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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018章| 救百姓孫機赴死 設圈套秦軍詐敗

第018章| 救百姓孫機赴死 設圈套秦軍詐敗

   “呵呵呵,再有血氣,難道能抵過我威震八方的龍老將軍?”公子卬轉對龍賈,夸張地拱手,“敢問龍老將軍,郃陽何日可下?”

    龍賈哼出一聲:“暫時不下?!?/br>
    “哦?怎么不下了?”

    “郃陽易守難攻,我若強攻,傷亡必大。圍而不打,迫使秦人自撤!”

    “如果秦人不自撤呢?”

    “郃陽是個小邑,民不足一千,多因戰亂逃散,秦人卻在此地屯兵兩萬,如今更是一座孤城,糧草、用水皆不能久,末將斷定他們撐不了多久!”

    公子卬臉色黑起來:“圍而不打?本將問你,是圍了還是沒圍?”

    “圍了?!?/br>
    “可本將聽說,老將軍只是圍了西與北,東是河水可不必說,南面呢?那條郃水深不過胸,寬不過一箭地,將軍不會是有意要放秦人一馬吧?”

    “正是如此?!?/br>
    “能解釋一下為什么嗎?”

    “困獸猶斗!”

    “嘿嘿嘿,”公子卬嘴角現出嘲弄,“原來是本將想多了。本將原還以為老將軍是誘敵出洞呢,倒沒想到老將軍是擔心秦人會玩命呀!”

    龍賈老臉紅漲:“主將,你??”

    公子卬兩手一攤:“沒什么呀,本將不過是實地領略了龍將軍威震河西的戰略而已!”轉對裴英:“裴英,你要學著點兒!”

    裴英夸張地連連搖頭:“末將不能學,也不想學!”

    “哦?”公子卬故作驚愕,“為何不能學,也不想學?”

    “末將來此,是殺秦人的,不是來與秦人磨著玩的!”

    公子卬夸張地長嘆一聲:“唉,還是年輕呀,雖有血氣,卻不會??”故意頓住,看龍賈。

    龍賈老臉氣得蒼白,手指哆嗦:“你??你們??不了解秦人!秦人根本就是詐??!”

    “詐???”公子卬看向他,“老將軍何以斷言秦人是詐???”

    龍賈猜他可能聽進去了,便盡力壓住怒氣:“回稟主將,末將與秦人對陣多年,未見他們如此不堪過!”

    公子卬轉向裴英:“裴將軍,老將軍斷言是秦人詐敗,你怎么看?”

    “稟主將,”裴英聲壯山河,“就末將所察,未見秦人有詐敗跡象。末將以為,秦人戰力并非秦人揚言的那般可怖。秦人靠玩弄詭計方取我河西,但數萬秦軍卻在我少梁區區數千弱卒面前,逾旬日不下。自上將軍擔當主將以來,秦人屢戰屢敗,傷亡不計其數。若是詐敗,一次兩次可解,每一次都詐,縱觀古今戰例,末將未曾聽聞!再說,有這樣置自家將士的性命于不顧而屢戰屢敗又屢詐的主將嗎?”

    公子卬轉對龍賈,冷冷問道:“龍老將軍,您與秦人交戰多年,可否見過秦人如此這般丟盔棄甲、屢戰屢敗、屢敗屢詐嗎?”

    知道再怎么解釋也是徒勞,龍賈長嘆一聲,閉目不語。

    “龍老將軍,您久經沙場,既然斷定秦人是詐,總該給個因由,秦人為何行詐呢?”

    龍賈仍不愿放棄希望,睜眼盯住他,目光犀利:“誘我軍決戰!”

    “誘我軍決戰?”公子卬爆出一聲冷笑,“如果不用他誘呢?”

    龍賈愕然:“主將?”

    公子卬鼻孔里哼了一聲:“沒事可議了,裴將軍留下!”

    龍賈沉起臉,沒有道別,一個轉身,徑自走出。

    夜已深,繁星滿天,月牙西掛。

    龍賈仰天長嘆一聲,跳上戰車,疾馳而去。

    聽著龍賈的戰車馳遠,公子卬冷冷一笑。

    “主將,”裴英看向公子卬,一臉期待,“我們是要與秦人決戰嗎?”

    “正是!”公子卬一字一頓,“該與背信棄義之人一決雌雄了!”

    “太好了!”裴英熱血沸騰,捏拳道,“末將早就等不及了,怎么決,請主將下令!”

