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皇子妃恕罪，可是宸王殿下那邊，為宸王妃定制了數套春衣，尚衣局那邊，實在忙不過來?！?/br>
    孫采瑤很想質問，宸王那邊要衣服，難道就要延后她的嗎？

    可是當著尚衣局管事的面，她只是禮貌微笑：“既然是五弟為五弟妹定制衣服，那我這邊晚幾日也沒關系?！?/br>
    “多謝皇子妃！”

    管事連連道謝。

    孫采瑤低頭看著裙擺，她換了新衣殿下也不會發現，而宸王卻主動為明玖珠定制新衣。

    “把這封信送到明玖珠寄養的道觀?！痹蒲訚砂押窈竦男欧膺f給藍衣太監。

    信封上，寄信人的名字是明玖珠。

    第93章 桃花這畫……騙子也好意思說是咱們……

    玖珠每天扒拉在窗口等啊等, 終于等到了桃花盛開。

    一大早，她就換上尚衣局送來的新衣，趴在床上用手戳宸王：“殿下, 殿下，天亮啦?！?/br>
    宸王艱難地睜開眼睛, 看著只有一縷微弱晨曦爬進來的窗戶, 把臉往被子上一趴。

    “殿下, 起床啦?！本林檠郯桶偷乜此? 春暖桃花開，該去畫畫啦。

    宸王指了指自己臉頰：“起不來，要某小豬親親才起床?！?/br>
    玖珠撲到他身上, 在他臉上啾了一口：“現在能起床了哦?！?/br>
    宸王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

    什么起床氣，什么賴床，與玖珠成親以后, 他全都改得干干凈凈。

    在屋內伺候的太監宮女看到這一幕, 全都笑著避過身，等著王爺與王妃收拾好。

    宮里有片桃林, 但是宮里其他人不敢隨意去此處，因為宮里流傳著一個謠言, 說這片桃林是陛下特意為蘇后栽種的。

    宸王記得自己很小時，宮里就有這片桃林，也不知道這個謠言從何而來。

    宮女太監把桌椅板凳筆墨紙硯在桃林布置好，宸王看了眼玖珠, 讓宮女太監全都退下：“本王與王妃在此作畫, 不喜他人打擾，你們都退遠些?！?/br>
    “是，殿下?！?/br>
    “為什么讀書人都嫌桃花輕浮艷麗？”玖珠伸手接住幾片飄落的桃花瓣：“明明它們艷而不俗, 結的果子還香甜可口?！?/br>
    “有人嫌蓮寡淡，也有人嫌棄桂花香氣魅人，自然也有人嫌棄桃花艷麗?！卞吠跽{好墨色：“人與花相似，不喜歡者，便能挑出千萬個錯處。若是喜歡，即使是缺點，也能夸成優點?！?/br>
    “花就好好開在那，它們何曾在乎過人對它們的評價?！卞吠鯖]有畫桃花，而是畫了一個少女，寥寥幾筆，女子雖還無五官，但是他對這個少女的喜愛，已躍然紙上。

    “世人總是高高在上，甚至虛構花鳥蟲魚幻化成人，對他們癡心相付?！卞吠跣Σ[瞇地抬頭看玖珠，在少女手上畫了一支桃花：“人也好，花也罷，若是不懂得真心換真心，高高在上得到的，只有……”

    他在少女身邊，畫了一個自己，兩人攜手站在一起。

    “只有虛無?！本林檠a上最后一句，她放下手里的筆，擠到他身邊：“殿下，你畫的是我們嗎？”

    “對，你和我?！卞吠趺璩鎏一?，把筆遞給她：“來，你來上色?！?/br>
    玖珠接過筆，仔細端詳著畫，認真道：“殿下今日的畫，格外好?！?/br>
    “嗯？” 宸王笑問：“怎么說？”

