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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023章| 蘇秦懵懂揭王榜 王后無奈用偏方

第023章| 蘇秦懵懂揭王榜 王后無奈用偏方

讓出一條通道。

    蘇秦被張儀推到榜前,但仍在遲疑。

    張儀猛推他一把:“揭呀,神醫!”

    眾人起哄:“揭呀,神醫!”

    有觀眾認出蘇秦,詫異道:“咦,這不是軒里蘇家的二小子嗎?怎么成神醫了?”

    蘇秦滿臉羞紅,轉身欲逃,張儀哪里肯放,將他再推一下,蘇秦打個趔趄,已到榜下。

    觀眾愈加興奮,齊聲起哄:“揭呀,小子,三鎰金子??!”

    眼見已無退路,蘇秦眼睛一閉,伸手取下王榜。

    四名甲士原本以為是個惡作劇,見他真的揭了,頓時目瞪口呆。

    所有觀眾盡皆呆了。

    場面死一般寂靜。

    蘇秦看向張儀,一臉惶恐。

    張儀看看周圍,看看幾個甲士,似乎意識到事兒鬧大了,吸了一口長氣。

    一旁轉出一個佩劍的軍尉,打量蘇秦,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王榜上:“小子,你??既然揭了,就跟我走吧!”

    蘇秦呆了。

    見他仍舊傻傻地站著,軍尉轉對四個軍士,冷冷說道:“押他入宮!”

    四名軍士將槍戟架起,裹著蘇秦徑投王宮。

    目睹蘇秦被甲士押著遠去,鬼谷子緩緩起身,沿街走去。

    童子收起招幡,跟上。

    不遠處的姬雨略一遲疑,緊跟二人。

    附近酒肆里,嬴駟四人正在小酌,隱約傳來喊聲:“快來看呀,有人揭王榜嘍!”

    話音未落,肆中之人“呼啦”一下全都出去了。

    幾人相視一眼,看向嬴駟。

    嬴駟放下酒杯,起身出門,大步走向王榜方向,公子疾三人緊隨其后。

    軍尉在前,四名甲士并蘇秦跟后,正走進王宮的朱漆大門。蘇秦面無表情,四肢僵硬,一步一步地挪著,就如一個走向刑場的死囚。

    越來越多的觀眾聞信趕來,遠遠跟在身后。沒有哄笑,沒有噓聲,沒有任何其他聲音。眾人只是默默地跟著,遠遠地盯住槍戟架下的蘇秦,似乎是在為一個走向斷頭臺的英雄送別。

    朱漆宮門緩緩關上。眾人悵然離去。

    嬴駟四人面面相覷。

    司馬錯一臉困惑,使勁地撓著頭皮:“怎么是他?”

    公子華匆匆過來,對眾人道:“打探清楚了,那人姓蘇名秦,附近軒里人,家人以種田為生,他卻不思正業,整日在王城外面瞎逛,在這方圓極是有名,好像是,”指下腦袋,“這里有點兒不太夠用。揭榜的事,”指下仍在大街上愕然站著的張儀,“是那小子慫恿的!”

    公子疾不解道:“為何慫恿他?”

    “這個還不清楚?!?/br>
    嬴駟轉對公子華道:“搞清楚?!?/br>
    公子華疾步而去。

    嬴駟轉頭望公子疾:“走吧,酒還沒喝完呢?!闭f完大步往回走。

    “唉,”司馬錯苦笑一聲,“瞧這什么事兒呀,周天子簡直就是胡鬧!”

    嬴駟轉身,看向司馬錯,語氣堅決:“無論他如何胡鬧,這個雨公主本宮聘定了!”

    看到嬴駟的決絕表情,公子疾深吸一口氣,轉對司馬錯道:“司馬兄,你陪殿下喝酒,在下這就拜謁顏太師,轉達殿下旨意!”

    顯然,玩笑開得太大了。

    宮前大街空落落的。張儀站在大街的拐角,怔怔地盯住緊關的宮門。

    小順兒莫名傷感起來,悄聲問道:“公子,口吃他??還能出來嗎?”

    張儀似是沒有聽見。

    “公子?”

    “話多!”張儀瞪他一眼,扭轉頭,大步走去。

    小順兒緊跟其后。

    張儀轉身,幾乎是吼:“你小子亂跑什么?”

