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陳上卿巧簽和約 公孫鞅代魏選將
婿!” “公子卬?”孝公一臉驚愕,“不可能!此戰于魏而言,也是傾國相搏,魏罃是老謀深算之人,斷不至于如此糊涂!” 公孫鞅微微一笑:“魏罃心不糊涂,耳根卻軟,君上盡管放心好了!” 孝公長噓一口氣:“有愛卿此言,寡人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不過,欲成此事,臣尚需一個機敏之人前往安邑!” “嬴疾不是就在安邑嗎?” “公子疾得馬上回來,否則,命或不保!” “你是說,公子卬—”孝公猛地打個冷戰,“他不會對紫云??” “臣需要一個機敏之人赴魏,一是救出公子疾,守護公主,二是玉成上將軍的美差!” “愛卿相中何人了?” “這個人最好與公主相熟!” “女眷嗎?” 公孫鞅搖頭。 “子華如何?” “就他了!” 陳軫一安頓好衛境的事,公子卬就拔營西征了。與此同時,魏王也抽調大梁諸邑守卒近三萬,交由公子卬一并發往河西。七萬大軍借道韓境,過洛陽,浩浩蕩蕩,直奔崤山谷道。 將出崤關時,公子卬召來裴英,吩咐他引領大軍過函谷,進駐臨晉關與少梁待命,自己僅帶幾十個護衛短兵,與陳軫一起渡河水直入安邑。 公子卬急于趕回安邑是為兩件大事,一是處置秦公的女兒紫云,二是盯住父王,莫讓征秦主將的大印旁落他手,尤其是龍賈。聽陳軫講,孟津會后,若是真的伐秦,父王極有可能改拜龍賈為將了。 就在公子卬趕回安邑的前夜,被公孫鞅委以重任的公子華扮作仆女模樣,在紫云貼身侍女的引領下直入紫云內室。 一見紫云,公子華就盯住她看。 紫云與他對視。 足足幾個呼吸的時間,公子華沒有移目。 從沒有哪個女仆敢這般盯她,紫云怔了,面色慍怒:“你??” 公子華非但不懼,反倒走近她,像幼年在秦宮玩耍時那樣扯住她的頭發。 紫云本能地一躲,指著他怒喝:“大膽!” 公子華“撲哧”一笑,做出一個她十分熟悉的動作。 紫云先是驚愕,繼而盯著他細看,似乎不敢確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華哥?” 公子華將女裝扯下,現出真容。 “天哪!”紫云喜極,一頭撲進他懷里,嗚嗚哭起來。 公子華安撫一陣,悄聲道:“云妹,你放心吧,從今宵起,我就做你的侍女!” 紫云嗯嗯點頭,將他抱得更緊了。 公子華松開她的手,凝視她:“云妹,公子卬的大兵過崤關了,估計明晚可到!” “華哥,快點帶我逃吧!” “逃不掉,”公子華搖頭,“我見過疾哥了,他們守得極嚴,尤其是你,他們盯得牢呢?!?/br> 紫云急了:“天哪,這該咋辦?那個畜生??” “既然走到這步,我們就必須咬緊牙,與魏人一戰!” 紫云咬牙:“我想定了,拼我一死,先把那畜生宰了!” “宰不得!” 紫云驚愕:“咋哩?” 公子華嘴角浮出一絲黠笑:“不但不能宰他,我們還要扶他當魏軍主將!” 紫云驚叫:“???” “只有他當上主將,我們才能戰勝魏人呀!” 紫云恍然明白,微微點頭。 “現在的關鍵是疾哥,上將軍回來,或會拿他出氣,不定還要拿他下油鍋呢!” “這??”