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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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安不會管軍事的,”他說,“但你這話,犯了皇爺的大忌諱,要是有人盯著你的位置,直接把話遞到了皇爺跟前,只怕連廠公都救不了你?!?/br> “怎么?!绷问派裆粍?,“不是說,傳言東宮太后娘娘那番話,是被咱們姑姑老娘娘給逼出來的么,皇爺本人,還是想把哥哥接回來的……” 姑姑老娘娘這不倫不類的稱呼,卻不令馬十有多詫異,廖十九是王瑾的大徒弟,和清寧宮的關系本就密切,否則,就算他有比干在世之才,也不能在三十歲末尾就做到了大同鎮守太監的位置上,更不會如此口無遮攔。 “一開始或許想?!瘪R十也沒有瞞著廖十九的意思,自己剛到大同就被他請來吃酒,席面上又是如此大大咧咧地談論著這頗有幾分忌諱的話題,當然不是廖十九本人缺心眼,他是粗中有細,側面打探自己來大同的目的?!翱蛇@一回我回京領差事的時候,瞧著,便覺得皇爺沒有那么想了……” 他來大同,臺面上的原因是觀察采風——在邊境各地視察軍情,回京報給皇帝知道??神R十是什么身份?當年乾清宮的大管家,章皇帝近侍,也是清寧宮太后的心腹,在江南織造局那樣肥的流油的缺上一坐就是十五年,這么個重量級內侍忽然被派來做新人的活計——只有視察權,沒有整改權,要么就是犯錯被貶謫,要么,就是帶了特殊的使命。這一點,廖十九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想要知道的,也就是馬十到底是來大同做什么的,究竟是要把‘那人’接回來呢,還是過來回絕瓦剌的提議,繼續讓‘那人’流落在外。 不論是逼迫還是如何,兩宮太后的態度都是極為堅定的,莊肅皇后被壓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很可能根本都不知道丈夫其實沒死,若說還有誰能接回那人的話,也就是還顧念著哥哥的弟弟了。廖十九本來對皇爺抱有厚望,畢竟他從京中收到的許多消息都指出,指鹿為馬般硬是不認那人,把他說成是冒牌貨的,其實就是西宮太后?;薁敱救?,是不忍哥哥流落在外,真龍天子襤褸度日的?,F在風頭都過去,皇爺登基也是一年多了,西宮太后娘娘也已很少去文華殿……再加上瓦剌這邊的價碼開得越來越低,從開始的天文數字,到現在不過是數萬兩白銀,怎么看,迎接那人回朝的時機都是已經到來了。即使不能正名也好,總是要回去好生安頓起來,不能讓章皇帝的血脈流落在外吧? 可聽到馬十透出的口風,他頓時就和喝了一口冷風似的,從喉嚨到心頭都是透涼:沒門兒了,就算馬十心里對那人還有幾分忠心在,卻也敵不過那邊的上下一心…… 廖十九被提升到這個位置,靠的是他多年來的人脈,和那位并沒有多直接的關系,但即使如此,他也是從小讀著四書五經長起來的,即使那人來喊門的時候,他也是按劍在城頭巡視,不許任何人過去開門,可這并不代表他心里樂見那人在塞外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當年在乾清宮里,章皇帝抱著那位說笑話的情景,還是歷歷在目,如今希望落空,廖十九連口中的羊rou都覺得沒了味兒。 “難道就真的要讓他一輩子流落在外不成?”他不禁喃喃自語,“冬日苦寒,好歹給送點衣被……” 馬十掃了廖十九一眼,便將他的情緒掌握得分明,他在心中嘆了口氣:看來,在此事上,廖十九和他也不會是一條心。 “人還是得接回來的?!彼_口把內廷的態度給挑明了,“總是落在敵手,也不像話……只是國朝這邊,連一個銅板兒都不會出,要送就送回來好了,錢是別想。要是不送,那也由得他們?!?/br> 說到底,這就是不想接回來了。是巴不得瓦剌為國朝殺了他呢……廖十九強笑道,“這,瓦剌唯利是圖,只怕這樣卻未必能成事。