    小順兒尷尬道:“我??”

    張儀指指地面,沒好氣道:“就給我守在這兒,瞪大眼珠子,俟有卿相音訊,即刻報我!”

    小順兒“唰”地打個禮,朗聲道:“順兒得令!”

    轉眼已是午飯辰光,鬼谷子、童子一路走到他們常去的小客棧里,要來幾只豆餅、兩碗稀粥,慢悠悠地享用起來。

    他們旁邊的幾案前坐著一身男裝的姬雨,面前也是一個粥碗。

    童子想到什么,停住咬嚼,看向鬼谷子:“先生,要是這兩日就走,得備些干糧才是!”

    “想備你就備吧?!惫砉茸永^續喝粥。

    童子走到店主那兒,指向餐桌:“就方才那餅,請多烙些,我們帶走!”

    店主堆笑:“多少個?”

    “二十個?!蓖訉⒁粔K金子遞上。

    店主看下金塊,誠惶誠恐道:“錢太大了,我這店小,找不開呢?!辟r著笑,“你有布幣嗎?”

    “有有有!”童子從袋中摸出一把布幣,遞過去。

    店主收下兩個:“夠了?!?/br>
    聽到童子說兩日內就走,姬雨心里一揪,定睛看向鬼谷子。

    鬼谷子也看過來。

    二人目光相撞。

    童子走回來,悄聲道:“先生,我們今天就走,好不?”

    “呵呵呵,”鬼谷子的目光仍在姬雨身上,“為師明日還有個約呢,你急什么?”

    “我說的也是這個,”童子憂心道,“那個??萬一蘇公子他??沒有大喜呢?”

    “呵呵呵,”鬼谷子又是一笑,“你小子呀,凈cao些閑心。好吧,為師這就打個卦,看看那人有沒有大喜!”閉目凝神,扳起指頭,有頃,猛地睜眼,眉頭緊皺,“喲,糟了!”

    “先生?”童子湊近,急聽下文。

    “愣小子怕是要受皮rou之苦嘍!”

    童子驚愕:“咦,為什么呀?”

    “因為他不會診病呀!”

    “先生不是送他藥方了嗎?”

    “送了他,他也得會用才是!”

    “這??”童子急了,“這可怎么辦哪?”

    鬼谷子別有用意地瞥一眼姬雨:“宮中的事,為師又能怎么辦呢?”

    姬雨聽得分明,以指節在案上輕叩三下,將一枚布幣放在案上,疾步離去。

    見她走遠,童子笑了。

    鬼谷子看向童子:“你笑什么?”

    童子得意道:“先生是說給那個人聽的!”

    “曉得那人是誰了嗎?”

    童子壓低聲:“就是那個求你測字的姑娘!”

    “嘿,你小子,眼力不錯喲!”

    “嘻嘻,要是差了,還能跟著先生嗎?”

    “呵呵呵,這倒也是?!?/br>
    “先生,她能救出那個??口吃嗎?”

    “怎么,你小子也想幫他呀?”

    童子點頭:“想呀,可??我能幫他什么呢?”

    “你可以幫他不口吃?!?/br>
    “???”童子驚道,“這也能呀?”眼珠兒一轉,“嘻嘻,先生,怎么幫,小子這就去!”

    鬼谷子從袖中摸出一只錦囊,遞給他:“你可走一趟太學,將此物交給那個彈琴的先生,托他轉給口吃就可以了?!?/br>
    “好咧!”童子接過,收起錦囊,出門而去。

    靖安宮里,顯王坐在榻沿,握著王后的手,一臉愁容。

    內宰趨進,拱手,稟報道:“王上,揭榜之人到了!”

    周顯王急道:“快,有請仙醫!”

    內宰走出去,朗聲道:“王上有旨,有請仙醫!”

    宮正懸下珠簾。

    內宰引蘇秦趨入宮中。

    許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蘇秦更蒙了。

    內宰帶他趨到簾前,拱手道:“仙醫,王上、娘娘在此,請覲見!”

