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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014章| 遭逼親周室狼跋 為道器神龍出山

第014章| 遭逼親周室狼跋 為道器神龍出山

    宋趼收好錦囊,大步走向城門。

    這日晨起,顏太師直入宮城,覲見顯王,呈上聘書與禮單道:“王上,燕公使臣于昨晚趕到,這是燕使淳于髡呈送的聘書并禮單,禮物雖薄,情義卻真!”

    “燕公?”周王大為詫異,“他來聘什么?”

    “說起此事,倒是巧了。燕公夫人早薨,未曾續娶。數月之前,稷下先生淳于髡北游于燕,見燕室后宮凌亂,疏于治理,遂問此事,燕公苦不堪言。淳于子勸燕公續弦,燕公說,沒有可娶之女。淳于子說,天下公侯不止一家,以燕公之尊,聘個公主當非難事,燕公搖頭嘆息,說是諸侯雖多,卻無遂其愿者。淳于子問之,燕公對曰,小國之女難鎮宮室,韓、趙、魏三室,外加田齊,皆為亂臣篡上,不可結親,楚為蠻夷,秦為狼邦,縱觀天下,竟無可娶之女。淳于子說,既是此說,何不求聘周室?燕公忐忑,說天子之女何其貴也,他一個老朽殘軀,怎能匹配。淳于子笑說,若是燕公真有此意,他愿走一趟洛陽,玉成美事。燕公喜之不盡,使淳于子為媒,一路迢迢,于昨日傍黑抵達洛陽,今晨呈上聘書并聘禮!”

    見又是一個來提親的,周王眉頭凝起:“這??除雪兒之外,寡人并無可嫁之女,他想求聘何人?”

    “臣也是此問,燕使說,他想求聘的是長公主!”

    “這怎么能成?”周王苦笑,“燕公比寡人還老,這不是??亂套了嗎?”

    “燕公雖老,輩分卻低,剛好匹配長公主,合于禮法!”

    “可這??”周王仍舊搖頭,“害了雪兒呀!”

    顏太師長嘆一口氣:“唉,臣也這么想過??蛇@??禮法并未規約長幼。長公主既已及笄,天下諸侯皆可求聘?!?/br>
    周王嘴唇嚅動幾下,又合上了。

    顏太師壓低聲:“王上,臣以為,秦、魏爭執未果,燕使之來,正當其時?!?/br>
    “這??”

    “燕使此來,也是求聘。一女三聘,讓他們爭搶去,王上只奉一個‘拖’字。時間拖久了,秦、魏或會放棄。待兩家放棄,燕公那兒也就好說了。否則,河西之爭終有結日,到那時,王上怕是連個退路也沒有??!”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安排吧!”

    顏太師拱手道:“王上圣明!”

    周天子從萬安殿里出來,回到御書房獨坐有頃,越想越是難過。堂堂天子,遇到事兒竟然無人可以商量。兩位叔父有等于無,只會添堵。顏太師的主意雖然可行,卻是餿主意一個。別的不說,單是想到要將雪兒嫁予老燕公,他這心里就不是個滋味兒。唉,細想顏太師,也是無奈。大周天下走至今日這般境地,也夠難為老太師了。

    心中煩悶,顯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后。又坐一時,他叫上內宰,一步一步地朝靖安宮挪去。

    聽聞天子駕到,王后及眾宮女叩迎。周顯王扶起王后,朝內宰、宮正及眾宮女擺手。眾人知趣,叩首退出。

    宮中只余二人時,周顯王卻又想不出如何開口,只陰沉著臉,在廳內來回踱步,幾次欲言又止。

    王后看出他有心事,先出聲道:“王上心神不寧,可為雪兒之事?”

    顯然,她已盡知內情。

    周顯王的步子更顯沉重,呼吸加重。

    “王上,瓜熟蒂落,雪兒既已及笄,也是該出嫁了!”

    周顯王停住步子,一臉震怒:“雪兒是該出嫁,可秦、魏哪兒是來聘親?他們是來??是來??”隨手抄起身邊玉瓶,摔在地上。

    “啪”一聲脆響,玉瓶應聲而碎。

    玉瓶是王后的陪嫁之物,也是王后的至愛。顯王陡發雷霆之怒,玉瓶于頃刻間成為一堆碎片,王后承受不住,心中一陣絞痛,淚水盈出。王后拼力噙住,緩緩走到窗前,跪于地上,一聲不響地撿拾碎片。

    周顯王來到王后跟前,“撲通”跪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愛妃,寡人??寡人不是故意的!”

