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沈禾這也總算消了些對程瑜的嫉恨之心。 程瑜知道沈禾這番是來看崔銘的,哪里是來看她?只是程瑜不大明白,崔銘這是如何哄得已嫁做人婦的沈喬仍對他念念不忘。 而這時沈喬已嫁做人婦,所顧慮的也多了,只不會如年少之時,直接就過來看了崔銘。費了這些曲折,沈喬心中也是委屈的很,只她必須得拖得見了崔銘,否則她不是白來了這崔府一趟。 待沈喬勉強撐過了客套寒暄,也無話可說。只看著這時崔通乖乖的坐在一角玩著布球,便想在崔通身上尋得一些崔銘的痕跡,好生的贊上一贊。只是沈喬看了崔通許久,竟發覺這崔通并沒有幾處像崔銘的,反倒是像極了程瑜。而程瑜本身就有幾分英氣在,崔通也還能看出是個男孩子,但實在是讓沈喬無法開口贊他了。 “喬表妹有些日子沒來,這些天過得可還好?!背惕げ[著眼睛笑了說道。 因崔通并不十分像崔銘而略有些惋惜的沈禾,這時聽了程瑜的話,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不過是湊合著過日子吧,他是個喝茶連今年的雨水與舊年的雪水都分不清的人,我們能有什么話說?!?/br> 程瑜聽后眨了眨眼睛,心道,這可是各人有各人的苦,她為了提防崔銘算計她惡心她而苦,沈喬則是為了所嫁之人不懂飲茶而苦。 而在沈喬心中,她的苦是極大的,原她嫁入王家就不求他們是些個多雅致的人家。但沈喬也未想到那王家小少爺竟是個連茶水都不會分的人,終日只會練劍耍刀,或是尋些個市井小物給她。 便是她新做的詩,那王家少爺也不解其中意境。只知道拿著在集市不知出于那雙臟手的一對泥人給她看,且還添了些粗俗膩人的話。 沈喬這幾天仿若過了幾年一樣,心底里處處拿著崔銘與王家少爺比,見那王家少爺比不上崔銘的才華,也比不上崔銘的文雅,更加沒有崔銘的溫和柔情。于是終日更加哀怨,既恨自家母親在這親事上未盡心力,不知討好了劉氏去。又恨命運弄人,讓程瑜平白的過上了這番好日子。 程瑜也好喝茶,這時唯恐苦了沈喬,就說道:“把我去年至梅花蕊上存的一小壇子雪水拿來,煮了茶給喬表妹把?!?/br> 沈喬這時頗為惶恐的說道:“嫂子怎能把那樣金貴的東西拿給我吃?” 程瑜笑道:“這飲茶興之所至,隨性而發,哪里分什么時候,分什么金貴?這也是我見了表妹,一時起了雅意,才煮來喝的?!?/br> 說完,程瑜不顧著沈喬阻攔,只命人去煮去。 這也是沈喬賴著不走,程瑜想到的趕客之法。她倒不信,三壺茶水下肚,沈喬不內急,不思這時辰太晚了。沈喬這也著實未喝過那么好的水,聽程瑜說得又是梅花花蕊上存下來的雪水,也想著嘗嘗是個什么味道。 等茶水奉上,程瑜親自為沈喬泡了一杯。沈喬初喝這茶水,并未喝出什么不同,但唯恐被程瑜這出身書香世家的女子笑話。沈喬就點頭贊道:“這水泡來的茶確實不同,比雨水清透,也比旁的雪水添了些清靈,似還有陣陣梅香。當真是好水……” 程瑜笑著贊了句沈喬,又喝了口茶水。只始終沒喝出“清靈”是何味。 崔通看著泡茶的過程反復有趣,也哼哼呀呀的,像程瑜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討一杯茶喝。 程瑜笑著也為崔通泡了杯茶,只是崔通才剛喝了一口,就因還不慣苦澀,立即哭喪著臉去尋乳娘了。 這也是個俗貨。 程瑜看著崔通笑著想道。 這時,程瑜的院子里又進了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崔銘。 