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你看我們家毛毛,性格開朗、胸懷寬廣,一看就是你的兒。哪像他爹,一肚子壞水,小心眼子,一個小恨能記一輩子?!?/br> “別說你們爹,他人不壞?!?/br> “不管,以后我們給你養老,就不給他送終。毛毛也這么說,說你們倆才流著一樣的血?!?/br> “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我有女兒,她可以幫我養老?!?/br> “那畢竟是收養的女兒啊,哪有我們親?再說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們就是要給你養老送終,你對我們多好啊?!?/br> “哈哈哈,心意領了,別說了?!?/br> 隔墻有耳。這段對話,非常不巧地被經過解立軍家窗后的解立國聽了個全。 怒火在解立國的體內燃燒,他認定了當初這個親弟弟肯定和自己的老婆有染,這個不孝之子肯定是這個渾蛋的兒子。這一場孽緣都是這個親弟弟惹的禍。 十二點,夜深人靜,解立國輾轉難眠,徒步走到解立軍門前,見家門微開,便沖了進去,壓住了解立軍的口鼻。解立軍正在酣睡,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一時錯亂,雙手又被毛巾被裹住無法反抗,就這樣活活窒息而死。 殺了人的解立國冷靜了下來,他悄悄回家,拿了塑料袋、繩索,騎著三輪車再次來到解立軍家,準備在尸體上捆綁一袋石子的時候,借著月光,他看見解立軍正瞪著雙眼凝視著他。這一眼著實把他嚇破了膽,他踢了解立軍一腳,確定他已經死了,死不瞑目。他顫顫巍巍地用襯衫包裹了解立軍的頭,綁好墜尸物,把尸體拖上了三輪車。 夏天的夜晚,月朗星稀,解立國把死者扔進井里以后,覺得并不保險,于是又運來麥稈遮蔽了井口。 當警察們對現場進行勘查的時候,解立國又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的三輪車,驚訝地發現三輪車上居然有一大塊血跡。原來人死后,刮破了血管,隨著尸體顛簸,也會有血液流出。自家院里,卻有兩個“外人”盯著,他沒法清洗三輪車,只有借故把三輪車弄走,找個地方拆了、埋了。 三輪車上檢出了死者解立軍的血跡,而這三輪車又是解立國平時使用的三輪車。解立國沒法抵賴自己的罪行,在強大的證據攻勢下,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你說這是誰的錯?”我問。 “解立國小心眼兒的錯唄?!绷譂f,“不過辛苦養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這種打擊確實有點兒受不了?!?/br>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的?”我說。 “對對對,我就超想知道解毛毛到底是誰的孩子?!贝髮氂`著臉說。 我和林濤同時拍了下他的腦袋說:“能別這么八卦不?” “走啦!”高法醫走過來拉了下我的衣服,說,“今晚我請客,算是慶功宴?!?/br> “又吃牛rou面嗎?”我做了個鄙視的手勢,“黃支隊長呢?” “黃支隊長去不了了?!备叻ㄡt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他正愁著怎么給解立文家修井呢?!?/br> 第七案 夜焚嬌花 光總覺得它跑得比任何事物都快,可它錯了,因為無論它跑得多快,黑暗總是先它一步到達并等待著它的光臨。 ——特里·普拉切特 【1】 “青鄉市立醫院泌尿外科醫生孟祥平,三十一歲,五月十四日失蹤,于七月十九日在龍番市郊區路邊發現尸體;南江市通通網絡公司總經理方將,三十二歲,六月二日失蹤,于六月五日在龍番市鬧市區一垃圾堆中發現尸體?!眰刹閱T說,“據調查以及青鄉市、南江市公安局同行的協查,兩名死者生前所有可疑社會關系全部排除嫌疑。兩名死者在生前互不相識,也沒有過任何聯系?!?/br> “六三專案”距發案已經整整兩個月了,專案組抽調了全市的精兵強將進行了地毯式排查,偵查員帶回的結論卻依然毫無突破。 專案會議成了例會,每周二、四、六晚上都會在龍番市公安局會議室召開,可是破案的線索絲毫沒有被找到。案件已經發生兩個月了,我們省廳的偵查、技術人員專門趕赴龍番市,聽取了案件前期工作匯報。 連續的奮戰讓偵查員們臉上掛滿了倦容,而線索一直摸不出來,他們的臉上又不禁滿是憂慮。 “視頻組也竭盡全力了?!币曨l偵查科科長說,“所有的監控都仔細捋了一遍,可惜因為缺乏維護經費,很多單位的攝像頭都是擺設,我們只能靠交警安裝在大路上的攝像頭以及銀行等單位的零散監控進行偵查。經查,孟祥平五月十四日晚六時在龍番市長江大道和繁華路交叉口出現了一次,獨自步行;方將是六月二日晚八時在工商銀行花園路支行門口的龍番大酒店門口打車,往北去的。這是兩名死者最后出現的時間和地點?!?/br> “我想問一下,那個,方將后來回賓館了嗎?”大寶問。 “賓館攝像頭也是好的,方將是六月二日中午辦理的入住手續,下午五點出門,然后再也沒有看到過他了?!?/br> “打車,”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出租車找到了嗎?” 偵查員一臉惋惜地搖搖頭,說:“因為監控清晰度很差,我們沒法看清車牌號,只能通過大概時間來排查附近路口的交警監控,等我們找到那輛出租車駕駛員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即便是我們給他看了監控,他依舊想不起來那天運送這個人去什么地方了?!?/br> “長江大道在北,龍番大酒店在南?!蔽艺f,“距離那么遠,怎么才能聯系到一起呢?” “死者均是在被下藥的狀態下割頸導致死亡,然后又被剖腹和分尸?!眰刹閱T說,“我們在毒鼠強的來源方面也做了很多工作,可惜一無所獲?!?/br> “那會不會是為了財呢?”我想了想,問。兇殺案件的發生,大多數情況下原因不外乎財、色、情、仇和激情殺人,在社會矛盾均被排除的情況下,死者又是男人,不得不考慮“侵財殺人”的可能性。 “這個現在看,也不能排除?!眰刹閱T和我的想法一致,“如果是偶發性的侵財殺人案件,加之兇手精神變態,確實不太好找線索?!?/br> “下一步,你們打算怎么辦?”我問。 “下一步,我們一方面繼續調查死者的社會關系,另一方面也繼續努力看監控??纯刺囟ǖ臅r間,在特定的案發現場的一些可疑車輛的出沒情況,然后逐個排查?!眰刹閱T打了個哈欠,說道。 我點點頭,說:“真是辛苦你們了,全市那么多監控,怕是你們沒睡過好覺吧?!?/br> “今晚怕是也睡不了好覺了?!焙崎L推門進來,說,“一個豪華小區,著火了,目前看,是死了人了?!?/br> “那我們也去看看?!贝髮毷帐捌鸸P記本。 “這你們沒必要去吧,”胡科長說,“未必是命案?!?/br> “額,無所謂,今晚沒事兒,我們一起去吧?!蔽艺f完,拍了拍“六三專案”主辦偵查員的肩膀說,“兄弟們受累了?!?/br> 這是龍番市東部的一個豪華小區,小區由十余棟六層雙單元小樓組成,每單元只有一戶,每兩層為一戶復式樓。 現場位于其中一棟樓的二樓,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消防隊員們正在收拾地面上的水管,二樓的一面窗戶玻璃被高壓水槍沖破,但窗外并沒有明顯熏黑的痕跡。 “兄弟,火不大嗎?”我問。 一名消防戰士搖了搖頭,說:“不大,都沒見到火光,兩下就給俺們沖滅了?!?/br> “那,你們進入現場沒有?”我接著問道。 戰士又搖了搖頭,說:“沒有,這門結實。我們一面滅火,一面有戰友在破門,火滅了,門還沒弄開?!?/br> 我穿過被支撐著的門禁單元門,來到現場住戶101室的大門前。鋼制的大門門框看上去的確有些扭曲,我默默點了點頭,隨即又抬頭問:“那你們怎么知道里面有人死亡了?” 戰士停止收拾水管,抬頭看了看我,說:“哦,俺知道了,你們是法醫吧?俺看過一部講你們法醫的小說叫《尸語者》,俺特佩服你們的工作呢?!?/br> 我有些焦急,沒接他的話茬兒,說:“你們怎么知道里面有人死亡了?” “哦,”小戰士撓了撓頭,“你們公安局的人從對面的陽臺上打光進去看的?!?/br> 說完他指了指現場對面的二樓陽臺。 這時,一名龍番市公安局的技術員從現場后面的住樓走了出來,揚了揚手上的聚光勘查燈,說:“秦科長好,剛才從對面看了,確定里面有一人死亡?!?/br> 我點點頭,戴上手套走到門口,看了看形狀怪異的門鎖說:“這種門鎖我倒是第一次見,確實很奇怪,這門的料子也真夠結實的,業界良心啊,難怪你們弄不開?!?/br> “門鎖把手上有紗布手套痕跡?!绷譂嘀粋€小盒子走到我身邊說,“這天氣,在住宅區里戴手套的,除了法醫、保姆、環衛人員,還真就沒啥好人了?!?/br> “我可沒碰著門鎖?!蔽遗e起雙手。 “你在那邊和消防小戰士聊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完了?!绷譂X得我的動作很滑稽,笑著說,“初步分析,可能是臨走帶門時留下的新鮮手套痕跡?!?/br> “你是說這是命案?”我瞪起了眼睛,“你剛才去哪兒了?接下來要做什么?” 林濤舉了舉手上的小盒子,說:“我去拿這個了,開鎖啊,不然咱們怎么進去?窗戶都有防盜窗的,你這體形,怕是我們把防盜窗全拆了,你也未必鉆得進去吧?!?/br> “去你的?!蔽艺f,“你還會技術開鎖?” “必須的啊?!绷譂魃项^燈,拿起工具開始開鎖。 “這可不是一般鎖啊?!蔽茵堄信d趣地抱著雙手站在林濤身后,“你能把它弄開,我叫你哥?!?/br> “我看不像命案,”胡科長和王法醫走了過來,說,“剛才詢問小區保安,有一些線索?!?/br> “哦?”我轉身看了看身后同樣露出好奇眼神的消防戰士,攬過胡科長走到了一邊。 不論是不是案件,相關的重要信息在調查階段都是需要嚴格保密的。很多人認為公安藏著掖著一些關鍵信息是故意賣關子,其實不然,這些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不僅會給偵查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在甄別犯罪分子的時候,也會出現困難。比如有人要為真正的兇手頂罪,他一旦得知了案件的關鍵信息,就會騙取偵查人員的信任。 即便對于同屬公安部門管轄的消防隊,我們也是需要保密的。 “是這樣的,”胡科長見我把他拉到一邊,會意地一笑,說,“保安說,晚上十點多鐘的時候,全小區停電了?!?/br> 我抬腕看了看表,時針指向十二點三十五分,說:“那火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你聽我慢慢說來,”胡科長說,“據對保安的調查,晚上十點十分左右,保安室突然停電了。保安們就趕緊出來看,發現全小區十一棟樓都是黑漆漆的。對了,這里要先說一下,這個小區一共十一棟樓,每棟樓六戶,一共也就六十六戶人家。實際入住的,大概有四十戶人家,都挺有錢,平時在這個時候應該是燈火通明的。所以沒一會兒,就開始有人陸續地往保安室打電話?!?