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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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十牙一咬,捏著冷汗回答,“回稟爺爺,莊妃娘娘是國朝的妃嬪,該如何處置,奴婢不敢妄言。您……您不若和太后娘娘商量著辦?!?/br> 他沒說皇后,身為皇帝近侍,再沒有誰比馬十更清楚皇后現在的地位了。 按說這話也沒什么,說起來就是這個理兒,可沒想到,馬十這話一出口,皇帝那面忽然間又陷入了絕對的靜止。嚇得馬十一下是也不敢說話了,跪在地上心驚膽戰的,都覺不出膝蓋上的傷口有多疼——剛才他跪著膝行過來,已經被碎瓷片給擦傷了。 自己這話,怎么就把皇帝給說得那什么了呢?馬十就在心底琢磨,可現在他自己也是被嚇傻了,心緒亂得很,什么也分析不出來。他能感覺到皇帝的眼神在他的頭頂盤旋,就像是一把刀,直接切進了他的頭蓋骨里,把他的腦子都給剜出來翻閱似的……這種感覺非常差,可他卻是連動都不敢動一動。 皇帝經常用這樣的眼神來評判大臣,馬十心里一直都是有印象的,在劉用犯事以后,有一度,皇帝也是拿這樣的眼神打量過身邊的近侍。但那都是對內書堂,對司禮監的大太監們,馬十這樣的人,得到的一直都是他溫存的眼神。馬十心底明白:他無權無勢,除了服侍皇帝以外,別的什么奏折、東廠、錦衣衛、織造局,全都沾不得手,皇帝犯不著琢磨他。他得用就用,用得不舒心了就直接踢走,費那心思來琢磨他一個馬十干嘛? 其實,私心里吧,馬十也覺得,皇爺對后宮的主子們,也多數都是這樣。平時和和氣氣的,其實都是因為懶得去琢磨,就是皇后胡主子呢,又能怎么地了?東廠太監,各地鎮守太監,織造局督辦太監,這些人要是泛壞水兒,要是被瞧錯了,和大臣們一樣,是會給皇爺的天下帶來很大損失的?;薁敳荒懿蝗プ聊?,可后宮……就是翻了天,還能怎么樣?無非就是壞了皇爺的心情而已,費這個腦子,不值當。 可今兒,皇爺好像不止在琢磨他馬十了,馬十有種感覺,自己,那就是個——怎么說呢——就是個傀儡替身,皇爺是把他當成徐娘娘了,他瞪著的是他馬十的后腦勺不假,可琢磨的,也許就是徐娘娘。也許……也許皇爺從上轎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琢磨了也未必。 皇爺在琢磨什么呢?琢磨該怎么處置徐娘娘?琢磨徐娘娘的為人,居心?馬十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在這樣的眼神下,膝蓋都在打抖,現在他就特別佩服那些大臣們,天天沐浴在這樣的眼神里,也都不折壽呢。 正在這胡思亂想,馬十忽然就聽到了皇爺笑了一聲。 “好,好?!彼恼Z氣里說不出是什么情緒,“朕都氣成這樣了,馬十你還明里暗里給她說話。徐氏這個人,做人確實有水平!” 馬十腦子里咯噔一聲,明白過來了——平時用點小心機,皇爺依著了那是懶得去琢磨,現在皇爺正是最興奮也最生氣的時候,自己都說不上是委婉地提出了太后,不等于是把自己的立場和傾向擺給皇爺看了嗎?皇爺從清寧宮出來,到永安宮,提繼后的事——這些時候,他可都伺候在一邊呢!說他不明白他太后的傾向,這是在騙誰? “爺爺恕罪,爺爺恕罪!”他哪還顧得上什么徐娘娘??!馬十立刻就又重又響地給皇爺磕頭了,“奴婢知錯了!請爺爺留奴婢一命!” “好了!”萬幸,皇爺的心情似乎還沒到那份上,他抬起腳,不輕不重地踹了馬十一下,“就一句話,你心里不虛的話,怕什么!難道為了這句話,就得把你給凌遲了不成?” 這誰知道???馬十垂著頭,不敢磕頭,卻也是一句話不敢回了。他的機靈勁兒,在皇爺的威壓下,早就不知飛向了何方。 “你說……”皇爺的情緒似乎又好轉了一些,他的語氣緩和了下來?!