紫云打個驚戰,“這可怎么辦?” “我已安排好了,讓他今夜逃走,外面有人接應?!?/br> 紫云噓出一口氣,忽又想起什么,心頭又是一緊:“那畜生回來,會不會??”指指自己鼻子。 “據大良造判斷,魏人暫時不會加害于你!” “為什么?”紫云不解。 “因為他們將你視作人質,有可能把你帶往河西,拿你來作為籌碼!” 紫云咬牙:“那時我就死!” 見她動不動就談到死,公子華心里一陣絞疼:“云妹,你不許談死,有華哥在你身邊呢,你聽我的就是!” 紫云點頭。 是夜,兩道黑影依次越過公子卬府的圍墻。 圍墻外面,三個黑影接住他們,一行五人隱入黑暗中。 翌日,通往安邑的衢道上,一輛帶篷的駟馬輜車疾馳,御手正是戚光。車中公子卬、陳軫相對而坐,隨車顛簸。 陳軫探頭問道:“到哪兒了?” 戚光應道:“稟主公,快到十里亭了?!?/br> “那就悠著點兒,骨頭都讓你顛散架了?!?/br> 戚光收起鞭子:“好哩!” 輜車慢下來。 陳軫縮回頭,看向公子卬。公子卬許是想到什么,臉色兇狠,牙齒“咯咯”作響。陳軫盯他一會兒,撲哧笑道:“上將軍,不會是在想念尊夫人吧?” “正是!”公子卬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上卿猜猜看,那個賤女人會是怎么個死法?” 陳軫搖頭:“軫猜不出!” 公子卬目露兇光:“我要一刀一刀剮了她!” “嘿,”陳軫給出個怪笑,“瞧那細皮嫩rou的,上將軍下得了手?” 公子卬鼻孔里哼出一聲:“哼,等著瞧好了!” “好是好,”陳軫話中有話,“可這等死法,軫是既不愿瞧也不能瞧??!” 公子卬聽出話音,看過來:“你是說??” “上將軍最好讓她不死!” 公子卬激憤道:“她是秦人下的一個套,套的是你和我!” “還有王上!” “是哩!”公子卬咬牙道,“所以她必須死!凡是陪她來的,統統得死!” 陳軫沒有接腔,頗為嘆服地自語:“唉,思來想去,公孫鞅是真正落了一枚好棋子呀!” 見他竟為敵人喝彩,公子卬十分不滿:“你??” “不過??”陳軫看向公子卬,“這枚棋子今日卻又落在上將軍手里!” 公子卬聽出話音了,問道:“你是說,那個女人?” “呵呵呵,”陳軫樂笑了,“應該說是上將軍夫人!嘖嘖嘖,真是一枚好棋子呀,晶瑩圓潤,秀外慧中,堪稱天生尤物,就看公子打算怎么用嘍!” 公子卬拱手:“魏卬愚拙,請上卿指點!” 陳軫附耳低語。 向晚時分,上將軍公子卬回到府里,步入正堂。兩名侍女侍候他脫去甲衣,換上常服。家宰擺下手,二侍女低頭走出。 公子卬在席位上坐下,沖內宰道:“那女人怎樣?” 內宰湊前一步:“夫人還好,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那個陪護她的五大夫帶著一個人走了!” 公子卬震驚:“怎么走的?” “逾墻走的?!?/br> “咦,溜得倒是快,本將正打算拿他涮rou吃呢!” “想是得知上將軍回來,他懼誅,這才逃了!” “哼,”公子卬恨道,“逃得了他,逃不了其他人。傳令,將府中所有秦人關押起來,等候處置!” “那??夫人呢?” “那女人除外。對了,將她身邊的人全部換掉!” “遵命!” 