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小變態真的變成女人了。 紀衡突然一撩袍子,朝著東方屈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他閉著眼,額頭抵在又涼又硬的瓦片之上,良久未離。 月光下,男人的側臉仿似白玉雕就,長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動,有晶瑩的液體滲出眼睛,順著眼角滴落下去,被月光折射,晶亮璀璨,渾如鮫人泣珠。 *** 紀衡之后又在街上晃蕩了許久??裣策^后,他終于想起了憤怒。是的,他怎么可能不憤怒呢,她瞞得他好苦,害得他更苦。他為了她變態來變態去,糾結得要死要活,她倒好…… 不行,一定要狠狠地懲罰這小變態。紀衡在腦內演練了一下懲罰田七的各種招式,越想越不純潔。 想了一會兒,他終于從腦子里騰出點地方去想一個現實的問題:田七是誰?又是如何進的宮?女人做太監實在太不可思議,她到底有什么難言之隱?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是發現其他某個太監竟然是女人,紀衡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這個人對皇室是否欲圖不軌,可是田七在御前伺候了那么長時間,又和他有著超越主奴的親密,她要是想不軌,有的是機會。 而田七對他做過的最不軌的事情就是捏他的蛋蛋了…… 由此可見田七所來并非不善,可她到底為什么要入宮?再者說,太監入宮都要查清楚戶籍,凈身之后再驗身,不可能你來歷不明自稱太監就能進宮當個太監了。田七是怎樣偽造身份、又是怎樣逃過入宮時的驗身的?就算她逃過第一次,那么第二次又是如何逃過? 種種匪夷所思,實在令人費解。 看來想要弄清楚所有事情,必須首先搞明白田七的身份。紀衡突然發現他對田七的過去竟然一無所知,就連她偽造的身份都找不到了。 等一下……田七的基本資料被偷了? 而且很可能是被阿征偷了…… 那么這是不是表明,阿征也在懷疑田七?甚至他已經知道了田七是女人,所以才去查她? 紀衡有一種被人捷足先登的不適感,他很快又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如果阿征真的知道田七是女人,那么他到底是怎么發現的? 難道像他那般……? 紀衡突然怒不可遏,正巧看到腳邊一個竹筐,便想也不想地一腳踢上去,竹筐被踢翻,里面呼啦啦滾出許多黃里透紅散發著清新果香的山梨,散了一地,沾上許多塵埃。 一個老漢便對他怒吼,“臭小子,腦子有病吧!” 此時天光漸亮,東方已經有了魚肚白,勤奮的勞動人民早早地起來,挑著各種貨物來早市準備販賣。這老漢頭天自己摘了新鮮的山梨,寶貝似的,天未亮就挑了過來,想占個好地方,不想還未開張,先遇到一個瘋子,怎么不惱火。 紀衡也很惱火。他惱火的方式就是摸出一塊銀子照著老漢的腦門一打,一下把他打了個跟頭。老漢捂著腦門從地上爬起來,剛想罵,看到地上的銀子,連忙拾起來咬了一口,真的! 老漢也不惱了,滿臉堆笑地對著紀衡作揖。 紀衡思緒被打斷,此時看看天也快亮了,便加快腳步回去找田七。他現在滿心的郁悶,想要找田七問清楚許多事情,還想好好教訓她,最想做的是把她扒光了衣服好好地蹂躪一番…… 他來到客棧,翻窗戶回去,卻看到田七不在。 紀衡一時便慌了,連忙找到伙計詢問。 伙計打著哈欠回答,“尊夫人已經起了,剛出了門?!?/br> “尊夫人”三個字取悅了紀衡,于是那伙計睜著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看著手里突然多出來的一塊銀子。唔,他一定是還沒睡醒。 田七正站在客棧門口的一株大銀杏樹下。她一早醒來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只當他是剛剛出了門,于是出來等他。