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如今做了妻子做了母親,自然不愿意丈夫到處瞎跑。 不是不能理解他,就是真的揪心。一天沒全須全尾地回來,就一天要揪心。 才想完陸睿,被派去京城吏部打點的管事回來了,帶回了京城的許多消息。 北疆軍備案搞掉一批,四大倉貪瀆案血流成河?;实圻@是做穩了龍椅,開始對舊臣動刀子了。 溫蕙現在也是主持中饋的當家夫人了,陸夫人把從陸正那里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溫蕙。 “閹人自來可怕?!彼?“過去有八虎一狼,好容易八虎都沒了,只剩一狼,今上身邊也沒有什么新的權閹冒頭的。齊王身邊卻冒出來一個?!?/br> “這個叫永平的,現在號稱是‘小牛貴’。我看,搞不好將來又是個人鬼避忌的人物?!?/br> 永平? 溫蕙困惑了。 不是她想的那個人吧。 雖然他的確也是叫永平。 可是奴仆很容易撞名字的。比如江州陸府有個叫翠煙的丫鬟,余杭陸府也有一個。她們回余杭過年的時候,大家還拿這個說笑來著。 牛貴溫蕙是知道的。大周誰不知道牛貴呢。 提督監察院事,皇帝的刀和走狗。 殺過好多人,辦過好多大案,牽連過好多無辜。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他千刀萬剮。真是能止小兒夜啼的。 什么“小牛貴”,不可能的。不可能是連毅哥哥。 大家又擔心春闈的事,都不知道京城現在這種情況對春闈有什么影響。 這時候,余杭來信了。 “娘病了。要我回去侍疾?!标懛蛉烁懻f,“自蕙娘過門后,娘一直沒怎么病過了,怎地又病了?!?/br> 陸正渾身都不得勁。 什么叫“自蕙娘過門后,娘一直沒怎么病過”?這說得什么話。 偏又是大實話。 雖然跟老太太解釋過了,慧明那姑子就是個騙錢的貨色,老太太還是小心地不讓溫蕙靠近她。她一直沒再“病”過,也是怕喊陸夫人回來侍疾,陸夫人會把溫蕙一起帶回去妨著她。 陸正覺得吧,自從璠璠出生之后,這兩年妻子也不知道怎么地,說話總是有點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真要想抓證據呢,又抓不著什么,也沒法說她。 只能自己捏著鼻子忍了。 偏虞大小姐不端著一副賢惠面孔,這年紀了忽然又開始使小性了,他心里又怪怪的。 總忍不住賤吧嗦嗦地想往她跟前湊。 這會兒陸夫人含沙射影地,他也只能捏著鼻子道:“勞累你了,回去看看。就不要帶蕙娘了,你知道母親對蕙娘有心結?!?/br> “我正是此意呢?!标懛蛉素煙o旁貸地說,“明天就動身?!?/br> 瞧,還是挺賢惠,無可指摘呢。 其實就連陸正都覺得,他慈愛老母親就是老把戲——折騰兒媳婦。 陸夫人走前跟溫蕙說:“不用擔心,我也年紀大了,受不了了,折騰我,我就直接暈倒?!?/br> 話雖這么說,溫蕙還是揪心,直說:“還是我去吧,我年輕呢,我身體最好了,不怕折騰?!?/br> “你代不了?!标懛蛉苏f,“誰叫我才是她的兒媳呢?!?/br> 這真是沒辦法,陸夫人在溫蕙的嘆息中去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半個月后陸夫人叫人從余杭送來了信,這一回陸老夫人竟是真的病了。 陸正給她回信說讓她務必照顧好老母親。 溫蕙知道了,特地去跟陸正請示:“要不然我過去吧?” 陸正道:“不必了,這邊還需要你主持中饋,照顧璠璠?!?/br> 只他想著,這媳婦嫁進陸家已經四年,圓房三年,璠璠都過完兩歲的生辰了,怎地還不給他家再添一胎。 等兒子回來,好好催催他。 轉眼就到了要過年,衙門封印,陸正帶著溫蕙、璠璠趕往余杭。 陸老夫人果然是病了,比起從前很沒精神,常臥床了。 溫蕙當然關心的是陸夫人,陸夫人看著倒還好。陸正過來的時候,她在床邊端著藥碗,陸正走了,只留下溫蕙,她便把藥碗給了丫頭。 陸老夫人沒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么。 