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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背著鐮刀即將登上敵艦。尼克毫不畏懼,因為她知道他一直站在背后,就像知道那輪真夜中的太陽永遠不會落下一樣。 “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住你,你在黑夜中面對成批的死尸,分解肢體、剝去外皮,一切都是那么可怕;但這些都無法嚇阻你,你具備繪畫技巧、靈巧的手指和無窮的好奇心,你也不缺乏勤奮和努力。你分解過各種器官組織,把那些血管和神經周圍極細小的rou塊分離開,除了毛細血管微不足道的滲血外,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損傷。當你懷揣所得到的一切知識和經驗,面對一個真正活著的患者時,蓋住他/她的臉,這樣你就會像面對一具尸體一樣,擁有強大的冷靜和理智。這時候的你,可以cao控生死?!?/br> 維克多沒有精力去回憶老師說過的話,他已經完全投入進了那種超越生死的境界中。這個世界里沒有感情導致的遲疑,也沒有對手術失敗的畏懼。有的,只是完美迅速的切割,分離,和修補。 在海雷丁的眼里,這個時常在甲板上摔跤、或把珍貴的望遠鏡掉進海中的笨拙青年,像被手術刀附身一樣鋒利了起來。無論是汩汩流淌的鮮血,還是暴露在外的森森白骨,都無法對他的冷靜產生一絲一毫動搖。 修好她吧。用深埋入骨的鋼修好她的龍骨,把她斷裂的桅桿扶起,將舵輪裝在她本應在的地方。 修好她吧。這艘優美而強大的船,白帆應該永遠升起在海上! 尼克恢復神智的時候,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在對話。那聲音又快又輕,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怎么回事,她早該醒了,我早就說什么甜硫酸不靠譜……” “……不管用什么藥劑,麻醉都是有風險的。睡著了就再也無法醒來,或者醒來以后變成白癡,這種情況你不是見過很多次了嗎?……” 爭論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尼克很想插一下嘴,證明自己沒有變成白癡,但強烈的麻痹和暈眩感讓她連眼皮都睜不開。尼克繼續努力掙扎著,試圖挪動身體的其他部位,或者發出一點點聲音來。 “早知這樣,還不如用藥品短缺時的土辦法,繩子捆起來……” “麻醉是必須的,這和截肢手術不一樣,在肌rou繃緊抖動的狀況下,我沒辦法避開血管和神經!” “你確定不是麻醉劑用多了?” “我當然做過很多次藥劑濃度試驗……話說回來,這里到底誰才是醫生?為什么我要接受審訊般的盤問!” “試驗?就用你那些猴子和猩猩?她要是跟這兩種動物一樣,現在就該醒來吱吱叫著喊餓了!” 就在此時,掙扎許久的尼克終于奪回了一點身體的控制權,她勉強分開嘴唇,輕輕吱了一聲。 “船長……” 剎那間,所有響動全部消失了,尼克感覺到有人在碰觸她的臉。她吸了一口氣,用所有力量抬起眼皮。海雷丁第一個出現在視線里,疲倦的藍眼睛里滿是驚喜。 “混蛋,你這混蛋果然是猴子!” “我……我……”尼克在亂流般的大腦中打撈著詞匯,試圖拼湊出一整句話來,可一時又不能成功。 “讓開讓開!”維克多擠了過來,在她眼前晃動手臂:“看得見嗎?” 尼克的眼神遲鈍地移動著。 “好,現在集中精力回答一個問題,你在紅獅子的存款有多少?恩?多少金幣?” 金幣! 圍繞著這個亮閃閃的關鍵詞,混亂的思維像被紡車理順羊毛一樣,一縷縷迅速繞回一團。只思索了不到三秒,尼克便口齒清晰地答道:“241塊半!” 在這頑固的記憶力面前,兩個男人一起噓了口氣,又是放心又是無奈。 “腦子沒壞,這說明手術成功了?”海雷丁問。 “只能說成活幾率提高了,接下來麻醉效果會慢慢解除,考驗還在后面?!本S克多在醫療筆記上奮筆疾書。 尼克的注意力拉回到周圍環境,她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在光線刺眼的手術室,而是回到了溫暖昏暗的臥室里,被繃帶和毯子裹得像個蠶蛹。 “我……怎么,下身濕乎乎的……好像躺在溫水里……” “維克多的新藥太厲害了,你有點失控?!焙@锥睾偷匦χf。 “深度麻醉通常會導致失禁,這再普遍不過了,沒什么好說的?!本S克多扶著眼鏡,用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神態對尼克說:“令我感到驚訝的是,這位出門有十六個侍衛包圍的船長大人,換起尿布來居然非常熟練?!?/br> 船醫所謂的“考驗還在后面”很快就到來了。 麻醉劑的效果漸漸消失,開始幾小時傷口只是麻癢,很快,小小的反應就發展成了渾身劇痛,12盎司鴉片酊溶液的鎮定作用好像只維持了短短五秒鐘,接下來又是無窮無盡的折磨。尼克咬著牙撐過了第一天,但第二天、第三天,疼痛像個極盡惡毒又不知疲倦的魔鬼,沒有絲毫離去的跡象。 地獄之火灼烤般的劇痛好像無數饑餓的鬼魂鉆進身體,用鋼銼一點點去挫骨頭,用熱油燙熟肌體,又將皮膚一條條從血rou上撕下。這折磨甚至比她曾遭受過的一切苦痛都更加慘烈,本以為已經到達極限,誰想每一分鐘疼痛都會上升到新的高度。 海雷丁徹夜陪護著尼克,放任她把他的胳膊和手背抓的鮮血淋漓。他用鎮定緩和的聲音安撫她,不停將她的頭發捋順到腦后,因為哪怕只有一根發絲粘在尼克汗濕的臉上,她就會因為痛苦的狂躁把整縷頭發撕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