銀杏樹到了秋天,樹葉變得嬌黃,掛在枝頭,像是一棵巨大的搖錢樹;黃葉鋪了滿地,如一匹厚厚的金線毯。田七一身紅衣,站在這搖錢樹下,金線毯上。大概她自身的氣質跟金銀比較接近,總之她雖處在一片金光閃閃的世界中,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流俗,反有一種富貴輝煌的美。微風拂過,銀杏樹葉搖搖落落,似千萬只紛飛的蝴蝶,繚繞在她身邊。田七覺得好玩兒,捉著裙子在原地轉起圈來。 對著這樣一個小美女,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 紀衡便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他現在一碰田七就激動,他拉著她的手,不斷地想著,這是個女人,女人,女人…… “皇上,在想什么?”田七突然問道。 “女人……” “……”田七有點嫌棄地看著他。 紀衡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很想直截了當地揭穿田七的性別,再拷問她所有事情,然后拎到床上懲罰她……或者這三個環節可以顛倒一下,自由排列??墒撬峙屡沙勺?,把事情搞砸,畢竟一個女孩兒小小年紀深入宮廷假扮太監,甭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一定有很沉重的原因和目的。 其實紀衡真的很希望田七主動向他坦白。他可以確定,無論她是誰,無論發生什么,他都會疼她護她。 總之他現在雖然很急切,但終于還是忍著按兵不動,想先弄明白她的底細,也好找個最佳的角度下口。 兩人找了個地方吃了早點。田七一邊吃早點一邊聽鄰桌的人繪聲繪色地說著昨晚城里鬧鬼的事情。據說那是個紅衣惡鬼,早前在十三所掐死了好幾個太監,每到月圓之夜都會跑出來禍害人間,專以男子的精氣為食。昨晚那紅衣惡鬼又現身了,許多人親眼所見。 田七便不解,問道,“這惡鬼可是個女人?專采男子陽氣?” 鄰桌人熱情地給她解釋,“不是不是,那是個男鬼?!?/br> “男鬼為什么吃男人?” 那人便猥笑著解釋,“這你就不知道了……那鬼是個斷袖?!?/br> 田七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說著,故意卡著嗓子嚎叫,像是在學那惡鬼的聲音,“我不是斷袖!我是個女人!……您看看,都把自己當女人了,這鬼得變態成什么樣???我看呀,別說袖子,他連褲腿都得斷了?!?/br> 田七了然地點頭,“有理?!闭f著,轉過頭剛想跟皇上分享這個奇事,卻發現皇上臉色發黑,像是極不高興的樣子,田七都能聽到他的咬牙聲。 這么一轉眼,又翻臉了。田七很惆悵,她怎么就喜歡上這么個神經病呢。 最可氣的是這神經病剛才還在想女人。 田七扶著下巴,心里酸溜溜的。 要怎樣把這個男人據為己有呢……她惆悵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過渡章,接下來該走點劇情了,老膩膩歪歪地談戀愛也沒意思不是~ 68 鄭少封要去從軍了。 田七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驚訝,總覺得以鄭少爺的嬌生慣養,不太適合往條件艱苦的軍營里扎。要說他是靠著家世背景去軍營享福,那更不可能了,軍營里本來就無甚??上?,鄭少封自己又有舉人的功名傍身,再靠著他爹他哥哥的提拔,官途總歸不會太坎坷,夠他一生受用了。 因此田七很不理解。 不止她,唐天遠和紀征都覺得這個選擇不太好,唐天遠認為鄭少封反正已經考上舉人了,不如再努力幾年,爭取混個進士出身,以后大家官場上相見,結成一氣,豈不更好。 好吧,讓鄭少封考進士確實有些難為他了…… 總之鄭少封這回很有自己的主見。