向眾人:“諸位,諸位,這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個尤物,天生麗質,買一送一呀!”說著爆出一陣yin蕩的大笑。 滿場人盡皆看不下去了,無一人起哄。有些人出于同情綺漪,背過臉去。 綺漪氣結,面上血色全無,身子微微晃動一下,吃力地靠在白虎身上。白虎將綺漪扶起,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兩眼血紅,緊盯吳公子和梁公子,身子前傾,越逼越近,似乎要將二人一口吞掉。 二位公子的笑臉僵住了。 吳公子略向后退:“白??白兄,你??你??你想咋的?” 白虎的血紅眼睛從他們身上移開,目光轉向懷中的夫人,再轉向三人面前的三堆金子,再轉向三個賭徒。 白虎的眼珠子在三者之間轉動,越轉越快。 綺漪陡然意識到什么,驚恐地望著他。 白虎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綺漪急了,顫聲道:“虎哥?” 白虎一把拉過她,推到臺前,大吼一聲:“押!” 人群一下子sao動起來,人們激動起來,噓聲四起,有人還吹起了口哨。 吳公子與梁公子對視一眼,松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由驚懼變為莫名的興奮。 戚光鼓掌,看向桃紅。 桃紅會意,嗲聲道:“諸位爺,白公子押夫人,現場拍賣,底價一金,有意競拍者,請出價!”說完拿起銅鑼,“哐”地敲下。 吳公子率先舉手:“十金!” 梁公子緊跟在后:“二十金!” 吳公子舉手:“四十金!”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一人應拍。 梁公子舉手:“五十金!” 吳公子瞥他一眼,不應了。 桃紅掃一眼眾人,朗聲道:“梁公子出價五十金,誰還競拍?” 沒有人應聲。 桃紅伸出一指:“五十金一次,”略頓,伸二指,“五十金二次,”伸三指,“五十金??” 戚光慢悠悠地舉手:“一百金!” 全場嘩然。 “阿大—”綺漪慘叫一聲,兩眼一黑,“撲通”倒地。 黃叔聲淚俱下:“綺漪,孩子??白相爺,白相爺,您睜開眼睛看看哪,蒼天哪—”陡然扭身,怒視三個賭徒,吼叫,“你??你們這群畜生—”一頭撞向離他最近的戚光。 說時遲,那時快,龐涓一個箭步沖上去,將老家宰穩穩抱住,拖回人堆。 人群一陣忙亂。 觀眾響起唾棄聲,人們紛紛朝白虎吐唾沫。 白虎如夢初醒,跪于地上,將不省人事的綺漪抱在懷中,聲淚俱下:“綺漪!綺漪,綺??漪??我的好夫人哪??綺漪??” 桃紅視而不見,聲音冷酷:“諸位,諸位,靜一靜,靜一靜,戚爺出價百金,還有出價的嗎?沒有,好,一百金一次!一百金二次!一百金三—” 桃紅手中的鑼槌正欲敲下,人群中冒出一個冷冷的聲音:“三百金!” 眾人循聲望去,是龐涓。 四周一片靜寂。 戚光震驚,盯龐涓一陣,輕輕鼓掌:“好哇,好哇,終于有人出頭了,好哇,好哇!你的三百金呢?” 龐涓將黃叔推到公孫衍身邊,走到臺前,指著戚光三人面前的三堆金子:“就在這兒!” 眾人更是驚愕。 梁公子、吳公子暴跳如雷,紛紛手指龐涓:“哪兒來的野小子,找死啊你!” 龐涓爆出一聲長笑:“哈哈哈哈—” 梁公子、吳公子被他的笑聲震懾了,互望一眼。 戚光冷冷道:“請問壯士如何稱呼?” “叫我龍公子就是!” 戚光眼珠子連轉幾轉,抱拳:“敢問龍公子,何方人氏,做何營生?” 龐涓沒有回禮,淡淡道:“在下乃宋國定陶人氏,至于做何營生,也需要在賭場里一一交代嗎?” 戚光愣了下,賠笑道:“呵呵呵,定陶富甲天下,龍公子想必是個大玩家了。說吧,你想怎么個玩法?” “剛才怎么玩,依舊怎么玩!” 戚光微微閉目,有頃,點頭:“龍公子愿意賞臉,在下奉陪!” 吳公子、梁公子來勁了:“我們也奉陪!” “謝三位了!”龐涓走到白虎位上,坐下。 戚光看向他:“龍公子,請亮出你的本金!” 龐涓慢悠悠地從袋中摸出僅有的三個小金餅,呈“品”字形擺在臺面上。 眾人又是一驚。 戚光臉色黑沉:“龍公子,你??成心耍我們?” 龐涓搖頭。 戚光聲色俱厲:“既然不是,就請亮出你的本金來!” 龐涓朝他們身前的金子一指:“這不是嗎?” 戚光氣結:“你??” 龐涓冷笑一聲:“怎么,三金就不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