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回西河張儀葬母 返安邑龐涓救父
,察看周圍,并無異常,遂噓出一口氣。 車馬緩緩馳過龐記,馳至十字路口。 孫賓問道:“龍公子,前面是十字街口,該往哪兒走?” “右拐,三百步,天順客棧!” “好咧!”孫賓驅車拐向北街。 車馬在天順客棧前停下。 見貴客到來,兩名仆從笑臉迎出,一人扶下龐涓,搬下行李箱,另一人接過孫賓的馬韁和鞭子,將車馬趕往后院馬廄。 一個管事的小二哈腰迎出。 龐涓看向他,故意啞起嗓子:“你們當家的呢?” 小二應道:“元亨樓里快活去了。貴客是要住店嗎?” “廢話,不來住店,到此何干?來一處僻靜院子,就后院西北角的那一進吧!” “呵呵呵,”小二滿臉堆笑,“看來客人對小店蠻熟哩,想必是在這小店住過?” 龐涓回他一個笑:“當然住過。三年前本公子來過此處,住的就是那進院子!” “哎呀呀,是老熟客哩!”小二拿出賬簿,遞過筆硯,“請客人寫下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龐涓接過筆,“唰”地在賬簿上寫下“龍公子,宋”幾字,遞還小二。 小二接過,又是一怔:“哎呀呀,龍公子是宋人哪!宋國哪兒的?” “聽聲音,你也是宋人?” “就差一點點兒,我老家是衛國平陽的,三十年前搬到安邑了?!?/br> “呵呵呵,”龐涓半開玩笑道,“算你命大,要是不搬,就站不到這兒了!” “是哩是哩。龍公子打算住幾日?” “三日五日,十日八日,就看生意做得利索不利索了?!?/br> “好呀好呀,我們這店,就您點的那個院子最好,每天十布,公子能否付些訂金?” 龐涓摸出二金,遞過去:“夠否?” 小二接在手里:“夠了,夠了!”拿稱稱過,“預付足金二兩,我這兒先記下!”記過賬,伸手禮讓,“龍公子,請!” 小二將孫、龐二人迎至客棧后院西北角的一處小院,打開院門。跟在后面的仆從將行李放好。 龐涓摸出一枚布幣,遞給小二:“這個是賞你的!” 小二接過,哈腰道:“謝龍公子厚賞!龍公子何時用到小人,盡可吩咐!” 龐涓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倒是有件事情麻煩你一下。本公子此番出門,走得慌急,衣服竟是帶少了,甚想再做兩件,你可曉得附近哪家師傅手藝最好?” “唉,”小二輕嘆一聲,半是遺憾道,“要是龍公子去年來,小人倒能推薦一個師傅,只是眼下??” 龐涓內心急切,面上卻是鎮定:“哦,眼下怎么了?” 小二湊過來,壓低聲:“不瞞龍公子,那位師傅姓龐,都說是個好人,不知怎的竟是家破人亡了。小人聽說,龐師傅眼下已成廢人,做不成衣服嘍?!?/br> “廢人?”龐涓震驚,“這??龐師傅為何成了廢人?” 小二又是一聲輕嘆:“唉,這事兒小人也是剛剛聽說,尚未證實,龍公子權當聽個故事。聽人說,龐師傅有一手做衣絕活,幾個月前卻突然失蹤。他的兒子四處尋他,結果人未尋到,兒子倒成了殺人兇犯,被人四處緝捕。龐記店門一關數月,幾天前突然開門,說是龐師傅回來了。有人見過他,說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成了個活死人了!” 龐涓臉色煞白,愣有一時,強出一笑:“哦,有這等事呀!這么說來,本公子的服飾做不成了。小二,弄點兒吃的,本公子餓了!” “好咧!”小二應一聲,疾步走開。 聽到小二走遠,龐涓“嗵”地關上院門,身子靠在門上,兩行淚水“吧嗒吧嗒”直流下來。 好友難受,孫賓感同身受,近前安慰道:“龐兄,小二所言未必屬實。令尊也許??” 龐涓抹把淚水,哽咽道:“孫兄不必說了。家父落到jian賊手中,能夠活到今日,已是萬幸!” “龐兄,”孫賓略一沉思,低聲道,“你看這樣如何,待會兒我去你家探訪,落個實信。萬一令尊真如小二所說,我們就得馬上救他離開此地,尋良醫救治!” “就依孫兄所言!孫兄務必小心,他們一直關著家父,近日突然放出,或許有詐!” “龐兄放心,在下小心就是!” 