他也不知道被哪路神仙附上了,一夜之間想通了很多事,說什么“人不能一輩子靠著別人,總要自己闖出一條路”“我讀書不行,習武還湊合,不如揚長避短,去軍營看看”接著又一臉崇高地說,“我們大齊邊境百姓多年來飽受蒙古sao擾之苦,我身為大齊子民,自該為皇上分憂,為百姓謀福,又豈能安于享樂”…… 田七他們都很擔心鄭少封。這人腦子本來就不好用,這回不會壞透腔了吧…… 還是唐天遠精明,不動聲色地觀察了鄭少封幾天,最后得出結論:這小子是想去軍營追姑娘。 因為鄭少封看上了楚將軍的女兒,那姑娘很彪悍,不愛繡花針愛長槍短劍,最近他爹要調職去宣府當總兵,她也要跟去。 田七和紀征都松了口氣。 幾人便高興地給鄭少封踐行,席間一邊祝福一邊給他支招,考慮到這三個人都沒有成功把姑娘追到手的經歷,尤其其中一對兒還是斷袖,鄭少封便不打算聽他們的。 哦,前面忘了說了,鄭首輔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總之沒有把田七的真實身份告訴鄭少封,于是鄭少封就這么一直被蒙蔽著。 閑言少敘。京城四公子只剩下三個,這三個還各懷心思。唐天遠對田七的身份好奇得要死,但猜不出來,他也不好問。這種事情對方不主動說,就表明人家不想讓你知道。紀征比唐天遠還好奇。他派下去的人混進大理寺翻卷宗,把前些年被流放遼東的卷宗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沒找到符合田七的情況的。紀征以為自己的思路錯了,一時也很困惑。他又想從孫從瑞著手,可是孫從瑞為人低調,聲名清高,他也查不出什么。紀征能看出來田七跟唐若齡聯手對付孫從瑞,因此又想從唐天遠這里打聽消息。唐天遠是個謹慎的,他覺得吧,就算紀征跟田七關系好,可是既然田七不主動跟紀征透露,他唐天遠是不可能多嘴說哪怕一個字的。于是每每遇到紀征套話,他總是裝傻。 相比較他們兩個,田七的心思就簡單多了:全力配合唐若齡搞死孫從瑞。 唐若齡是好戰友,田七是好助力,兩人各司其職,配合默契,漸漸的唐若齡和孫從瑞在圣上面前的地位旗鼓相當起來——從前孫從瑞總是壓著唐若齡一頭。 這種變化是循序漸進的,一開始像是細雨潤物,沒人察覺出來,就算唐若齡偶爾討幾個便宜,別人也沒覺得怎樣,官場嘛,就是這樣。但就是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之下,許多人對待唐若齡和孫從瑞的態度就開始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許多由孫次輔拍板的事情,現在也總有人上趕著去問唐若齡的意見,最重要的是,連皇上都越來越多地這樣做了。 考慮到唐若齡在內閣排第三,現在幾乎和孫從瑞平起平坐,這樣一看他還算是后來居上的。 孫從瑞頓時有了危機感。這危機感并不僅僅來源于他和唐若齡之間地位的變化。 眾所周知,官場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特長,比如鄭首輔擅長維護人際關系,唐若齡擅長處理政事,而孫從瑞最擅長的是揣測上意,低調而清高地拍著馬屁。拍馬屁誰都會,可是拍得冠冕堂皇,拍完之后還能讓別人沖你豎起大拇指贊你一聲清正,這就不容易了。這是孫從瑞的一門絕技。 但是現在,這門絕技被唐若齡掌握了。唐若齡擁有了兩個特長,一下就能傲視內閣了。 這還了得。只要唐若齡熟練運用了這門技術,他孫從瑞就該被淘汰了。 孫從瑞不傻,他知道唐若齡就算開竅,也不可能一下子開得這么透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點。觀察來觀察去,他把目光鎖定在田七身上。 田七:呵呵。 受固有思維所限,孫從瑞以為田七找他茬還是因為跟孫蕃之間結的仇。孫從瑞覺得田七這樣做很不理智,且得不償失。