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所以一直安靜地坐著。 刮好之后,馮蜜滿意地左看又看,又問那兩人:“有小鏡子沒有?給他看看效果?!?/br> 其中一個囁嚅:“我們男的,誰帶那玩意兒?!?/br> 另一個機靈點:“手機相機唄,自拍模式不是一樣效果嗎?!?/br> 正說著,外頭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鑰匙轉動的聲音,再然后,門推開了。 門口站著的是林喜柔和熊黑。 林喜柔的臉色很蒼白,眼神疲憊,這一陣子不見,她憔悴了很多。 她走進來,說了句:“沒相干的人出去?!?/br> 熊黑馬上趕人:“你倆,把那倆叫上,滾滾滾,滾遠點?!?/br> 四個人,清醒的和懵逼半醒的,很快就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林喜柔、熊黑、馮蜜,以及坐在椅子上的炎拓。 炎拓覺得有些不對勁,上一次,林喜柔翻了臉,但至少熊黑還是客氣的——這一次,連熊黑的眼神都冷下去了。 他不安地笑了笑:“林姨?!?/br> 林喜柔也笑,笑著笑著,驟然變色,抬起手,一巴掌向著他的臉扇了過來。 這一記尤其重,是炎拓生平以來,頭一次領教林喜柔的力量,他只覺得腦子里重鈍了一下,身下的椅子本就不是很穩,沒能吃住重——他連人帶椅子砸倒在地,眼前一陣陣發黑。 睜開眼時,看見林喜柔穿的高跟鞋,這雙鞋的側邊綴著鑲鉆的流蘇,在陽光下穿一定很好看,流光四溢,仿佛腳踝上鑲了爍動的日光。 馮蜜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旋即退開了兩步,以免站得太近礙事。 林喜柔說:“拉起來?!?/br> 熊黑跨步上前,把炎拓連人帶椅子拽拉放正,椅子經這一摔,更歪了,人坐上去,顫巍巍的,搖搖欲墜。 炎拓抬眼:“林姨,你……” 臉上又挨了一記,這一次,與其說是巴掌,不如說是拳頭。 他又摔了,再次砸落地上,鼻子開始冒血,溫熱的血流過人中,又淌過嘴角。 林喜柔在他面前蹲下,聲音很輕,但他被打之后,耳膜一直嗡響,每一個字落下,都像是雨點敲下。 “林伶不見了,炎拓。不止林伶,我還有幾個同伴,也不見了。你知道這事嗎?” 炎拓心里頭一陣快慰。 邢深居然做到了,果然有足夠的人力就是不一樣。 他強笑了一下:“林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林喜柔伸出手,揪住他的頭發,把他的頭揪抬起來,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迸出來的:“我說,林伶不見了,我的幾個同伴,跟韓貫、陳福一樣,也失蹤了,你知道這事嗎?” 鼻血流進嘴里,帶咸腥氣,炎拓定了定神:“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這里……” 話沒說完,林喜柔揪著他腦袋往地上猛撞了一下,炎拓直覺腦子里的器官都移位了,喉口涌上無數怪異的味道,惡心地直想吐。 他難受得睜不開眼,大口呼喘,話說得斷斷續續:“林姨,我在這……很多天了,外面的事,我真不知道?!?/br> 林喜柔冷笑:“是嗎,那林伶怎么會不見了?” 炎拓艱難地擠出聲音:“我那天……被帶到這,她不是在家嗎?后來……不見了,為什么找我呢?” 既然林伶已經脫險了,就全推給她吧,反正一走無對證。 林喜柔怪笑:“你的意思是,林伶是自己玩消失的?” 炎拓努力睜開眼睛,眼前一直模糊,看林喜柔的臉陌生極了,他說:“我不知道,我不……不大注意她,她總是不聲不響的,我也不知道她平時做些什么??墒?,她以前,不是出走過嗎,也許你再找找,就……找回來了?!?/br> 找回來? 林喜柔覺得荒唐到近乎好笑,她說:“是啊,我也不大注意她,她就像個擺件似的,誰會關心一個擺件在想什么、做什么呢。所以是她自己策劃的,自己想離開我,是吧?那好,先不說林伶,我的同伴呢,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炎拓苦笑:“林姨,你的同伴……我只在照片上見過韓貫陳福,在農場見過楊正他們,那之后就沒見過了?!?/br> 林喜柔:“不是他們?!?/br> 炎拓慘笑:“不是他們,我見都沒見過的人消失了,也能怪我?” 馮蜜也覺得這對話詭異極了,想開口說些什么,熊黑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是讓她別多事。 馮蜜把話咽回去了,她了解林喜柔,絕不會無緣無故來這一出。 事出有因吧。 林喜柔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很有道理,跟上次一樣,每一句都合情合理?!?/br> 說著,朝熊黑伸出手:“紙巾?!?/br> 熊黑沒有帶紙巾的習慣,徒勞地摸了摸兜,倒是馮蜜反應快,俯身從地上的紙巾包里抽了一張遞給林喜柔。 