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張虎頭頑劣,向來闖的禍也不少,自有家里替他收拾爛攤子。且婦人估摸著,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諒來也沒多少值錢,因此并沒放在心上。 白何閑閑說了個數字,婦人的眼睛不由大睜,嘴巴也張開不響了,半晌才勉強合攏下巴,“不會吧,這只是一方硯臺而已……” “嬸子您有所不知,這可是端州出產的名硯,等閑不易得到,滿鎮里就只有這么一座而已,如今卻被尊少爺摔碎了,卻叫我往何處說理去?”白何強調道,一改先前談笑風生的態度,面色冷若霜雪。 婦人見了亦心生懼怕,訥訥道:“但,他還只是個孩子,不如……” 這么大筆銀子,她自己當然是賠不起的,要是報回張家,只怕那兩口子便要責怪她看管不利之罪——指不定還會從她的月錢里扣呢,一輩子也未必償得完。 白何不耐煩道:“孩子又如何,孩子犯了錯就不用承擔錯誤了么?嬸子您未免太強詞奪理?!?/br> 婦人臉色臊紅,說不出話來。 白何覷她一眼,聲調緩了緩,“我這里倒有個折中的法子……” 婦人忙豎起耳朵。 白何舉起那方碎了的端硯,認真瞅了半晌道:“這硯臺也不是買來的,原是咱們一位東家家中的傳家之寶,為放著好看,才拿出來充門面,不想卻……” 話音未落,婦人便急急道:“是哪一位,可否請出來一見?” 若能說服這位東家,加減兩句好話,即便不能完全免去罪責,少賠些銀子也是好的。婦人喜孜孜想到。 可當白何將那人喚出,婦人不禁愣住,“溫相公……” 那日她奉命接小少爺下學,親眼見著張虎頭將這位秀才郎砸傷,因溫恒素來不言不語的,石頭扔進水里也聽不到一聲響,婦人從心底便先輕蔑幾分,回去更是將此事隱瞞,一字也未同家中提起——反正員外郎夫婦溺愛兒子,是不會理會這種小事的。 誰知這溫秀才卻是眼前這鋪子的東家,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如今又恰好被人捉住把柄,婦人愈發慌亂,吃吃道:“溫相公,這可真是不好意思,這……” 她窘得臉色通紅,滿頭大汗。 白何悄悄用手肘撞了撞小秀才的細腰,壞笑道:“你說,這下該怎么辦呢?” 第15章 發熱 溫恒沒想到白何真要為他“報仇”,一時倒有些手足無措。他本就是個息事寧人的性子,些許一點小傷,要他同個孩子計較著實有失身份。 況且,他也不愿得罪張員外一家。溫恒抿了抿唇,“無事,依我看……” 白何一聽他那柔緩的語氣,就知他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簡直恨鐵不成鋼。他忙截斷小秀才的話頭,板著臉道:“東西是死物,摔了也就摔了,可傷了人卻非小事,素聞張家家風清正,難道也就這樣算了嗎?” 她可從沒聽說員外郎家風清正,婦人暗暗嘀咕兩句,也不好對白何的話提出反駁,只能陪著笑臉,“此話不知怎解……” 白何知她裝傻,索性將溫恒頭上的方巾解下來,指著那一塊淺到看不見的傷疤,冷聲道:“瞧瞧,傷得這樣厲害,還不是你家小少爺做出的好事?” 過了好幾日,傷處都已好全了,可知并不算嚴重。但白何一定拿著此事做文章,婦人也沒奈何,只得向張虎頭背上拍兩下,叱道:“讓你胡鬧!自己不好好讀書,倒怪起先生來,打著燈籠也尋不來溫相公這樣的好師長,你還欺侮他,你說該不該打?” 白何冷眼看著,并不理會這婦人的惺惺作態,只道:“責打也就免了,既是他不敬師長,如今便該令他知道這教訓?!?/br> 瞅了瞅溫恒的臉色,又道:“無需多的,向溫相公叩拜三記響頭,小懲大誡即可?!?/br> 這還是看在溫恒的面子上,否則斷不能輕饒過去。 婦人無法,只得揪著張虎頭的衣領,顫顫巍巍的跪倒在地,命他規規矩矩的磕了三記響頭。 白何耍足了威風,才令主仆倆起身,并道:“子不教父之過,張員外若是有心,回頭便該送一封賠禮來。自然,若是不能,咱們也不能勉強,只是這孩子的斑斑劣跡只怕就要傳遍鄉鄰了,想必員外郎也不愿見到如此罷?” 婦人不禁暗暗咋舌,心道這人好厲害的手段,威脅起人來亦是從容不迫。要知張員外極看重名聲,一旦被他得知,豈有不著惱的。 臉上笑得都有些酸了,婦人亦無可奈何,只能拉著委屈巴巴的小主子起身,“您的話我都記住了,回去一定向老爺夫人傳達,還請您莫要聲張?!?/br> 白何淡然頷首,“那是自然?!?/br> 看著主仆倆灰溜溜的離去,溫恒方得以開口,扯了扯白何的衣襟小聲道:“其實你不用如此的?!?/br> “做錯了事就該認罰,休看他們只是些孩子,你若一直忍氣吞聲,管保他們變本加厲?!卑缀稳套×四笠荒鬁睾阈∈值臎_動,覷著他道:“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懷恨于心,再來報復,一切有我呢?!?/br> 他是神仙,凡人的官職再大也震懾不了他。 可溫恒不同呀,自己只是個凡人而已,將來白何一走,張員外一家不把他生吞活剝了才怪呢。小秀才暗暗腹誹著,心里十分憂慮。 目光一轉,他就看到地上那方摔碎的硯臺。仙君所說當然是假話,他家里若有這樣好的墨硯,早就拿出去變賣換錢了,怎可能還保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