霸谀阈睦?,徐娘娘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怎么就值得你到現在了都還要護著她?” 馬十還沒回話呢,皇爺又添了一句,“實話實說,不許撒謊,若有一句不實,被朕聽出來了,那就拔了你的舌頭!” 這話平平淡淡的,但馬十卻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實性——劉用跟了皇爺多少年?一聲凌遲,身上就連整rou都沒有了。拔根舌頭那算什么! 他幾乎是魂飛魄散,也實在是沒勁撒謊了,甚至連跪都跪不住,癱軟在皇爺腳邊上,嗚嗚咽咽的,首先就說出了心底浮上的第一個想法。 “徐、徐娘娘為人實誠厚道……不、不貪財……不、不霸道,不耍威風……”馬十凌凌亂亂,逮著什么說什么?!霸?、咱們底下人都、都愛和她親近,都、都說……徐娘娘雖然得了意,可心里還裝著底下人,不、不和其他主子似的,就愛作、作踐人……徐、徐姑姑還把咱們苦命人、當、當、當個人看……” 他在腦海里搜索枯腸,可實在是找不出什么別的了——徐娘娘和其余主子不同,確實是沒有給馬十他們塞過錢,你要說來往,那也就是柳知恩在景山那面時常過來和老兄弟們竄門,但這和徐娘娘本人就沒關系了不是? 馬十真怕,怕自己一停嘴,皇爺就要拔了他的舌頭,可他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別的說了。嘴里禿禿嚕嚕的,說不出話來,聽了皇爺一聲喝,‘好了,夠了’,便忙住了口。也顧不得是在御前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亲尤×?,剛才一通說,差點是沒喘上氣來。 皇帝沒有再說話,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方才淡淡地道,“你去傳我的話,徐氏御前失儀,令其往南內舊居居住反省,一應待遇,如宮女子!” 看來是不打算按大不敬之罪辦了,馬十松了口氣,這才慢慢地緩過來,拿袖子胡亂抹了抹臉,跪起身子恭謹道,“是!” 頓了頓,他鼓足勇氣又問了一句,“只不知四公主……” “點點啊——”皇帝明顯地怔了一下,便很快下了決定?!鞍阉墓魉偷角鍖帉m去,暫由太后撫養?!?/br> 四公主怎么說是皇家骨血,也是皇帝特別疼愛的小女兒,徐娘娘犯的事兒,沒有牽連到她的道理。 馬十也很喜歡這么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兒,聽說了皇帝的決定,心下便是一松——南內那邊,兩年沒住人了,雖然現在開始擴建,但肯定不如永安宮舒服,四公主要是跟著母親過去,只怕會受不住。而留在永安宮呢,沒長輩照料,也難說會不會生病。 “奴婢這就去辦?!彼o皇帝磕了個頭,見其沒有別的吩咐,這才慢慢地退出了屋子。 直到出了乾清宮的大門,馬十這才放縱自己,響亮地擤了擤鼻涕,像是要把滿腦子的糊涂都給擤出去一樣,他甩了甩頭,一邊行路,一邊把皇爺一路的反應想了一遍,除了后怕以外,心里也難免有點莫名其妙的。 這徐娘娘到底是說了什么話,才把皇爺給惹怒到這份上的呢?永安宮內殿里,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 皇帝在乾清宮里鬧騰的時候,徐循也沒有閑著。 這邊皇帝剛出門時,徐循其實也是有點暈眩。她伏在炕邊,閉著眼小憩了一會兒,才算是相信剛才到底都發生了什么,自己又真的做了什么。 這下事情可是鬧大了,皇帝現在是被氣跑了,可誰知道來送毒酒的人會什么時候到?也許不是毒酒,是一尺白綾,又也許是削職貶去浣衣局的命令,兩個人剛才都已經鬧成這樣了,皇帝不論做什么反應都是極有可能的,他會下什么決定,誰也說不清楚。 后悔嗎? 