    “請看此圖!”公子卬指圖上徵城西側的葫蘆谷,“從這兒到這兒,此谷深三十里,寬十五里,猶如一只大囊,秦軍主力盡入囊中矣!”

    “是哩!此谷雖說易守難攻,可秦人忘卻了一點,我大魏武卒正是為適應山地才立起來的,沒有山地,將士們還真不過癮呢!遙想當年,樂羊、吳起率三軍攻打中山,足跡踏遍太行山!太行山,高萬仞,公孫鞅卻想靠一道小小谷地阻我,簡直就是笑話!”

    “裴英啊,我們也不能輕敵!方才龍將軍怎么說?困獸猶斗!公孫鞅連戰皆敗,已將三軍引入死地嘍!”

    兔子急了亦會咬人,裴英也意識到了,擔心道:“是呀,是呀,秦人真就是只落入陷阱的困獸了!”

    “曉得如何屠宰這只困獸嗎?”

    “主將想必已有妙策,請明示末將!”

    公子卬手指梁山與郃陽:“秦軍主力分別困于兩地,郃陽就交給龍賈了,隨他如何打去。至于你我??”看向參將:“將本將的決戰方略示給裴將軍!”

    參將展開一張羊皮制作、裝飾精美的圖卷:“將軍請看!”

    參將扼要講完決戰要略,退到一側。

    “主將好韜略??!”裴英盯住地圖,表情興奮,握拳贊賞道,“三面為山,谷口被封死,身后長城反將自己的退路堵住,公孫鞅這般用兵,看來是真的不知軍事呀!”

    公子卬一臉不屑:“哼,他以為自己什么都懂呢!”

    “觀這葫蘆谷周邊的山勢,曲曲折折,倒像一條長蛇!”

    “本將斬的就是此蛇!”公子卬指圖,“我們不在外面硬纏,而是殺入蛇口,內部突破!待我攻開葫蘆口,就可兵分兩路,在杜邑、辛邑穿插突破,將此妖蛇斬為三段,使之首尾難顧,成為死蛇!”

    裴英豎起拇指:“好謀略!”

    公子卬詭秘一笑:“這只是明處決戰,不為奇兵!”

    “奇兵何在?”

    公子卬指向裴英:“就是你,裴英!”

    裴英打個禮:“末將聽令!”

    “決戰前夜,你起重車三百乘,選銳卒兩萬,”公子卬指向圖上一條紅線,沿洛水一線秦國的邊界戰備衢道,指向大荔關,“由這兒出關,以雷霆之勢突入秦境,奇兵襲擊!”指幾處黑色三角標志:“這些為秦人糧草所在?!庇种笌滋幒谏珗A圈標志:“這些是秦人的后備兵營,說有不下十萬之眾,統統都是你的獵物!”

    裴英長吸一口氣,拳頭握緊:“避亢搗虛,堪稱曠世奇謀!”

    “實則為一著險棋,你孤軍深入,沒人能夠助你,只能靠你自己了?!?/br>
    “有將軍撐腰,末將無所畏懼!”

    “不過,”公子卬話鋒一轉,“此棋看險也不真險!秦國銳卒堅車皆在葫蘆谷里,秦境清一色是步卒,且多為蒼頭,你以甲車銳卒擊之,當是以石擊卵,只管橫沖直撞就是?!?/br>
    “末將心中有數了!只是??”裴英現出憂慮,“末將帶走堅車銳卒,這兒豈不??”

    “呵呵呵,”公子卬笑道,“將軍只管前去!本將估算過了,秦人襲我河西時,共出兵九萬,攻我河西三城受挫,折兵逾萬,后增補三萬,前些日連戰皆敗,折兵一萬,余眾不足十萬,兩萬困于郃陽,留在谷中的不過八萬。本將有中軍六萬,加左軍一萬,共是七萬,再調臨晉、少梁守備約一萬五千,以八萬五對其八萬,綽綽有余。本將另從上郡調撥兩萬銳卒,防其西竄。我軍為乘勝之師,士氣旺盛,戰力翻倍,而秦軍連戰皆敗,士氣低迷,戰力大減。兩相比較,我軍勝算在握。再說,有你這支奇兵,覆其巢,壞其援,秦軍必懼。懼則生亂,亂則不戰,公孫鞅想求死也難!”

    裴英噓出一口氣:“有主將此說,末將就完全放心了!”