    蘇秦朝周顯王跪拜,屁股撅起老高:“草??草??草民蘇??蘇??蘇??蘇??”舌頭卡死在“蘇”字上。

    看著蘇秦的憨樣及口吃狀,眾宮人欲笑不敢,欲忍不住,個個捂嘴,不敢再看他,只好將臉轉開。

    周顯王眉頭大皺,緩緩揚手:“仙醫平身!”

    蘇秦卻如沒有聽見,依舊撅著屁股:“??蘇??蘇??蘇秦叩??叩??叩??”

    見蘇秦這又卡在“叩”字上,眾宮人實在忍不住了,哧哧笑出來。

    內宰忍住笑,低聲提醒:“仙醫,王上要您平身,您要謝恩!”

    “草??草??草??草民謝??謝??謝??謝??”蘇秦這又“謝”個沒完。

    周顯王又一皺眉,盯住他:“請仙醫診??!”

    蘇秦搖頭:“草??草??草民不??不??不會診??診??診??”

    周顯王愕然,扭頭看向王后。

    王后悄聲道:“他不是那個神醫!”

    “哦?”周顯王看向蘇秦,“既然不會診病,你為何揭榜?”

    蘇秦急了:“草??草民不??不??不敢揭??揭榜,是張??張??張公子讓??讓??讓草民揭??揭??”

    “張公子?張公子是何人?”

    “草??草??草民朋??朋友!”

    “他為何要你揭榜?”

    “為??為??為娘??娘??娘娘診??診??診??”

    見蘇秦這般顛三倒四,周顯王蒙了:“如此說來,你會診???”

    “草??草??草??草民不??不??不??”

    周顯王臉色慍怒,看向王后。

    王后顯然未曾料到會是這個結局,眉頭緊皺。

    內宰走近,耳語道:“王上,看來這人不是神醫,”指頭,苦笑,“這兒或有毛??!”

    想到他也許是個癡呆,周顯王的怒氣漸熄下來,輕嘆一口氣:“唉,都是什么事兒呀!”擺手,“押下去吧!”

    內宰厲聲道:“來人,將此人押下去!”

    兩名甲士聞聲走進,將蘇秦架起,拖向宮外。

    內宰跟出宮門,對軍尉黑著臉吩咐:“將此人押入天牢,候陛下降罪!”

    軍尉拱手:“喏!”便動作麻利地將蘇秦戴上枷具,押著他走向天牢。

    見被上枷,蘇秦真正急了,這才想起臨行前白眉老者送給他的那只錦囊,大叫:“啊陛??啊陛??陛??陛??”

    在這關鍵時刻,蘇秦再次卡在“陛”字上,被四名甲士推搡著走遠。

    姬雨趕回時,剛好撞上軍尉幾人從牢里出來,遂攔住他,問揭榜人何在,軍尉帶她走向天牢。

    天牢就在王城里。

    一個獄卒帶著姬雨進入蘇秦的囚室。蘇秦脖上的木枷被取下,腳脖子卻上了鐐銬。

    姬雨目光盯視蘇秦:“蘇秦,你可知罪?”

    姬雨仍舊是一身男裝,蘇秦認不出,驚懼道:“你??你??是??是??是??”

    “是誰你就甭管了,我在問你,你可知罪?”

    “蘇??蘇??蘇秦不??不知!”

    “你犯下的是死罪!”

    蘇秦震駭,急道:“什??什??什么死??死罪?”

    “欺天!就是欺騙天子!”

    “蘇??蘇秦沒??沒??沒有欺??欺??欺??”

    “你揭下王榜,卻不會診病,就是欺天!”

    “蘇??蘇??蘇??蘇秦有??有個偏??偏??偏??”

    “偏方何在?”

    蘇秦晃動手銬。

    姬雨轉對獄卒:“打開!”

    獄卒開銬。

    蘇秦從懷里摸出錦囊,遞給姬雨。

    姬雨接過:“此囊可是一個白眉老人交給你的?”

    蘇秦驚愕了:“你??你??如??如??如何曉??曉??”

    “咦?”姬雨不解道,“既有此囊,你為何不呈送陛下?”

    “沒??沒??沒有來??來得及!”

    姬雨會意,吩咐獄卒:“開鐐,善待此人!”

    獄卒拱手:“謹遵雨公主吩咐!”便彎腰給蘇秦開鐐。

    蘇秦驚道:“雨??雨??雨??雨公主?”

