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螞蚱換炎拓,沒了炎拓,螞蚱也就不用換了。 ——陳福等六個地梟換蔣百川、老刀等十一個人。 ——林伶暫不列入交換條目,等著林喜柔那頭討價還價,也借機通過這“討價還價”來試探在林喜柔心目中,這一干人等的重要性排序。 林喜柔或許會對炎拓的背叛很憤怒,但螞蚱是她的兒子啊,為了親生兒子,怎么樣都可以忍下一口氣,不是嗎? …… 可萬萬沒想到,林喜柔的回答是“不知道炎拓去哪了,也在找”。 這話里隱藏著一重安慰、兩種可能。 安慰是,炎拓多半沒死,因為死了的話,林喜柔大可實話實說,掰扯兩句“可惜了,你們說晚了,人已經不在了”,然后扔給他們一具尸體。 兩種可能是,一,林喜柔說的是實話,炎拓的失蹤,真的和她無關;二,她在撒謊,她寧可不要螞蚱了,也不放過炎拓。 冬日的夜晚本就陰冷,赤著腳站久了,聶九羅不覺打了個哆嗦。 難道她想錯了?螞蚱于林喜柔,壓根就不重要? 第96章 15 服裝加工廠,庫房。 庫房里所有的窗都已經拿硬紙板貼起來了,最深處的角落里,一字排開五個帶鎖的大釘木箱。 木箱都緊挨著,箱頂上,孫周如一頭大型貓科動物,警戒地從這頭爬到那頭,間或兇狠地拿趾爪劃撥箱蓋,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嘶聲。 余蓉大步進來,手里拎著塊七八斤重的大肋排,離著還有三四米遠時,她用力把肋排往空中一揚。 孫周騰空躍起,閃電般飛撲過來,只瞬間功夫,已經撲住肋排落地,迅速竄到一邊的角落里撕咬開吃。 余蓉走到第一個木箱前,掏出鑰匙開鎖,然后一把掀開箱蓋。 這一個里頭,是006號吳興邦,是最早被拿下的,也是五個當中最難制服的一個。 當時,山強假扮成打車客,把他連人帶出租車誆到了沒人的鄉下,掃碼付錢時趁其不備,用電警棒摁上了他的后腰,按理講,變壓器瞬間產生高壓脈沖,是足以把人擊暈乃至休克的,沒想到,山強二十余秒后松手查看時,吳興邦陡然睜眼,大吼一聲,揪住山強的腦袋向著車窗猛砸過去。 山強當場就被撞暈了,吳興邦也被電得狂性大發,幸好余蓉帶著孫周等在附近,趁著孫周和吳興邦扭打到難解難分,余蓉拎著板磚上去給吳興邦后腦來了一記,成功把他給砸暈之后,不忘通知還沒動手的幾組,電擊時間至少得半分鐘以上。 末了是善后,小組里一個和吳興邦身形相仿的,穿上他的衣服,優哉游哉把車開回市里,大剌剌停在一家洗浴中心門口,洗澡去了——簡言之,“吳興邦”是洗浴時失蹤的。 現在,吳興邦團在這一米立方、塞鋪稻草的木箱里,整個人五花大綁,嘴里塞著團布,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瞪得幾乎裂開。 余蓉看了他一會,砰一聲蓋蓋落鎖。 然后,又打開第二個木箱。 箱子里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面貌清秀帶書卷氣,她頭發散亂,目光驚恐,箱蓋掀開時,明顯瑟縮了一下。 這是012號衛嬌,私人畫室老師,性情溫和、身嬌體軟,據說不到一分鐘就被拿下了——當時畫室臨打烊,派去的人裝著咨詢報名,被熱情地請進小會議室看資料,然后一擊得手。 …… 走出庫房時,夜色已深,空地上站著邢深,正仰頭“看”天。 余蓉也抬頭看,她的眼里,今晚沒星星,也沒月亮,天就是深深淺淺、各種黑色的綴積。 她走到邢深身邊。 邢深聽到動靜,轉向她:“怎么說?” 余蓉搖頭:“馴不了?!?/br> 邢深嘆了口氣:“這撥新的地梟,我們狗家人沒辦法,你們鞭家也使不上力了?!?/br> 余蓉從兜里往外掏煙:“我是馴獸的,野獸有兩個基本屬性,一是自衛逃避,二是饑餓求食,與此對應,馴獸的基礎兩條,鞭子加甜棗,鞭子讓它怕,甜棗讓它飽。這兩條立起來了,就能慢慢開馴?!?/br> 她點著了煙,狠吸一口,慢慢吐氣,原本是想咬著煙的,礙于說話不方便,還是挾進手里了。 “野獸送我這兒,能馴。孫周那樣的,我不管他之前是什么,到我跟前,就是頭野獸,也能馴——但這幾個,你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他們是能思考、有想法的,他自衛逃避也好、饑餓求食也罷,都是為了保存實力、伺機反撲。這還怎么馴?” 頓了頓,又補充:“而且還跟人長得一樣,心理這一關就很難過?!?/br> 邢深微笑:“恐怖谷效應吧?!?/br> 余蓉可聽不懂是恐怖谷還是寂靜嶺,她岔開話題:“換人的事怎么說?” 邢深沒吭聲。 “換人”是個非常糾結的命題。 他并不愿意換:林伶怎么換?這不是把她又推進火坑嗎?還有陳福那幾個,換回去了不就放虎歸山了嗎? 手頭這么多人質中,他唯一心甘情愿換的,也就是螞蚱了,畢竟它不是人,換了也就換了。 可抵死不換的話,事態不又僵住了嗎,蔣百川那些人要怎么回來呢? 只能以“換”為機會,努力達成“既能把自己的人營救回來,又不用縱放地梟”的目標吧。 他說:“還在談,推進很慢。雙方都有換人的意愿,但怎么換、在哪換,達不成一致?!?/br> 都怕對方包藏禍心,以“換人”為名設局。 