    “你這里是制勝關鍵,否則,我們這邊打起來,公孫鞅吃緊,秦公必拼全力馳援。有援軍在側,公孫鞅殘軍勢必殊死一搏,我即使戰勝,也不利索!”

    “末將明白!”

    公子卬將圖小心收起,袖入囊中:“長途奔襲,重在密機,此謀連龍將軍我都沒講,你務必要縝密備戰,悄悄行事,不動則已,動則打他個措手不及,讓秦境四處狼煙,遍野哀鴻!”

    裴英拱手:“末將得令!”

    龍賈回到魏國右軍大帳時已是小半夜了。公孫衍仍然沒睡,坐在幾案前,面前擺著一張軍情圖,正在思慮。

    龍賈氣呼呼地走進,在案前坐下,一拳震在幾上:“豎子得志,氣殺我也!”

    公孫衍看過來:“怎么了?”

    “秦人明明是詐敗,可他??他們愣是看不明白,還自以為得計!”

    公孫衍滑稽一笑:“將軍生氣,怕是為郃陽吧?”

    “是??!他們冷嘲熱諷,笑本將怯戰!”

    公孫衍微微一笑,半是調侃道:“常言說,禿子不讓說光,還真沒有說錯呢。將軍怯戰就是怯戰,人家議論幾句怎么就受不起了?”

    “什么怯戰?”龍賈氣恨道,“本將麾下銳卒盡被他調往中軍,只留下三萬新卒,多數從未歷過沙場,訓練最長的不過三個月,最短的這才十幾日,槍尖上還沒見過紅呢!”

    “瞧瞧,這不就是怯戰嗎?”

    與公孫衍相處久了,龍賈早已習慣了他的個性,故而并不生氣:“好好好,就算是怯戰吧!可本將之謀是圍之、困之,逼秦人南撤,與之決戰于野!”

    公孫衍斂住笑,正色道:“秦人正欲以此兵力牽住將軍,怎么舍得南撤呢?”

    “你是說??”龍賈睜大眼睛盯住他。

    “將軍隨便想想,公孫鞅愿意看到魏卬身邊有將軍在嗎?”

    龍賈吸一口氣。

    公孫衍長嘆一聲:“唉,可憐大魏逾十萬武卒,眼睜睜地就要葬身于西河嘍!”

    龍賈額上冒汗,急問:“這??可有說辭?”

    公孫衍手指地圖:“將軍請看,公孫鞅讓十萬秦卒丟盔卸甲,陸續‘潰’入葫蘆谷,連后退之路也盡舍棄,置己于死地,這是下了多大的注??!”

    龍賈看過去,點頭:“嗯,公孫鞅此舉我也不解,近日來一直琢磨!可琢磨來琢磨去,仍舊覺得秦人走的是步險棋,甚至是步死棋。葫蘆谷雖說有險可憑,但逾十萬人擠在一道谷里,單是糧草也撐不了多久??!”

    “在將軍面前或是險棋,但在君上的那個寶貝疙瘩面前,就不是了,因為公孫鞅大可不必久撐,魏卬也不可能讓他久撐!”

    “你說得是。聽他話音,好像就要與秦人決戰了!”

    也許認為事情大致按照自己所預計的方向發展,公孫衍不自覺地“哦”了一聲,手指地圖:“將軍請看,葫蘆谷三面皆山,林木茂盛,葫蘆谷里雖然開闊,卻多為林地,既不利于戰車驅馳,也不利于長兵器施展。僅此局限,武卒的優勢就可消弭于無形。天氣炎熱,關鍵是水。若我攻入谷中,只要秦人截斷水源,封死谷口,就可置我于死地!武卒鐵甲裹身,裝備精良,在林中卻是短處。反觀秦人,背依山嶺,甭說居高臨下了,即使避而不戰,只在林中與我周旋,不出三日,我也必不戰自亂。那時??”頓住話頭,目視龍賈。

    龍賈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老眉緊鎖:“依公孫兄之見,可有破解?”

    “只有一解,就是效仿將軍在郃陽的戰法,”公孫衍手指葫蘆谷,“深溝重壘,封死谷口,觀敵之變。另外,可發銳卒若干,”指向陰晉,“出陰晉,避亢搗虛,直入咸陽。公孫鞅守在山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老巢若再被擾,必冒死回撤。俟敵回撤,我可在這兒,”再指向大荔關至徵城區域,“這片開闊地帶,與敵決戰!”