    王后沒有應聲,只是一片接一片地撿拾碎片。

    顯王愈見內疚:“寡人??寡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王后仍在撿拾。

    “愛妃你說,寡人算什么?寡人是什么?!”

    王后抬頭,凝視他,柔聲道:“您是天子!您是大周天子!”

    周顯王凄然哂笑:“大周天子?大周何在?《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叛弁?,王土何在?環顧左右,王臣何在?寡人不過是這些逆臣槍頭下的纓子,劍柄上的珠子!寡人??寡人窩囊??!寡人這心里??堵啊,堵啊,每天每夜都在堵啊,我的好愛妃??!”

    王后聽得難過,緩緩放下碎玉,纖纖玉手握住顯王的大手:“王上,天下又不是只有魏、秦兩家,王上覺得不稱心,為雪兒另擇一家就是!”

    顯王的腦海里閃過在孟津時老燕公那日見衰老的面容,輕輕搖頭:“另擇何人?天下公侯,弱國敢怒而不敢言,強國哪一家不是鮮廉寡恥的?哪一家顧念過我周室尊嚴?魏、秦不必說了,楚人向不服周,莊王時還來問鼎,趙、韓本是大夫篡政,與魏一丘之貉;齊自桓公之后,再無君子,到田氏代姜,齊人也就不知何人了。老燕人雖說尚存正脈,可燕公老邁,燕室弱而偏遠,無濟于事??!”

    王后輕聲安慰道:“這些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王上不必傷悲。王上有志振作,亦當徐徐圖之!”

    顯王凄然說道:“叫寡人如何振作呢?寡人僅存的一絲振作之心,也在孟津之會上隨風而去了。愛妃呀,寡人是眼睜睜地看著先王的基業土崩瓦解,眼睜睜??!”

    顯王愈說愈是難過,淚水不由自主地順著腮流淌,滴落在磚地上。

    一陣沉默之后,王后輕嘆一聲,抬頭道:“王上,若是一時三刻尋不到合適人家,雪兒的婚事就拖一拖吧!”

    周顯王擦把淚水:“愛妃啊,眼下不是嫁與不嫁的事,而是??嫁也不可,不嫁也不可。嫁,不知嫁予誰家;不嫁,誰家也不肯善罷甘休!寡人思來想去,左右都難啊。召請二位叔父謀議,他倆各執一端,吵得寡人耳朵生疼。顏太師雖有主意,可他??唉,出的凈是些歪招兒,寡人一肚子的苦,竟是無處可訴!”

    王后抱住顯王,攬在懷中,輕輕安撫,似是在哄一個不肯睡的孩子:“王上,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萬不可過于憂心,傷及龍體!至于雪兒之事,容臣妾三思!”

    “雪兒可知此事?”

    王后點頭:“王城之內人人皆知了?!?/br>
    “可雪兒不會知道,王城之內誰也不會知道,寡人心里有多苦??!”周顯王長嘆一聲,搖頭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宮門。

    聽著顯王漸去漸遠的腳步聲,王后臉色凝重,陷入沉思。

    公主閨房前的水池邊,碧水如鏡,水中漂著一簇簇的睡蓮,幾朵蓮花盛開,又有幾個打著苞兒的,將水池裝點得分外嬌嬈。

    一身英武的姬雪手拿寶劍,在池邊舞劍。舞有一會兒,姬雪的動作越來越慢,似是在想心事。

    慢慢地,姬雪放下寶劍,走至圍欄邊,半倚在欄桿上,凝視池中的倒影。

    池水中陡然落進一粒石子,池水蕩出圈圈漣漪,將姬雪的倒影扭曲開去。姬雪回頭一看,見是姬雨不知何時閃在身后,倚在一根亭柱上,歪頭凝視她:“阿姐,你在想什么呢?”

    姬雪輕嘆一聲:“阿姐在想,如果我是個男兒身,該有多好?”

    “男兒身?”姬雨淡淡一笑,“男兒身有什么好?你看看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男兒身?再看看太學里的那幫公子哥兒,哪一個不是男兒身?再往遠處看,列國公侯,還有數不清的太子、公子,哪一個不是男兒身?可你數數看,在這些男兒身當中,有幾個是有出息的?有點才具的,臉上莫不寫著虛偽,心里莫不藏著貪婪;沒有才具的,不是行尸走rou,就是禽獸不如!”

    姬雪“撲哧”一笑:“你這一棒子就把天下的男人全打死了!”

    雨公主解氣道:“打死他們活該!”

    姬雪搖頭笑道:“你呀,就是愛鉆牛角尖!”

    “阿姐,那你說說,如果是個男兒身,你想做什么?”