    姬雨去掉男子頭飾,現出女裝,將錦囊揚了下:“蘇秦,你可在此稍候,此囊由本公主代為轉呈!”說完一個轉身,飛步去了。

    蘇秦跪叩:“謝??謝??謝??謝??”

    姬雨拿著錦囊急進靖安宮,在王后榻沿坐下,叫道:“母后??”

    “雨兒,你這是??”王后看向她的衣飾。

    “父王呢?”

    “唉,”王后輕嘆一聲,“方才有人揭榜,你父王滿心高興,以為來了仙醫,不想來人是個呆子。你父王一時氣悶,自回書房去了!”

    “母后,”姬雨急道,“他不是呆子,他是蘇公子,是先生托他來的!”

    “???”王后驚愕,“你??你怎么曉得?”

    “因為先生托他時,雨兒就在現場?!?/br>
    王后笑了:“你溜出去了?”

    “嗯?!奔в挈c頭,“父王張榜,我怕先生不來,出去察看,果見先生就在張榜處,但始終沒有揭榜!”

    “唉,”王后不無懊悔道,“說起這個,都是母后的錯。你父王又是賞金又是晉爵,先生何等高潔,怎么會揭這樣的榜呢?”

    “是哩。先生依舊擺他的卦攤,我就在一邊看著,正替先生著急,偏巧遇到太學里的一個紈绔學子慫恿蘇公子揭榜,出他的丑。蘇公子家貧,曾在太學里偷藝,遭到那些紈绔子弟戲謔,恰好被雨兒撞見,是以認識。蘇公子不肯去揭,那人左勸右勸,說以富貴,蘇公子遲疑,那人便拉他到先生處求卦。先生卜出吉卦,蘇公子說他不會看病,先生又交給他一個錦囊,說是藥方??”

    王后打斷她道:“錦囊何在?”

    姬雨摸出錦囊,呈交王后。

    王后拆開,現出一塊絲絹,上面是鬼谷子的字跡。

    王后淚出,將錦囊捧在胸前,喃聲道:“是先生寫的!”

    姬雨急切問道:“先生寫什么了?”

    “你自己看!”王后將絲絹遞給她。

    姬雨接過一看,是幾句偈言:“道器天成,鬼谷重生;攜蟬歸林,可解紛爭?!?/br>
    姬雨放下絲絹,驚喜道:“母后,先生就是來接您進山的!”

    “嗯嗯嗯,”王后喜極而泣,哽咽道,“先生是來接我的,雨兒,先生他??他沒有嫌棄母后??”

    姬雨撲在王后懷里,興奮道:“母后,您是天生道器,早晚都可修道??!”

    “嗯?!蓖鹾蟛寥I,“雨兒,先生既有此召,母后就無疑慮了。你去籌備,我們母女一道進山,跟從先生修道!”

    “母后,要走就得盡快,先生已讓童子籌備干糧了!”

    “是嗎?”王后閉目有頃,“你可稟報先生,我們定于后日雞鳴出宮,日出前趕到軒轅廟!宮中許多事情尚須處置,再說,無論如何,母后也得稟報你父王曉得?!?/br>
    “好咧!”姬雨應一聲,興沖沖離去。

    蘇家院里人來人往,宰豬殺羊,一片繁忙。

    蘇姚氏尋到蘇虎,憂心道:“他大呀,代兒咋還沒回來呢?”

    蘇虎眉頭緊皺:“我也正在急呢!”

    “后日就是大喜,秦兒要是不回來,這可怎么辦呢?”

    蘇姚氏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急,蘇代風風火火地跑進來。

    “阿大,阿大—”蘇代大叫。

    蘇虎盯住他:“咋哩?”

    蘇代喘著粗氣:“二哥他??他??”

    蘇姚氏一臉急切:“快說呀!”

    “揭??揭王榜了!”

    蘇虎皺下眉頭:“什么王榜?”

    “娘娘生病了,治不好,天子張了個王榜,說是誰能治好娘娘的病就給誰金子,還晉爵大夫,這榜沒人敢揭,后來說是??我二哥揭了!”

    蘇虎瞇住眼睛,心揪起來:“他??人呢?”

