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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繩索捆得嚴實,一番掙扎無果,只得望著為首的邵明龍,“邵尚書,你與他們說清楚,到底為何要扣押本王!” 邵明龍曾一路護送他與母親從薊州回京,魏虎十分信得過他。 可邵明龍不理他,淡淡望向了?安保慶:“你可還有話要說?都交代清楚,就不必再送往刑部審訊了??!?/br> 安保慶滿身是血,撐劍在地,已?無力再戰,他此時仍是不可置信,與邵明龍四目相對?,兇狠嘶吼:“同朝為官七載長,我與你有何冤仇?邵明龍,你今日要這般害我!” 邵明龍擲出一把新劍,落在了?安保慶的腳尖,背手側目,嘆氣道:“你那劍鈍了?,換把新的吧?!?/br> 往日的刑部尚書若是交由刑部處置,是要丟他身后的臉,丟安家的臉,不如在此自盡謝罪。 安保慶彎腰拾起了?那把劍,陰笑著吹走?了?上面沾著的樹葉,靜默了?些許:“邵明龍,是你投靠了?小皇帝,還是燕相想要殺我?” 邵明龍并不正面回答,穩聲道:“你在馬場密林中布置殺手,意欲弒君,扶持睿王稱帝。亂臣賊子,難道還不該殺?” 魏虎聽著發懵,驚恐大呼道:“……本王、本王何時說過要稱帝!何時又?弒君過?邵尚書,本王全?然不知曉??!” 他就是再不通禮數,也知道這是要砍頭的大罪,此時硬氣不起來。 可他哪怕此刻喊冤喊得通天響,也無人要睬他。 安保慶已?聽出邵明龍話里的意思,叉腰發笑,“枉我赤誠之心一片,為大啟cao勞賣命多年!魏繹說我是‘賊’,你說我是‘賊’,燕相也當我是‘賊’!早知如此,我便真跟著林荊璞作?賊罷了?,好歹能換得后世?流芳賢名!安家果然都是些傻子!” 他狂笑不止,笑得眼淚都迸了?出來,身子又?緊緊蜷縮成一團,顫抖著持劍,佝僂著朝邵明龍一步步晃了?過來。 天策軍隨即護住主帥,齊齊將槍矛指向他。邵明龍皺眉擺手,長矛又?收了?回去。 “燕鴻好狠毒的心腸,他是該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 安保慶激動地以?手指天,站在他面前冷嘲道:“他如今殺我,來日也會?要殺你,你手持著大啟近八成的兵,比我更值得忌憚。我安保慶頂多是條認錯主的惡犬,又?算個什么東西——” 說著,他朝地啐了?一口唾沫,又?道:“燕鴻口口聲聲要清掃世?家之弊,要寒門崛起,可他如今已?失了?本心,左右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權jian!他怕我扶持新帝會?起了?勢,便害我將性命和聲名都搭上去。他要的只是通天權勢,因而連自己人都要誅殺!” 邵明龍看他這般模樣,心中不覺沉郁,面上維持著常態,道:“可你若是不鬧這一出,燕相也不會?把事做到這份上,安尚書,你說你這又?是何苦?!?/br> 安保慶:“不成功,便成仁。我家老爺子已?被林荊璞算計利用?,滿朝都將博學科惹出的爛攤子算在了?姓安的人頭上,燕鴻忌憚我全?家!我若不尋條生路出來,失了?勢,早晚也是一個死?!”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為燕鴻一心賣命贖罪,燕鴻卻反過來算計到自己頭上。 安保慶喉結微緊,低頭望著手中的白劍。臨死?之際,他的鼻尖忽又?泛起了?酸,他不貪生,只是覺得可惜,苦笑著道:“邵尚書,多謝賜劍?!?/br> 邵明龍的這把劍,省去了?他生前的許多屈辱與折磨,還給他的生后留足了?體面。他們畢竟曾是朋黨,還念著幾分昔日恩情。 “不必謝?!鄙勖鼾埖?。 安保慶朝他一拜,哽咽呢喃:“還得勞煩邵尚書替我跟我家老爺子傳達一聲,是做兒子的不孝了?……” 一刀封喉,他生平殺人如麻;誅殺自己,也是刃不見血。 魏虎親眼看見安保慶倒下?了?,猶如在夢中,猛然驚醒,已?是一身冷汗,頭重重地磕在了?邵明龍的腳上:“邵尚書救本王——!” 相府。 空中憑空起了?驚雷,大雨傾盆。 “老師此番當真要殺了?安大人?”商珠低眉輕語,狂風吹亂了?書房的卷軸,她彎腰去替他拾卷。 燕鴻沒讓人關上門窗,任憑這風吹雨打進來,眼瞳的白翳更加明顯了?:“這是他自己要選的路,怨不得別人?!?/br> 商珠抿唇:“可安大人這些年來,也算是對?大啟、對?老師您忠心耿耿,只是這步急了?些?!?/br> “你要明白,自古不得善終的多是忠臣?!毖帏櫝止P批閱折子,冷笑道:“這朝堂上的輸贏,從來就不辨忠jian,只比計謀高低?!?/br> 商珠低頭頷首,默默應了?一聲。 燕鴻又?看了?她一眼,頓住了?筆:“可你與他們皆不同。珠兒,你想要走?得遠,得先做個忠于?自己的臣?!?/br> 他喚她乳名。 商珠一愣,將書卷都擺放整齊,問:“學生有何不同?難道,只是因為學生是個女子……?” 燕鴻輕搖頭,不與她仔細解答。 他批好了?折子,擱在一邊,又?望著外頭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心緒漸沉。 就算死?的人再多,鄴京的雨還是這般干凈澄澈。等明日天亮了?,但凡有一絲血跡,也會?被這場大雨沖刷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