半個時辰之后,紫云寢宮里沖進一群家丁,為首的是內宰,朗聲宣布:“凡是秦人,站到左側,非秦人,站到右側!” 眾人面面相覷,十來個陪嫁宮女、兩個去勢內臣及幾個雜事仆役站到左側,右側只剩下兩個宮女,其中一個是公子華。 內宰掃向左側一排:“將這一排全部押走!” 眾家丁擁上,將一排秦人綁縛起來,押往門外。 紫云顯然猜到了這一結局,冷冷地看著他們。 內宰走到公子華二人跟前,打量一番,看著另一奴婢:“哪兒來的?” 那奴婢應道:“奴婢是趙國來的?!?/br> “何時來的?” “有十多日了?!?/br> 內宰審她幾眼,轉向公子華。 公子華模仿女聲:“奴婢是韓國人,前日來的?!?/br> “前日?”內宰盯住他,“說,你是怎么來的?” 公子華語帶哭腔:“家父欠下賭債,拿奴婢抵押,倒來賣去,奴婢也不曉得怎么回事兒,就到這兒了!” 內宰指向二人:“先去雜役坊安歇,趕明兒起,就到浣洗坊去!” 聽到內宰讓公子華走開,紫云情不自禁地“啊”出一聲,又旋即止住。內宰看過來,躬身道:“稟夫人,上將軍有令,夫人宮中所有侍從全部替換!”說完朝外擊掌。 七八個侍女及兩個內臣聞聲走進來。 內宰吩咐道:“好生侍奉夫人!” 眾仆役應道:“喏!” 紫云掩面悲哭。 公子卬剛剛洗漱完畢,安排好家事,陳軫就過來約他入宮。 魏惠王沒看陳軫,對公子卬感嘆道:“卬兒,你回來得好哇!” “父王,河西??”公子卬號啕大哭。 “卬兒呀,”魏惠王安慰道,“眼淚不頂用,起來吧?!?/br> 公子卬擦把淚水,起身,在席位上坐下。 魏惠王的目光落在陳軫身上,語氣遠沒有過去親密:“陳軫,你是怎么讓他們退兵的,講給寡人聽聽!” “回稟我王,”陳軫拱手道,“臣用了三箱金子,一箱送給奉陽君,一箱送給申不害,僅此而已!” 魏惠王怔了下:“不是三箱嗎?” “另外一箱撫恤衛人了!” “哦?”魏惠王傾身,“齊人呢?” 陳軫苦笑一聲:“臣見田忌時,他正在帳中調兵遣將,將臣并金子掃出帳門不說,還讓臣捎給上將軍一封戰書,約定三日之后開戰!” 魏惠王一拳震在幾上:“可惡!” 公子卬摸出戰書,雙手呈上:“父王,戰書在此!” 毗人拿過,遞給魏惠王。 惠王接過戰書,看都不看便擲于地上,“呸”地吐上一口,看向陳軫:“后來呢?” “臣走到轅門,就要離開時意外遇到田嬰,反身進他帳中?!?/br> 惠王急切道:“他怎么說?” “田嬰獅子大開口,索要宋國!” “你可給他?” “給了!” 惠王手指著他,氣憤至極:“糊涂,糊涂,你好糊涂啊,宋國怎能輕易給他呢?” 陳軫嘴角浮出一笑:“臣給了,并不等于王上給了!” “你可簽契約?” “簽了!” 惠王氣結:“那還不是一樣嗎?” “契約上是臣的簽押,并未加蓋王璽。再說,即使蓋了王璽,他能拿得走宋國嗎?別的不說,楚王能讓他獨吞嗎?齊、楚若是為宋開戰,王上豈不是??”陳軫刻意頓住。 惠王稍稍氣緩,語氣緩和下來,指向席位:“平身吧!” 陳軫拱手:“謝王上賜席!”起身坐下。 “父王呀,”公子卬不失時機地插上一句,“為解三國之兵,陳上卿是四處舉債??!” “舉債?”惠王愕然,“舉什么債?” “三箱金子共是百鎰,上卿卻未從國庫支取一兩,若不舉債,錢從何來?” “這??”惠王驚詫不已,看向陳軫,“為何不去支???” “王上,”陳軫淚水出來,“臣有罪呀!