    “讓宮中的甲士押進宮城了!”

    蘇姚氏聲音發顫:“代兒,你二哥他??不會有啥事兒吧?”

    “誰曉得呢?!碧K代苦笑,“要是好事,為啥那么多人不去揭呢?”

    蘇姚氏落淚。

    蘇虎白她一眼:“你就曉得哭!”又轉問蘇代,“代兒,你二哥揭榜,你看見沒?”

    “要是看見,哪還能讓他揭呢?我只是聽到人們哄傳,待趕過去時,人全散了,榜也沒了?!?/br>
    “聽見沒,”蘇虎轉對蘇姚氏,安慰道,“道聽途說,咋能信哩?再說,二小子再不濟,給娘娘治病的榜,他能敢揭?病治不好,是要殺頭哩!”

    蘇姚氏擦淚:“他大呀,萬一真是秦兒揭了,該咋辦呢?”

    蘇虎吩咐蘇代:“代兒,速去王城,死活把他拖回來!”

    蘇代面露難色:“我都找他兩天了,不曉得他住在哪兒呢!”

    “他不會離開王城!多喊幾個人,在王城周遭撒開網找。記住,尋到他時,不可告訴他結親之事,免得另生枝節!”

    “我咋說哩?”

    蘇虎思索有頃,抬頭:“說我就要死了,想再看他一眼!”

    蘇姚氏啐他一口:“你個老頭子呀,喜事兒咋能照喪里說呢?”

    蘇虎沒好氣地應道:“不這樣說,那小子肯回來?”

    大喜臨門,龍口村老喜兒家也是張燈結彩,正堂里擺著幾個箱、籠,里面裝滿小喜兒的嫁妝。一位大廚正在忙活,老喜兒做下手。

    小喜兒從外面跛進來,看一眼老喜兒,拐進自己閨房。不一會兒,閨房里傳出她的悲泣聲。

    老喜兒吃一驚,走進她的閨房。

    榻上整齊地碼著八床新被,小喜兒伏在新被子上哭得傷悲。

    老喜兒急道:“喜兒,好端端的,你哭個啥哩?”

    小喜兒哽咽道:“阿大,聽她們說,他??他揭了王榜,讓甲士押進宮里了?!?/br>
    老喜兒臉一黑:“啥人說的?”

    “她們都是這么說?!?/br>
    “沒有的事,甭聽她們瞎講!”

    “要是??要是真的呢?”

    “要是真的才好呢!”老喜兒應道,“啥人敢揭王榜?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敢!”

    “阿大,你是說,他真的揭了?”

    “真的假的,明天就曉得了!”

    “咋能曉得哩?”

    “如果他人在,就說明沒揭,如果人不在,那就是揭了!”

    “為啥?”

    老喜兒沉聲道:“因為揭王榜又治不好王后,是要殺頭的!”

    聽到“殺頭”二字,小喜兒又哭起來。

    “唉,”老喜兒長嘆一聲,“喜兒呀,無論發生什么,咱都得認命。如果沒揭,最好。如果揭了,被人殺頭了,你就再回來,繼續過咱的苦日子。如果揭了沒被殺頭,你那夫婿真就是個貴人,你能嫁給貴人,是咱祖上積來的陰德??!”

    小喜兒含淚點頭:“嗯?!?/br>
    “阿大做事不會拐彎,不被村里人待見。剛好你又落下這個毛病,婆家不好找,不曉得多少人都在等著看咱的笑話哩!閨女呀,你只管黑著眼嫁過去,過出個樣兒讓他們瞧瞧!”

    小喜兒點頭:“嗯?!?/br>
    周顯王埋頭于醫籍,正自渾然忘我,顏太師求見。

    顯王放下竹簡,看向他,觀他神色,心中“咯噔”一下。

    “陛下呀,”顏太師氣得嘴唇直哆嗦,“簡直是欺人太甚哪!”

    “是秦人又找你了?”

    “除了秦人,還能有誰呢?就在方才,秦使到臣府上了!”

    “他想怎樣?”

    “他說,殿下看中雨公主了,非她不聘!”

    “王后不是病重嗎?”