林喜柔拈了紙巾,慢慢地幫炎拓揩拭臉上的血。 聲音也柔和下來:“所以,是林姨沖動了,打錯你了,是嗎?” 這語氣不太對,炎拓剎那間遍體生寒:“林姨……” 林喜柔哈哈大笑起來,五指一攥,把紙巾團進掌心攥扁:“炎拓,你騙得我好慘啊。不過我真是佩服你,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最后一刻,你永遠不吐一個字。只要我不放證據,你就咬死了跟你沒關系是嗎?” 炎拓嗆咳起來,手慢慢探向衣袖內側。 沒錯,沒證據,他干嘛要認呢?咬死牙關,他還能活。 林喜柔說:“板牙跟我提交換人質的事了,說我的人,包括陳福,包括近來失蹤的,也包括林伶,都在他們手上。說要換蔣百川他們,換老刀,還要換你?!?/br> 炎拓繃著的那口氣忽然全松了,他閉上眼睛。 林喜柔聲音愈加溫柔了:“我真是驚訝,居然還要換你,炎拓,你什么時候交了這么一群好朋友啊,你知道我怎么回復他們的嗎?” 她低下頭,咯咯笑起來:“我說,蔣百川和老刀他們,確實在我手上,這些人也都還能喘氣,但炎拓,我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也在找?!?/br> 炎拓心里一抽,抬頭看她。 林喜柔微笑:“跟你學的。你不見了,永遠不見了,反正你的朋友們沒證據,誰能證明,你的失蹤是跟我有關呢?” 她伸手輕輕摁住心口:“我不知道啊,我的干兒子永遠不見了,我也很難過啊?!?/br> 炎拓死咬牙關,忽然暴喝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遽然抬手。 熊黑大叫:“林姐小心!”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熊黑來不及考慮別的,一把抓住林喜柔的后衣領兼頭發就往后拖,同時飛腳踢向炎拓。 林喜柔被拖得坐倒地上,頸口勒得喘不上氣來。 雖說晚了一步,仍然值得慶幸:她的眼皮下頭,直直插進去一根針,針身有一半已經進了rou,支棱在面上,顫顫的。 好險哪,這針差點進了眼,雖說總能再長好,但誰想沒事瞎了眼玩? 林喜柔垂眼看臉上插著的那根針,憤怒到全身發抖。 炎拓被踢得飛撞在墻上,又骨碌滾躺在地。 然而很奇怪,內心很平靜,躺得也很安寧,看滲水斑駁發霉的天花板。 做了就是做了,人要接受失敗,他不算慘敗不是嗎?至少,林伶脫身了,許安妮可能也從此安全了,林喜柔出現在這世上,腳下踩著累累骸骨,也許他的一家子,父親,母親,心心,還有自己,抽到的都是骸骨牌吧。 他也算是一具不錯的骸骨了,頗舞了一陣子。 炎拓笑起來,說了句:“你殺了我吧?!?/br> *** 屋子里,死一樣寂靜。 林喜柔伸手拔出了針,玩味似地看了看,想扔又改了念頭,泰然自若地別在了大衣領口。 這針,她要找最好的匠人做成胸花,珠纏鉆繞,時時佩戴。 以提醒自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她說:“殺了你,一刀一槍,給你個痛快嗎?那不是便宜你了?你就看不到我怎么翻身、怎么重來,怎么把你的好朋友們,一個個碾死了不是?我的快樂沒你分享,多寂寞啊?!?/br> 說到末了,看向熊黑:“開門?!?/br> 熊黑一愣:“啊,開門???” 林喜柔冷冷說了句:“樓道里又沒人,怕什么?” 熊黑猶豫了一下,打開了大門。 林喜柔走到炎拓身邊,居高臨下,踢了踢他的額頭:“看,抬頭啊,往外看?!?/br> 炎拓抬起了頭。 原來現在是白天,他還以為是晚上呢。 外頭的廊道長而低窄,光線微弱,但最盡頭的出口處,有朦朦的一團白,并不熾烈,冬日里常見的冷光,冷白。 林喜柔說:“珍惜著點,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這是你這輩子最后一次,見到人間的日光了?!?/br> 第95章 14 炎拓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只知道又陰、又冷、又黑,身下凹凸不平,摸上去是坑洼的土面。因為被狠狠揍過,嘴巴里一股腥味,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腦袋昏沉得厲害,這是被用藥后的反應。 他掙扎著撐起身子,沒著急站起,先坐了會。 那天,圖窮匕首現之后,他爽快地交代了一切。 只能爽快交代:一旦隱瞞,林喜柔又會去查去找,指不定又牽出誰來,唯有把所有的線頭都粘到自己身上,干過沒干過的,悉數攬下,其它人才能過關——而且,他反正已經落馬了,索性讓這落馬的意義,更飽和點。 他說,因為有母親那本日記,他很早就開始籌劃了。 他說,那份名單是好久前偷的了,到手的時候完全看不懂,但沒關系,他有耐性、能等,等著等著就把一切都理清楚了。 他說,自己一直假作想入伙,其實就是為了方便探取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