    梁山葫蘆谷中,坡地、石頭、水邊、樹下等地坐滿了百無聊賴的秦卒,個個表情沮喪。這些日子之所以節節敗退,大家心里都清楚,不是打不過,而是主將“怯懦”。

    一棵大樹下,幾個亭長湊在一起嘀咕,一個嗇夫模樣的靠在樹干上打瞌睡。

    一個亭長抱怨道:“他奶奶的,從出生到現在,在下總共打過三次仗,只有這一次窩囊,一只耳朵沒割到不說,反被魏人從陰晉城一路趕到此地,連媳婦兒送的一雙新鞋也跑丟了!”

    另一亭長附和道:“說他娘個腳,這個山窩窩上不著村,下不著店,除了石頭和樹,連根毛也沒看見,再待下去,我們喝西北風呀!”

    第三個亭長看向嗇夫:“嗇夫,能不能問問大嗇夫,要死就死得痛快點兒,這這這??活罪受夠了!”

    嗇夫睜開眼,白他一下,合上又睡。

    下級軍官如此,上層的將軍們也不安分。五六個與公室走得近的將軍實在受不了,又懼秦法,不敢妄言,就到監軍嬴駟的帳里閑坐。

    “殿下呀,”一個老將看向嬴駟,抱怨道,“末將也算是歷過幾次沙場的人了,從未見過這般戰法!別的不說,就說徵城吧,末將不是守不住,而是??正打得過癮,主將讓撤!撤軍是要鳴金的呀,主將又不讓鳴金,只說讓撤。兩軍陣上,不鳴金而撤,后隊走了,前隊不敗也得敗呀!即使讓撤,可??可怎能撤進這個山窩窩呢?這是當年先君??”

    另一將軍附和道:“說得是,葫蘆谷是個絕地!河西各邑,得而復失,不是我們守不住,是??是主將不讓守??!主將命令我們都朝這個山窩里撤,可這兒??”

    第三個將軍鼻孔里哼出一口氣:“哼,一個從沒穿過甲胄的人來當主將,這是必然的!”

    ????

    眾將七嘴八舌,嬴駟似是沒有聽見,全部注意力凝在一個大銅盆里。盆里是一只顏色發青的大蛐蛐,正在昂頭與他對視。

    都到這個時候了,殿下仍有閑情逸致耍蛐蛐,將軍們既焦急,又無可奈何。

    “殿下,我們不怕死,可??”第一個發話的老將軍“撲通”跪下,帶著哭音,“十萬老秦人哪,上上下下無不惶惶,懇求殿下問問主將,讓將士們吃顆定心丸吧!”

    眾將軍們紛紛跪下。

    就在此時,一個黑衣人閃進。

    嬴駟眼中余光瞥到,向他招手。

    黑衣人趨近,單膝跪地。

    嬴駟悄問:“公主何在?”

    黑衣人應道:“臨晉城里,守護甚嚴?!?/br>
    嬴駟的目光轉到蛐蛐上:“再放黑雕!”

    “喏!”黑衣人拱下手,起身走出。

    中軍大帳里,公孫鞅正襟危坐,閉目凝思。

    車希賢滿腹疑慮地走過來:“主將??”

    公孫鞅眼睛都沒睜:“何事?”

    車希賢低聲道:“將士們議論頗多,士氣低迷,都對??”欲言又止。

    “說??!”

    “都對撤到此地不解?!?/br>
    “說什么了?”

    “說這兒是死地,當年先君??當年先君在少梁西與魏人激戰,中箭撤退,就??就薨在這個谷里?!?/br>
    “還有嗎?”

    “多了去了,各種說法都有,甚至對主將也??”車希賢打住話頭。

    “直說吧?!?/br>
    “說主將只能治國,不懂將兵??”

    公孫鞅猛地睜眼,聲音冰冷:“懂不懂將兵,也得候到打完仗再說。傳令三軍,既往不咎,從現在起始,凡妄議軍事者,殺無赦!”

    車希賢拱手:“得令!”

    大荔關外,洛水沿岸,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秦國預備隊的帳篷。

    櫟陽郊外的一個大軍帳里,孝公兩眼緊盯地圖,時不時地咳嗽幾下。

    “君兄啊,”嬴虔緊盯孝公,手指地圖,甕聲甕氣道,“您再細看,往北非川即山,再北就是義渠的地盤,義渠雖說與我相善,可我三軍若是敗退而去,義渠作何反應可就難說了!往南是洛水,退路是臨晉城和大荔關,卻被他拱手送給魏人了。往西是長城,人可以跳下,車馬輜重怎么辦?再說,西面就是上郡,也是魏人的地盤。三軍只剩下往東拼死一條道了!”