剛才兩人的對話,沒有誰是深思熟慮,都是話趕話就爆發了沖突,徐循也是現在才能回頭審視剛才那段混亂不堪的對吵。其實,她現在也沒法拿什么女德來自我標榜了,剛才她對皇帝的態度,可著實也說不上是什么恭敬。 但要說后悔,還真沒有什么后悔的感覺,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說不出的暢快。徐循現在唯一舍不得的就是點點,別的她是一點都沒有考慮,皇帝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隨他去。反正她是已經玩夠了,賜死也好,幽禁也好,她終究還是酣暢淋漓地活了一把,也就是到這時候,她才覺出來自己前些年到底活得有多憋屈。 想到這里,徐循忍不住就趴在炕上笑了起來,她的視野側端能望見滿目的瘡痍——都是剛才被皇帝給搗毀的??蛇@凌亂不堪的景象,給她帶來的卻是深深的快意。 點點。 想到女兒,徐循便勉強止住了笑聲,她又跪了一會,在腦海里理出了一個頭緒,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 第一件事,就是拆掉了身上的所有首飾。 一套紅寶石的頭面,貓眼石的鐲子,黃水晶的耳環,和田玉的荷包墜子。渾身上下的首飾脫下來放在一起,可能稱一稱也有兩三斤,拿出去能買上幾百畝地。然而徐循望著這一堆光亮耀眼的珠寶首飾,卻再難像十年前那樣激動,這價值連城的珍寶,換來的不過是嘴角的輕輕一翹。 織金云緞做的外袍,她也自己褪掉了,從箱子里翻出了一身素色的襖裙換上?!m說中衣自縛,才是標準的待罪裝束,但徐循現在已經處于懶得和皇帝玩的階段了,她褪首飾,不過是不想再戴著他的東西而已。她的一切華服、首飾都是皇帝給的,這些東西是他拿來買她的籌碼,可現在,她覺得這些東西根本其實一文不值,和她在這里耗費的十年光陰比,實在算不得什么。 “去把點點抱來?!彼~出里屋,沖著在門口欲言又止的幾個嬤嬤道,“紅兒、藍兒、花兒、草兒,四個嬤嬤還有柳知恩……都喊來這里?!?/br> 底下人自然是早已經發覺了不對,只是剛才不敢進來而已。得了徐循的一句話,一個個都和長了飛毛腿似的,不要一會兒,全都聚在了還沒被皇帝肆虐過的西里間。 “剛才我頂了皇爺的嘴?!毙煅苤苯拥卣f,“現在怕是已經要壞事兒了?!?/br> 就算是兩人的爭吵沒有響到外頭去,皇帝拆屋子的聲音也完全是瞞不住的,底下人進來的時候臉色就都不大好看了,此時完全是面色如土。錢嬤嬤抱著點點,木然站在人群邊上,連眼神都沒往徐循這里看了。徐循環視眾人一圈,不免也嘆了口氣,道,“都是跟了我多年的,這些年來,辛苦你們。如今我成了這樣,怕是也沒法繼續照應諸位了。不過,不論大哥那邊怎么發落我,畢竟你們是性命無慮的?!?/br> 這倒是真的,就是要殺人也沒有殺一片的道理?;实奂热粍偛艣]有把她給掐死,之后的處理也只會更冷靜,不會更瘋狂,徐循對這一點也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至于點點,就更不必擔心了,怎么說金枝玉葉,她也是皇帝的女兒,不可能因為母親的事情而乏人撫養。徐循想了一下,道,“到現在這地步了,別人我無力顧及——也都不會受太深的牽連,你們這九人,素來是我心腹,只怕可能會因此事受些搓摩。我這里倒有個機會,可以讓你們脫身出去一兩個人……皇后娘娘這份禮單,我現在是不能再收了,總要兩個人拿去還了。你們到了那里,可以不必回來,屆時央求皇后娘娘安排你們出宮,雖說如今她本人不得意了,但這卻也不是什么難事?!?/br> 皇后雖然不行了,但不還有太后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可要是這魚兒一開始就在網外,怕也不會有人為她們多費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