再說,不也得給也先一個面子嗎……難道還要重演昔日宋哲宗頭蓋骨被做了酒器的事情?” “瓦剌留他到現在,肯定有所圖謀?!瘪R十沒有說什么此人是仿冒品之類的傻話,他和廖十九都是看著先皇長起來的,絕無可能錯認?!耙獨⑺?,夏天就下手了,去年冬天都沒凍死,今年冬天肯定也凍不死。比起把他殺在手里,還不如送回來給內廷帶來更大的煩惱……你沒聽說嗎?一開始說金銀珠寶換回他的時候,也先的弟弟伯顏帖木兒還再三要求,要保著他回國登基,不然人就不還了呢?!?/br> 新帝都登基一年了,還說這些夢話,聽了實在是荒唐得可笑,可廖十九卻是笑不出來——伯顏帖木兒大幾十歲的人了,每年領軍打草谷,少不得他一份,又怎會如此天真?擺明了就是在給朝廷添亂呢,也難怪新帝對于接回那人一點都不熱心。 “這么說來,難道一個大子兒不出也能換成?”廖十九半信半疑。 馬十想到西宮娘娘的吩咐,以及自己私下的一些揣測,也是百感交集,不由得嘆了口氣——只是他和廖十九又有不同,與西宮一系是血rou相連,關系極為緊密,即使心中也是分外不忍,卻仍是沒有露出絲毫口風,只是淡淡地道,“說不定,今年要在你這里過年了,十九?!?/br> 身負京中密旨,馬十說是觀察北地邊事,但到了大同就逗留不去,而且還頻頻出關和瓦剌接觸,這樣的做法,自然是引來了不少人的警覺。只是北地文官少,再說冬日和京城交通不便,消息傳得就有些慢了,而且馬十離京日久,名聲不顯,身為觀風使者,出城查看邊防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他的舉動,終究是未引起大部分文臣們的警覺、注意。 不過,這終究也只是大部分而已。 “柳廠公已經出京了?”于大人倒背雙手,走到窗前,透過微開的窗縫望著外頭白花花的雪地。 “是?!眮砘卦挼募胰松裆C然,“片刻前親自帶了數人,從德勝門出去了?!?/br> “知道了?!庇诖笕松裆击?,“下去吧?!?/br> 隨著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屋內陪侍著處理公務的幕僚周先生也是透出了一口長氣?!翱磥?,馬內侍已經是把那一位給帶回來了……就不知到底花費了多少錢財?!?/br> “一文錢也沒出?!庇诖笕瞬⑽磩訌?,還是癡癡地望著窗外陰沉的天色,冬風從窗縫中狠狠地刮到他臉上,他卻是恍若未覺?!拔鲗m娘娘親自囑咐的,連一文錢都不能出,得是白送回來……” “……娘娘好仔細?!敝芟壬仓荒苓@么說了,“已經是防范到這地步了?!?/br> 朝廷若為了那人出一文錢,都等于是承認了他的身份,自打臉什么的就不多說了,橫豎現在重臣心中,多數都是心知肚明那人到底死沒死的。關鍵是承認了他身份以后帶來的繼承權問題,皇位正統性問題,這都不是三天兩天能解決的事。于大人點了點頭,又道,“此事,從提議接他,到不出一文錢……都是娘娘駕臨文華殿親口吩咐,陛下……一語不發?!?/br> “這……又是何意?”周先生有些不解了,他才剛從老家回來,對京內許多事都還不清楚?!皷|翁意思,難道陛下心中,實是不愿么?——聽聞南內住了位吳娘娘,實際上是陛下親母——” “這話以后不要再提了?!庇诖笕舜驍嗔酥芟壬脑?,“可笑李原德還想上書請封吳娘娘……吳娘娘就是因為有心疾,不能撫養陛下,陛下才會在襁褓間就被送到永安宮中,現在雖說是放出來了,但是閑住多年,人已癡傻,連兒子做了皇帝都不知道,更別說其他。吳娘娘當日在南內閑住時,還是多得太后娘娘不計前嫌多方照顧,母子之間,哪來的隔閡?” “可——這——”周先生道,“前去迎接那位的,還是柳知恩……” 柳知恩和西宮娘娘的關系,隨著時間的推移,多數重臣也都是先后打聽出來了,如于大人所說,這件事從里到外都是西宮一手安排cao持,皇帝幾乎連說話的余地都沒有。在如此敏感的事情上這樣專斷,就算是脾氣再好,只怕心里都會有些芥蒂吧,畢竟,這位可不是親生的…… “這正是母子情深的體現啊?!