一陣腳步聲近,小二敲門:“龍公子,飯菜備好了,請用膳!” 龐涓開門,小二端著一個托盤過來,上面是幾盤熱菜、幾道涼菜和一壺熱酒。 龐涓招呼孫賓坐下,斟好酒,夾口菜肴,剛吃進去,立馬吐出。 龐涓將幾個盤中的小菜盡皆嘗過,變了臉色,喝道:“小二!” 小二誠惶誠恐,哈腰候立:“龍公子??” 龐涓拿箸子指點菜肴:“你這炒的什么菜?” 小二哭喪起臉:“公子息怒??” 龐涓斥責道:“本公子來住此店,沖的就是你家的酒菜,可你??你們就拿這樣的酒菜待客?你自己嘗嘗,要么太咸,要么太淡,要么太爛,要么不熟,這這這??讓人怎么下咽?” “唉,”小二苦笑一聲,“不瞞龍公子,小店的酒菜原本可口來著,只因兩個月前換了主人,一切就都變了。新主人不知經營,一天到晚擲骰子,不到一月,就將幾個廚師全氣走了。小人無奈,只好臨時請人支應。他們初來乍到,味道自是做得差些,還請龍公子擔待!” 龐涓半是揶揄道:“怪道生意冷清,原來是換主人了!本公子問你,新主人是何人?” “吳公子!” “哪個吳公子?” “就是司農大人的二公子。老主人前往元亨樓賭錢,最后就將客棧押上了!” 龐涓震驚:“那??老主人呢?” “唉,鬼知道哪兒去了。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回來!” “元亨樓?”龐涓故作不知,“是個什么樓呀,本公子不曾聽人說起過!” “龍公子是三年前來的,自是不知。元亨樓是幾個月前才興起的,里面那個排場,列國里獨此一處,不是富人貴人,甭想進去!” “哦!” 小二壓低聲:“小人聽說,樓里還有一個吸錢鬼,莫說三金五金,縱是十金百金,一進門去,就連影兒也沒了!” “嗬,你凈唬人,”龐涓擰起鼻子,“本公子只聽說天底下有吸血鬼,不曾聽說有吸錢鬼?!?/br> 小二來勁了,急切解釋道:“當然有吸錢鬼了!譬如說老主人吧,小人曉得他從未賭過錢,可那日打元亨樓門前過,竟然是兩眼發直,不知不覺就進去了。小人親眼看著老主人進去,拉都拉不住呀,觀他那眼神,血紅血紅的,只有活見鬼的人才有!” 龐涓手扶下巴,若有所思:“要是這么說,元亨樓里這個鬼,倒是害人不淺哪!” “噓!”小二聲音越發低了,幾乎是啞著嗓子,“龍公子呀,比起有些人來,老主人還不是最慘的!” “你且說說,誰家最慘?” “曉得白家公子不?滿城里都說,白公子就是被樓里的吸錢鬼迷住了,天天都要提著錢袋朝元亨樓里鉆。前后不過幾個月,白相國府中的大金庫讓他輸了個干干凈凈,眼下說是連白家大院也變賣了!” 龐涓心頭一震,看孫賓一眼:“如此說來,白公子是讓小鬼迷了!小二,你這菜沒法吃,倒掉吧,飯錢照算就是!” 小二應過,動作麻利地收起幾盤菜肴。 待小二走后,龐涓壓低聲道:“孫兄,你這就去看下我家,就扮作來做衣服的,不可多停!” 孫賓快步出門。 安邑西街行人稀少,孫賓扮作無事狀,晃晃悠悠地走過來,這家停停,那家站站,最后才走進龐記鄰居家的豆芽店。 孫賓在里面小轉一圈,走出店門,又轉到龐記縫人的鋪門前面。 門半開著。 孫賓上前,敲幾下,大聲叫道:“有人嗎?” 沒有應聲。 孫賓又敲幾下,仍舊無人應聲,遂推開門,走進去。 鋪內滿目凄涼,一片狼藉,霉味彌漫,墻角、梁柱掛滿了蛛網。 裁剪臺上,龐衡蓬頭垢面,目光癡呆,旁邊放著一把剪刀,面前是一大堆布條。 孫賓心里一揪,走過去,在他跟前頓步,凝視他。 龐衡視而不見,頭也不抬,似乎孫賓不存在,兩只巧手忙個不停,拿剪刀將布剪成布條,再拿針線將布條一針一針地縫合起來。 孫賓看得難受,叫道:“龐師傅?” 龐衡卻似沒有聽見,仍在不停地剪呀,縫呀,口中還嘀嘀咕咕地呢喃什么。孫賓細聽良久,總算聽明白,龐衡反復呢喃的只是一個字:“涓!” 孫賓心里一酸,回想自家遭遇,淚水奪眶而出。 想到龐涓的交代,孫賓穩下心神,緩緩走出龐記鋪門,一臉沉重地沿街向北走去。 龐記對面的雜貨店中,兩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孫賓。 