    “臣說了,可秦使咬定王后是裝病,是有意做給他們看的。秦使說,娘娘前番裝病,是因為魏人搗亂,情有可原,這又裝病,就是成心不給秦公面子,讓秦室難堪,秦國太子正是為此生氣,非要把雨公主聘走不可!”

    “這這這??”周顯王急了,“王后之病有目共睹,他們不是也來仙醫診治過了?”

    “正是因為診治過,他們才說王后是裝病??!”

    周顯王一震幾案:“豈有此理!”

    “唉,我堂堂大周,竟然??”顏太師掩袖抹淚。

    “若是寡人不從呢?”

    顏太師擦淚,搖頭:“秦使也放話了,陛下一日不從,殿下就一日不走,還有,他說他的三千甲士在洛水也待膩了,早想來王城逛逛,是殿下攔住了!殿下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如果三日之內陛下沒有答復,殿下他就??不攔了!”

    周顯王氣極:“他??他這是??”

    “陛下??”顏太師老淚橫流,“是臣無能??!”

    周顯王身子前傾:“以舉國之力,我們可集多少兵卒?”

    “打不得呀,陛下?!鳖佁珟煄缀跏乔罅?,“他這三千甲士俱是一等一的虎狼之師,是從死人堆里滾爬出來的,我們的兵卒雖在數量上可以占優,可??個個養尊處優,早就打不得仗了,且這辰光都還在忙活冬耕,一時三刻怕也??”

    周顯王以手捂臉,有頃,抬頭:“老愛卿,你??意下如何?”

    “事情僵了,還能怎么辦呢?”

    “你是說,答應他們聘親?”

    “不答應也不成呀。老臣懇請陛下好好勸勸雨公主,嫁過去吧。大周社稷??唉,雨公主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懂的,她不會不聽勸的!”

    周顯王閉目良久,擺手道:“曉得了,你??去吧?!睆陀帜闷鹬窈?。

    顏太師輕嘆一聲,緩緩起身,拱拱手,邁動一雙老腿,顫巍巍地退出。

    夜幕降臨,靖安宮里一片寧靜。

    姬雨悄悄來到王后榻邊:“母后,您與父王講妥了嗎?”

    “還沒呢,我在等他。你備妥了?”

    姬雨給她一笑:“沒有什么好備的。這里的一切,在山林里全然沒用,多帶幾套能夠換洗的衣服就可以了!”

    王后笑了:“就憑這句話,你可以進山了?!?/br>
    “父王他??會讓您走嗎?”

    “會的?!?/br>
    “為什么?”

    王后目光堅定:“因為他愛母后!”說完,嘴角露出幸福的一笑。

    “嗯,”姬雨伏在她懷里,“母后,您能得到父王,真是幸福!”

    “是哩?!蓖鹾筝p撫她的秀發,“母后此去,什么也不留戀,就憂心你父王一人?!?/br>
    姬雨想到什么,坐起來:“父王為什么還不來呢?”

    “照理是該來了,想是有事吧?!蓖鹾缶従徠鹕?,“我望望他去?!?/br>
    王后來到御書房,內宰領她走進。

    周顯王坐在席上,如一段枯木。

    王后緩緩跪下:“汕兒叩見陛下!”

    周顯王似是沒有聽見。

    內宰趨近,輕聲道:“陛下,娘娘來了!”

    周顯王回過神,抬頭看向王后:“你??起來吧?!?/br>
    王后起身,走到顯王身邊。

    “這么晚了,你還不睡?”

    “我睡不著?!?/br>
    “為何睡不著?”

    “在候陛下?!?/br>
    “是嗎?”周顯王略頓,“有啥事兒?”

    “是哩?!?/br>
    “說吧?!?/br>
    “陛下還記得那個揭榜的年輕人嗎?”

    “他怎么了?”周顯王腦海中漸漸浮出白天的那個口吃。

    “他不是搗亂來的,他是神醫派來診治臣妾之病的?!?/br>
    周顯王驚愕:“哦?”看向王后。

    “神醫托他捎來藥方,可他口齒不清,加上緊張,竟然未拿出來,是雨兒到天牢望他,他才獻出藥方?!?/br>
    周顯王笑了:“太好了。他開的什么方?”

    “是一個偏方?!?/br>
    “太好了。是什么神醫?”