罪臣誤信jian人公孫鞅,致使秦人襲我河西,釀成大過,四處籌措三箱黃物,權作是補過了!再說,我與秦人決戰在即,正是用金之時,罪臣又怎能再從國庫支領呢?” “愛卿啊,你??”惠王大為感動,長嘆一聲,“唉,公孫鞅之事不能全怪你,也是寡人之過!” 陳軫起身,跪叩,悲聲:“王—上—” “不早了,”惠王擺手,“你們回去好好歇息兩日,寡人還有大事等候二位呢!” 公子卬、陳軫起身,叩拜:“(兒)臣告退!” 走向宮門外時,陳軫不無激動地向公子卬致謝道:“軫謝上將軍美言!” “什么美言?”公子卬頗為驚訝。 “‘四處舉債’這幾個字呀!” “嗨,”公子卬笑了,“本將也只能這么說呀!百鎰足金,在安邑城里,除去父王,有哪個臣子能拿得出來?” “還是上將軍想得周全。不瞞上將軍,在下雖未舉債,卻也是把元亨樓的家當悉數砸進來了,今得上將軍的美言,能讓它們發出個響,軫愿足矣?!?/br> “待過去眼前這道坎,上卿再想個法兒補回來就是!” “唉,”陳軫輕嘆一聲,“還補什么呀?能夠用在國事上,也是它們的福分!再說,它們也花得值??!自秦人變卦,在下頭頂就懸了塊石頭,王上方才那幾句話,算是讓這塊石頭落地了!” “哦,對了,”公子卬突然想到什么,“父王說有大事等著我們,你忖摸一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應該是拜上將軍為伐秦主將!” “果真如此,誠吾愿哉!”公子卬握緊拳頭。 公子卬興致勃勃地回到府中,內宰迎上,輕聲道:“主公,夫人那兒整治過了,陪嫁秦人全被關押,其他人也都換走了,這辰光夫人身邊清一色是咱府中的人!” “她在干什么?”公子卬問道。 “方才一直在哭,這辰光沒聽到聲音,想是哭累了!” 公子卬微微閉目。 “主公,夜已深了,今宵欲歇何室?韓姬、羅姬、燕姬聽聞主公回來,也都在候著呢!” 公子卬起身,牙一咬:“就她吧!” 內宰略一遲疑:“夫人嗎?” 公子卬白他一眼。 府宰領悟,迅速轉身,朗聲道:“來人!” 侍從走進。 “稟報夫人,恭迎主公!” 紫云寢院里燈火通明。 府宰在前引路,公子卬大步走進。所有仆役盡皆跪迎,獨獨不見紫云。 府宰掃視眾人:“夫人呢?” 侍從朝主臥室努下嘴。 府宰正要說話,公子卬擺手道:“你們全都出去吧!”說畢大步走進寢室,順手掩上房門。 寢室里,紫云一身緊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縮在墻角。公子卬走過來,在榻邊坐下。紫云兩眼圓睜,盯住他。 公子卬沖她陰陰一笑:“夫人,還記得你我之約嗎?” 紫云手指門口:“你??出去!” “出去?”公子卬慢慢地脫下衣服,“本將凱旋了!” “你??”紫云怒斥,“你這畜生,出去,你給我出去!” “哈哈哈哈,”公子卬長笑數聲,“畜生?你說本將是畜生,好吧,本將就是畜生,本將這就要看看你是什么?”將衣服脫光,“啪”地扔在地上,面孔猙獰,一步一步地逼向她。 紫云聲嘶力竭:“出去??”摸出早已備好的短刀,手卻緊張得發抖。 公子卬拍著長滿黑毛的胸脯,迎上刀尖:“來呀,刺過來呀!” 眼見他逼到跟前,紫云拼出全身力氣刺出。