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她前方沒有燈塔,只能摸索著繼續往前走,因為她確信,容野一定活在比她更窒息,更艱難的黑暗里。 接下來的路恐怕會越來越窄,直到他真正捅破了天的時候,才能自由。 喻瑤完全投身進諜戰片的劇組里,一邊高調搞事業,一邊活躍地跟不同男人們吃飯聚會唱歌打牌,狗仔拍到她不止一次,都快麻木了,鏡頭里那張精致的笑臉簡直越來越風生水起。 過分的是那邊白玉cp粉還在痛不欲生,另一邊已經開始有營銷號唯恐天下不亂地拉投票,賭新晉海后喻瑤最后到底會選個啥樣的做第二任。 跟她傳過大小緋聞的全都拉出來遛,一列表才發現不光質量高,數量還驚人。 唯一被拍到過拉手腕的那位年輕投資商沈亦名列前茅。 喻瑤也看見網上的八卦了,笑笑沒當回事,想的都是某位不可說大佬現在是什么心情。 她在劇組換好戲服,準備進片場,容野安排的小助理端著熱水,一臉慌張地跑過來:“瑤瑤姐!那個沈……沈總來了,在前面?!?/br> 喻瑤怔了一下。 自從上回拉手腕被拍,她就有意減少了跟沈亦的聯系,直接斷掉肯定不行,身邊那么多人,包括沈亦自己都看著,前一天她還言笑晏晏,不扭捏不排斥,就因為碰了手腕,轉頭就疾言厲色絕交了? 是個人都會發現有問題。 她現在走的就是“廣撒網,忘掉小白癡,很想開展新戀情”的人設,一旦露出退意,很難不被容紹良注意到,恐怕會前功盡棄。 喻瑤點點頭:“過去看看?!?/br> 沈亦算是個意外,這種跟資本圈沾邊的人,她其實不適合選擇,難保不會跟容家有什么生意往來,但是作為一個想戀愛的女演員,身邊有一個年輕優質的投資商追求,如果半點不考慮,會讓人起疑。 只是她沒想到,沈亦好像有點認真。 喻瑤走向片場,一路上不少工作人員都在笑笑地看她,滿臉八卦,她沉著心,表情調整得無懈可擊,離著十來米就看見沈亦親自推著個奶茶車,在給全劇組送溫暖。 見她來了,沈亦從車里抽出沉甸甸一大束玫瑰,一看就是私人莊園養出的稀有品種。 喻瑤恍惚想起那個晚上,她被陸彥時約走,深夜回到醫院,諾諾站在寒風中,用懷里的溫度給她暖著一束小小的花。 是諾諾,也是容野。 沈亦長得清正英俊,拿著花束走到她跟前,坦然說:“我這次不是隨便玩玩,我是真的想追你?!?/br> 喻瑤下意識的反應是抗拒,她收斂得很好,正考慮著找哪個理由推脫,畢竟海后可以海,但不用定下來。 沈亦注視她說:“喻瑤,我沒強求你馬上答應我,但至少應該給我個機會,如果你開口就拒絕,是不是代表你其實還沒有從上一段感情里走出來?” 喻瑤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停住。 他倒是會說話,但對她而言等同于亮刀。 片場這么多人,可全聽見了,她今天要是拒絕,立馬網上就會說她舊情難忘,還戀著小白癡,到時候容紹良一看,全都白折騰了。 喻瑤端著一張薄情臉,果斷說:“當然不是?!?/br> 沈亦彎了眼睛,神情鄭重道:“那就讓我追你,給我一個靠近的機會,和我試一試,可以嗎?不是讓你現在做我女朋友,只是希望你別躲著我,把我當成個預備役?!?/br> 身段放低至此,喻瑤要是不答應,活脫脫擺明心里有鬼。 喻瑤手攥得發疼,暗暗罵容野,你就醋吧,你醋死好了!我又不喜歡這款,我他媽的都是為了誰! 她露出一點溫淺的笑,接過那束花,咬牙說臺詞:“我這邊的預備期很長,不高興就會喊停,你可要有個準備?!?/br> 身邊拍照聲此起彼伏,生怕漏下哪個角度,看得出沈亦很開心,他有些越界地輕輕攬了一下喻瑤肩膀,立馬就放開了,但也被拍下來。 當天下午,喻瑤又以桃色新聞上了首頁。 