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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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以柳知恩的城府,都不禁挑了眉毛,他應得卻仍是很快?!爸斪衲锬锓愿??!?/br> “他在京城是有一套宅子的吧?我記得你上回說的,親眷妻兒都投過來了,還養了不少健仆,在城內氣焰,倒不輸給西楊家的衙內?!毙煅贿吶嘀~頭,一邊疲倦地問。 西楊大人的兩個兒子都不大成器,這一點人所共知,長子在老家江西橫行霸道,不知打死了多少人命,次子在京中也是氣焰囂張,好在還未鬧出大事來,不過亦算是京城惡少的代表人物了。這一點,徐循也是聽柳知恩講故事般說起過的,王振的氣焰能和首輔兒子相比,可見平時是有多霸道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身為天子第一信用的大伴,在橫行無忌這點上,若是又比首輔家的衙內多了顧忌,可能皇權的代表人物,又會有輕微的不快了。徐循估量著太皇太后一直沒有發作王振,大約就是有這樣的考慮——王振的事情,柳知恩是不會瞞著太皇太后的,只是在她心里,未必會看重這個罷了。反正西楊大人的兒子是不能拿他怎么樣的,那索性也就放縱幾個內侍威風一點,也算是在某種程度上找到平衡了。 “正是如此?!绷鲬暤?,“合宅約一百六十多人,只有十人是家人,三十余女仆,余下皆是男仆,平日飛揚跋扈,不過兩年,在城內已是惡名昭著。不過,此舉均是王振親眷所為,他本人在宮中居住,倒是很少出來?!?/br> 王振的老實和王家人的囂張,實際上并不矛盾?!磷右蔡糗浀哪?,王家人再囂張,也囂張不到內閣六部身上去,平日里欺男霸女,多數都是欺負些平民、富戶之類的,只要不招惹帶個官字的,便不會有多少人強出頭。他本人在主子們、閣老們跟前再多賠賠笑,說說好話,上層領導根本都不會因為他的家人在民間的作為,而影響了對他的看法。要說他在宮中的形象,還真是相當不錯的,就是今日此事,太皇太后要打殺他,其實也都是冤殺,根本沒人拿到他本人為非作歹、教唆皇帝的罪證。 “把那些男仆都遣散了,王宅守住,傳令王振在家多讀讀書?!毙煅拿嫔黄睦?,“不是宮里來人,便不要出門了?!?/br> 這是很明顯的軟禁了,柳知恩應了下來,又問,“王家家人是否可以自由出入呢?” “出去做什么,惹事嗎?”徐循反問道,“能留一條性命,已經是皇帝為他極力爭取的結果了,還想要別的待遇,那未免也太貪心啦?!?/br> 柳知恩并未露出訝色——以徐循對王振的印象來說,若非皇帝爭取,王振就算不被處死,也肯定是遠發外地,一輩子也別想回京?!翱梢獙C——” “不成?!毙煅瓝u了搖頭,終于忍不住發自肺腑地嘆了口氣,“每年他還要面圣一次的……我答應了栓兒,要留住他的性命?!?/br> 她簡明扼要地將自己和栓兒的對話復述給了柳知恩,柳知恩聽了,亦是半晌無語,過了許久方道,“這……也好,陛下圣聰早慧,從小就能藏得住心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br> 栓兒今日表現出來的心機和手腕,以他的年紀來說,的確是相當出眾的了??赡墁F在,他還能被徐循一眼看透,但那是因為年紀尚小,經驗不足??傻任迥?、十年以后,隨著心智的發育和知識的增多,他的能力自然還會有一個提高。雖然此事上他的表現不盡如人意,但一個有主意、有心機的皇帝,總比一個唯唯諾諾的傻瓜要來得強。起碼在遇事時,能堅持自己的判斷,不會因祖母又或者是嫡母的說法而迷惑了自己的認知。 “他說他在老娘娘告訴他之前,便知道了真相,這我是信的?!毙煅瓍s是愁眉不展,“可……” 她可了半天,卻可不下去了,閉眼出了一回神,又看了看身前,見柳知恩耐心地等待著自己的后文,終又浩嘆了一聲,低沉道,“柳知恩,我覺得……我覺得也許我畢竟還是賭錯了?!?/br> “娘娘是說……”柳知恩神色一動,“只怕陛下并不適合——” “你覺得栓兒人怎樣?”徐循不答反問。 柳知恩沉思了一會,出乎意料,他對栓兒的評價還是蠻高的?!半m然在課業上常為諸師詬病,但以奴婢所見,乃是課業太繁太苛,陛下本人天資,也超出尋常孩童許多?!?/br> 徐循點了點頭,“他的確說不上是不聰明,不過,比父親、祖父、曾祖,又有差距?!?/br> 對此,柳知恩也提不出什么異見,畢竟栓兒的幾個男性祖先做出來的事擺在那里,相形之下,栓兒的資質自然也就沒什么好吹的了。頂多就是比普通人聰明一點罷了,單只說宮里,幾個這個年歲的慧黠小宮女,學四書進度可能都有在栓兒之前的。 “可我以為,”徐循又是一嘆,她微微露出苦笑,“寧可是個有自知之明的笨人呢,也比他現在這樣好些?!?/br> “這……”柳知恩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爸慌乱膊恢链税??” “他已經完全落入王振掌心了?!毙煅鵂T火,幽幽地道,“調走劉先生的主意,包括他那番說辭,背后會沒有王振的影子?只是就如你所說,王振狡詐,沒有露出什么破綻……其實,這些都不可怕?!?/br> 她嘆了第三口氣,“最可怕的是,栓兒毫無疑義地以為,這主意是他自己想出來的?!?/br> 屋內靜了下來,一時并無人說話:即使是柳知恩,也無法否認如此明顯的事實。要護住自己的人,沒什么問題,哪怕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不愿王振去死呢,也不是不能理解。換做是徐循,在這么小的時候,肯定也不會理解為什么只因為自己幾句話,一個親人般的仆從就要被殺死。