    “比較……生動?！本林樾⌒拿柚骸安恢涝撛趺葱稳?，就是感覺特別好?！?/br>
    宸王笑了笑，隨即笑容愣住，他看著畫上的自己與玖珠，頓時明白過來。

    玖珠對畫的好壞判定，或許跟很多人不一樣。

    她透過畫，看到了作畫人的情感。

    畫下玖珠時，他什么都沒有想，只是覺得這樣的美景，有她才算美景。她已在畫上，自己又怎能不陪伴在身邊，所以他把自己也加了上去。

    以情入畫。

    往日她送自己的那幾幅畫，是不是也這樣，把她心中最美的景，最好的祝福，畫下來，送給了他。

    在這個瞬間，宸王發現自己與世間任何俗人都沒有差別?；ú莶⒉辉诤跏廊嗽趺纯此鼈?，然而他卻高高在上的覺得，世間萬千美麗花朵，都不如明小豬對他展眉一笑。

    “不知王爺與王妃在此作畫，老身打擾了?！?/br>
    玖珠把筆放到一邊，轉頭看向來人：“太妃娘娘?！?/br>
    “桃花雨下描畫，這片桃花林，反不如二人并肩之美?！壁w太妃摸著懷里的貓，神情懷念地看著這片桃林：“我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片桃花林了?！?/br>
    “趙太妃知道這片桃林的由來？”宸王端了凳子，放到趙太妃身邊，玖珠扶著她慢慢坐下。

    “當然知道?！壁w太妃笑了笑：“老身進宮前，祖上是釀酒人，釀得最好的就是桃花醉。因有幾分容色，被先帝看中，就被帶進了宮。為哄我歡顏，先帝便在此處種下了一片桃花?！?/br>
    玖珠睜大眼：“這片桃林，竟是先帝為您栽種的？”

    “是啊?！碧岬较鹊?，趙太妃語氣有些冷淡：“不過后宮并不缺女子，先帝能為我種一片桃林，也能為其他女子種梨林，杏林，菊圃?！?/br>
    在她的眼神里，玖珠沒有看到半分快樂，也許就連進宮，也非她所愿。

    “來?！壁w太妃把貓交給宸王，輕輕握住玖珠的手：“我帶你看一樣好東西?！?/br>
    “一、二……八?！壁w太妃拉著玖珠在桃林里慢慢走，一直走到第八棵桃樹下，顫顫巍巍地彎下腰，準備去挖下面的東西。

    “太妃，你要挖什么，讓我來?！本林檫B忙扶住她：“我力氣大?！?/br>
    “好?！壁w太妃笑了笑。

    宸王讓宮人送來鐵鍬，把貓塞給玖珠：“別讓土弄臟了你的鞋襪，我來?！?/br>
    趙太妃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幕，眼中有無限慈愛。

    很快，宸王從里面挖出兩個壇子。

    “酒？”宸王把壇子從土坑里抱出來，扭頭看趙太妃：“此酒，是太妃所釀？”

    太妃蹲下膝蓋，用手拂去壇子上的泥土：“我十幾歲進宮，這兩壇酒是我十八歲時所釀。今年……我已經六十有余，再不把它們挖出來，我怕這兩壇酒再無出土的機會?！?/br>
    她混濁老邁的眼中，有隱隱淚光閃爍：“很多很多年前，我答應過一個人，要親手為他釀造兩壇酒?！?/br>
    “可惜我十八歲那年，他就沒了?！?/br>
    他與她青梅竹馬，及笄那年，她答應要給他釀兩壇桃花醉，待成親時一起飲下。

    可她被先帝強征入宮，而他傷心過度，僅僅三年便病故。

    他死了，她的孩子死了，最后連她的家人也都沒了，獨獨留下她，在這世間磋磨，最后只有一只貓相伴。

    若不是宸王與宸王妃把貓給她送回，也許她連貓也失去了。

    “喵?！狈逝值呢?，在玖珠身上蹭了蹭，跳到了趙太妃懷里。

    玖珠見趙太妃抱著貓試圖站起身，趕緊去扶她。

    “有勞王妃?！壁w太妃對玖珠笑了：“殿下與王妃若是不嫌棄，便把這兩壇酒帶回去喝吧?！?/br>
    “愿二位白首不離?！壁w太妃看向宸王：“不棄?！?/br>
    “太妃?！本林榈溃骸霸龠^幾日就是清明，我……”