    “鬼谷先生!”

    “是你常常念叨的那個鬼谷先生嗎?”

    “正是?!蓖鹾笄穆暤?,“他來洛陽了!”

    “他的偏方是接你進山,對嗎?”

    “對的。還讓我帶雨兒一起走?!?/br>
    周顯王深吸一口氣,聲音沉重:“是嗎?”緩緩閉目。

    周顯王的沉重語氣及突如其來的沉默,使王后心里一緊。

    “陛下?”王后聲音極輕。

    “去吧?!敝茱@王的聲音越發沉重,“你們??都去吧?!?/br>
    王后不無詫異地凝視顯王。

    時間凝滯。

    不知過有多久,周顯王猛地睜眼:“去呀,要走就快走,這還守個什么?”

    王后怔了下,緩緩起身,再拜,辭別。

    內宰送到門外,王后道:“你跟我來!”便頭前走去。

    內宰跟上。

    走有一段,王后停步,盯住內宰:“發生什么事了?”

    內宰悄聲道:“后晌老太師來了?!?/br>
    “太師說什么了?”

    “秦使找他了。秦使說,秦國的殿下看中雨公主,必須把她聘走,否則,他就留在洛陽,他的三千甲士也要進洛陽城??”

    王后驚愕:“他??他們想干什么?”

    “聽太師說,秦人生氣了。秦人說,娘娘前番裝病,是因為魏室搗亂,情有可原,此番裝病,就是不給秦公面子,是有意讓秦室難堪!”

    “太師他??怎么想?”

    “太師的意思是讓雨公主嫁給秦人,沒有其他辦法。秦人素來粗鄙,秦卒如果進城,如果闖進宮里,后果不堪設想??!”

    王后喃聲道:“難怪陛下??”

    “是哩。太師走后,陛下就悶悶地坐在那兒,一直坐到現在,飯沒吃,水也沒喝一滴。你說這??怎么辦呢?”

    王后呆立良久,一步一步地挪向靖安宮。

    一夜過去了。

    凌晨時分,靖安宮的宮人仍在熟睡。

    王后動也不動地坐在軟榻上,兩眼盯住那只隨她嫁過來的玉瓶。

    玉瓶完美無缺,立在黎明的輝光里,若不細看,誰也看不出它已破碎,是她花費整整一夜將它重新拼接!

    靖安宮里,宮正匆匆走進,從袖中摸出一只錦盒,雙手呈上:“娘娘,您要的桐油,老奴總算尋到了!”

    王后躺在榻上,微微欠下身子,指下妝臺:“放那兒吧!”

    宮正走到妝臺前,尋思有頃,拉開一只抽屜,將錦盒放進去,轉對王后道:“娘娘,老奴放在左邊的抽屜里了!”

    王后點頭,轉對眾宮人:“你們都出去吧,本宮有點兒累,想睡個長覺!”

    眾宮人紛紛退出。

    宮正走在最后,順手帶上宮門。

    王后坐起來,從袖中摸出鬼谷子的錦囊,取出絲絹,久久凝視上面的字跡。

    王后放下絲絹,眼眶里盈起淚珠,眼前漸漸模糊。

    王后打了個愣怔,下榻走到幾前,咬破手指,在硯中滴入鮮血,以筆蘸之,在絲絹上又寫幾行,仔細端詳一陣,將其小心折起,放入錦囊,拿針線縫好,走回榻上躺下。

    王后朝外喊道:“來人!”

    候在門外的宮正聽到,趨進:“娘娘?”

    王后淡淡一笑:“這些日子本宮生病,也讓你受累了!”

    宮正一陣感動:“是老奴未能侍奉好娘娘,讓娘娘受苦了!”

    “本宮身體不好,怎能怪你呢?不過,本宮眼下感覺好多了,這下想好好地睡個長覺,你就守在門外,無論何人,莫使他們進來打擾!”

    見王后心平氣靜,氣色確實見好,宮正點頭道:“娘娘放心,老奴只在門外候著!”

    王后從枕下摸出錦囊:“要是陛下來了,本宮仍舊沒醒,你就把這只錦囊轉呈陛下!”說著將錦囊遞給他。

    宮正雙手接過:“娘娘,這是??”

