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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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壽宮是東宮,顧名思義,它位于乾清宮之東。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第273章 心思 其實這事兒,說到底也的確是東楊閣老持身不正,他收受賄賂在京里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要不然,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f實話,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有分量的大臣上書正經彈劾東楊閣老,只是有幾位年少敢言、勇于任事的御史上書而已,但東楊閣老的名譽,已經是鬧得風雨飄搖,大有晚節不保的勢頭了。 幾十年宦海浮沉,除了那些以氣節聞名的直臣以外,誰沒做過點經不起掂量的事?一般來說,貪腐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扳倒宰輔重臣的。就算罪證確鑿,天子將奏折留中不發的可能性也相當高,顛倒黑白,將告發一方調任京外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想要在官場上找到正義和公正,還不如在家玩無錫大阿福呢,政治上的事情,看的就是個需要。天子需要三楊閣老守內閣穩定朝政,他們就是彈不倒的不倒翁,只要不是犯了大忌諱,一般收錢幫人平事、升官的事情,只要不是太過分,天子——現在也就是太后,也都曉得該壓住不發,不把事態擴大。 但問題就是,現在東楊閣老已經是犯了大忌諱了……他已經越過了文武之間的分界線,直接把手插到了武將的升降中去了,而且還不是出于自己的政治利益,而是單純的收錢平事——就是按照一般貪官的標準來說,這吃相也是太難看了點。 為了政治利益勾心斗角,以治國方略上的矛盾分派結黨,雖然也是天子所不樂見,但這也可以看作是士大夫的權力。排擠異見者、提拔志同道合者,并不算是離譜,若東楊閣老是屯田筑堡、銳意進取的支持者,他要排擠掉一心保守,守住前線不思擴張的遼東守將,那還稍微有點道理可講,不過現在全國上下在邊事上的立場都是穩重保守,都指揮也沒有什么立場上的錯誤或正確,純粹只是使了錢保住自己的官位而已——須知道,都指揮和總兵都是封疆大吏級別的存在,此事說穿了就是東楊閣老為了錢可以阻礙正常的政治斗爭,插手封疆武將級別的功過。 雖然說是以文制武,武將和文官就算品級一樣,也是沒的就矮人一頭,但也沒到這么過分的地步,試想今日會因為錢出面平事的話,明日會否又因為錢就把更嚴重的敗仗給掩蓋住呢?起碼,御史奏疏中是這么說的,極力渲染了此事的嚴重性,就差沒明著指住東楊閣老罵誤國jian臣了。 是的,石峰口一事的真相,終于是暴露了出來,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正統的御史風聞奏事的途徑,往上一下捅到了太后案頭。幾年前的往事在朝廷中又掀起了巨浪,而且,以奏疏里的口氣來說,這不是把東楊閣老搞臭就能完事的,其目的就是要把他搞倒論罪! 這當然也激起了內閣的強力反彈,不論私下有多少紛爭,內閣對外始終都是一個整體。說難聽點,東楊要倒也不能因為此事倒,這對內閣的權威將是嚴重的削弱,再說了,誰知道余下兩位楊大人屁股底下都坐著什么屎?東楊因為貪腐倒了,轉頭西楊家衙內殺人的事是不是也要鬧出來了?這成何體統嘛!多年宰輔、朝廷重臣,難道連一點顏面都不留了?