是丁三與他的下屬。 丁三朝下屬努下嘴,吩咐道:“你守這兒,我去去就來!” 丁三走出店門,遠遠跟在孫賓后面。 見孫賓折入天順客棧,丁三遲疑一下,緊跟過去。 孫賓不見了。 小二迎上,看清是丁三,吃一驚道:“丁爺?” 丁三招手:“你??出來一下!” 小二急急出去。 丁三引他走到一個偏靜處,問道:“方才進去的那人是誰?” 小二哈腰應道:“回丁爺的話,是個貴客的下人!” “貴客?什么貴客?何時進來的?打哪兒來?” “回丁爺的話,是昨兒打宋國來的,叫龍公子,幾年前曾住過小店,是小店的熟客?!?/br> 丁三松了一口氣,目光征詢:“哦?此人何等模樣?” 小二比畫道:“個子有這么高,人頗壯實,對了,長一臉絡腮胡!” “絡腮胡?”丁三納悶了,自語,“奇怪,既然不是,為何要去龐記?” “回丁爺的話,龍公子曾經問過小人,說是出門走得急,衣服帶少了,想再做幾件,要小人薦他一家鋪子。也是小人口賤,對他提及西街的龐師傅。許是龍公子聽進去了,差下人前去探看!” “呵呵呵,是這樣啊?;厝グ?,這事兒到此為止,不許亂講!” “丁爺放心,小人曉得長短!” “記住,盯住他們。要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即刻報我!” “曉得?!?/br> “曉得我在哪兒嗎?” “曉得!” “哪兒?” “上大夫府?!?/br> “曉得就好!”丁三說完轉身,大步走開。 小二走進院子,用手“啪啪”拂幾下衣袖:“哼,什么玩意兒呀,狗仗人勢!”耳邊響起丁三的聲音:“??盯住他們。要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即刻報我??上大夫府??”皺下眉頭,忖道,“不行,我得過去看看,這伙人惹不得,萬一??” 小二輕手輕腳地走到孫、龐所住小院,附在門上,歪頭側耳正要傾聽,門陡地打開。小二猝不及防,身體前傾,剛好栽在龐涓懷中,被龐涓順手一推,跌倒于地。 龐涓盯住小二,目光冰冷:“小二,你這是做啥?” 小二理屈:“我??” 龐涓兩眼一虎,厲聲:“當真不說?” 小二渾身顫抖:“我??” 龐涓拎起小二,將他頂在墻上,兩個指頭掐住他的脖子。 小二上不來氣:“我??我??” 龐涓略略松開:“說吧,鬼鬼祟祟,到我門口做什么?” 小二“呼哧呼哧”喘幾口氣:“龍??龍??龍公子??我??我說??”略頓一下,覺得龐涓同樣是個碰不得的爺,干脆讓他們互撕去,于是講出實話,“是??是丁爺,丁爺方才來了,向小人打探龍公子,還要小人盯??盯住公子,小人一時好奇,就??就過來看看!” 龐涓眉頭擰起:“丁爺?哪個丁爺?” “就是丁三,上大夫府中的護院,惹不得哩!” 龐涓眼中冷光一閃:“小二,你都對他講了什么?” “回龍公子的話,小人沒??沒說什么,只說龍公子是小店熟客。丁爺問龍公子模樣,小人說,公子長了一臉絡腮胡子。丁爺聽了,悶頭說:‘既然不是,為何要去龐記?’小人一時口快,就將公子要尋師傅縫制衣服的事兒備細說了。丁爺聽了,說是事兒到此為止,要小人不可胡說,還要小人盯住公子!” 龐涓噓出一口氣,換了個笑臉:“呵呵呵,什么丁爺卯爺,本公子不曾聽說過!他若再來,你就告訴他,讓他掂量些。若是再來sao擾,惹惱了本公子,管他什么爺,有他好看的!” “是是是,小人一定轉告?!?/br> 龐涓從袖中摸出一枚布幣,遞給他:“賞你了!” 小二接下,拱手,擠出個笑:“謝龍公子厚賜。公子放心,姓丁的若是再來,不管他說什么,小人定會一字兒不落,全都稟報公子!” “這就對了!”龐涓指向門外,“去吧,做得好,本公子另有重賞!” 小二揖過,退后幾步,轉身急去。 聽到小二走遠,龐涓這才關上院門,返回屋里。 孫賓咂吧一下嘴唇,小聲自責道:“唉,是在下不小心,讓他們盯上了。若不是龐兄多個心眼,險些壞了大事!” 龐涓急切說道:“不說這個了,見到家父沒?” 孫賓點頭。 龐涓略頓,既期待又害怕:“家父他??