    孝公再度咳嗽。

    “君兄?”嬴虔關切道。

    孝公輕咳幾聲:“不打緊,許是前天夜里受涼了?!?/br>
    “要不,臣弟這就叫御醫來?”

    孝公笑了下:“不用不用,喝幾口水就好了。你說下去?!?/br>
    “我這??”嬴虔遲疑了一下,“臣弟實在想不明白公孫鞅為什么會相中那塊絕地,是有意呢,還是無知?就算他治國有一套,可治軍不同呀!兩軍對壘,是槍對槍,是刀對刀,是玩命??!”他越說越激動:“君兄啊,此番大戰,開局多好哇,西河郡十六城六十四邑,我們占去逾八成!只要占下西河,上郡就是絕地,是咱囊中之物,想何時享用掏出來就是!可他公孫鞅呢?人家奪一個,他就扔一個,老秦人何時這般不濟過?占下的地盤丟光了,他無處可去,只好引大軍龜縮在葫蘆谷里!他是不敢回來呀!將士中不少人跟從過先君,早晚望到先君薨去的地方,心里會是什么滋味?”

    聽他提到先君,孝公淚水涌出來,拿袖抹去。

    “君兄呀,這場大戰,我們輸不起??!他那十萬將士算是咱的家當了,萬一有個閃失,” 嬴虔指著外面的帳篷,“剩下這些蒼頭,不是臣弟瞧不起他們,君兄您也看到了,八百里秦川,能指望這些一直放不下鋤頭的人嗎?三軍在將,士卒在技擊,在行兵布陣,而所有這些,斷非一蹴而就的呀!”

    孝公表面鎮定,心里卻也忐忑起來。

    “就眼下而斷,公孫鞅斷非將才!君兄將十萬甲士交到他手里,臣弟實在??”嬴虔哽咽起來。

    孝公看向他:“賢兄,依你之見,寡人當如何是好?”

    “鬧到這個地步,沒有別的辦法了,君上當即速詔命公孫鞅回師南撤,南攻臨晉,拿下大荔關,我們這里也渡洛接應,合兵一處,背依國土,與魏卒殊死一戰!”

    孝公閉目思考,良久,抬頭:“不妥。寡人既已授權公孫鞅,不可食言!”

    “君上,您??”嬴虔急了,“您太寵信這個異鄉客了,他這要??這要毀掉我大秦??!”

    孝公正色道:“賢弟不可亂語!”起身:“走吧,我們巡視防務去!”

    彎月斜掛,夏蟲啁啾。

    葫蘆谷秦軍營區里,一行十幾人快步走在營帳間,為首之人是公孫鞅和車希賢,后跟十幾個短兵。

    前面一個稍大的營帳現出火光,隱約傳出說話聲。

    公孫鞅放輕腳步,徑走過去。里面傳出各種聲音:

    “??曉得為什么嗎?禿子不讓說光!”

    話音剛落,一陣哄笑聲響起。

    “虧你們笑得出來!我講個事兒,保證你們背脊骨發涼!”

    “快講!”

    “后晌我奉左更之命前往谷底辦差,你猜看到啥了?”

    “啥?”

    “葫蘆山絕頂的那棵老松樹!”

    “老松樹咋了?”

    “當年先君就薨在那棵大樹下面!”

    帳中死一般寂靜。

    “唉,不知怎的,我一看到那棵松樹,頭頂就冒出一股寒氣!”

    “你怎么知道是那棵樹?”

    那聲音嗔怪道:“我就守在先君帳外,怎么能不知道?”

    帳中再現靜寂。

    公孫鞅臉色陰黑,轉對車希賢道:“帳子里的,統統抓起來!”說完扭轉頭,大步走去。

    次日午時,秦營刑場上,秦軍千夫長以上將軍站作幾排觀刑。

    主席位上坐著公孫鞅、嬴駟和車希賢。

    七名秦軍將校跪在刑場,每人身后站著一個刀斧手,為首一人正是曾經去過嬴駟帳中、跟先君獻公南征北戰過的老將軍。

    老將軍抬頭,望向嬴駟,聲嘶力竭:“殿下??”

    嬴駟站起來,轉過身,揚長而去。

    車希賢扔下令箭:“行刑!”