這次不是緋聞,是有本人現場印證的正牌男友,雖然嘴上說是預備役,但誰不知道早晚的事,沈亦這種條件追人,哪有不成的。 全網追星人又被喻瑤的照片刷屏,白玉cp超話里已經哭出太平洋。 “我的天啊啊啊啊,小白癡是不是會死?!?/br> “怎么能這樣對他,讓他怎么辦,喻瑤這個殺千刀的我哭瘋了?!?/br> “當初那么愛他,又拋棄他,現在大張旗鼓有了新男友,我的心都成渣了,小白癡還能活嗎?!?/br> 其他女星粉又恨又妒,被傳過緋聞的男星粉也氣得不輕,罵喻瑤不專一,吃瓜群眾們喜聞樂見地提問:“喻瑤這個預備男友算得上圈內頂配了吧,誰還能爭?” 一個答案隨即推上熱門,但轉評全在笑他膽大包天。 ——“容野啊,誰能拿下容野,誰就是內娛男友天花板,沈亦可不夠看的?!?/br> 就因為知道誰也拿不下,才敢這么放到臺面上來說。 有些人可望可及。 有些人,不可望更不可及。 喻瑤煩躁地刷著網上的消息,把手機握得快裂開,還得端出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她等到傍晚,深夜,一天兩天,都沒有接到像上次那樣的電話。 好啊,可以,她這兒有人獻殷勤,光明正大享受著唄,沒什么,只要容二少受得了就行。 第二天午后,喻瑤拍戲間隙時,接到了沈亦的電話,他語氣向來平和溫柔:“瑤瑤,晚上有個飯局,半公半私,都算是我這邊世交的長輩和朋友,可以陪我去嗎?我保證不會太久?!?/br> 喻瑤踟躕了一下,沈亦馬上保證:“就以朋友的身份,反正……別人都知道我在追你,你不用有負擔,參加這樣的場合,對你事業也有好處?!?/br> 話說到這程度,喻瑤捏捏眉心,捂著話筒嘆了口氣,重新拿起手機時,含笑說:“可以?!?/br> 喻瑤跟沈亦同行,又是一頓飯局而已,當然不會穿的太隆重性感,換了條改良的刺繡長旗袍,用白玉簪隨意挽起黑發,唇涂紅,就足夠讓沈亦看得晃不過神。 她一路上心不在焉,跟宋嵐報備過去向,讓她準時來接之后,根本沒注意自己四周的環境,等進了包廂,在圓桌邊落座后,才看到已經到了六七個人。 都是在各自行業新聞里能看到的知名臉孔,只有其中一個帶了妻子,而她,顯然就是被沈亦當正牌女友了。 喻瑤蹙了蹙眉,有些不自在,沈亦體貼地給她倒熱茶,她有一縷鬢發滑下來,沈亦直接伸手,想幫她挽到耳后。 他剛剛碰到她,包廂門就是一動,桌邊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嘩啦啦站起來,畢恭畢敬望向門口。 喻瑤全身不由自主一僵,似乎在開門那個剎那,有燒沸的無盡海水奔涌向她,把她從頭到腳侵吞進去。 怎么會…… 她用力抓了一下椅子邊緣,皮膚上都浮起一層褪不掉的戰栗,在沈亦的低聲提醒里,她緩慢站起身,口中又澀又燙,心跳如雷地轉過頭,看見了那個人。 容紹良站在前面,穿了件立領唐裝,比上次見到矍鑠很多,容野在他右側,稍錯半步的位置,這樣的私人場合,根本不值得讓他穿一身正裝。 一條簡單黑長褲,白色襯衫解開了一點領口,下擺漫不經心地垂著,他袖口挽起,露出利落凹凸的腕骨,垂眸打著電話,薄唇間低低淡淡的幾個吐字,讓整個包廂陷入恭謹的死寂中。 這幅清美大學生的打扮,在容野身上,卻凝成刀刃似的鋒銳和陰沉。 他只是隨意抬了下眼,沈亦就手一顫,不由得避了一下,低聲安撫喻瑤:“別怕啊,抱歉我沒提前和你說,其實今天讓你來,私心是想打消過去你跟容二少的誤會,免得你總放不下心,我再正式介紹你?!?/br> “……介紹?”喻瑤許久才找回聲音,干澀問,“以什么身份,你的預備女朋友?” 沈亦“嗯”了聲:“行嗎?!?