庇诖笕碎L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要將心頭的糾結嘆盡了?!案队?,你以為,那一位還能活著踏入京城,和陛下兄弟相見嗎?” 周先生響亮地抽了一口氣,卻是再不知該回答什么,屋內頓時就陷入了一片緊繃的沉默之中,過了許久,他才結結巴巴地道,“那、那東主如今,又……又待如何?”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當日考中進士時,于大人想過自己遍身朱紫、想過自己出將入相、想過自己位極人臣,流芳千古,成就百世英名……可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眼睜睜地看著正統嫡皇帝就這樣被人謀害,自己卻是什么都不會去做。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待他百年以后,今日之事,只怕會成為他一生中最大的污點,于大人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史官刀筆,會如何用春秋筆法,明褒暗貶地評價著他一生的功過,事到如今,似乎這‘要留清白在人間’的平生志愿,業已離他遠去??捎诖笕藚s并沒有玉石俱焚、粉身碎骨來留這份清白的意思。 這條路,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無法回頭了,當日在德勝門前,他已經做出選擇,現在再來抗議,未免過分矯情??v有種種惡名,也都是自己釀出的苦果,又有什么不敢面對的? “靜觀其變就是了?!庇诖笕说统恋卣f,“就算是李原德,難道還能站出來說那位是真貨?就算他今日已經知道了,又能怎么樣?” 他伸出手,慢慢地將兩個窗扇往里拉攏,長窗發出‘碰’地一聲,嚴嚴實實地關到了一起,剛才還呼嘯著往里刮的北風,頓時全被攔在了外頭。 周先生將爐火撥亮,不過一小會,屋內就暖和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 第297章 先皇 今年冬天特別冷,還沒到隆冬,就接連下了幾場大雪,從京城往大同的官道都凍得硬實了,倒是要比之前更好走得多——這條路在去年瓦剌入寇時被破壞得相當嚴重,垮塌崩裂的地方很多,雖然朝廷投入不少精力修復,但依然有不少地段坑坑洼洼的,在春夏兩季一遇到雨天便是滿地黃湯,幾乎根本就沒法走。 雖然是冬日,但官道上還不算太冷清,時不時依然能看見人影,驛站里也歇滿了車馬——除了去年打得最兇的時候以外,來往大同一帶的商隊,所攜帶的物資計算起來,總是比大同人口所需要的更多,說白了,雖然國朝禁絕和瓦剌的貿易,只允許‘朝貢回賜’,但瓦剌那么多人擺在那里,要吃要喝,對瓷器、茶葉的需求更是非?,F實的,去年打了一場,算來是兩年沒有朝貢貿易了,絲綢什么的,算是奢侈品,瓦剌人可以不要,但茶不能不喝,吃飯用的碗盤,也都是漢人燒造得好。也先一直帶人襲擊大同、宣府,倒也不僅僅是因為閑得慌,他是有現實的物資需求的,買不到,那就只能搶嘍。 有需求就有市場,邊疆守將,很少有不走私貿易的,只要不夾帶犯禁的物品,廠衛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阻人財路,甚至都不會往京城回報……畢竟,廠衛也是朝廷衙門,終究是一個圈子里的,萬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 可今日,錦衣衛大同千戶所的包大人卻是后悔了自己當時的一念之仁,打從早上上路出了大同開始,他就開始提心吊膽,如今天色入暮,一行人也近了驛站——這一帶地勢平坦,遠遠地就能看到從京城往大同方向來的商隊,陸續往驛站入住。這每是過來一撥人,包大人的心就是狠狠地顫一顫:只盼著前頭車里的那一位,不要注意到這商隊數量的貓膩。 