崔銘才在書房聽說沈喬來了,就連忙趕了過來。 待沈喬與崔銘四目相對,沈喬看著崔銘,想著這時相見,她已嫁做人婦,頗為感傷。 險些失手跌了程瑜的茶杯, 崔銘極會用眼神表達出我對你有情,但這時無法向你表露的意味。 程瑜這時看崔銘又露出了那種眼神,唯恐自己張針眼,也不敢去細看。只略微說過幾句話,就去哄著崔通了。 而沈喬要等的人也已等到,也不愿在程瑜這處久留,不一會兒就告辭。 走到門口時,同樣用欲語還休的眼神看了崔銘一眼。 崔銘略等了一會兒,假意哄了哄崔通,然后才順著沈喬的眼神,快步出了程瑜院子,去尋錢串子沈喬去了。 沈喬這時可比做姑娘時捏的錢多,她做姑娘時,動用什么錢財,還許跟沈崔氏討要。但沈喬這時有了嫁妝,都可供她支配著。且程瑜雖豐厚,但比起沈喬可是相差太遠了。沈家富庶,又只這一名嫡女,且極好面子。沈喬出嫁之時那十里紅妝,連程瑜都跟著艷羨了一把。 如此,崔銘就更加舍不下沈喬了。且沈喬好哄的很,這時她在夫家過了又不如意。只稍加哄騙,她及會將那嫁妝中的錢財奉上。 這可比哄騙那個油煙不進,摸不透底兒的程瑜好多了。 想起程瑜,跟在沈喬那窈窕背影后的崔銘禁不住咬了牙。心道,這些事本該就是程瑜為她籌謀的,看起來程瑜也并未個愚笨女子,怎她就看不明白她的夫君有了前程,她也會面上有光 正文 40折紅杏 崔銘隨著沈喬走了一路,一直尋到了個僻靜所在,崔銘才敢與沈喬說上話。 “那王家果然是薄待表妹了,表妹都清瘦了許多?!贝捭懓櫭紘@道。 沈喬輕輕拭淚,想到她與王家公子的話不投機之處,忍不住哽咽說道:“萬般都是命,我也只能忍耐著了?!?/br> 崔銘用力砸了□邊的假山,咬牙說道:“若是表妹過得苦,不若和離吧。往后的日子,有我照拂,必然活得逍遙自在,何苦去看哪家人的臉色?!?/br> 沈喬聽得一愣,雖她心中癡戀著崔銘,但也從未起過和離的念頭,只無奈的搖了搖頭,幽幽嘆道:“我知表哥是為我打算,但我就是為了母親父親,也斷然不能起這個念頭的?!?/br> “唉……” 崔銘狀似心痛的合了合眼睛說道:“回想往日,我們兄弟姐妹一塊兒吟詩作畫,何等的自在雅致。但如今,你嫁了個莽夫,不知你心。我得旁人嫉恨,處處受制。沒個過得自在的……” 沈喬聽得心酸,就吟誦了一首她新做的閨怨之詩。 崔銘聽后大贊,反復吟誦了幾遍,嘆道:“表妹心性文雅,又有大才,這等才華不被人所賞。其中苦悶當如我在國公府中,被小人誣陷,無人賞識一般?!?/br> 沈喬皺眉說道:“莫不是那邊又起了什么事,來壓制你?” 崔銘點了點頭,說道:“不僅是那邊,便是連表嫂也是冷心腸的。每日回去,連個熱湯水都沒有,只知道巴結著老夫人那邊。不過是看著老夫人那處有財有勢,想著討些好處……” 沈喬驚道:“表嫂子怎得目光這樣短淺?哪里有這般向著外人的?且表哥才華橫溢,必是前程遠大。她這般,當真讓聽者心寒?!?/br> 崔銘轉過頭直直的看著沈喬,如玉的臉上顯出惋惜之色,眼中含情,柔聲說道:“若是她向表妹這樣識大體,我們長房又何至于落到這樣的地步。落魄到連個打賞下人的錢的都沒有,又怎會有人為我做事。這國公府的人哪個不是長了顆求富貴的心,如今看我母親,看我meimei都落話柄,又怎會高看我一眼?!?/br> 說著,崔銘也帶出一些他心底里的委屈,別開頭,落了滴清淚。 崔銘面上的惋惜之色也著實是真的,沈喬要比程瑜好哄的多。當日他是反復衡量過,覺得程瑜家雖財力略不及沈家,但權勢卻是沈家如何都比不上的。原以為程家會是他最好的助力,沒想到程瑜與程尚書竟是些個糊涂的,寧將好處給了外人,也不幫他一番。