    刀斧手舉刀,七顆頭顱落下。

    諭旨在身,陳軫不敢在家多留,于翌日晨起出發,經重建一新的浮橋過河,直赴臨晉關。入關時已是天黑,陳軫就在關里歇過一宿,順便打問一些河西戰況,于次日午時不急不緩地趕到臨晉城。

    聽聞陳軫駕到,公子卬喜出望外,親手為他放下墊腳,扶他下車。

    “嘖嘖嘖,”陳軫盯視公子卬,連聲贊道,“果然是王師主將,氣度非凡哪!”

    “哈哈哈哈,”公子卬爆出一聲長笑,“請陳兄帳中敘話!”攜起他的手直入主將府中。

    二人府中坐定,公子卬寒暄幾句,轉入正題:“陳兄,你可是從安邑來?”

    “正是?!标愝F呵呵笑道。

    “你可見過父王?”

    “不但見過,還帶來了諭旨呢!”

    “諭旨?”公子卬身體傾前,迫不及待道,“父王是何諭旨?”

    陳軫微微閉目,模仿魏王的手勢與語氣:“傳寡人口諭,讓他謹慎為上,多多請教龍將軍,穩扎穩打,不求速勝,但求穩贏!”

    公子卬吸一口氣,眼睛瞇起:“父王為何傳此口諭?”

    陳軫微微一笑:“軫也不知,許是有些緣故吧?!?/br>
    “哼,狗屁緣故!”公子卬恨道,“定是龍賈那個老東西密報父王的!”

    “王上對軫講,秦人或是詐??!軫不懂軍事,就想問問將軍,秦人是否詐???”

    “上卿,”公子卬一把扯起陳軫,“來來來,你親眼看看,秦人是否詐??!”

    公子卬拖著陳軫走到一張標滿雙方形勢的軍用掛圖前,神情激動地指著圖解說戰況,聽得陳軫頻頻點頭。公子卬又走到另一側,拉開布簾,現出墻上所懸之物,皆是秦國將帥旗號,“公孫”“車”等字號赫然在目。

    公子卬指點字號:“這是車希賢的,這是公孫鞅的,還有這個頭盔,是車希賢的,頭盔內側刻有他的字號!”

    陳軫瞠目結舌,不無嘆服地出聲道:“乖乖!”

    “上卿隨便想想,自古迄今,有這樣詐敗的嗎?公孫鞅費盡心機,方才占我河西,尤其是大荔關、臨晉這樣的軍事要塞,能這么詐敗放棄嗎?還有,秦人不是不抵抗,是屢戰屢敗??!”

    “唉,”陳軫長嘆一聲,“今日觀之,傳言始信哪!”

    “什么傳言?”

    “多了去了,”陳軫緩緩說道,“說是龍老將軍借口防御秦人要錢要糧,實則籠絡民心,中飽私囊,欲將河西變作法外之地??”

    公子卬瞪大眼睛:“真有此事?”

    陳軫苦笑:“既為傳言,真假怎么去辨呢?”

    公子卬恍然若悟,自語道:“怪道??”

    “怪道什么呢?”

    “怪道龍賈圍著司馬錯不打不說,還給他留下一條出路!”

    “唉,”陳軫搖頭,“有什么辦法呢?王上信任他呀!”

    “是他在父王跟前耍jian!待本將收拾了秦人,再回頭與他算賬!”

    “將軍怎么算呢?”

    “這??”公子卬撓頭皮。

    “就查他的賬!看看十幾年來王上撥下來的錢款用在何處了,看看白相國贈他的銀子又都用在何處了!”

    公子卬握緊拳頭:“好!”

    參將急走過來,對公子卬拱手,壓低聲音:“主將,秦營密報!”說著雙手呈上一支箭矢。

    公子卬拆矢,取出密函,閱之,爆出一聲長笑:“哈哈哈哈—”

    “可是喜訊?”陳軫急切問道。

    公子卬又笑幾聲,握拳道:“喜訊,喜訊,天大的喜訊哪!”

    “軫可否分享?”

    公子卬將密函遞給陳軫。

    “嘖嘖嘖,”陳軫閱畢,遞回,咂舌道,“公孫鞅不惜當著太子監軍的面殺人樹威,且殺的竟是秦國先君的帳前護衛,看來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秦軍士氣低迷,怨氣上升,又屯在十六年前先君獻公敗亡之地,哀思籠罩營帳,實乃天賜良機,決戰機緣成熟。本將決定三日之后與秦決戰,正在擬寫戰書呢!”