公子卬閃電般伸出手指,牢牢夾住刀刃。紫云拼命抽扭,那刀卻如生了根一般。紫云正自驚懼,公子卬另一手伸出,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稍稍一拉,就將她扯到身前,反手按在榻上,奪下刀,“噌噌”幾下挑開她的緊身衣,將她壓在身下。 紫云“啊”地發出凄厲的尖叫。 隔壁的奴婢寢房里,一長排地鋪上臥著二十多個女仆,全被紫云凄厲的慘叫聲驚醒。趙國奴婢忽地坐起,就要沖出,躺在她身邊的公子華將她扯倒,按下。 紫云慘叫聲聲,刺破夜空,公子華兩眼怒睜,面孔扭曲?? 次日凌晨,公子卬全身赤裸,身上搭個被角,一聲接一聲地打著呼嚕。紫云擁被而坐,就著透進窗欞的晨曦死死地盯住他。 榻上一片血污,是她的處子之血。 紫云眼中冒火。 紫云的目光移開去,射到地上,射在她的短刀上。 紫云溜下榻,拾起短刀,回到榻前,雙手擎刀,緩緩對準公子卬的心臟。 公子卬仍舊均勻地打著呼嚕,顯然仍在睡夢中。 紫云閉上眼,將刀高高擎起,喘氣聲越來越重。 刀尖眼見就要扎下,紫云的耳邊陡然響起一個聲音:“??不但不能宰他,我們還要扶他當魏軍主將??只有他當上主將,我們才能戰勝魏人??” 紫云的手僵在空中。 紫云的眼中流出淚水。 紫云退后幾步,扔下刀,目光癡呆地坐在地上。 曙色里,公子卬瞇縫著眼,瞥她一下,嘴角撇出一絲冷笑,背對著她,呼嚕聲打得更響了。 翌日晨起,七八個黑衣秦人聚在安邑一家雜貨鋪的后院,坐在中間的是公子疾。 一人脫下鞋子,拆開鞋底,取出一物,雙手呈給公子疾:“五大夫,此函為大良造親筆所寫,務必由您親啟!” 公子疾讀畢,要來火繩,點著,燒掉。 那人手指擺在地上的兩只箱子:“這兩箱東西也是大良造籌備的!” 公子疾打開箱子,滿滿一箱秦國金餅。 “上裝,”公子疾轉對一個黑衣人吩咐道,“宜陽新貴,販烏金的!” 那人拿出行頭忙活起來。不消一刻,待公子疾步出房間時,沒有人能認出他了。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宜陽新貴,手腕上戴著大金鐲,手指上戴著鑲有珍珠的大金戒,脖子上掛著又笨又重的金項鏈,絡腮胡子遮掉半個臉面,一身華服,卻又總覺得搭配不對,一看就是個沒有品味的粗漢子。 早有一輛豪華駟車候在門外。公子疾命人將箱子裝上車,一路馳向元亨樓。 駟車停在元享樓門口,公子疾跳下車,朝門楣上望一眼,拿起羽扇,哼著個曲兒,大大咧咧地走到門口。 一看他這身打扮,門人躬身至地,朝遠處唱喏:“貴賓駕到!” 公子疾不拿正眼瞧他,隨口應道:“駕到,駕到!”扭頭朝車上,“小子們,元亨樓到了,抬物事下來!” 車中一陣忙活,幾個仆從抬下沉甸甸的兩只箱子,隨公子疾走進大門。 門人叫來迎賓雜役,安排公子疾于貴賓廳坐定。 一陣腳步聲急,林容下樓,徑至廳中,朝公子疾深深一揖:“得罪,得罪,在下林容有失遠迎!” 公子疾兩手略略一拱,算是回禮:“噢,是林樓主呀,在下初七,初來乍到,請多關照!” 林樓主略怔:“初七?” “呵呵呵,大年初一的初,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br> “嘿,這名字好聽!”