一個太監,跟朝臣攪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場?于是他旁敲側擊地用話點了幾次田七,跟他提陳無庸。那意思是:你再這么胡搞下去,下場跟陳無庸一樣! 田七裝傻,一派天真地問孫從瑞,“孫大人跟陳無庸很熟嗎?” 孫從瑞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怎么可能與那閹豎相熟?!?/br> “是哦,”田七點頭,“皇上說,只有卑鄙無恥下流虛偽假清高這輩子不得好死下輩子斷子絕孫的人才會去討好陳無庸。孫大人這么清高,定然是不會的?!?/br> 唐若齡也在場,聽了這話很想擦汗。他知道皇上恨陳無庸,不過……這罵架的方式也太簡單粗暴了吧,一點都不含蓄…… 孫從瑞被田七掃了面子,轉過頭來又想別的方法。嗯,要不去找皇上說理吧,皇上最討厭太監跟朝臣混在一起了。 可是當他決定告狀時,他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抓不到田七的把柄。這人與唐若齡說過的話很有限,且都是當著旁人的面講場面話;他也不曾與唐若齡相互拜訪,更不曾收過任何一個官員的禮物。 又扎人又滑手,怎么抓也抓不住。孫從瑞十分郁悶。 唯一能拿來說事兒的大概是田七和唐天遠來往有些密切了。但唐天遠現在還沒入朝為官,雖是唐若齡的兒子,可小輩們結交誰那也是他們的自由,這把柄不太好用。不過孫從瑞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含蓄地把這事兒跟皇上提了,只要皇上有一點懷疑,那就好辦了。 “朕知道田七跟唐若齡的兒子有交情,他跟朕說過好幾次,說仰慕唐天遠的人品高絕,風華無兩。朕倒覺得不錯。說句實話,令郎若有唐天遠一半好,不怕別人不上趕著結交?!边@是紀衡的答復。 打臉!太打臉了! 孫從瑞一聽這話,心道大事不好,皇上已經被田七的讒言蠱惑,不能明辨是非了。 紀衡要是聽到這話,大概會擼起袖子真的打他的臉。 皇帝陛下現在很能明辨是非,就是因為太明辨是非,才冷靜地坐看唐若齡的風頭蓋過孫從瑞。上位者容易被底下人無孔不入的討好蒙蔽,他以前也覺得孫從瑞剛正清介,后來發生田七被鄙視事件,他就恍然大悟,越來越覺得孫從瑞有些虛偽,太重名聲。當然,此人才干還是不錯的,依然可以放在內閣讓他好好干活。只不過唐若齡的才干比他更好,自然也該高他一頭。這樣才公平。 至于田七“勾結朝臣”這種事,紀衡也不擔心,他相信田七有分寸。他其實最在意的是田七對唐天遠的看法,畢竟那也是個有名的青年才俊。想著想著他就有點泛酸了,等到田七回來,立刻把她傳到跟前來問。 田七不曉得皇上在吃醋,一一答了,又禁不住夸了唐天遠幾句。 紀衡更不高興了,“他果真有那么好?” 田七便道,“雖不如皇上那樣驚才絕艷,但放在普通人里也算難得了?!惫灰娀噬夏樕徍土瞬簧?。好嘛,原來這神經病就是想聽奉承話了。 “過來?!奔o衡吩咐道。 田七便走過去,立在他的龍椅旁,低頭看著他的臉。兩人現在關系說主仆不像說情人也不像,不上不下不清不楚的,田七的膽子漸漸也大起來,周圍沒旁人時,她喜歡盯著他的臉看。 紀衡喜歡被她這樣認真盯著。他看著田七漂亮的臉蛋,一時又想,這是個女人,讓他瘋狂的女人。 他是無比地希望和田七做成*之歡的,可是現在田七于他來說就像一盤菜,他饞得口水泛濫,但舉著筷子就是不知道該從哪里下嘴。 越是珍惜,越會小心翼翼。即便他現在都快瘋了,也舍不得嚇到她,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當然了,即便理智知道不可以,感情上還是在熱烈地期待,以至于每次看到她,他都不自覺地幻想著兩人的濃情蜜意,鴛鴦戲水。 然后就…… 田七不曉得皇上在想什么。她移開目光,視線往下溜,發現他胯間的東西飛快地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