包括和徐循的談判、交易,雖然在禮法上近乎駭人聽聞,但其實這也算是做皇帝必備的素質了,亦沒什么可憂慮的地方。唯一可慮的是,栓兒是發自內心地相信自己的這番話,完全出自獨立思考……王振對他的cao縱,已經達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把栓兒cao縱到根本不認為自己被cao縱的地步了。 的確,栓兒的表現,和尋常孩童相比,是聰慧殊于常人,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愚笨,又何嘗不是殊于常人?他為何會養成這樣的性子,徐循已經放棄去思考了——也許是因為他的身世,也許是因為他的壓力,不論如何,性格已經如此,在本人毫無自知,周圍更沒有一個讓他全心信任的長輩指導糾正這一情況下,徐循不認為他有性格大變的可能。 王振已不足慮,出了這樣的事,他再無可能再入宮服侍。起碼在她們三人活著時不行,徐循現在擔心的是,去了一個王振,會不會再來一個呢?圍繞著皇權的投機者,就像是嗡嗡作響的蒼蠅,也許或遲或早,總會有另一個王振,發現栓兒這枚雞蛋上的縫隙。 雖然理智上也知道,當時繼承之時,后宮的所作所為,對大局只能說是有一定影響,即使沒有她們,文臣也絕不會放著太子不立,去立襄王,最有可能的結局,是在一場更大的動亂之后,文臣以更激進的手段,將栓兒或是壯兒——當時他可還在坤寧宮里——推上皇位,但徐循亦難以因此寬解自己,讓她從那喘不過氣的挫折感中解脫。 從她做出選擇起,便一直懸在肩上的那份重量,現在似乎是終于落了下來,沉甸甸地壓在了身上,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實,最可怕的事,是當她凝望前路時,卻覺得將來的路程,便仿佛自乾清宮回清寧宮的這一路:前路雖猶有光亮,但不過是殘陽返照,無盡長夜,已經在前方等待,即使已經知道,卻也并無任何辦法,能將這咆哮著的黑暗躲開。 兩人都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在燈下默然相對,徐循只想把自己身上的重擔,稍微分出去一點,她不知自己在尋求什么,但仍是忍不住開了口。 “也許我是有點后悔了?!彼龥]有看柳知恩,“我本可以置身事外的……柳知恩,我不知我當時為什么要那么做?!?/br> “娘娘這是想多了?!绷鞯?,“陛下是長子皇太子……” “這些我都知道?!彼嗌儆行┦B地打斷了柳知恩,“但……但我本可以不管的,若我不管,這些事,便和我沒有關系了……” 這話里的懦弱,連她自己都覺得丑陋:其實當年即使管了,現在她的生活和這些事,又有什么關系?即使天下被栓兒弄得一團混亂,也少不得對她這個太妃的供奉。她所求的,難道就是個良心上的安寧?難道她為了自己的置身事外,就情愿讓當年的事情鬧得更大,對朝政的損傷更加明顯……難道她連這點責任都不愿意擔起來,連承認自己可能賭輸的勇氣都沒有? 她忍不住輕輕地笑起來,“柳知恩,你會不會很看不起我,我——” “娘娘!” 一聲輕輕的呼喚,打斷了她的說話,徐循愕然抬起頭來。 柳知恩已經直起了脊背,身子微微前傾,他眼中放出光來,凝望著她,一字一句地道,“娘娘在當時,已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天命難測,誰能保證明日會發生什么?今日做的事,只要對得住今日、對得住自己,又有什么可愧悔的?奴婢還是這句話:這條路總是要走,可怎么走,卻還是由得娘娘自己來選!” 徐循嬌軀一震,在柳知恩跟前,她幾乎有些慚愧——忽然間,她知道自己想在柳知恩身上尋求什么了。 不論命運為柳知恩安排了怎么樣的路程,他始終都在仰首挺胸地往前走,從不曾有一刻失去勇氣,不曾有一刻失去斗志。不論他在哪里,有什么際遇,柳知恩的所作所為,也都的確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他的堅持。 和他經歷過的相比,她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可以永遠抱著‘賭輸了’的挫折感活下去,也可以正視這個現實,和所有‘賭輸了’的大臣一起,盡力收拾殘局。栓兒今年也才十歲,她終究是可以努力一次,盡自己的力量將他教得更好,即使失敗,她也已經試過。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失去了這種心態?從什么時候起,她的生活真正地變成了一潭死水?是,世上有許多事情不盡如人意……然而,怎么看待它們,卻終究還是她自己的選擇。 “柳知恩……”她輕聲說——她不知該說什么,她想說的話有許多,可這些話在他們之間好像都不是那么合適?!拔摇?/br> 柳知恩的眼神大膽地在她面上探索,似乎是確定了她已經凝聚起了足夠的勇氣,他唇邊忽然微微露出一笑,這一笑點亮了他的臉龐——卻又只是極短暫的一瞬間。 “已將初更?!彼职萘讼氯?,“奴婢不便在清寧宮留宿,這就向娘娘告退了?!?/br> 行過一天中最后一次拜別時的大禮,他便弓著身子退了出去,從始至終,禮數周到,令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到評論說栓兒是因為孫氏才登基的,不然太后就會另立襄王 這說法不全對,太后另立襄王的想法是通不過文臣的,只能說是孫氏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不能說完全是她的功勞~這一點其實之前在文里也說得很清楚了 第266章 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