/br> 喻瑤看了眼坐到她對面的容野,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沈亦,突然笑了,笑容蕩開在艷麗臉上:“行?!?/br> 容紹良落座,視線掃過喻瑤,輕飄飄往身旁的容野側臉上一掠。 喻瑤摸摸手中的杯子,導演親自到場監督,她怎么能讓人失望。 她挺起脊背,手自然撥了撥耳側,那縷垂落的鬢發不但沒勾上去,反而掉下來,拂過她臉頰。 沈亦看到了,側過身貼近她,抬手給她撩起來,他朝她笑,聲音輕,但也夠讓人聽見:“這么好看?!?/br> 喻瑤歪頭彎了彎唇,跟他對視。 席間長輩多,有人笑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沈亦追女孩子真有一套?!?/br> 沈亦順勢拉住喻瑤,站起來說:“好不容易把人領出來的,別給我嚇著了,容董,帶來給您看看,這是我正追著的人?!?/br> 他說著容董,目光卻試探看向了容野,手也滑到了喻瑤的臂彎上。 她穿的是短袖旗袍,手臂半裸露著,男人的手親昵抓在上面,按出了淺淺的指痕,而她不但沒甩開,還在包容地笑,甚至流露出一絲羞澀和甜蜜。 容紹良一副長輩慈祥:“喻小姐眼光很不錯?!?/br> 喻瑤不卑不亢,從始至終沒看過容野一眼,她朝容紹良點點頭:“沈亦這么優秀,換誰都會動心?!?/br> 有道狂風驟雨的摧毀氣勢好像在極力收斂著,困苦在一個囚籠里,死死按緊,只有在某些抬眼低眸間,溢泄出一絲難以捕捉的邊角,沖向喻瑤。 容紹良轉頭問:“容野,你看怎么樣?” 容野靠向椅背,脖頸上筋絡拉伸,下頜線刀鋒一樣,稱在一張無可挑剔的臉孔上,昳麗感極淡,只覺得冰冷陰森。 他唇邊翹了翹,視線筆直地放在喻瑤身上,只說了一個字:“好?!?/br> 喻瑤的那層戰栗在疊加,細密酸麻,順著容野視線游走的方向遍布全身,她坐回去,不再看他,專心跟沈亦說話。 沈亦倒茶,她喝。 沈亦夾菜,她每樣都嘗。 沈亦低低地說笑,她就彎著眼耐心聽。 甚至席間沈亦的手碰到她手指,她也沒有躲。 她神經卻被折磨到一個臨界,容野就坐在她對面,冷白指尖把玩著一根銀色叉子,猶如見血的利器。 容野也神色如常,混不在意地偶爾應一聲別人的問話,一直到容紹良準備按鈴叫人,他才懶散抬頭:“爺爺,喝茶?” 容紹良點頭。 他吃飯到一半,習慣喝茶,喝的也是自帶的金貴茶種,翠綠微苦。 容野推開椅子起身:“不用叫人了,我過去?!?/br> 容紹良想了想沒反對,那茶講究,不懂的人確實泡不好。 容野在包廂外端著茶壺,低下墨黑眼睫,往茶水中加了東西,沒有顏色,淡淡苦味混在茶中,根本嘗不出來。 還沒撐到要把容紹良置于死地的時候,只不過先開開胃。 容野端回茶,給容紹良倒了一杯,老狐貍卻摩挲著,沒有立即喝,容野笑了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當著他的面,從容喝下去。 這藥一點也不復雜,別人喝了都無害,但注射過那種針劑的人,身體里還有殘留的藥性,服用之后會頭疼。 嚴重的能疼到昏迷。 半小時后,容紹良突發頭痛,被緊急送醫,茶水早已喝完換了兩壺,而同樣喝了的容野并沒有任何異樣,容紹良不得不打消疑慮,交代容野替他留下來,把這頓飯吃完。 喻瑤親眼看著這些變故,心早已經扭成一團,神色合理地表示著適當關切,在容野送容紹良出去之后,她也順勢站起來,不小心打翻了碗碟,湯水潑到了旗袍上,一大片濕淋淋的臟污。 她脈搏跳得厲害,針一樣戳刺血rou。 “我裙子臟了……”她表現得尷尬而無助,“可以去處理一下嗎?” 沈亦立即扶她:“我車里給你準備了備用衣服,去換上,樓里有更衣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