怎樣了?” “什么都不記得了,在下叫他,他也不理,只在那兒一刻不停地剪布條,再將剪過的布條縫合起來,口中只說一個字:‘涓??’” 龐涓捂臉哽咽,孫賓的淚水也流出來。 陪哭一陣,孫賓擦把淚水,抬頭看向龐涓:“龐兄,令尊身體似無大礙,病在心智上。在下想,若是見到龐兄,令尊的病也許就會好了!” 龐涓亦擦去淚:“果能如此,當是大福!” “此事不宜久拖,我們得盡快救走令尊才是!” “聽孫兄這么說,”龐涓應道,“在下倒是不急了。你去備車,我們先去一趟白府!” “白府?”孫賓驚愕了。 “我想會會那個敗家子!” “龐兄打算救他?” “不是救他,是卡死jian賊的脖子?!饼嬩嘎灶D,嘴角浮出一絲黠笑,“對jian賊來說,在下不過是條小蝦,白公子才是大魚。在下此去,就是讓這條大魚的骨頭卡在jian賊的嗓子眼里,噎死他!” 白家僅剩的別院里,白虎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卻只搜出幾塊碎銀。白虎將碎銀子“啪”地摔在地上,怒吼道:“黃叔,人呢?” 黃叔走進來,小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白虎大聲叫道:“金子呢?” “沒了?!?/br> “哪兒去了?” 黃叔苦笑一下:“全讓公子輸光了!” “不是讓你賣房子了嗎?” “已經賣光了!” 白虎似是不肯相信:“那么多的房子,你都賣光了?” “唉!”黃叔輕嘆一聲,低下頭去。 “院子呢?” “都歸元亨樓了!” 白虎指一下所處的小院:“這個呢?” 黃叔抬頭,目光哀求:“公子,聽黃叔一句,收收心吧,不能再賭了!” 白虎眼睛一瞪,振振有詞道:“不賭?大丈夫活在世上,不賭能有什么勁兒?我且問你,這個別院是不是我白家的?” 黃叔點頭。 白虎挺直腰板,理直氣壯道:“既然是我白家的,你這就去,將房契拿到典當行里,典它一些回來。告訴你,本公子今日贏定了!” “公子呀,若再輸掉這處別院,怕就連個落腳之處也沒了。別的不說,眼下少夫人這副模樣,不能讓她流落街頭??!” 聽到“少夫人”三字,白虎眼睛一亮,幾步跨入內室。 綺漪已在地上跪著,眼神哀求:“虎哥,綺漪求求你,別賭了!” 白虎就如沒有聽見,繞過她,徑直走至妝臺,將所有抽屜挨個拉開,尋出一只錦盒。白虎打開錦盒,是滿滿一盒子的珠寶飾品。 白虎將盒子放進一塊緞面里,小心包好,邊包邊看綺漪:“夫人,今兒晨起,破五更時我夢到一條巨蟒,被我抓住了。蟒為龍,龍為水,水為財,是個好兆頭,準贏!” 綺漪兩行淚水無聲流下:“夫君??” 白虎眉頭微皺,伸手將她扶起,攙她坐到榻沿上:“夫人,我不過是將這點物事暫時放在典當行里,一贏錢就贖它回來,一點兒也少不了你的,你只管在家里坐等好了!” 綺漪哽咽道:“綺漪說的不是這個!” 白虎一臉詫異:“不是這個?你??你想說啥?” 綺漪兩手捂在小腹上,目光哀怨:“是他!夫君哪,你??你馬上就要當父親了,你總得為這孩子想想!” 看到夫人高高隆起的肚皮,白虎垂下頭去,臉上露出內疚的神情,在她膝前跪下,將臉貼在她的肚皮上,輕輕磨蹭,嘴唇微微嚅動,似在喃喃什么。 綺漪沖他一笑:“聽穩婆說,再有兩個月,小白起他??就要出生了!” 白虎的眼中漸現殺氣,臉從她的肚皮上移開。 白虎忽地站起,從幾案上拿起首飾盒,斷然道:“夫人,我賭這最后一次,就為小白起!”說完毅然扭頭,義無反顧地跨出房門,揚長而去。 眼睜睜地看著白虎拿著綺漪的嫁妝充當賭資,黃叔兩手捂臉,蹲在院中。綺漪捂住肚子走出來,扶在門框上,兩眼直直地盯住黃叔。 黃叔叩拜,涕泣道:“少夫人??” 綺漪淡淡說道:“黃叔,叫犀首來!” 黃叔爬起,急慌慌地出院門而去。 公孫衍哼著小曲兒走出元亨樓的大門,走幾步就要仰起脖子對準葫蘆嘴灌一小口。像之前一樣,公孫衍仍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旁邊仍然跟著兩個賭徒,一側一個,似是扶著他,又似乎不是。 