林樓主驚嘆道,“敢問初爺來自何方寶地?” “哈哈哈,”公子疾大笑幾聲,“狗屁寶地,就是那個宜陽!” “哎呀呀,”林樓主連連拱手,“真沒想到初爺是韓國人,失敬,失敬!”壓低聲:“聽說宜陽遍地都是黑金子??!” “哈哈哈,”公子疾得意地從袖中摸出一塊生鐵,“樓主是說這個吧!”“啪”一聲拍在幾案上。 林樓主撿起來,詳細端看,咂舌道:“嘖嘖嘖,就是此物,聽說值大錢呢!” “前幾年不成,打去年開始,走幾趟咸陽,生意稍稍上去了些!” 林樓主打了個顫栗:“咸陽?” “是呀,”公子疾指著兩只箱子,“這不,剛從咸陽來,小賺一宗??!” 林樓主瞄一眼箱子,吸一口氣:“看初爺這架勢,是做大買賣的!” “什么大買賣,才二十多只爐子?!?/br> 林樓主咂舌道:“乖乖,二十多只爐子!” “呵呵呵,小本經營,小本經營!” “敢問初爺,”林樓主深鞠一躬,“您來這兒是??”故意頓住。 “聽聞此地好玩,特來耍耍!” 林樓主再次瞄一眼兩只箱子:“好哇好哇,初爺若是只為耍耍,算是尋對地方嘍!”朝樓上擊掌:“桃紅!”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下樓,桃紅進來,半掩面,酥胸半現。 公子疾看向她,吸一口長氣,好像沒有見過女人似的,緊緊盯在她半裸半隱的酥胸上。桃紅媚眼拋去,拿出羽扇,欲遮還羞。 “哈哈哈哈,”林樓主看個正著,“英雄愛美人,美人配英雄,初爺與小桃紅,真就是天作一對兒呢,一見面就對上眼嘍!” 桃紅嬌嗔地發出一個讓人酥麻的聲音:“樓主—” “呵呵呵,”林樓主笑著指指公子疾,“這位是初爺,從宜陽來的大貴人,好生侍奉!” “曉得哩!”桃紅應一聲,對公子疾做個撩人的姿勢,“初爺,小女子這廂有禮嘍!” 公子疾砸吧一下舌頭:“乖乖,好一個小sao人兒!” 林樓主朝桃紅努下嘴:“還不給初爺斟茶!” “曉得哩!”桃紅伺候茶水。 林樓主轉向公子疾,拱手:“初爺,您先在這兒歇著,林某這就去為初爺備個場子!” 公子疾兩眼只在桃紅身上,朝他象征性地拱下手:“客隨主便!” 林樓主急急走出,吩咐仆役道:“快,有請戚爺!” 戚光得報,急慌慌趕到二樓密室,林樓主大略講過一遍,末了道:“看那兩只箱子是個金主兒,戚爺要不要親自出馬?” “宜陽人?從咸陽來?”戚光喃喃幾聲,轉對林容,“去,請那位爺過來喝杯淡茶!” “好咧!”林樓主應聲而去,不一時,就帶著公子疾來到雅室。 公子疾這是第二次來了。 戚光迎到門口,拱手道:“在下戚光有禮了!” “呵呵呵,”公子疾還禮,“早就聽聞安邑有個戚爺,今日得見,幸甚!” 戚光笑道:“呵呵呵,哪里哪里,戚某不敢當,是眾人抬愛!”兩眼直盯公子疾,顯然想看穿對方來歷。 公子疾回視,毫無怯意。 對視有頃,戚光伸手指向客席:“初兄,請!” 公子疾一拱手:“謝戚爺!”坐下。 戚光斟上茶水,直入主題:“聽聞初兄在咸陽發財,敢問所發何財?” 公子疾掃一眼哈腰候在一邊的林樓主,欲言又止。 戚光會意,朝林樓主努嘴。 林樓主拱手,賠笑道:“二位爺慢談,需要什么,吆喝一聲就是!”轉身退出。 