——再說了,這群老臣這幾年來組了詩會,定期聚會唱和,著實是風雅無比,彼此間也聯絡了不少交情,此時被激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思,倒也真把矛盾放在一邊,從內閣三楊開始,再到禮部尚書胡大人等老臣,全都是一個鼻孔出氣,力保東楊閣老,口口聲聲,要嚴懲抹黑東楊閣老的御史。 就為了此事,現在朝廷上下是鬧得烏煙瘴氣的,沒個寧日。太后壓根都不敢讓太皇太后知道此事,怕激起她的擔心,耽誤了她的休息。正好徐循這一陣子也在忙著安頓宮中事務,服侍太后養病,很多時候都只得她一人面對群臣,搞得太后是大有獨木難支之勢,今日有徐循陪著,方才安心了點,又怎會吝惜一個座位?反正她和外臣見面,彼此間也都要隔一扇屏風,屏風后徐循是坐是站,外臣們也管不著。 前有內侍喝道,兩人進屋時,首輔楊大人已經跪在地上等候了,太后忙吩咐,“左右快扶起先生——先生有年紀的人了,不是早都說過行半禮就行了嗎?——你們也不勸著!” 首輔楊大人恭聲給太后、太妃行了禮,“今日求見,乃是送奏疏來的?!?/br> 一般來說,奏疏都是內閣寫了票擬,直接送司禮監,司禮監轉呈皇帝,皇帝認為有需要召見大臣,再派人過來召喚。首輔主動請見送奏疏,是比較罕見的情況,太后沖徐循使了個眼色,夸張地嘆了口氣,方才道,“可是有何軍國要事,需要商量?” “閣臣體面,已是岌岌可危?!笔纵o楊大人沉聲道,“此亦為大事也,請娘娘明察?!?/br> 這略帶恐嚇的口氣已經算是客氣的了,過去一個月里,更過分的話首輔大人都曾說過。換做十年前,首輔大人肯定不能這么對宣宗章皇帝,更別說二十年前這般對太宗文皇帝了,奈何權力并非永固,長達七年的大權獨攬,已經使得內閣在內廷跟前,有了很重的權威。太后即使不喜被如此對待,但也只能和徐循一樣,忍著耐著,這口氣,注定是永遠都沒有報償回來的一天了?!頌轭櫭ú咧爻?,朝廷壓根無法虧待如今的幾位老大人的。 此事陸陸續續都拖了一個月,眼看就要過年了,也還沒個定論。徐循用屁股想都知道首輔大人想說什么——反正不脫西楊的功勛,西楊被攻擊的害處,以及御史沒有證據便妄罪次輔的不妥之處等等,總之便是又一次催逼太后讓步便是了。 而太后的心思,她倒也是清楚的,就如同她管事時被壓制一樣,太后也受了不少臣子們的腌臜氣,這些糟爛污的事,她看得不會比徐循少。早就憋了一大口氣在心里了,現在東楊難得露出這么大的破綻,而且奏疏還是有眉有眼,說得和真的一樣,從大臣們的反應來看也的確不是造假。她當然也想借此掀起一番風浪,好好端正一下內閣的態度。所以兩人就在這杠上了,誰也說服不了誰讓步,這才拖了快一個月還沒個結論。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徐循對此事本來沒有多少看法,但今日太后把她拉來,明顯就是希望借重她的能力了,只她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什么心思,在旁靜聽了一會,大概也掌握了現在矛盾的焦點:太后的意思是,空xue來風未必無因,讓都察院查一查,反正東楊如果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是隨便查,也能還他一個清白。而首輔的意思是,對這種無根無據的謠言,就應該堅決駁斥,去查都是中計了,都是對不起東楊多年的辛勞。 兩人就這么車轱轆般來去,太后也不硬,首輔也沒到破釜沉舟的地步,所以感覺就在說廢話一般,連著說了快半個時辰都沒達成一致。徐循冷眼旁觀,倒是看出了一點問題,感覺這兩人都是沒有寧可翻臉也要達成目標的決心,彼此都有顧忌,所以才是僵持在了那里,很可能這種角力局面,只要有人下定決心的話,就能一舉奠定局面了?!热缯f首輔,若是表態,次輔走他也走,愿以自己的名聲保證次輔的清白云云,那難道太后還能真的查下去?少了首輔大人,國家該如何運轉? 