三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安邑的大街上,構成一道鮮有的風景。 這道風景拐進一條弄堂,來到公孫衍的小宅院前面。 柴扉前面蹲著一個人。 公孫衍定睛一看,吃驚道:“朱兄?” 那人站起來,果然是大司徒朱威,沒穿官服。 朱威掃一眼跟在他身邊的兩個人,眉頭微皺:“他們是??” “哈哈哈哈,”公孫衍長笑一聲,指著二人道,“是在下兄弟,仗義疏財了!” 朱威怔了:“疏什么財?” “賭資呀!”公孫衍故意將“賭”字叫得山響。 朱威急道:“你??又去賭錢了?” “對呀,不賭錢能叫爺們嗎?” 朱威腳一跺:“咦!” “好兄弟,你咦個什么,不就是小賭一下嗎?” 朱威又“咦”一聲,扭頭欲走,被公孫衍一把扯?。骸皫уX沒?” 朱威轉過身:“什么錢?” “金子呀!”公孫衍手指二人,“今兒手氣不好,借了二位一人一兩足金,正說要去尋老兄你接濟呢,你這就來了!” 朱威氣恨恨道:“沒錢!”說完扭頭就走。 公孫衍一把扯住他,一手直入他的袖囊,摸出一個錢搭子,朝地上一倒,“嘩”地落下一堆錢幣。 “二位兄弟,”公孫衍轉對二賭徒道,“這就揀走屬于你們的錢。怪就怪你們的運氣不好,剛好遇到我兄弟,想要拿走我這個破院,只能等到下次嘍!” 二人相視一眼,蹲下,各揀一塊一兩重的金餅,放嘴里又是咬,又是吹。 公孫衍臉色一黑,厲聲道:“錢給了,還不快滾!” 二人不敢多話,起身跑了。 公孫衍蹲在地上,將余下錢幣悉數裝進袋中,遞給朱威。 朱威瞪他一眼,氣呼呼地搶過來。 公孫衍緩緩噓出一口氣:“所幸你來得及時,否則,在下就得流落街頭嘍!”遞給他酒葫蘆,“喝一口,算是謝了!” 朱威氣結:“你??” “哈哈哈哈,”公孫衍爆出一聲長笑,“朱兄肚里有火,咱就屋子里發去!”扯他進屋。 二人步入客廳,朱威、公孫衍各在破席子上坐下。 朱威悶氣沒消,鼓著。公孫衍一手拿著酒葫蘆,另一手敲打它,發出有節奏的“嘭嘭”聲,每敲五下,就仰脖子喝一口,喝得咂咂山響。 朱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公孫衍喝酒的動作越來越夸張。 朱威氣極:“你??”手指向他,指頭隔著幾案,差點兒戳到他的鼻子上。 公孫衍慢悠悠地挪開他的手:“你個什么呀,朱兄?是不是心疼你那二兩金子了?” “你??”朱威將頭瞥向一邊,“怎么也學起那個混子來了?” “哈哈哈哈,”公孫衍笑道,“你說的就是白公子嘛,這且說說,在下學他有何不好?” “你??”朱威轉過頭來,“唉,白相國要是看到你也成了這樣,不知該有多傷心哪!” 公孫衍仰頭灌一口:“白相國該傷心的只怕不是在下!” “不是你,又會是誰?” 公孫衍緩緩地指向他:“是朱兄你!” 朱威怔了:“???為什么是我?” “不為什么,就為你一直糊涂!” “我??”朱威納悶了,“怎么糊涂了?” “君昏臣jian,黑白顛倒,你身為權臣,卻不力諫,你洞曉黑白,卻不分辯,不叫糊涂又叫什么呢?” “唉,”朱威長嘆一聲,“犀首啊,別人不知在下,你還不知?不是不諫,是時辰未到!” “哈哈哈哈,”公孫衍又出一聲大笑,“好一個時辰未到!待時辰到時,只怕是雞飛蛋也打了!”又飲一口酒,“不瞞朱兄,這些日來,在下總算明白了公孫鞅當年為什么會離開安邑,西向投秦!” “公孫兄啊,你我皆是魏人,世代沐浴魏恩,與他衛鞅大不一樣,斷不可生此念想!” “世代沐浴魏恩的是你朱家,我公孫衍何時沐浴過了?” “公孫兄,你??” “朱兄呀,”公孫衍給他一個苦笑,“不要不服氣,睜眼看看你的大魏吧!十數年積聚,一戰全沒了,河西數百里沃野,一夜易主了??教訓如此慘痛,可你的王呢?他的眼瞎了嗎?他的耳聾了嗎?全軍潰敗,龍將軍拼死保全數萬魏卒,卻被說成是畏敵避戰!既然是畏敵避戰,就當是殺頭之罪,為什么又不治他的罪?我公孫衍舍身犯死,長途奔襲,結果卻成就了他魏卬,使他封侯割地,招搖過市!我的大司徒啊,你說,不讓在下喝酒,又讓在下做什么呢?八萬甲士的血,數十萬百姓的淚,仍然澆不醒你的昏君哪,朱大司徒!” 