聽著腳步聲下樓,公子疾沖戚光稍稍傾身,低聲道:“在下在宜陽鼓搗幾個冶鐵爐子,轉賣給秦人,旬日前剛剛交貨百車,錢貨兩訖!” “哎喲喲,”戚光佯作驚嘆,“初兄能與秦人做生意,定非尋常人??!” “呵呵呵,僥幸而已!” “敢問初兄,怎么個僥幸法?” 公子疾壓低聲音:“不瞞戚爺,舍妹伺候秦國太傅,而太傅主管的是錢糧!” 戚光抱拳:“嘖嘖嘖,初兄這是抱上了粗腿呀,在下恭賀!” 公子疾回禮:“慚愧,慚愧!” 戚光話鋒一轉:“既然初兄如此熟悉秦人,在下另有一事請教!” “戚爺但講無妨!” 戚光目光犀利:“秦人敢奪河西,難道就不怕大魏武卒嗎?” 公子疾爆出一聲長笑:“哈哈哈哈??” 戚光愣了:“初兄為何發笑?” 公子疾斂住笑:“看戚爺問的!大魏武卒橫掃天下,哪家不怕?” 戚光撓撓頭皮,佯作不解:“請問初兄,秦人既然懼怕,為何還敢強占河西?” 公子疾趨身,壓低聲音:“敢問戚爺,大魏武卒聽誰差遣?” “將軍呀!” “將軍又聽誰的?” “主將呀!” “呵呵呵,”公子疾坐直身子,“這就是了。秦人不懼武卒,就是算準了魏人主將!” 戚光吸一口氣:“乖乖!”傾身,“敢問初兄,秦人算準何人為主將?” “龍賈呀!” “這??”戚光不解道,“初兄之言,在下聽糊涂了!” “戚爺何處糊涂?” “主將是王上任命的。據在下所知,王上尚未就此下旨,秦人怎就斷定龍賈是主將呢?” “哈哈哈哈!”公子疾指他大笑道,“好一個戚爺,您這真叫‘不干哪一行,不知哪一行’??!” 戚光拱手:“在下粗鄙,請初兄賜教!” “不瞞戚爺,秦公也好,公孫鞅也罷,賭的就是龍賈?!?/br> “龍將軍久經沙場,威震列國,大魏武卒無不服他,秦人為何反不怕他?” “呵呵呵,戚爺這是不知軍旅呀!兩軍對陣,知彼知己者勝!龍賈雖善用兵,可他在河西一待二十幾年,縱使一只耗子,秦人也摸熟了,早把他吃得透透的。不瞞戚爺,據在下所知,龍將軍一放屁,秦人就知他要拉什么屎。這樣的仗,能不敢打嗎?” 戚光心頭一顫,臉上卻現出一笑:“哎呀,聽初兄此說,戚某才知學問大呀。對了,初兄,您還沒有回在下的問話呢?!?/br> “什么問話?” “為什么秦人認定王上要用龍賈為主將?” 公子疾搖頭:“唉,你呀!公孫鞅是何等樣人,難道連這個也算不出來?戚爺您想,魏將之中,誰最了解秦人?龍賈!誰的資格最老?龍賈!誰最熟悉河西?龍賈!誰最有把握對戰秦人?龍賈!依魏王之智,還能不曉得這個?” “可??”戚光越發糊涂了,“魏國上將軍是公子卬??!” “噓!”公子疾打個手勢,聆聽四周,見沒有動靜,壓低聲音,“不瞞戚爺,就在下所知,公孫鞅眼下頭疼的正是此人!前番公孫鞅使魏,是上將軍看出他可能有詐,差點兒要了他的命!后來,上將軍逼他強娶秦公的公主,這不是娶親,是扣她做人質!聽說回秦之后,公孫鞅讓秦公罵了個狗血噴頭,早晚想到上將軍,那叫一個頭大呀!不過,公孫鞅此番料定魏王是不會起用上將軍的!” “咦,為什么不會?” “因為上將軍沒有打過大仗,這么大個事兒,魏王怎能放得下心呢!” 戚光眉頭鎖起:“前番伐衛,上將軍不是打得很好嗎?” 公子疾又是一聲大笑:“哈哈哈哈,看來戚爺是真的不知軍務啊。上將軍伐衛,是強國打弱國,就如大人打小孩,莫說是上將軍,即使戚爺帶兵,也照樣打勝!可眼下對陣的是秦人,是大國對大國,大人對大人,魏王能不躊躇嗎?” 