    “王妃?！壁w太妃笑著打斷玖珠：“這座皇宮，發生過很多女人悲哀的故事，老身只是微不足道的那一個。我老了，拜不拜祭又如何，已經不重要了?！?/br>
    她甚至快要記不住那個少年郎的容貌，只記得他笑起來很好看，喚她名字時，聲音總是軟軟的。

    “近一年，我的記性越來越差，我怕再不跟人說一說他，我就把他忘了?！壁w太妃摸了摸貓兒的頭：“王妃，請記住老身一句話?！?/br>
    “不要輕易同情宮里的女人?！壁w太妃回頭看了眼正彎腰把土往坑里填的宸王：“尤其是年輕又漂亮的女人?！?/br>
    玖珠輕笑著搖頭：“太妃，我不在乎?！?/br>
    趙太妃看她。

    “年輕漂亮的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無法專一的心?！本林檎艘欢涮一?，別在趙太妃銀發上：“今日的太妃娘娘，仍是十八好年華?！?/br>
    趙太妃笑了，笑得格外釋然：“老身活了六十余年，卻不如你?！?/br>
    走到畫桌旁，趙太妃看著桌上的畫，感慨道：“這畫真美，老身記得，杜家現在的家主杜青珂，曾在先帝舉辦的宮宴上，當場畫過桃花?！?/br>
    “提及此人，你或許不熟悉?！壁w太妃拿起筆，在紙上寫了杜青珂三個字：“他是靜王妃的大伯，年少時因作得一手好畫，頗討先帝歡心?！?/br>
    “年少時未曾讀過書，字難看了些?！壁w太妃放下筆，對走過來的宸王道：“讓王爺與王妃見笑了?！?/br>
    “太妃的字已經寫得很好?！卞吠蹩粗埳隙徘噻嫒齻€字，朝她作揖：“多謝太妃娘娘贈酒?！?/br>
    “人老了，就不愛動彈，今天把酒送了出去，老身也了了一樁心事?！壁w太妃把這張寫了杜青珂三個字的揉作一團：“在這座皇宮待了五十多年，看多了生死浮沉，早就養成了不愛管事的性子。王爺飲了那桃花醉，若是覺得味道還好，就來老身這里，取桃花醉的方子?！?/br>
    “多謝太妃?！?/br>
    “不必言謝?！壁w太妃笑：“老身雖然糊涂，但是承你們母子照顧十多年，也不能忘本。年紀大了，人容易疲乏，老身該回去了?！?/br>
    “太妃，我送你?！本林樾⌒囊硪矸鲋w太妃。

    “怎能打擾王妃與王爺作畫？”

    “桃花一日不會謝盡，今日不畫，還有明日?！本林樾Γ骸芭隳匣氐綄m里，我才能放心?！?/br>
    “那便有勞王妃了?！壁w太妃拍了拍玖珠扶著她臂彎的手，眼底的溫情更濃。

    “喵?！迸重埶坪跖聣褐咸?，又跳到了玖珠懷里，挑了一個舒適的位置，懶洋洋地躺好。

    老太妃摸了摸它的腦袋：“它倒知道誰能穩穩抱著它?！?/br>
    “不愧是太妃養的貓，真聰明?！?/br>
    陵州。

    送信人跑死了好幾匹馬，爬了數座山，沿著羊腸小道走了許久，終于在深山老林找到那座被大樹掩藏了一大半的小道觀。

    道觀似乎許久沒有人拜訪，四周都長滿了雜草，墻上斑駁脫漆，一些雜草堅強地扎根于瓦礫之上，在山風中跳舞。

    送信人忍不住懷疑，這樣的破道觀真能住人？

    明家究竟怎么想的，竟然把親生女兒送到這種地方？

    就算不被餓死，就不怕豺狼虎豹把孩子叼走？

    “在下奉王妃之命，給大師送信，請問大師可在？”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