到了這個年紀這個時候,折騰兒媳婦的精力也沒有了。且真論伺候人,陸夫人哪有丫鬟伺候得好。 真應了老妯娌們以前說的,到了老了,還是得看兒媳婦的。 好在虞家大小姐心高氣傲,不會冒那些壞水。 這個年過得不好。一是因為陸睿不在,二是因為老太太病著。到了假期結束,陸正必須得回江州了,在病榻前灑淚:“兒不孝。只國事為重,不能脫身?!?/br> 陸夫人嘴角微抽。 果真知道自己不孝。 真孝的,就該辭官事母。本朝也不是沒有過先例的。 溫蕙提出來留下給陸夫人幫忙。她原也以為陸老夫人裝病呢,才沒來,哪知道是真病了。 陸正猶豫。 陸夫人道:“留下吧,我這邊給母親侍疾,家里有些亂,正需要幫忙?!?/br> 陸正便道:“那便讓她留下?!?/br> 又千叮嚀萬囑咐,要陸夫人務必照顧好陸老夫人。 大夫明明都說了,老夫人年事已高,要做好準備了。 反正不想聽的話就是不信是吧。 陸夫人也明白陸正,他怕丁憂。 他在江州這幾年考績都很好,又適逢江州重修堤壩,是一件功績,趕上皇帝給朝堂大換血,陸正不免有了些野心。 只生老病死這種事,豈是他和她能決定得了的?陸夫人道:“妾自當盡孝,只老爺也該做好心理準備?!?/br> 陸正十分不愛聽。 陸夫人留下溫蕙,也是基于對陸老夫人病情的認知。 她道:“要做好準備。若丁憂,便要回余杭來。余杭陸府,你掌起來?!?/br> 溫蕙明白了,道:“是?!?/br> 她們二人便帶著璠璠在余杭住下。 二月初九,陸夫人道:“嘉言該下場了?” 這等事溫蕙沒有陸夫人了解,只心中有期待:“能中嗎?” “不大放厥詞惹怒主考的話,”陸夫人道,“解元基本沒問題?!?/br> 溫蕙自然希望陸睿能中的。她最喜歡陸睿有學問的樣子。 很多次她都幻想過他高中了,披宮錦打馬游街。 他真的最適合穿紅色了。 但她們沒能等來報喜的差役。三月中旬,京城的幕僚回到了江州。這時候江州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京城的亂相,幕僚帶來了更多更詳細的消息。 也帶回來陸睿會試涂了名字的事。 陸正大怒:“小兒狂妄!” 只氣得不行。又問:“他人呢?” 幕僚說:“公子去游歷了?!?/br> 陸正只氣得倒仰。 只事已至此,也沒辦法,只好恨恨說:“等三年,三年后不給我考個一甲,打斷他的腿!” 又想著陸夫人在余杭呢,這事也得讓她知道,便譴了幕僚往余杭去。 幾日便到了,陸夫人聽了,只頷首:“知道了?!?/br> 幕僚心想,夫人這氣度,尤勝過東主?;蛘?,是婦道人家不知道輕重呢? 溫蕙十分地不明白:“母親,他為什么?” 陸夫人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是他。只他也不是小孩了,我相信他不是平白無故的。你想知道,等他回來親自問他吧?!?/br> 溫蕙低頭,很是擔憂。 更擔憂的是陸睿果真到處亂跑去了。 他跟幕僚說,打算從京城出發,穿河北,走山西,到陜西,再繞河南,然后再回來?;旧?,把江北的腹地都走一趟。 溫蕙只慶幸說:“幸好劉富跟著他,我還放心點?!?/br> 劉富的身手是很值得信任的。 陸夫人長長嘆息,道:“養孩子就是這樣,兒子呢,長大了就亂跑,以后再出去為官。女兒,才養幾年,就要送到別人家去做人家的人了。是好是壞,全看人家良心,比兒子還揪心?!?/br> 她抱著璠璠,溫柔摟在懷中:“只盼你爹出息些,官做得大些,叫婆家不敢慢待你?!?/br> 璠璠還什么都不懂,舉著糖給她:“婆婆,吃糖?!?/br> 陸夫人笑著塞進她嘴里,又看溫蕙,欣慰道:“倒是你,落到了我們家,以后長長久久了?!?/br> 溫蕙笑了:“我是不會走了,我陪著您?!?/br> 四月里,京城正殿試的時候,余杭陸家的老夫人不行了。 陸夫人派人快船去了江州報信,陸正匆忙趕去余杭,好歹見著了最后一面。 風光厚葬了老夫人之后,陸正按律丁憂,回鄉守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