又或者比如太后,這種事未必要都察院來辦啊,東廠那邊幾年前就查個水落石出了,以她對東廠的依賴,她不可能不召柳知恩來問話的,她手里肯定也有一份決定性證據,甩出來的話難道首輔大人還能視而不見?事實俱在,內廷一追查,東楊就是引咎辭職的結果?!踔烈尚奶笫稚蠅褐哪呛窈褚环庾嗍?,完全就可能是柳知恩的匯報,不過她看來也并沒有使出撒手锏的意思,就只是耐著性子在和首輔繞圈圈。 今日的繞圈圈之旅依然沒有終結,眼看天色漸暮,兩人都不敢走,徐循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依著自己的猜測,她微微傾身在太后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太后眼眉頓時一挑,她略帶幾分訝色地望了徐循一眼,“此言當真?” 徐循點頭道,“就是我和他閑聊時隨口說的?!?/br> 太后頓時便不猶豫了,她拿起那封奏疏,遞給了金英,“去,給首輔看看?!?/br> 兩人幾個眼神交換下來,徐循心中已是雪亮:和她想得一樣,太后之所以猶豫不決,就是因為不知道御史背后的另一方勢力是誰,深怕去了東楊,崛起個更不靠譜的,那還不如使這個喂飽的。所以她的態度才會如此柔軟,又會在知道栓兒可能是幕后主使以后,驟然強硬起來?!热换实垡獤|楊去位,身為太后,她沒有給皇帝拆臺的道理。在強勢的外廷壓迫下,內廷必須抱成一團,才能逐漸壯大,最終將權力名正言順地整合到自己身上。 不過,栓兒安排代言人的事情,應該是瞞不過東廠的耳目才對,甚至很可能就是通過柳知恩做的,難道柳知恩沒向太后稟報嗎…… 徐循心里有一瞬疑問,不過,現在該關注的并非此事,她還是將注意力移到了屏風那頭——等著首輔大人的回應。 看奏疏也需要一段時間,首輔大人在這段時間內安靜無比,過了許久,方才啞聲道,“臣為楊勉仁向兩位娘娘請罪?!?/br> 居然是非常干脆地拋棄了東楊,只憑東廠的奏疏,便把罪名代東楊承認了下來? 徐循只有一瞬間的詫異,隨后,也不免為首輔大人的氣度和決斷心折:他之前一直沒有把自己和東楊綁在一起,只怕是早料到了此事,或者說可能是早知道了此事也未可知。只是因為內廷一直表露得比較氣虛,所以他是故作氣盛,想要一搏試試能否壓服內閣,保住東楊?,F在太后既然扔出了這份證據,那么東楊罪名落實,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他便立刻放棄了原來的想法,現在,估計是要為東楊求情,盡量把他撇出去,以全內閣的體面了。 事態的發展和她想得也差不多,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太后還是沒能達到自己‘讓都察院來查一查,也讓百官都吸取教訓,以此為鑒’的目的,取而代之的,乃是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東楊以病乞骸骨的結果。也算是最大限度地保全了內閣的體面,達到了太后和首輔的雙贏。 不論太后內心深處,是否真正滿意,既然她和首輔都認可了這個結果,此事也就真真正正是告一段落了。此時天已入暮,首輔楊大人忙告了退,要趕在暮鼓之前出宮去。至于太后和徐循,也可以回各自的宮殿,去用晚飯了。 太后并未細問徐循當日為何要把此事底細告訴皇帝——這種事本也沒有瞞著皇帝的必要,可能閑聊時隨口就說了。她和徐循并肩而行,沉默地走了一路,方才輕輕地出了一口氣。 “栓兒長大了?!彼吐曊f,語調里透了少許心酸無奈,卻也有淡淡的驕傲?!爱吘故窃絹碓较駛€皇帝了!” 雖然兒子和她離心離德,這么大的動作,事前也沒有一點商量、征詢,然而,皇帝畢竟是長大了,他已經懂得運用種種手段,搬掉橫亙在真正掌權路上的種種障礙,這卻又不免讓她頗感欣慰:終究,栓兒還算是塊做皇帝的料子。 對她的未盡之語,徐循是心知肚明,她頓了頓,方才擠出了得體的微笑來,附和著說道,“是啊,畢竟是長大了,已經很有自己的心思啦……” 今年才十四歲,就已經迫不及待要接過大權了,皇帝的心思,果然還是強烈得很啊。