    “我??我??”姬雪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語塞。

    姬雨樂了,模仿姬雪的口吻,替她作答:“重振先祖基業,恢復大周祖制,使天下萬民樂業,再無征伐!”

    姬雪嬌嗔道:“你??”

    姬雨走過來,靠在姬雪肩頭。

    “阿妹,我來問你,如果你是男兒身,此生最想做的是什么?”

    姬雨不假思索:“我壓根兒就不想做男兒!”

    “呵呵,你這是只想做女人了!”

    姬雨搖頭。

    “咦,”姬雪驚訝道,“男兒不想做,女人也不想做,那你想做什么?”

    姬雨從衣襟里掏出那只如羊脂般的乳色玉蟬兒,輕輕撫弄:“我呀,就想做只自在的蟬兒,想飛就飛,想唱就唱!”

    “要是人人都像雨兒,天下豈不亂套了?”

    “要是人人能像雨兒,天下就再也不會亂了!”

    “好好好,阿姐不與你貧嘴,阿姐問句實在的。雨兒,依你眼力,秦國太子和魏國太子,哪一個更有可取之處?”

    姬雨“撲哧”一笑:“說來說去,原來阿姐不是想做男人,是想嫁給男人哩!”

    姬雪面色嬌羞,嗔怪道:“你??又來了!”

    姬雨抿嘴一笑:“好吧,阿姐說的這兩個太子,依雨兒之見,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姬雪辯解道:“阿姐指的不是他們兩個人!”

    “那??阿姐指什么呢?”

    “阿姐想問的是,秦國和魏國,從長遠處看,哪一國更利于重振我大周?”

    姬雨一下子怔住,好半晌,方才明白姬雪的心事,輕嘆一聲:“唉,阿姐呀,雨兒說句不該說的,天下早已沒有大周了。你看看父王,你看看父王身邊的哀哀諸公,你再看看列國諸侯??”

    姬雪臉色轉陰,淚水緩緩流出,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姬雨:“天下大勢,阿姐早就看清了??砂⒔悴桓市?,阿姐相信大周仍有希望!這個希望哪怕只有一星點兒,阿姐也要奔著它去。雨兒,近幾日來,阿姐反復思量,魏國貌似強大,可失道寡助,定不久長。秦人雖說荒蠻,卻有后發之力。阿姐若能成為秦國太子妃,有朝一日太子當政,阿姐或可影響未來秦公,大則重振大周,小則為父王分憂解難!”

    姬雨甚為感動,淚水奪眶而出:“阿姐??”

    “唉,阿姐的這份心思,卻又說與誰知?”

    姬雨抹去淚水:“阿姐,有話你就說呀,憋在這兒又有何用?”

    “我??”姬雪欲言又止。

    姬雨忽地起身:“阿姐,你等好,雨兒這就訴予母后!”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望著姬雨遠去的背影,姬雪先是一怔,繼而噓出一口氣,眼中充滿期待。

    靖安宮里,王后跪在窗前,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什么。宮正和兩個宮女各垂腦袋,候在一側。姬雨飛跑進來,見是這般光景,怔了。姬雨輕步走到王后身后,見王后正在凝視那只玉瓶。

    姬雨輕輕叫道:“母后!”

    王后正自冥思,見是姬雨,指著旁邊的磚地:“坐下!”

    姬雨兩腿一彎,在王后旁邊跪下。

    王后手指玉瓶:“雨兒,你看看這個!”

    姬雨看向玉瓶,這才注意到它是重拼起來的碎塊,震驚道:“母后,這不是您的??嫁妝嗎?”

    王后點頭。

    “它??怎么碎的?”

    “怎么碎的不重要了,雨兒,母后問你,可有物事將它們膠合起來?”

    姬雨搖頭。

    王后淚水流出,緩緩站起,自語道:“是哩,它再也合不起來了!”

    姬雨陡然明白,王后指的并不是破碎的玉瓶,而是玉瓶之外的東西,當下心里一動,跟著站起:“母后,雨兒??有話要說!”

    王后頓住步子,回頭望著姬雨。

    “阿姐或有辦法黏合,母后可否讓她試試?”

    “哦?”

    “就在剛才,阿姐對我說,她或能尋到可以黏合此瓶的膠物!”

    “哪兒尋去?”

    “秦地。阿姐說,她愿往秦地一試!”

    王后陷入沉思,良久,回看玉瓶,苦笑一下:“算了吧。碎了就是碎了,膠起來,它仍是碎了!”

    姬雨急了:“母后,阿姐她??”

    “雨兒,”王后顯得甚是疲憊,“要是沒有別的事兒,母后想小歇一時!”