    王后淡淡一笑:“沒什么,是個治病的偏方兒!”

    宮正轉身出去,將門輕輕帶上。

    宮中靜得出奇,水漏的滴水聲清晰可數。

    王后緩緩下榻,望向那只被顯王摔碎、又被她拼接了整整一夜的玉瓶,緩緩跪下,凝視玉瓶,喃聲道:“陛下,汕兒??汕兒沒有樹膠,汕兒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朝玉瓶拜過幾拜,緩緩起身,走至妝臺前,坐下來,對鏡梳妝。

    王后將頭發重新梳過,綰成顯王最愛看的發型,扎好發髻,描眉,畫眼瞼,然后,打開衣柜,一件接一件地穿起她出嫁那日的華麗服飾,最后才戴上后冠。

    待有條不紊地做好這一切,王后復回妝臺前,對鏡坐下。

    鏡中映出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大周天子之后。

    王后眼前浮出鬼谷子,鬼谷子身后是茫茫林海,高山連綿,泉水叮咚,魚兒暢游。

    一連串的浮想之后,王后從妝臺下面拉出抽屜,摸出錦盒,取出桐油,又從另一個抽屜里拉出一塊巨大的絲帛。

    王后將絲帛縫成一個袋子,涂上桐油。桐油凝結,發出清香,但絲帛袋子依舊柔軟。

    王后將空盒塞回妝臺,緩緩走回榻上,徐徐躺下,拉上錦被,閉上眼瞼,將絲帛袋子罩在自己頭上,袋口收在脖頸上,用一根繩子扎好。

    “陛下,你的汕兒這就走了!”王后在心中默念道,“先生,你的汕兒??這就來了!”

    軒轅廟中,童子正在院子里站樁,忽然聽到殿中傳來先生的聲音:“汕兒??”

    聲音突然而震顫,就像是被錐子扎了心似的。

    童子急急收功,跑進殿里,吃驚地看向鬼谷子:“先生?”

    鬼谷子似是沒有聽見,只是不停地重復一個字,像是在呼喚什么:“汕兒,汕兒,汕兒??”

    更讓童子驚訝的是,鬼谷子流淚了。

    童子從未見過先生流淚,然而,此時此刻,童子看得清楚,兩行濁淚正從鬼谷子深陷的眼眶里盈出,滑下他飽經風霜的老臉,滴到塵土里。

    “先生,先生?”童子嚇壞了,跪在地上,搖晃他。

    鬼谷子卻是不動,就如一具僵尸,一具會流淚的僵尸。

    童子乍然明白,先生是神游去了,先生是在神游中遇到了他最傷心的事,且這個傷心的事一定是與“汕兒”相關。

    童子噓出一口氣,不再打擾先生,走到殿外,小眉頭微擰,自語道:“汕兒?汕兒是什么意思?是一個人嗎?是一座山嗎?是一條溪嗎?”撓會兒頭皮,抬頭看看日頭,猛地一拍腦袋,“糟了,看日頭這樣兒,再有半個時辰,就是與那小子約定的辰光,先生想必是忘了!忘了最好,若是不然,這這這??光天化日之下,人家真要在鬧市里撕幡,如何是好?”

    童子正在為那個幡兒憂心,殿中突然響起一個樂聲。童子緊忙進去,見鬼谷子拿著一個黑乎乎的石器放在唇邊,那怪聲就是從石器中發出來的。

    鬼谷子一氣一氣地吹。鬼谷子的氣很長,量很足,那樂音悠揚不絕,宛如人哭,又宛如極遠地方的某個洞xue在大風天里發出的怪音,低沉而洪荒。

    跟從鬼谷子這么些年,童子從未見過先生吹奏這個東西。

    童子湊到跟前,兩眼睜大,緊盯這個黑色的圓圓的石頭。石頭開著幾個小洞,鬼谷子吹了一個,其余幾個,被鬼谷子的老手按著。石頭里面顯然是空的,要不然,就不會有那么洪亮的聲音發出來。

    童子盤腿坐下,閉起眼睛,傾心去聽。

    聽有一時,童子似也看到了什么,淚水如那斷線的珠子,一串一串地流下來,口中喃喃地重復鬼谷子曾經呢喃的“汕兒??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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