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這兩天都很早,希望繼續保持??! 第274章 天道 在百姓們看來,朝廷里的變化如同戲臺上的好戲,只圖個好看,連角色的名字都記不分明;在底層官員們看來,朝堂上的斗爭如同兩個巨人在海中相博,任何一點變動,都能激起巨浪,波及到自己這艘小舟;在中層官員們來看,這朝堂中的上上下下,猶如是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天意仿佛永遠都蒙著薄紗,透著莫測高深,便是所謂的圣心難測。但在最高層之中,朝廷里的變化其實也就是一盤買賣,討價還價都是說得很明白的,尤其是外廷占優勢的情況下,內廷并無什么‘圣心難測’可言,當然,做臣子的雖然是多年重臣,位高權重,卻也不可能收了錢便翻臉不認人。臘月里將上奏疏的御史貶官出外,轉過年來,東楊大人便以老病為由,上書乞歸。 重臣嘛,又是多年宰輔,當然是要多慰留幾番的,來回做了一個多月的戲,附送著許多封賞和蔭補,東楊大人也算是風風光光地離開了京城官場,回家榮養了。今番退休,以他的年紀來說,想要東山再起,重新問政,機會已經不大——實際上,明眼人也都能看得明白,東楊大人實際上就是被趕回老家的。他在三楊里并不是最大的一個,年紀更大的西楊大人還穩穩居于首輔之位呢,又哪有一點退休的意思? 因私德不休,落得個如今的下場,不能不讓人感慨萬分、引以為戒,但也沒什么好抱怨朝廷薄情的,事到如今,大家也都知道奏疏中所言的真假了。犯下這樣的事,即使是功勞彪炳如東楊閣老,黯然收場也是必然的事,不然,朝廷的法度,也真就只是嚇唬人的一紙空文了。 官場中的失敗者,歷來不會被人念叨太久,即使是次輔也逃不脫這個規律,不過兩個月功夫,京里就真再沒人提起東楊閣老了,反而是有了聲音,希望能盡早為內閣三臣培養出繼任者,畢竟,在三楊長達十年的威壓下,這十年來朝廷中并沒有什么亮眼的新人出現,宮里聽說也是有些聲音,對這樣的情況,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戶樞不蠹、流水不腐,最頂端的幾個職位被牢牢把持,在嗣皇帝登基初年,的確能起到穩定朝廷的作用,但也一樣有不良影響,隨著皇帝大婚在即,親政在即,新老權力的交替,順理成章也就成了人們關心的焦點。要登位為首輔,并不是簡單的事,由進士入翰林,翰林入庶吉士,庶吉士入朝官,每一步都得有踏踏實實的腳印和成績,即使庶吉士中英才濟濟,但若沒有上位者的栽培和歷練,新的閣臣,也不可能自己野生野長起來。最近的朝廷清議,也有這樣的輿論,都是希望首輔能給出一個應對之策來。 “也該讓他們煩心了?!毙煅彩鞘軌蛄藘乳w的腌臜氣,現在當然也樂見他們被人為難?!皹妨擞惺炅税?,以欺負孤兒寡婦為樂,偏生在外還是聲望著隆,不知多少人說他們的好話,如今也該讓他們焦頭爛額一把,自己人先鬧起來了,才方能想起些為人臣的本分?!?/br> 如果朝廷大臣在內閣的帶領下,凝結成一塊鐵板,那么內廷說話根本也就只能和放屁一樣,只有朝廷內部有紛爭,才需要皇帝這個仲裁者的權威,這一點,徐循并不會否認。雖然覺得栓兒年歲還小,便貿然想要掌權,動作實在是太大了點,但這也不能說內閣便有多無辜可憐,她只是希望栓兒真能在這幾年間脫胎換骨,學會圓滑老成的施政之道,而不是光憑著血勇做事。才搞倒了東楊,就又把矛頭對準了西楊,若是內閣中無可用之臣了,難道還能憑著他這幾手權術來治國? 見柳知恩沒有附和自己的感慨,只是笑而不語,徐循索性就直接問了,“皇帝這一陣子,沒有問起江西的事情吧?” 首輔是江西人,他那會打死人的敗家子就住在江西老家,若是向東廠問起江西的事,那就是要首輔動刀子的前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