    姬雨“撲通”跪下,涕泣道:“母后,與其為這破瓶傷心,不如放手讓阿姐一試,雨兒懇請母后對父王講講,成全阿姐的苦心吧!”

    王后淚水流出,輕輕拍她的頭:“雨兒,去吧,對你阿姐說,公主就是公主,嫁予誰家,由不得自己??!”

    姬雨抹著淚水走出宮門,耳畔不斷響起王后的聲音:“??公主就是公主,嫁予誰家,由不得自己啊??”

    姬雨走了沒幾步,猛地擦下眼淚,自語道:“我這就尋父王去!”說完,撒腿朝御書房跑去。

    姬雨沿著宮中小徑一路跑去,將至御書房時,腳步卻又放慢了,正要往回拐,遠遠望見有人沿小徑迎頭走來。姬雨定睛細看,是守門軍尉和衣裝怪異的宋趼。

    姬雨好奇心起,隱于樹后,待他們走近,斜刺里沖出來,把軍尉與宋趼嚇了一跳。

    軍尉緩過神來,看清是姬雨,拱手道:“雨公主吉祥!”

    姬雨手指宋趼:“他是何人?”

    “回稟二公主,是蔡人,說是從云夢山來,有急事求見娘娘!”

    “蔡人?云夢山?”姬雨將宋趼上下打量一番,對軍尉道,“稟報母后否?”

    “見他是蔡人,又見他事急,末將就引他進來了,這正要去稟報呢!”

    姬雨眼睛眨巴幾下:“請隨我來!”

    姬雨引二人至靖安宮外,吩咐道:“你們在此候著,我去稟報!”說完大步走進去。

    王后躺在榻上,似睡非睡。姬雨走到榻前,王后睜眼,問道:“雨兒,你又回來了?”

    “有人求見母后,雨兒帶他來了!”

    “什么人?”

    “觀他衣飾,是個蔡人,想是??”姬雨頓住話頭。

    王后驚愕:“蔡人?他從哪兒來?”

    “云夢山?!?/br>
    王后忽地坐起:“此人在哪兒?”

    “就在門外?!?/br>
    王后起身,快步走到梳妝臺前,理過云鬢,整好衣飾,走出寢室,來到正廳,在案后坐定,對宮人吩咐道:“懸簾!”

    宮人懸下珠簾。

    王后端正坐姿,對宮正道:“宣蔡人覲見!”

    宮正朗聲道:“娘娘有旨,宣蔡人覲見!”

    宋趼趨進,隔珠簾叩拜:“草民叩見娘娘!”

    王后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緩緩說道:“觀你衣飾,似是蔡人。聽你言語,卻非蔡人!請問高士何人?”

    “娘娘圣明!草民確非蔡人,這身衣飾是家師特為草民縫制的,說是這樣可以覲見娘娘!”

    “聽說你從云夢山來?”

    “正是?!?/br>
    “尊師所為何事?”

    “家師要草民捎書一封,呈娘娘御覽!”宋趼從袖中掏出隨巢子的錦囊,宮正接過,掀起珠簾,呈遞給王后。

    王后拆開一看,急切問道:“尊師現在何處?”

    “昨日尚在王城,今日不知何去!”

    “尊師尊姓大名?”

    “家師囑咐草民轉奏娘娘,家師是鄉野一叟,娘娘不必記掛!”

    王后微微點頭,轉對宮正:“賞高士錦緞十匹!”

    “謝娘娘恩賜!”宋趼拜謝道,“草民懇請娘娘收回成命,沒有家師囑托,草民不敢受禮!娘娘萬安,草民告退!”再拜,退出。

    王后也不客套,轉對姬雨:“雨兒,送送這位先生!”

    姬雨答應一聲,追出門外。

    宋趼在前,目不斜視,在宮道上大步走著。姬雨一溜小跑,仍舊跟不上,只得揚手喊道:“高士,等等!”

    宋趼放慢步子。

    姬雨趕上,喘氣道:“高士,你??走??這么??快呀!”

    “這算是慢的!”

    “???”姬雨驚愕道,“天哪,我覺得就像是飛一樣!”

    宋趼憨厚一笑:“公主真會說話!”

    姬雨好奇心起,問道:“你平時就是這樣走路嗎?”

    “是哩?!?/br>
    “我怎樣才能走得這么快?”

    “天天走就可以了!”

    姬雨看向遠處的宮墻,長嘆一聲。

    見她不再發問,宋趼停住步子,拱手道:“公主,如果沒有別的事,草民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走。

    “別別別!”

    宋趼再次頓住步子,回頭看她。

    姬雨凝視他,懇求道:“能否讓我見見尊師?”