/br> “嗯?!蔽尹c了點頭,說,“這個天氣,晚上都有三十七八度,沒有空調,這些富人確實不好熬?!?/br> “保安馬上聯系了物業,物業通知了電力公司,”胡科長繼續說道,“電力公司在晚上十點半就趕到了這個小區,檢查了小區的一個總電閘,發現跳閘了,順手一推,整個小區的電就來了?!?/br> “總電閘?”大寶說,“總電閘跳閘肯定是有短路啊,他們也沒去檢查哪棟樓短路了?” “如果是短路了,推上去應該會再跳的吧?!焙崎L說,“他們分析可能是偶然原因導致了短路,所以推上電閘后,見每棟樓都有電了,于是就走了?!?/br> “那總電閘在哪里呢?”我問。 “在小區保安室后面的墻角,有一個鐵箱子,電閘就在里面?!焙崎L說。 我點點頭,說:“胡老師的意思是,如果是現場的電路有問題,他這么一推,雖然沒再跳閘,但不代表可能在短路的地方引起火花,如果附近有易燃物,就會引燃。如果家里的主人睡得很熟,或者喝醉了,可能沒有察覺家中起火,所以當火燒到他的時候,再醒也來不及了?!?/br> 胡科長點點頭說:“我覺得起火和停電碰得也太巧合了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現在是夏季,住戶用一些大功率的電器比較頻繁。我們已經碰到過好幾起因為電路起火失火而引起的人身傷亡事件了?!?/br> “可是,”我說,“火是什么時候被發現的呢?” 胡科長說:“是這樣的,電重新來了以后,兩個保安就睡下了??墒瞧渲幸粋€人越想越不放心,因為他看過前幾天報紙上說的電路起火燒死人的案例,所以就起身拿著燈去巡邏?!?/br> “這時候是幾點?”我問。 “十一點半?!焙崎L說,“離重新推上電閘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當保安巡邏到現場樓下的時候,發現現場的窗簾在燃燒,還有煙從窗縫往外冒,當時他就報警了。我們派出所和消防隊的人五分鐘左右趕到了現場,一方面滅火,一方面上了對面的樓觀察室內情況,發現現場內床上有一具尸體,應該是已經炭化了?!?/br> “那消防隊員不是說火很小,沒見到火光嗎?”我問。 “火確實不大,但是有明火,燒著窗簾了嘛?!焙崎L說。 “可是,從推了電閘到火被發現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說,“你不覺得太慢了嗎?起火是很快的,火勢兇猛的話,半個小時可以把家里的東西燒個精光。你看,從保安發現窗簾在燒,到消防隊開始滅火,大約也就十幾分鐘吧,我們的技術員就可以在對面看到室內,說明窗簾已經燃燒殆盡了,這火應該不算慢吧?!?/br> “嗯,”胡科長說,“這是個問題,但也不排除燃燒開始的時候助燃物不易燃燒,起火慢,等火燒到窗簾的時候,火勢已經比較猛了?!?/br> “這小區監控還真不少啊?!贝髮毱綍r對電路啊、電子啊什么的高科技最感興趣,此時他開始對小區里林立的形態各異的攝像頭產生了好奇。 “怎么?”我說,“你想去研究研究這個小區的監控分布嗎?也未嘗不可啊?!?/br> “好哇,”大寶說,“我這就去尋訪一下,然后找圖紙看一下??纯从绣X人的安保是不是做得就是比咱們窮人好?!?/br> “去吧,”我笑著說,“反正等林濤開門還需要一段時間,即便開門了,痕跡檢驗部門還需要一段時間去打開現場通道?!?/br> “還弄什么技術開鎖???”大寶說,“直接找個斧子劈開不就得了?” “斧子劈???”我說,“你忘了黃支隊長現在在做什么了嗎?” “黃支隊長?”胡科長插話道,“云泰的支隊長嗎?” 大寶笑得前仰后合,說:“是啊,他現在正夜以繼日地給人家修井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