    “決戰之時,軫提請公子不要忘記一件法寶!”

    “是何法寶?”

    陳軫詭秘一笑:“將軍的夫人哪!”

    公子卬怔了:“紫云?”

    “是呀。這場曠世之戰,將軍若是獨享,豈不有失夫人雅興?再說,紫云公主不辭勞苦,從將軍遠征河西,或想一睹她的夫君如何沙場揚威,她的父兄又如何拼死一搏呢!”

    公子卬閉目有頃,睜開眼,緩緩道:“上卿,這個不妥吧!”

    “哦?”

    “不瞞上卿,自委身于在下,紫云乖巧多了。再說,打仗是男人的事兒,讓個女人上場,實在是??”

    “呵呵呵,”見他憐香惜玉起來,陳軫半是調侃地笑出幾聲,“英雄難過美人關哪!只是,軫以為不然。就算公主已經是將軍的人,就算公主頗為乖巧,將軍卻不該有此憐美之心哪!將軍必須要清楚,公孫鞅為何保媒?秦公為何舍棄愛女?為的是行詐計!詐的是誰?是在下,是將軍,是王上!將軍再想,紫云生于秦宮,長于秦宮,秦公愛若掌上明珠,委身于將軍這才幾日,她能忘記秦宮嗎?她能??”頓住,觀察他的表情。

    “這??”公子卬語塞。

    “將軍,軫無意拆散將軍夫妻鴛鴦,但兩軍陣前萬不可兒女情長。就當下來說,沒有什么能比紫云更能羞辱公孫鞅,擊垮秦人的士氣了!將軍不但要讓紫云到場,還要將她展示給秦人,讓秦人看看他們的主將如何背信棄義,他們的國君如何冷血無情,連親生女兒也可舍棄!當然,兩軍陣上,紫云還是將軍夫人,我們對夫人不能有絲毫的不敬與失禮!兩相對比,公孫鞅失義失情,士氣必泄,將軍仗義重情,士氣必漲。一泄一漲,勝負判矣!”

    公子卬吸一口氣,狠下心:“就依上卿!”

    當天夜里,紫云公主身邊的“趙女”從發髻里取出一封密函呈給公子華。

    公子華拆看,耳邊傳來嬴駟的聲音:“??大戰在即,云妹安危乃重中之重,拜托,駟!”

    公子華將密函置于燭上,焚之。

    翌日上午,公子華陪著紫云前往后花園里賞游,邊走邊道:“云妹,駟哥安排好了,派三十只黑雕接應我們!”

    “什么時間?”紫云強壓心中激動,輕聲問道。

    “駟哥之意是宜早不宜遲,一旦決戰,我們就出不去城了。我的安排是,今晚就走。迎黑時分,云妹換個服飾,扮作下人,與我一道由后花園偏門出府,混入市集,待夜間縋吊出城,有車馬載我們到洛水邊,那里有船接應。渡過洛水,就是咱的地盤了!”

    “嗯?!弊显茖⒙曇舴诺煤艿?,“華哥,你說,這次我們??能打贏嗎?”

    “能!”公子華重重點頭。

    “可為什么魏人總是打勝呢?不是說他??是個草包嗎?”

    “我方是詐??!”

    “你怎么知道是詐???”

    “駟哥說的,駟哥看出公孫鞅是故意詐??!”

    “公孫鞅為什么詐???”

    “誘敵之計!”

    紫云輕輕點頭:“嗯?!?/br>
    趙女侍從飛奔過來,低聲稟報:“公主,家宰在四處尋您哩!”

    紫云看向她:“什么事兒?”

    “說是主公有命,讓您即刻動身前往徵城!”

    “徵城?”紫云愕然,看向公子華。

    公子華吸一口氣。

    “去就去,”紫云咬牙道,“反正都這樣了,看他還能把我吃掉?”

    公子華起身:“走!”

    臨晉距徵城不過幾十里路,紫云一行不到天黑就到了。

    早有人備好浴盆與熱水。趙女侍奉她洗好澡,裹起浴巾,跳出浴桶,在一道布簾后面剛更好衣,守在門外的公子華輕聲道:“聽聲音,是他回來了!”