    “這??”宋趼面露難色,“不行,家師有交代,見過娘娘后就出來!”

    “他在哪兒?”

    宋趼遲疑一下:“我也不知道?!?/br>
    姬雨急得跺腳:“哎呀,我就看他一眼嘛!”

    宋趼果決搖頭:“不行!”揖禮,“公主,草民告辭!”一個轉身,如飛而去。

    姬雨發瘋似的狂追,揚手叫道:“先生等等!”

    宋趼卻在眨眼間拐過一道彎,沒有影兒了。待姬雨追到宮門口,人早已出宮。姬雨停下,氣喘吁吁,待緩過氣來,呆立原地,驚嘆道:“天哪,這還是個人嗎?”

    姬雨走后,王后屏退宮人,再次打開宋趼捎來的錦囊,細讀幾行偈語:“服下赤丹,怪病連眠,十五日后,續服青玄;欲除病根,鬼谷求仙!”

    王后閉目祈禱一陣,焚去書信,取出一塊絲絹,咬破手指,以手代筆,書寫起來。

    王后寫畢,端詳一陣,尋到一個錦囊,將絲絹小心疊起,塞進錦囊,仔細縫好,朝外喊道:“來人!”

    宮正趨進,拱手:“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指一下案上錦囊:“你走一趟云夢山,務必尋到鬼谷,將此錦囊轉呈谷中一位白眉仙人!”

    “白眉仙人?可有名號?”

    “仙人長居鬼谷,自號鬼谷子!”

    “老奴聽說過此人?!?/br>
    “去吧?!蓖鹾髷[手,“事關周室安危,萬不可泄密!你可多帶盤費,越快越好?!?/br>
    宮正拿起錦囊,納入袖中,拱手道:“老奴遵旨!”就緩緩退出。

    宮正走后,王后獨坐一時,從錦囊里倒出兩粒藥丸,果見一粒為丹丸,一粒為青玄,遂取過丹丸,以溫水服下,將另外一粒藏于枕下。

    王后端坐幾前,微閉雙目。沒過多久,藥力發作,王后大叫一聲,歪倒在地。

    眾宮女聽到聲響,疾步進來,見王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紛紛驚叫起來。

    周宮大亂。

    伊洛水邊,東周公、陳軫閉目垂釣。

    遠處響起車馬聲,不一時,車馬駛近,東周內宰跳下車,對東周公稟報道:“君上,君上??”

    東周公不耐煩道:“什么事兒?”

    “啟奏君上,”內宰拱手,“王后突患急病,冷熱無常,昏睡不醒,王醫正在救治,王上六神無主,正召君上入宮呢!”

    東周公、陳軫互望一眼。

    “突患急???”陳軫自語一句,看向東周公,“王后可有什么大???”

    東周公搖頭:“沒聽說過?!?/br>
    陳軫閉目有頃,看向東周公道:“請問王叔,王后如果生病,是否就??”

    “周室慣例,父母病、喪,子女不聘!”

    陳軫猜到原因,長吸一口氣:“若是此說,王后之病就是大事了,軫請求探望!”

    東周公面現難色:“這個??”

    “軫沒別的意思,只是探望,不定還可救王后一命呢!”

    東周公故作驚愕:“上卿也通醫術?”

    陳軫詭秘一笑:“不見病人,醫術再高又有何用?”

    “若是此說,上卿這就隨老朽進宮,奏請王上請上卿診治!”

    陳軫隨東周公前腳趕到靖安宮,西周公后腳也就跟來了,隨他而來的還有秦使公子疾。雙方寒暄剛過,遠處再度傳來喧嚷聲,眾人循聲望去,是淳于髡晃著光頭跟在當值宮人后面,正朝這兒走來。

    待淳于髡趕到門前,秦使公子疾、魏使陳軫皆迎上去,似是一下子尋到了爆發點。

    陳軫率先開口,瞄一眼公子疾,對淳于髡拱手道:“燕使也是來探視王后之病的嗎?”

    “呵呵呵,”淳于髡晃下光頭,“生死病痛,人皆有之,有什么好探視的呢?”

    “咦,不為探病,燕使此來何干?”

    “湊熱鬧呀!”

    “熱鬧?”陳軫怔了,“這兒有何熱鬧?”

    “呵呵呵呵,”淳于髡扇起芭蕉扇,目光依次掃過陳軫、公子疾,“娘們生病,兩個素昧平生的大老爺們競相探視,世上還有比這更熱鬧的事嗎?”