朱威長長一嘆:“唉!” 一陣沉默。 良久,朱威抬頭,苦笑道:“公孫兄,話說回來,君若不昏,何來忠臣?眼下魏國需要的,正是你這個大忠臣哪!” “你好糊涂呀,我的朱兄!在下何時成為臣了?你的王何時封過在下臣了?還有,陳軫難道不忠嗎?魏卬難道不忠嗎?朱兄啊,在下求求你,甭在我這兒瞎摻和了!”公孫衍將酒葫蘆扔過去,“還是喝一口這個吧!” 朱威拿起酒葫蘆,猛喝一氣,長嘆道:“唉,公孫兄啊,你說得對,但也不全對。我王或會一時發昏,卻不會永遠發昏。我王或會一時糊涂,卻不會永遠糊涂。在下確信,河西之事,遲早有一天我王會明白的!” “司徒大人,你就甭再為你的昏君辯解了。河西之事,昏君心里其實就跟明鏡似的,他明白著呢!” 朱威一怔:“此言何解?” “縱觀河西之戰,從開始到結束,根本就敗在你的王一人之手,陳軫、魏卬不過是幫兇而已。你讓你的王明白,就等于讓你的王自說不是。你好好想想,你的王是這樣的人嗎?幾十年來,他認過錯嗎?沒有!他永遠都是對的!” 朱威沉思良久:“你說得雖是,卻也得反過來想。白相國故去多時,陳軫夢中都在念叨相位,可王上呢,將相位一直空懸不說,這又削了他的上卿之位、大宗伯之職,將他打回原位。就憑這樁事兒,我們就不能說王上完全糊涂。相位一日不定,公孫兄就有一日機會。大魏畢竟是王上的,王上亦斷非碌碌無為之君。至于眼下,王上無非是撐個面子。待王上尋下臺階,相信他會重用公孫兄。常言說,善釣者待機起鉤,善水者順流而動。眼下機運不至,公孫兄是明白人,不可過于焦躁??!” “哈哈哈哈—”公孫衍長飲一口,“咕嘟”咽下。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犀首,犀首??” 公孫衍急迎出來,見是黃叔手扶柴扉,大口喘氣。 公孫衍略怔:“黃叔?”忙扶住黃叔,攙他至客堂,按他在幾案前坐下。 看到朱威也在,黃叔噓出一口氣,淚水流出。 公孫衍明知故問:“黃叔,啥事呀?看把您老急成這樣?!?/br> 黃叔抹淚道:“我這是趕巧哩,正好朱大人也在,省得我一個一個找?!?/br> 朱威看向他:“黃叔,出什么事兒了?” “是少夫人讓我來的?!?/br> “少夫人?她??怎么了?” “公子將她的首飾全都拿到當鋪去了!” 公孫衍、朱威互看一眼,又不約而同地轉向黃叔。 黃叔急切說道:“少夫人苦勸不住,眼淚都要哭干了。少夫人實在沒有辦法呀,要我來求求你們,求你們??這就過去一趟!” 朱威起身就要過去,被公孫衍一把扯住。 公孫衍看向黃叔:“黃叔,少夫人要我倆過去做啥?” “這個??”黃叔遲疑有頃,“我也不曉得呀,是少夫人吩咐我來喊你們的!” 公孫衍拿起葫蘆,朝嘴上又灌,酒卻沒了。 公孫衍仰面朝天,將葫蘆倒下來,朝口中連磕幾下,卻沒有一滴出來。公孫衍將空葫蘆的嘴放進嘴巴里,夸張地對葫蘆空吸幾口,咂吧幾下:“黃叔呀,您老不說,犀首也猜得出來。少夫人必是曉得犀首的賭藝好,讓我去把公子輸掉的錢都贏回來!” 黃叔怔了:“犀首?” “要犀首都贏回來倒是不難,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要進賭場就得有點兒本錢才是!”公孫衍指下空蕩蕩的屋舍,“您老請看,犀首家徒四壁,實在是拿不出一枚銅子了!” “犀首,你??” 公孫衍沒有理他,轉對朱威:“朱兄,你府上不是有錢嗎?怎么樣,先借點兒做本,看犀首這就去把白公子輸進去的全贏回來!” 黃叔氣血上涌,手指公孫衍,渾身打戰:“你??”忽地站起來。 以為他要揚手打人,朱威緊忙站起,將他拉到院里。 黃叔痛心疾首:“朱威呀,犀首怎么會??這樣?” “不瞞黃叔,”朱威壓低聲音,“犀首近來也成元亨樓的??土?,家里的東西全都輸光,今兒??若不是在下來得及時,他的這個破院子就??唉!” 黃叔驚愕:“天哪!” 朱威恨道:“元亨樓為禍日甚,我這??” 黃叔轉對朱威,眼中放光:“朱威,你不是大司徒嗎?如此傷天害理的勾當,就發生在你的眼皮底下,難道就不能把它封了?” “這??”