錦衣衛在全國也就是十四個千戶所,這錦衣衛千戶更是正五品的高官,尤其是大同千戶所千戶,和京里那些外戚頭上帶的千戶銜又是不同,可說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實權千戶了,對內對外權力都不小,就是在大同鎮守太監、大同守將跟前,包大人都可以直起腰桿說話,可現在他在前頭馬車里坐的那兩人跟前,卻還是畢恭畢敬,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他離開了自己的駐地,這么巴巴地在馬車里一歪一倒地往京城顛簸,也就是因為那人隨口的一句吩咐?!澳愀?,路上也有個照應?!?/br> 包大人就跟著來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就連在路上都是盡力縮在自己的車廂里,絕不敢和前頭那兩位有什么多余的接觸。 從大同順著長城,走上幾天就能到達居庸關,不過現在瓦剌時常犯邊,這條路并不太平,商隊一般都走內線,一天一程路,從一個驛站到下一個驛站,所有人都得這么走,這一行人即使身份特殊,卻也不能例外,他們雖然是往京城方向前行,但卻并不是采取慣常最快捷的廣靈、蔚州路線——這條路一般用來運送軍資,是遇不到多少商隊的,反而是和商隊們走的一條路,出大同兩天來,已經遇到了不下十撥商隊同宿一個驛站,就是傻子應該也知道有不對了,今日更是還沒入住王家莊驛,就已經遇到了五六撥人,包大人心里可不是和吊了十五桶水似的,畢竟,他和這位背景深厚、深得圣眷的公公可沒有多少交情,雖說平時也少不得孝敬打點,但這點功夫,頂多換來些面子情,真是惹怒了他,自己被一擼到底,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好在,這幾日他只怕也沒閑心cao心這個吧,包大人現在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和走私商隊比,那位公公的心思,肯定是都放在馬車里的另一人身上…… 想到那人,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包大人是錦衣衛千戶,又是大同這樣心腹要地的任官,赴任之前當然是面圣過的,他年紀也不算老,沒可能記不得先皇的長相??蛇@事兒,要讓人怎么說呢?如今嗣皇帝都登基一年多了,太子也立了,皇后也封了,六部尚書本來死了四個,現在也都是提拔滿了,原來兩個吏部尚書王大人,禮部尚書胡大人,也都是受封三師,兵部尚書于大人也沒少得好處……這朝局都已經安定下來了,又哪有他一個錦衣衛千戶說話的余地?這種事,本來也不是錦衣衛這樣的機構能夠多說什么的。既然朝廷說他是假的,那……那包大人也只能當他是假的了唄。 說是這么說,可要他當面漠視那位,和那位公公一樣,見了面不行禮,口里沒稱呼——包大人心里也是難受得緊,也許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見了那人,他是膝蓋發軟,只想打彎兒,要對他板起臉說一句話,包大人能心跳個半天,心里更是會升起一股不知打哪來的后悔、慚愧。饒是他這些年來也沒少坑蒙拐騙,做過些犯忌諱沒良心的事,可在現在這個時候,包大人是真真切切地,良心大大地不安,即使為自己的前程擔憂,卻也沒有前去奉承那位公公的動力,都不曾騎馬扈從在馬車兩側,而是老老實實地在車廂里盤坐著,光顧著心亂如麻了。 他們一行人扈從不多,也就是十來個,清早會有人提前出發,在驛站里清出房間,燒下熱水,手持廠衛令牌,就算是高官都要避讓,更何況一般來說根本沒資格住驛站的商隊?人再多,也耽擱不了這一行人的休息,就連車馬院里,都是早就給預備下了一排空馬廄,就是給他們栓車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