    陳軫、公子疾互望一眼,各露干笑,正自尷尬,內宰走出宮門,朗聲宣道:“王上有旨,娘娘病重,正在診治,不方便見客。王上誠謝諸位使臣善意,敬請諸位暫回館舍安歇!”宣完轉身就走。

    陳軫揚手叫住他:“內宰且慢,魏使有話!”

    內宰頓住,回頭看他。

    陳軫拱手道:“魏使請內宰轉奏天子,娘娘之病,魏使請診!”

    眾人皆驚,紛紛看向陳軫。

    內宰上下打量陳軫,詫異道:“敢問魏使,你可通醫?”

    陳軫語氣肯定:“祖傳醫術,專治疑難雜癥!”

    陳軫請治娘娘之病,莫說是公子疾,就是淳于髡也蒙了。

    內宰略略一頓,拱手道:“魏使稍候,容在下奏報王上!”便轉身急進宮中。

    聽完內宰稟報,周顯王全身發抖,一拳震在幾案上:“豈有此理!”

    “王上,”顏太師老眼珠子一轉,小聲道,“不妨讓他進來!”

    “顏愛卿,你??”周顯王瞪他一眼。

    顏太師起身湊到顯王身邊,低語有頃。

    周顯王轉對內宰:“好吧,傳他進來!”

    內宰出去,待引領陳軫進來時,但見王后榻前橫起一道珠簾,顯王、顏太師盡皆不在。

    珠簾后面,王后靜靜地躺在榻上。陳軫眼睛睜得再大,也只能看個隱約。

    內宰指向珠簾:“娘娘就在簾后,請魏使診治!”

    “這??”陳軫急道,“看不見人,叫我怎么診治?”

    “后宮慣例,男女有別,王后有恙,凡男性疾醫皆懸簾診視!”

    “魏使請求把脈!”

    “為魏使懸絲!”內宰吩咐宮人。

    一名宮女將一根絲線纏在王后手腕上,牽到前面,將絲頭遞給陳軫。

    陳軫傻了。

    內宰拱手:“絲脈已至,請魏使把診!”

    “這??”陳軫尷尬,賠笑道,“這樣診病,軫未曾經歷過,只能抱憾了。軫請告退!”便轉身退出。

    陳軫悻悻走出宮門,公子疾、淳于髡及東、西二周公皆迎上來。

    公子疾急問:“王后病況如何?”

    陳軫瞄他一眼,苦笑。

    “呵呵呵,”淳于髡晃著光腦袋,“魏使看的不是病,是美人吧!”

    “咦,”公子疾順勢打趣,“淳于先生,您怎么看出魏使不是診病,是看美人呢?”

    “呵呵呵,”淳于髡笑著反問,“你見過這么快就看完一個疑難雜癥的嗎?”

    “哎呀呀,”公子疾一拍腦袋,似是恍悟,“您老慧眼,在下怎就沒想到呢?”看向陳軫,拱手:“敢問魏使,可曾看到王后芳容?聽聞王后是天下第一美人哪!”

    “哈哈哈哈,”陳軫的目光依次掃過二人,長笑一聲,壓低聲音,“要想曉得梨子的味道,最好自己品嘗!”說完邁開大步,揚長而去。

    宮正乘坐一輛駟馬輜車,沿著通往韓、魏的衢道,與御者輪流駕車,日夜兼程,換馬不換車,終于在第四日抵達云夢山,正要打聽道路,看到兩個山人模樣的人沿小路朝他們走來,便急急叫住。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隨巢子與宋趼。

    原來,自宋趼出王宮后,隨巢子就帶著他運步如風,抄近道直奔鬼谷,剛巧趕在宮正之前來到山口,見他不知路,便親自冒作采藥人引他前往。

    隨巢子帶著宮正走到鬼谷的谷口,朝谷中一指:“前面就是鬼谷,約走五里有個草廬,住著一個白眉老人!”

    宮正拱手謝過,徑投鬼谷,來到草堂前,輕叩柴扉。

    無人應聲。

    宮正輕推一下,柴扉微啟,沒有閂死。宮正曉得這里住了人,噓出一口氣,將門又拉上,再敲,同時叫道:“有人嗎?”

    一陣腳步聲響來,童子開門,打量宮正:“你是??”

    宮正揖道:“在下從洛陽來,有急事求見鬼谷仙人!”

    “客人找錯地方了吧,這兒沒有鬼谷仙人!”

    宮正驚愕:“這兒不是鬼谷嗎?”

    “是呀?!?/br>
    “那??”宮正略一沉思,“可有一個白眉老人!”

    “他是家師!”

    宮正再揖:“在下從洛陽來,有急事求見尊師,敬請稟報!”