朱威輕輕搖頭,“他們一沒造反,二沒偷盜,三沒命案,律令并沒有禁止設賭,叫在下怎么封呢?” “那就尋個別的碴兒!” “唉,”朱威苦笑一下,“黃叔呀,這怎么能成呢?在下是執法的,執法要以律令為準,不能知法違法??!” 黃叔狠狠跺腳:“咦!”仰天長嘆,“唉!可憐綺漪,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犀首身上,可他??唉??”一個轉身,抬腳出門,大踏步去了。 望著黃叔遠去,朱威悵然若失。 朱威返回客堂,卻不見了公孫衍。 朱威舉目四顧:“犀首?” 一個偏處傳出應聲:“在這兒呢?!?/br> 聲音落處,公孫衍搬著一只大酒壇走過來,將酒壇當堂放好,拾起空葫蘆,遞給朱威:“朱大人,幫個忙!” 朱威拿好葫蘆,公孫衍從墻上取下一只漏斗擱在葫蘆嘴上,搬起酒壇,將葫蘆灌滿,又將壇口上溢出的酒拿舌頭舔了,給朱威做個怪臉,再給葫蘆塞上塞子。 公孫衍伸頭看看酒壇,又晃幾下,滿意地點下頭,將酒壇子小心封起,搬回里屋,志得意滿地走出來,伸手道:“愣著干什么呢,遞過來呀!” 朱威不遞給他,反倒擰開塞子,將葫蘆口放進自己嘴里,仰脖“咕嘟咕嘟”一氣喝下。 公孫衍輕輕鼓掌:“好好好,這才像是朱兄!” 朱威放下葫蘆,抿下嘴,看向他:“犀首呀,你??怎么能對黃叔那樣講呢?” “依朱兄,在下該作何講?” “白相國也算是待你不薄,白家過成這樣了,少夫人實在苦于無奈,才來求助你我,可你??” “呵呵呵,”公孫衍笑著打斷他,“看這樣子,朱兄是真心想幫白家呀!” “這能有假?”朱威橫他一眼,“可這??怎么幫呀?” 公孫衍斂住笑:“如果司徒大人是真心想幫,在下倒是有個幫法!” 朱威急了:“是何幫法,快說!” 公孫衍微微一笑,勾下手:“葫蘆遞過來?!?/br> 朱威遞給他葫蘆,兩眼緊盯他。 公孫衍接過,慢悠悠地啜一口:“大人這就回家,取一百兩足金,待在下吃足老酒,去元亨樓贏他回來!” 朱威急了:“你??唉!”氣呼呼地蹲下。 公孫衍慢吞吞地問道:“說呀,在下怎么了?” 朱威白他一眼:“喝多了,凈說醉話!” “在下人醉,心卻不醉,倒是朱兄,酒沒喝夠,心卻醉了!” 朱威抬頭,盯視他:“你??什么意思?” “救白家呀!” “怎么救?” “他在賭場里栽進去的,還能怎么救?” “你??” 公孫衍看向門外,冷冷一笑:“陳軫jian賊,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為禍一方,還真以為我大魏無人哪!” 朱威聽出話音,忽地站起來:“公孫兄,你??把話說明!” “朱大人,你真的以為在下是白公子嗎?你真的以為在下是賭輸了嗎?哈哈哈哈,笑話!” 朱威長吸一口氣,盯牢公孫衍。 公孫衍朝外面努嘴:“想救白公子,這就回家拿金子去!” “這??” 公孫衍兩眼盯住他:“舍不得嗎?白相國生前,也曾待你朱大人不薄??!” “你??”朱威急了,“要多少?” “說過了呀,一百兩!足金!” “我??”朱威面露難色,“我這??家里只有這么多呀!” “哈哈哈哈,”公孫衍得意地大笑起來,“你有多少,我早就給你算清爽了!” “這??”朱威哭喪起臉,討價道,“給我留個十兩,如何?萬一讓你輸光了,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了!” 公孫衍嘴一撇:“不行!統統拿來!” “你??”朱威氣結。 公孫衍喝一大口,夸張地說道:“嘖嘖嘖,人哪??”給出一聲富有樂感的長嘆,“咦吁唏!” 朱威臉色尷尬,兩眼瞇起,審會兒公孫衍:“公孫兄,不是在下舍不得,是??滿城都曉得那棟樓里有個吸錢鬼,凡去賭的沒有贏家。再說,你連賭連輸??”看下房子,“差點兒就睡大街了!” 公孫衍反問道:“在下若不連賭連輸,怎么能看見那個鬼呢?” 朱威眼睛大睜:“哦?” 公孫衍詭秘一笑:“有什么看的,拿金子去吧。要是不放心,大人可躬身走一遭!” 朱威吸一口氣,咬牙道:“我去!” 