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她笑完了繼續問,“那我看我的照片有反應嗎?” “喂!”唐亦天瞬間紅了臉,不是發怒的那種,也不是耀靈口中拉不出粑粑的那種,而是不好意思,從未有過的害羞。 “唔……”韓念摸摸下巴,“看來真的有?!?/br> 因為小孩子玩起來沒分寸,怕他不知輕重和唐亦天打鬧碰到傷口,所以直到唐亦天的傷口拆了線,韓念才敢帶耀靈來醫院。 小孩子對醫院向來沒好感,即使要打針吃藥的不是自己,也覺得不喜歡。不過好久沒看到爸爸又確實很想他,耀靈糾結了半天,才決定抱著鋼鐵俠跟mama去醫院看爸爸。 一進醫院就滿滿的消毒水味兒,韓念這些日子早已聞慣了,耀靈就敏感得很,一路都皺著小鼻子。直到進了病房看到爸爸,他才舒展了眉眼,“爸爸!” 還在mama懷里,他就張開小手往爸爸懷里撲,上半身幾乎懸空。小孩子興奮起來勁很大,韓念差點抱不住他,“耀靈!爸爸受了傷,不能壓在爸爸身上!” “爸爸,哪里受傷了?”被mama安放在床邊坐著,耀靈收回了之前張牙舞爪的小手。 “唔……”韓念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和小孩子說明。唐亦天倒很直接大方地解開自己素色的病服,胸口添了個刀疤他自我感覺還挺man的!“耀靈,你看!爸爸是不是很勇敢!” 胸口一寸多長的傷口已經愈合,但嫩粉色的刀疤依舊觸目驚心。不過小孩子的眼光向來和大人們不同,“爸爸,你這里有一只粉紅色的小蟲蟲!” 耀靈的聲音奶聲奶氣,瞬間就把一條猙獰的刀疤形容得可愛極了。想在兒子面前扮演英雄的唐先生瞬間僵硬了,雖然好想夸自己兒子真聰明真討人喜歡,可是自己一個大男人,身上有一只可愛的粉色蟲蟲……心情似乎沒多好。 不過更大的打擊還在后面,耀靈拿起手里的鋼鐵俠,指著斯塔克的胸口問爸爸,“爸爸,為什么鋼鐵俠的胸口酷斃了!你的胸口是小蟲蟲!” “……”唐先生開始后悔了,后悔自己為何要逞英雄。好在韓念在一旁替他解圍,只是解圍的方式——“耀靈!你爸爸又不是鋼鐵俠,你爸爸是蟲蟲俠!” “哇!”小孩子最容易被忽悠,蟲蟲俠是什么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蟲蟲俠挺起來就好厲害的樣子!“爸爸!那你會干嘛?” 唐先生把目光投向妻子求助,韓念卻聳肩撂了攤子,“你是蟲蟲俠,你自己不知道嗎?”說著摸了摸兩個男人的腦袋,“你們自己玩,一會陳婆就來了。時間差不多到了,我先走了啊?!?/br> 唐亦天知道,韓念要去做什么事。他伸手拉住她拽到自己身側,吻了一下,輕聲說,“你做不到,也沒事?!?/br> 韓念揚起嘴角笑了笑,一切的變故告訴她,她失去了自己,就會失去全部人生。她要想找回一切,就必須找回自己。那個堅強的,有自己的想法與堅持的那個韓念。 知道自己不夠好,那就去改變,知道自己有錯,那就去道歉。這個世界沒人有義務包容你的錯誤,一個唐亦天,已是她的幸運。 耀靈拍手,“我知道了!蟲蟲俠會親親!” “嗯?”唐先生不解。耀靈指著他的嘴巴說,“因為爸爸你的舌頭像一個大蟲蟲!” “……” **** 韓念是約了蘇海梅見面。無論蘇海梅做了什么要置韓復周于死地的事,她最初也是一位受害者,一切報復也有因有由。 “關于泥石流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賀太太,雖然你不會接受,而且這樣的道歉也不可能彌補你的傷痛,但是我還是想向你道歉,對不起!”最后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韓念覺得自己心中長長嘆出了一口氣,那么舒暢與痛快。 蒙蔽自己,逼著自己不接受真相,其實也很痛苦,每一天每一刻都要想無數的借口,無數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在執念中掙扎的感覺就像掉進了沼澤地,越掙扎陷得越深,一點點被淹沒、窒息、失去自己。 “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父親顱內的動脈瘤。這一切也許是他罪有應得,所以如果你要公開真相,我也不會阻止。只是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能不能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有機會陪陪他。因為審查期,我見不到他……因為動脈瘤不能受刺激,我怕審查期……” j市的春天總是熱得很快,花園咖啡廳里陽光明媚,韓念卻冷如冬日。