    童子再次打量一番,搖頭。

    宮正急了:“真的有急事呀!”

    “家師正在修煉,誰也不見!”

    “這這這??我有天大的急事呀!”

    “天大的事?”童子望望天,做個手勢,“像天那么大嗎?”

    “這這這??”宮正急得跺腳,“我是說,是非常大非常大的事!”

    “哦,”童子道,“那就是非常大非常大的事。說吧,什么大事兒?”

    宮正面露難色:“這個不能講的!”

    “咦,”童子盯著他問道,“不能講,你來鬼谷做什么?”

    “我這??是說不能對孩子講!”

    “這兒沒有孩子,我是童子!”

    宮正反駁道:“童子就是孩子!”

    “不不不,”童子連連搖頭,“童子是童子,孩子是孩子!”

    “唉!”宮正一臉無奈。

    一個聲音從洞中傳出:“遠客可是從洛陽來?”聲音嗡嗡回響,宮正嚇了一跳。

    “回先生的話,”童子轉身喊道,“是從洛陽來的,說是有非常大非常大的事要見先生!”

    鬼谷子的聲音再次傳來:“請他草堂飲茶!”

    童子讓開門,拱手,禮讓:“客人,請草堂飲茶!”

    童子引宮正走進草堂,請他坐于客席。不消一時,鬼谷子緩緩走出,在主席坐定。

    宮正看到兩道白眉,大喜,起身叩首:“奴婢叩見鬼谷先生!”

    “起來吧,”鬼谷子擺手,“這兒不是洛陽,不用磕頭?!?/br>
    宮正坐起。

    鬼谷子凝視他,直入正題:“說吧,千里迢迢來尋老朽,所為何事?”

    宮正拱手:“奴婢為天子正宮宮正,奉娘娘之命求見先生!”摸出錦囊:“這是娘娘親書,敬請先生拆看!”

    鬼谷子接過書信:“娘娘可曾交代你什么?”

    “娘娘只讓奴婢將此書函呈送先生,叮囑奴婢快去快回!”

    “你可以回了!”鬼谷子起身,轉對童子,“送客!”

    童子送客。

    鬼谷子拆開錦囊,瞄一眼,竟是王后的血書。

    鬼谷子的一雙老眼微微閉上,耳畔傳來王后的聲音:“先生,周室有難,事關社稷安危,二女命運,汕兒百思無解,唯有求助于先生??”

    鬼谷子的眼前漸漸浮出曾經的一幕:

    蔡宮后花園里,蔡公主汕兒癡癡地望著藍天。一隊鴻雁飛過頭頂。

    鬼谷子看向那隊鴻雁:“汕兒,你想飛翔?”

    汕兒看向他,驚詫地問:“先生怎么曉得?”

    鬼谷子莞爾一笑:“呵呵呵,說說,為什么想飛?”

    “我不想住在這高墻里面,我想飛在天上,飛呀飛呀,飛到南國去,飛到北國去??”

    鬼谷子凝視她,目光征詢:“你愿意跟隨老朽,做只大雁嗎?”

    汕兒盯住他看,鄭重點頭:“愿意!”

    “沒有錦衣玉食,沒有榮華富貴,天當被,地當榻,風餐露宿,你也愿意?”

    汕兒目光天真而堅定:“愿意!”

    ????

    若干年后,身穿嫁衣的汕兒一步一步地走向天子王輦。汕兒走到王輦前,就要登車時,回眸。人群中,鬼谷子赫然現身。

    汕兒一個轉身,朝鬼谷子飛撲。幾人截住她,在她的哭聲中,將她架上王輦。

    ????

    鬼谷子思緒回來,長嘆一聲,緩緩起身,走出草廬。

    鬼谷子一路走到草廬外的空場上。

    童子送客折回,看向他:“先生,方才那人,乍一看,怪里怪氣的!”

    鬼谷子給他一笑:“怎么怪了?”

    童子一臉困惑:“年紀一大把,卻不見一根胡子。長著男人身,聲音卻跟女人似的!”

    “他是宮人!”

    童子好奇心起,睜大眼睛,問道:“什么叫宮人?”

    “宮人就是??”鬼谷子遲疑一下,“住在王宮里的人!”

    “啥叫王宮?”

    “王宮就是許許多多又高又大的房子連在一起!”

    童子回頭看下山洞,盡力想象:“難道比咱這山洞還大?”

    “大多嘍!你小子,想不想下山去看看王宮?”

    童子兩眼一亮:“下山?看王宮?”又迅速暗淡下去,搖頭:“不想,童子一輩子守在這山洞里,陪著先生?!?/br>
    鬼谷子目光征詢:“你真的不想?”