而程家之勢,非但沒成為他的助力。反倒成了他許敬著畏著程瑜的牽制。 若是早知道是這番結果,還真不若當初就娶了沈喬,雖沈家家里出身商戶。但這樣也好拿捏,不會像程瑜那樣,連國公爺都得顧慮幾分。且沈喬又大方乖巧,怕是他遇到了難處,未等他說,沈喬就會拿出銀子為他籌謀了。 而徐惠娘那處,沈喬也會與她相處的好。崔遠,沈喬也會當做親生孩兒對待,終不會讓崔遠落入這樣不尷不尬的境地。讓崔銘他更是看著程瑜遠著徐惠娘,他憂心??粗惕π旎菽锖?,他擔心著程瑜盤算了什么,他更加憂心。 想到這處,崔銘惡念一動,忍不住懊悔他怎就一時心軟沒趁著沈喬好哄騙的時候,下手破了她的身子。迫著他姑母答應沈喬嫁入府來,做他的妾室。沈崔氏就只沈喬一個女兒,便是做妾,那嫁妝也是斷不了的。如此錢財這處他也就不必愁了。 但一轉念,崔銘又想起了這些日子讓他恨也不是,怨也不是的徐惠娘來。這時徐惠娘可得他的獨寵,在府中分的一席之位。若是有了沈禾,他少不得要分一些時間去了沈禾那邊。那時候,徐惠娘該流多少眼淚? 這邊崔銘還在為了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事而憂心忡忡。 那邊沈喬見崔銘神情落寞,滿目憂傷,獨自垂淚的模樣,忍不住也跟著心酸,也跟著恨起這府中攀附權貴的小人。 因沈喬早知道崔銘過得不如意,這次來就帶了些銀票過來。方才還怕突然將銀票子給了崔銘,過于唐突。這時見崔銘被俗事所困,就也不顧著什么,將銀票子慌忙掏了出來,放在崔銘面前,說道:“這府中的小人著實可恨,表哥且拿著這些錢去封了他們的嘴,讓表妹來府上是耳根也清凈一些?!?/br> 崔銘看那厚厚的一疊銀票,眼睛一亮,險些就自沈喬手上直接抓了過去。只愣了片刻后,崔銘還是艱難的忍下了沖動,咬著牙假意退讓道:“雖府中事務惱人,但我萬不可用表妹的錢財。若是讓表妹夫知曉,必會為了這短缺的銀兩尋了過來,最后還不是連累表妹?!?/br> 沈喬最厭惡這些俗事,連忙說道:“他雖是個俗人,但這是我的嫁妝,他也是管不到。就是他尋了過來,又有何妨?且表哥這般推脫,莫不是將表妹我也當成了那種眷戀錢財的俗人?且這些也不是銀子,是你我往日的情分,表哥萬不可不收?!?/br> 崔銘這才狀若十分不愿,勉強的收了下銀票來,而后垂頭說道:“那我就收下表妹這番情分了?!?/br> 待崔銘吐出“情”之一字時,抬頭看了沈喬一眼,看得沈喬雙頰發燙,再不敢留。匆匆的向崔銘道了聲別,向外走去。 只走開幾步,就聽崔銘用他那溫和的聲音吟唱道:“日暮長亭正愁絕,悲笳一曲戌煙中?!?/br> 沈喬心神一蕩,又聽崔銘以簫聲相送,只覺得她所做所思都是值得了。 而此時,沈喬又想起那個對比起崔銘可稱謂“粗野”的王家小公子,不僅搖了搖頭。 便是連昨夜歡愛過的吻痕,都讓沈喬覺得心里發愧,似是不能以一個清白身子去喜歡著崔銘,是對崔銘莫大的愧疚。 想著,沈喬就忍不住落了下來,覺得她當真是對不起那詩句,那簫聲。 沈喬就一個人怔怔的走出崔府,坐上馬車,心中越發的下定決心要遠著她的所謂夫君。 斷然她一生別無所有,只能又那份思戀,那句悲愁的詩句,那曲幽幽的簫曲,她就已無憾了。 而崔銘這時得了銀子,先是喜悅萬分,待細細分了,除去要拉攏慶國公書房的小廝要花費的銀子,他與同僚往來所需的費用,要給徐惠娘添補首飾所花銀子。所剩的也沒有多少,崔銘這喜氣還未散,就又愁了起來。 他如今雖丁憂在家,但在官場上的事萬不就此撇開手,不去理睬。不然丁憂期滿,哪里還有人記得他?最后崔銘只咬了咬,將打點慶國公身邊隨從的錢省了下來,先去給徐惠娘買了一支發簪。 