白虎將夫人的嫁妝盒抱進一家當鋪,“啪”地擺在案上:“當家的,這是我家夫人的嫁妝,權在你這兒寄放一天,給個價!” 鋪主打開,一件一件查看。 白虎拿手指輕敲幾案:“看什么看,金是足金,玉是真玉,珠是寶珠,皆是白家珍品,多少金子,給個利索話!” 鋪主合上盒子,堆笑道:“敢問公子,是賣,還是當?” “來你這里,自然是當了!” “要是當,足金二十兩!” “什么?”白虎大眼一瞪,“一滿盒子才值二十兩!”打開盒子,將幾件重的金飾挑出來,“你稱稱,單是這金飾就不止二十兩!” “呵呵呵,”鋪主賠笑道,“公子息怒,公子此來,只是在我這里存放一天,是當,不是賣。要是賣,我就一定給足!” 白虎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征詢:“給足是多少?” 鋪主五指張開:“足金五十兩!” 白虎眉頭擰起來,顯然在做一個痛苦的決定。 鋪主加重語氣:“公子要想清楚,若是賣,這盒飾品就不能贖回了!” 白虎眼前浮出綺漪及她的大肚子:“當吧。三十兩,如何?” “好吧,看在公子面上,就三十兩!”鋪主拿出三十塊小金餅,放在稱上,“公子看好了,足稱!”裝進錢袋,又從口袋里拿出一枚金餅,“這一枚算是在下贈送公子的,祝公子好運!” 白虎朝他拱手:“謝了,待本公子贏得大錢,還你十枚!”說著攫過金袋,腳步匆匆地走了。 鋪主望著他的背影,連連搖頭。 白虎就如中了邪一般,抱緊錢袋直奔元亨樓,被人迎入貴賓廳。兩個美女笑嘻嘻地走進來,放好果盤與茶水后,一個在他背后按摩頭頸,一個在他前面按摩腿腳。 見白虎果然來了,林樓主緊忙上樓,掀開珠簾,對早已候于此處的戚光道:“稟報戚爺,那小子來了!” 戚光微微一笑:“聽到聲音了。這么看來,他是賣了偏院?” “不是?!?/br> “哦?”戚光盯過來,“他可帶錢了?” “不帶錢他能有臉來嗎?”林樓主湊近,“小人探清爽了,那小子于一個時辰前揣了首飾盒子走進當鋪。據當家說,那小子將他夫人的首飾悉數當了,得三十一金!” “嘖嘖嘖,”戚光咂舌道,“當家也夠黑心的!” “戚爺說得是!白夫人的首飾,隨便哪件都值十金八金,那只盒子里的物事,少說當值百金。他倒好,三十金竟就打發了。打發也就打發了,他偏又多出一金來,似乎還??”見戚光把臉扭向一邊,林樓主趕忙打住。 戚光轉過臉來,豎根拇指:“嘖嘖嘖,這小子是個玩家!”看向窗外,“看辰光,該當開場了吧?” “小賭隨時開場,至于申時的大賭,還差小半個時辰呢!” “你什么意思?”戚光的目光射過來。 “稟戚爺,”林樓主湊近,“本樓規矩,十金以下為散賭,樓下大廳隨時開場;三十金以下為小賭,樓下雅賓廳每個時辰一開場;五十金以下是中賭,二樓貴賓右廳兩個時辰一開場;八十金以下為大賭,二樓貴賓左廳每天一次,申時開場;至于百金以上,視為豪賭,在三樓通天廳,待豪客來時,擇吉時開場!” 戚光眉頭微皺:“規矩我能不曉得嗎?我問你什么意思?” 林樓主略略一怔,哈腰道:“是小人的錯!小人的意思是,白公子的三十一金頂多算是中賭,只能安置在二樓貴賓的右廳。方才右廳開場,小人本想安置他進場,可他一本正經地坐在那兒,似乎沒有要進場的意思,看樣子,他是想在申時到時,進左廳!” 戚光兩眼瞇成一條線:“你的意思呢?” 林樓主面露難色:“若是安置白公子進左廳,就會壞掉樓上的規矩!不過,規矩是戚爺定的,只要戚爺一句話,小人這就安置!” “安置他在通天廳吧!” 林樓主驚愕:“這??” “順便轉告白公子,就說戚爺今兒來興致了,陪他玩一把!” 林樓主倒吸一口氣:“戚爺,您??親自出馬?” “今日可能是白公子的最后一賭,錯過了豈不可惜?” “是是是,”林樓主迭聲應道,“戚爺親自出場,還破下規矩到通天廳,真是給足了那小子面皮!” “不閑扯了。放個告示,凡是賭客,都可進通天廳觀賞!再整出個場面,要搞就搞得鬧猛一些兒!” “當然,當然,戚爺出場,說什么也不能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