余蓉正要說什么,不遠處的廠房里,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什么情況?余蓉攥滅了煙,也顧不上等邢深,大踏步向著那頭走去。 *** 這頭原本是小加工間,人員入住之后,改成了女宿舍、廚房以及飯堂,余蓉也住這兒,其它人都是男人,住另一側的大車間。 事情發生在廚房,余蓉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平息:林伶坐倒在門口,手里握著個帶柄的雪平鍋,抖得跟寒風里的破葉子似的,大頭站在當地,神色有點尷尬,最里頭是雀茶,領口跟頭發都有點亂,臉色很難看。 余蓉約略明白了點什么,她把手伸給林伶:“怎么了???” 林伶哆嗦了好一會兒,才抓住余蓉的手站起來。 邢深也過來了,有幾個在大車間打牌的男人聽到聲響出門瞧熱鬧,不過沒進屋,只在門口張望。 大頭打哈哈:“沒什么,蓉姐,我和雀茶有點……沒控制住,這小丫頭沒見識,還以為我想干嘛,抄起鍋就打人,我隨手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摔倒了……” 話還沒說完,雀茶怒罵道:“你特么放屁!下流種!” 一時憋不出更具殺傷力的話了,沖過來向著大頭的臉連唾了好幾口。 大頭抹了把臉上的唾沫,看圍觀的人多,不好發作,怪笑了一聲:“雀茶,你這樣不仗義了啊,你剛把我拉進屋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br> 雀茶氣得渾身哆嗦。 邢深皺了皺眉頭:“大頭,雀茶是蔣叔的女伴,你這樣,合適嗎?” 大頭嘿嘿一笑:“我拒絕了啊,是她拉拉扯扯不放,說什么憋得慌,讓我安慰她?!?/br> 聲音挺高的,外頭的人都聽見了,有兩三個人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 雀茶氣得惡向膽邊生,一眼瞥見砧板上的菜刀,cao起來就向著大頭砍。 余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雀茶握刀的手。 大頭冷笑:“誰不知道你是怎么傍上蔣叔的?蔣叔出事這么久,沒見你掉一滴眼淚,成天花蝴蝶一樣往深哥身邊湊,深哥不理你,你就來勾我。被人撞見了,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全推我身上是嗎?” 邢深沉下臉:“什么驕傲的事嗎?你少說兩句!” 大頭說:“我這……我不能讓人冤枉我啊,得,算我倒霉,以后我躲著這頭,省得被人訛上?!?/br> 說著理了理衣服,冷哼著朝外走。 邢深猶豫,嚴格說起來,大頭不歸他管,他也管不了任何人——大家都是同伴,給你面子時聽你指揮,撕破了臉,說杠就杠。 雀茶原本是指著邢深能幫自己說話的,眼見他遲疑,心下不覺一涼。 余蓉說了句:“慢著?!?/br> 她看向大頭,手卻指著林伶:“誰也訛不了你,這不現放著一個證人嗎?” 又吩咐林伶:“你說,當時什么情況?!?/br> 林伶沒敢吭聲。 她在這兒本就是個外人,住得相當不適應,看絕大多數人都怕,怕大頭兇神惡煞,也怕余蓉光腦袋上紋的那條蜥蜴,剛剛揮鍋打人純屬一時義憤情急,現在讓她這么個外人出面,來理這么一樁內部糾紛,這不是坑她嗎? 余蓉最煩窩囊的人,眼睛一瞪:“說??!” 大頭皮笑rou不笑:“小丫頭,你可別冤枉人哪?!?/br> 林伶騎虎難下,心一橫豁出去了:“我剛上洗手間回來,聽到廚房有動靜,過來看到她又踢又掙的,嘴還被捂住了,我怕會出事,才……才拿鍋打人的?!?/br> 余蓉嗯了一聲,乜了眼大頭:“這怎么說?” 林伶畢竟是客人,大頭不好吼她造謠生事,于是干笑兩聲:“什么怎么說?” 邢深臉色很難看:“大頭,給雀茶道個歉?!?/br> 大頭奇道:“我又沒干什么,道什么歉哪?” 余蓉點頭:“是啊,道什么歉哪?!?/br> 話未說完,手臂一伸,揪住大頭的腦袋,向著邊上灶臺處的湯鍋撞了過去。 湯鍋里,還有晚飯時剩下的小半鍋西紅柿青菜蛋花湯,大頭一頭撞進鍋里,眼前鈍鈍得發黑,又連人帶鍋滾落地上,掙扎著爬起時,一頭的蛋花青菜西紅柿。 他氣急敗壞:“姓余的,你特么……” 余蓉塊頭不輸于他,個子也比他高,站在他跟前,氣勢居然壓了他一頭:“不服就去馴房找我,什么畜生,我都能馴?!?/br> *** 廚房里的這一頁終于掀過去了,大頭走了,余蓉走了,雀茶跌坐在小馬扎上,低著頭好久沒言語。 僵立著的林伶反應過來,幾步追出屋,趕上邢深:“邢,邢先生?!?/br> 這里的所有人中,她覺得邢深最好說話:他安排她脫險,性子也溫柔謙和。 邢深停下腳步,轉身朝向她:“什么事???” 林伶舌頭打磕絆:“我能不能……不住這???” 邢深心里嘆氣:林伶是客人,是炎拓鄭重托付過的,沒能給客人一個舒適的居住環境,還讓人攪進這種荒唐事,確實糟心。 他說:“本身這個小服裝廠的租期也快到了,我們也在考慮換其他像樣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