畢竟這些時日,他們太過疏遠了,萬萬不能再冷了下去。 等崔銘將那發簪拿給了徐惠娘的時候,徐惠娘當真歡喜了一些,拿著發簪就帶了上去。笑著問崔銘:“好看么?” 徐惠娘這些日子關在小院子里,越發的白瘦,看得崔銘心生憐愛,忍不住拉著徐惠娘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說道:“你如何都好看?!?/br> 徐惠娘面上一紅,待要輕輕的靠了過去。 就聽一聲小孩兒的啼哭。 崔銘皺眉:“可是遠哥兒醒了?” 徐惠娘笑著說道:“大約是吧,不用理這事,左右有奶娘看著呢?!?/br> 崔銘聽后,就放下心來,頗想趁著這時無人,與徐惠娘溫存一番。 這時熱孝早過,也沒個人盯著崔銘有沒有違了孝道的作為。只在這丁憂期間,崔銘沒個孩子。哪個也不能說他不是個孝子,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只是崔銘才將徐惠娘壓在身下,正待入巷,就聽著崔遠又發出了一聲嚎哭。 讓崔銘略微一頓,皺眉說道:“遠哥兒這是怎么了?” 徐惠娘搖頭笑道:“不礙事的?!?/br> 只才說完,那崔遠的奶媽就抱著崔遠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看著崔銘與徐惠娘抱在一起,又慌忙退了出去。站在門邊也不知該領罰還是該叨擾。 崔銘忍了怒氣,穿好衣服走了出來,訓道:“做什么慌頭慌惱的,哪兒都是你能亂進的么?” 崔遠的奶娘抽了抽鼻子,這才想起本要說的話,便想崔銘說道:“遠哥兒發熱了,摸著身子燙的很?” 因先頭崔通得過天花,崔銘先就推開幾步,皺眉說道:“該不會是見喜了?” 崔遠的奶娘搖頭說道:“看著并不是,但著實燙的嚇人?!?/br> 崔銘聽著并非是天花,這才伸出手摸了摸崔遠的腦袋,果然燙得很。 崔銘連忙說道:“都病得這樣厲害的,還磨蹭個什么?還不快去請大夫?!?/br> 崔遠先天不足,一旦得了病,就十分兇險。 正文 41施援手 崔遠雖是崔銘三個兒子中最病弱的一個,但是卻是最得崔銘喜愛的。畢竟崔銘太過不喜崔通與崔迎的母親了,連帶著這兩個孩子也跟著厭煩了。 這時崔遠病重,崔銘也難得心焦起來,再屋子里轉個不停,等著大夫過來診治。 而徐惠娘原本還是個有幾分主意的人,不然當初也不會敢去做了崔銘的外室。但這些日子折騰的沒了精神,又久困在這小院子中,連之前的那些小主意也失了,只會癱倒在地上一遍遍的哭著說:“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崔遠聽得心頭煩躁,又不忍心去罵徐惠娘,這去催促著丫頭婆子:“該怎么顧著小少爺,你們不知道么?現在大夫未來,你們且先顧著他些呀?!?/br> 丫頭婆子均點頭應了,去照看崔遠,但哪個兒手腳慢了,卻還是要挨上崔銘一通罵。 那些丫頭婆子被罵了一通,越發的束手束腳,慌張不已,如此就有做了許多錯事。 程瑜聽得崔遠病了,瞇著眼睛靠在了榻上。雖崔遠只是一個小兒,但程瑜對他還是喜歡不起來。但崔遠一死,許就會將徐惠娘逼入死角,徐惠娘為了再求一子,就會去依靠著崔銘。以后程瑜又有什么利益誘著徐惠娘,達成她的心愿?那個飄渺的盤算不是更似海市蜃樓般了么? 而崔遠這般大了,還沒入族譜,且又身子不好,也算是廢了。將來也做不得崔家族長,就是考了科舉為官,這樣的身世也會為人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