戚光眉頭越發皺得緊了:“既然如此,公孫鞅為何又會頭疼上將軍呢?” 公子疾詭秘一笑:“這個嘛,戚爺得去問問那個公孫鞅了。兵法上的事,想必就跟生意場一樣,各有各的路數。許是公孫鞅讓上將軍嚇到了,未戰先怯,許是上將軍用兵之法,公孫鞅他尚未揣透吧!” 戚光拱手道:“還真瞧不出來,初兄生意做得好,人也摸得透,在下嘆服!”朝門外:“來人!” 一陣腳步聲,桃紅扭著腰身,款款走進,深鞠一躬:“戚爺,初爺,桃紅有禮了!” “好生侍候初爺!”戚光緩緩起身,對公子疾賠笑道,“在下尚有冗務在身,這就不奉陪了,望初兄能在此地玩個痛快!” 公子疾伸手攬過桃紅的小蠻腰:“好咧!”另一手揚揚:“戚爺慢走!” 辭別公子疾后,戚光徑至陳軫書房,將打聽到的“機密”大致講述一遍。陳軫目瞪口呆,半晌,盯住戚光:“此人是何來路,你可吃準?” 戚光一臉不屑:“一看那人的德行,就知是個口無遮攔的貨,仗著他妹子發點兒小財,趕到這兒顯擺!” 陳軫閉目有頃,半是自語道:“嗯,扯上了太傅,倒是可信。嬴虔本是帶兵之人,歷戰無數,秦公卻讓公孫鞅做主將,只讓他負責糧草,想必嬴虔不會甘心!心里有氣,難免會在私下發泄。姓初的既有這層關系,所說或為實情?!笨聪蚱莨猓骸皩⑦@些備細寫出,隨本公面奏王上!” 正午前后,天氣悶熱。 魏宮御書房里,幾盆冰塊分擱幾處。魏惠王靜靜地坐著,案上擺著龍賈發來的戰報,腦海里浮想聯翩: 公孫衍赴河西。 龍賈東征,授命公孫衍。 公孫衍整頓大荔關,斬首趙立。 呂甲不服公孫衍,飲酒。 秦夜襲長城,呂甲趕往少梁自殺謝罪。 公孫衍重點布防少梁、臨晉關、陰晉三地。 秦得河西,強攻三地,魏浴血奮戰,秦尸橫城下。 ???? 龍賈的聲音在惠王耳邊回響:“??王上,縱觀秦襲河西,始于公孫鞅使魏,始于蠱惑君上南面。臣迄今猶記白相國終前之言:‘公孫鞅所謀,必在河西!如果老朽眼睛不瞎的話,不出一年,河西必有大戰。白圭托付你的,是河西的七百里江山??’” 魏惠王拿起戰報,目光落在最后一行:“臣薦公孫衍擔任主將,臣愿輔之,與秦決戰!” 魏惠王閉目,自語:“公孫衍?” 惠王眼前再次浮出公孫鞅上朝那日場景,耳邊響起公孫衍的聲音:“??魏國稱王,列國必生救亡之志,何來臣服之說?列國既不甘心,又不臣服,勢必視魏為敵,群起相抗,魏國難道不是眾矢之的嗎?俟魏與列國爭端蜂起,大良造還能甘心臣服嗎?即使大良造甘心臣服,秦公他甘心臣服嗎?即使秦公甘心臣服,與魏血仇數百年、更有河西之辱的老秦人甘心臣服嗎?” 公孫衍“哈哈哈哈—”長笑數聲,一個轉身,挺胸大步,昂然走出殿堂。 魏惠王叫道:“來人!” 毗人趨進。 “朱司徒何在?” “回稟王上,”毗人應道,“朱司徒當在司徒府!王上若想見他,臣這就召他進宮!” “擺駕,司徒府!” 毗人震驚:“王上?” 魏惠王看過來。 “三伏天,赤日炎炎,這辰光又是午后,日頭多出幾分毒??!”毗人遲疑。 “擺駕吧?!?/br> “王上,臣這就召請司徒,讓他入宮覲見!” 魏惠王橫他一眼,加強語氣:“你啰唆什么呀,擺駕!” “遵旨!”毗人趨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