    “這個??”童子撓頭,“如果先生要下山的話,童子愿陪先生一遭!”

    “呵呵呵,”鬼谷子樂了,“你小子,嘴巴倒是溜哩!你的心中想的什么,別以為老朽瞧不出來!在這道山溝溝里一蹲六七年,你小子早就憋不住了。走吧,為師成全你,讓你見識見識山外的塵世,看你煩也不煩!”

    “嘻嘻嘻,”童子湊上來,笑道,“先生,憑你咋說,童子跟您下山就是!要帶什么不?”

    “棚架上有個小招幡兒,有些年頭沒用過了,你去拿下,扛在肩上,或能為你混口飯吃!”

    童子回到草堂,不一會兒拿出一面旗幡兒,晃動幾下:“先生,是這個不?”

    鬼谷子背起兩手,朝山道上努下嘴:“走吧!”

    童子扛起旗幡兒,興沖沖地頭前就朝谷道里走去。

    云夢山的山口附近有一個不大的山丘,丘頂上,一雙眼睛牢牢地盯住山口。

    是宋趼。

    鬼谷子師徒晃晃悠悠地走出來。

    “巨子,巨子,”宋趼看得真切,疾步過來,大聲叫道,“快看,鬼谷先生出來了!”

    正在倚樹歇息的隨巢子忽地起身,急急走到山頂,眺望山腳下正在蠕動的兩團黑影。

    “乖乖,”宋趼咂吧幾下,“宮正前腳出去,鬼谷先生后腳就跟出來了!”

    一絲難得的笑意浮在隨巢子飽經滄桑的臉上。

    “巨子,”宋趼想到什么,看向他,“弟子有惑!”

    “說吧,何惑?”

    “巨子以死懇請,鬼谷先生不為所動。王后娘娘一封書信,鬼谷先生立馬出山,前后反差之大,實讓弟子費解!”

    “呵呵呵,”隨巢子捋須笑道,“一把鑰匙一把鎖嘛!”

    “若此,鬼谷先生出山,為的就不是天下蒼生,而是王后娘娘了!”

    隨巢子又是一笑,反問他道:“王后娘娘難道就不是天下蒼生嗎?”

    “可她是天子之后,是天下至貴至尊之人哪!”

    “呵呵呵,你呀,日日吟詠墨道,臨到事上卻犯糊涂!”

    “這??”宋趼尷尬。

    隨巢子抬頭望天,語重心長:“天下兼愛,何來至尊?天下大同,何來至貴?天子、娘娘俱是人,有情有欲,有子有女,有親有友,有痛有苦,有生有死,有樂有愁??娘娘眼前處境,與天下蒼生何異?”

    “可這??”宋趼仍舊惑然,“鬼谷先生若是只為一人一家,與我墨者何異?只要巨子一聲令下,王后之困,可得千百個解,何勞鬼谷先生出山?”

    “呵呵呵,”隨巢子看向他,再次捋須,緩緩說道,“你有所不知,你我縱有千百個解,也不如鬼谷先生一個解??!”

    “弟子之惑正在于此!”

    “這么說吧,天下猶如一團亂麻,娘娘就是這團亂麻的麻頭。只要鬼谷先生去抽這根麻頭,要想脫身,怕就難嘍!”

    宋趼恍然明白,深深嘆服。

    隨巢子眺望山下,見兩個黑影已經轉過山角,走向宿胥口方向。

    宋趼看向隨巢子。

    “走吧,這兒算是有個眉目了?!彪S巢子大踏步下山。

    宋趼跟上:“隨從先生去洛陽嗎?”

    “洛陽那攤子亂麻,就讓鬼谷先生理去吧!”

    “我們去哪兒?”

    “近些日,我的兩個眼皮兒總是跳,只要恍惚過去,就會有噩夢糾纏,想是哪兒又有事兒了!”

    “會有什么事兒呢?”

    “眼下讓為師揪心的只有兩個地方,一是河西,二是衛國?!?/br>
    宋趼不假思索:“一定是河西了!”

    “河西之事已經擺明,為師的眼皮怎么會跳呢?”

    “可??”宋趼不解道,“魏國已經撤軍,衛國的事兒也是擺明了呀!”

    “是啊,”隨巢子苦笑一下,緩緩點頭,“為師希望它能無事?!?/br>
    “先生,”宋趼指向宿胥口,“過河沒多遠就是衛國,若是有事,這兒早就鬧起來了??晌覀儊硗鶐状?,均未聽到有任何異動呢!”

    “好吧,就依你,我們先回大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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