    “嗯?!弊显拼┲?,步出簾子,走出浴室。

    “當心點兒!”公子華小聲提醒。

    “嗯?!弊显七f給他一只胳膊。

    公子華攙住她,款款走向寢處。

    公子卬果然回來了,端坐于席,幾案上擺著茶點。

    紫云款款走進,由側門入,公子華松開她的胳膊,守在門外。

    新沐而出的紫云粉面嫵媚,款款走向公子卬,在他面前站定。

    公子卬不眨一眼地盯住她看。似乎被他看羞了,紫云微微側臉,頭略低下。公子卬給個笑,指指對面席位:“夫人,請!”

    紫云回他個笑,走過去,在對面坐下。

    “有幾日沒有見到夫人了!”公子卬笑道。

    “夫君當以國事為重!”紫云亦出一笑,應道。

    “唉,身不由己呀!夫君請你來,是因為兩件事,一是夫君想念你了,二是夫君就要與你的家人決戰了!”

    紫云以袖掩面,哽咽起來。

    “你很難受,是不是?”

    紫云點頭:“嗯?!?/br>
    “請問夫人,”公子卬二目逼視,“你是愿意看到你的夫君戰敗呢,還是你的家人戰???”

    紫云緩緩抬頭,一雙淚眼盯住公子卬:“夫君想聽實話嗎?”

    “當然!”

    “紫云不想看到任何人戰??!”

    “夫人想的是,可戰場就是戰場,既然開打了,就不可能雙贏!”

    “若是這樣,”紫云含情脈脈地凝視他,“若是必須選擇,紫云希望夫君能夠戰勝!”

    “哦?”公子卬顯然吃了一驚,身體趨前,“能說說為什么嗎?”

    “因為??夫君就是夫君,紫云既已嫁出,就是夫君的人!”

    公子卬頗為感動,長吸一口氣,兩眼緊盯紫云。

    “不過,紫云也有一請!”

    “你說!”

    “請夫君給公父、兄長,還有紫云的家人,留條活路。如果夫君也能給所有老秦人都留條活路,紫云更是感激!”

    公子卬沉思良久,旋即問道:“怎么個留法?”

    “適可而止,不要趕盡殺絕?!?/br>
    “公孫鞅呢?”

    “那jian賊,可由夫君隨意處置!”

    公子卬詫異道:“你說他是jian賊?他可是你家的功臣呢!”

    “什么功臣!”紫云恨道,“那jian賊蒙我公父,劓我公叔,辱我兄長,殺我親戚,我和我的所有家人,無不恨死他了!”

    公子卬一拳震幾:“這就好!”

    “夫君,今宵還去大營嗎?”

    公子卬淡淡一笑:“今宵哪兒也不去,只陪夫人!”

    “謝夫君寵愛!”紫云略顯嬌羞,起身,“夫君可先沐浴,紫云溫壺酒去!”

    “好哩!”公子卬起身,“今夜良宵,與夫人一醉方休!”

    兩個仆從侍奉公子卬前往浴室沐浴,紫云伙同公子華、趙女三人前往灶房,公子華燒火,趙仆備菜,紫云親手溫酒。

    菜炒好,酒熱溫,紫云倒入壺中。

    公子華從袖囊里摸出一個小黑瓶,遞過去。

    紫云看向瓶子,怔了:“這是?”

    公子華壓低聲:“蒙藥?!?/br>
    “這??”

    公子華耳語一陣,紫云“嗯”一聲,打開小瓶,倒在手心里,許是嫌多,又稍稍撥掉一些,傾入壺中。

    紫云寢處歌舞聲聲。趙仆及幾個樂手奏樂,公子華斟酒,公子卬擊節,飲酒。紫云身著紫衣,翩翩起舞,光彩迷人。

    不消半個時辰,藥效發作,公子卬歪在地上,沉沉睡去。

    紫云揮退樂手,與公子華將公子卬抬到榻上。公子華翻找公子卬的袖囊,摸出一個軟包,小心打開,陡吃一驚。

    紫云問道:“何物?”

    “噓!”公子華打個手勢,走到燈下抄錄。

    公子華錄畢,將軟包原樣折起,放入袖囊,躡手躡腳地離開。

    紫云將公子卬的睡袍脫下,拿被子蓋好,自己寬衣解帶,睡在他身邊。

    拂曉時分,遠處雞啼,公子卬緩緩醒來,見自己裸著身子睡在被窩里,紫云亦光著身子枕在他的胳膊肘里,沉沉熟睡。

    公子卬一陣沖動,將她緊緊摟住。

    紫云被他驚醒,輕叫一聲:“夫君??”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公子卬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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