仿佛說完那些字,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抽走了她的全部溫暖。但她不得不那么做,即使他說做不到也沒事。 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有些東西,不是回避就可以不存在,也不是自己假想就可以欺瞞一輩子?!八?,只要一個月就好,我想再多看他幾次??梢詥??” 她長發垂落在肩頭,發梢被陽光染成了透明的金色,蘇海梅看著她淺淺地笑了。 很早很早的時候,蘇海梅就知道這位韓小姐。j市第一名媛,漂亮、優秀、自信。她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的焦點,她的生活也像她的人一樣美好得叫人羨慕。雖然蘇海梅恨韓復周,但卻從不恨這個叫韓念的女孩。 經歷了人生的起落,她的眼中有創傷、有恐懼,但亦有堅強和勇敢。蘇海梅一直都記得這雙勇敢的眼睛。 洪流在山間奔瀉,小小的身軀在亂石中掙扎,全身都被泥土裹著,唯有那一雙眼睛,明亮得像夜空中永恒的北極星。那個八歲的小孩,是在救援隊即將結束救援時被救出的最后一位生還者。 從山上抬下的擔架被暫時擱在山腳下的空地,等待車輛送去醫院。那天下著細細的小雨,周圍陰郁沉悶,替丈夫收斂完尸體的蘇海梅看見了她,她蜷縮在擔架上像個小小的泥娃娃。 蘇海梅走過去蹲□子問她,“你還好嗎?”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場生死浩劫后,那雙眼中有無限的恐懼,卻又有著別樣的堅毅。好像再多的苦難,她都可以承受、可以咬牙走過。她想張嘴說什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蘇海梅拿出手帕替她擦臉。 她的額角像被石頭撞擊過,流了血卻又被泥土糊上,蘇海梅不小心碰到的時候,她疼得抽動了一下。潔白的手絹只擦了幾下,就已經徹底變了樣,蘇海梅記得自己最后擦了一下她的右耳耳垂,那里有一顆小小的朱砂痣,不是血,不是痂,是一顆紅痣,落在耳垂上,別有一番的風情。 蘇海梅仔細看看,原來這個泥娃娃,是個小姑娘。擔架很快被抬走送去了醫院,蘇海梅再沒有見過她。白墨縣的一場噩夢,蘇海梅將它深埋在心底,卻沒有一刻忘記過。 多年后她們在j市重逢。在韓復周從副市長升職為廳長的慶功宴上,蘇海梅九歲的女兒賀芃芃不慎摔了一跤,蘇海梅急忙跑過去,卻有人快她一步,先扶起了跌倒在地的賀芃芃。 那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孩穿著鵝黃色的裙子,長發盤成發髻,圓圓的臉蛋稚氣未脫卻已經漂亮得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她微笑著把跌倒賀芃芃送到蘇海梅手里,低頭對賀芃芃說,“你mama來啦!走路要小心哦!” 低頭的一剎那,蘇海梅看見了她右耳耳垂上一顆朱砂痣,像小小的相思豆,落在圓潤的耳垂上,風情無限。蘇海梅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先大方地伸出手問好,“賀太太,你好!我是韓復周的女兒,韓念?!?/br> **** 蘇海梅端起咖啡,淺酌了一口?!绊n小姐,我失去過親人,當然會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可以給你一個月?!?/br> “謝謝?!表n念低頭握住自己的杯子,想用熱咖啡為自己暖一暖手。 “韓復周知道你的決定嗎?”蘇海梅知道在韓復周的事上,韓念心力交瘁,幾乎用盡了她能用的全部力量。而那一切,都是韓復周推著韓念去做。 “我會去和他說?!表n念努力牽動嘴角,讓自己艱難地笑了一下,“我已經約了下午三點去探監。 “他會怪你嗎?”蘇海梅問。 韓念搖搖頭。不知為何,也許是害怕,也許是不安,她莫名地想要和一個人說說話,來讓自己放松一些?!拔也恢?。我知道不應該和你說,但他對于我來說,真的是一位好父親,從小到大……說老實話,我知道我要接受真相,但其實我并不能完全接受我的父親……他這樣欺騙了我。不過,他對我而言只是父親,那些都是他的事業,家庭上、生活上,他并沒有對不起我什么……” “對你來說,做這個決定還是很難?”蘇海梅自己為人父母,她可以理解韓念一切的執著,另外韓念受到的沖擊應該也很大吧。 “恩?!表n念承認,“是很難,但是必須那么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