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我們是世子的人?!?/br> “你知道她是誰?” “世子要了你的狗命!” 夾著那牙人“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摻和內院的事”的求饒聲。俱都是壓低了聲音,誰也不聲張。 但聽到的這幾句,足以讓陳氏精神一振! 這是世子的人來救她了! 青油小車的簾子一掀開,陳氏滿懷希望地看過去,卻被射進來的陽光刺了下眼,只瞥見堵著車廂的幾個男人,都穿著鮮亮錦衣,正是王府內侍的服色。 陳氏還沒來得及大喜,一個黑布兜便兜頭罩臉地套住了她的腦袋,瞬時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些男人把她扯出來,扔到了另一輛車上,手下粗魯,毫不憐惜,她幾乎是摔進去的,腦袋還磕了一下。 陳氏心里大怒,心想等見著世子,定要讓世子好好責罰這些個粗人。又想,果然無根之人與男人不一樣,半點不懂得什么叫憐香惜玉。 在這時,她都還天真地以為自己獲救了。 然而這些人并沒有將她帶回王府,卻將她帶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扔進了一間發著霉味的屋子里。 陳氏隱隱覺得不對了,但口中堵布塞得死死的,撐得頜骨都合不上,吐也吐不出來,只能扭著身子發出“唔唔”的聲音。 那房門“當啷”一聲關上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感覺時間過得極其漫長,宛如一輩子那么長。 忽然又聽見了腳步聲,有人粗暴地推開門,緊跟著頭上的黑布頭套被扯下來。 陽光還是刺眼,也許現實中過去的時間并不久。陳氏眼睛流出刺痛的淚水,也不肯閉上,努力睜開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但這幾個人都穿著灰撲撲的粗布外衫,還用布巾蒙著臉,顯然是換裝了。 一人手上還拿著一套粗布的女裝,那意圖十分明顯。等其中一人解開了捆綁的繩子,開始扯她衣服時,陳氏的手甫一獲得自由,立刻扯出口中的麻布,大喝:“住手!” 可那些人并不為她所動,他們粗魯地扯她鮮亮的外衣,要給她換上粗布衫裙。 陳氏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怒叱:“你們是誰!你們不是世子的人!”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動我!” “放開我!放開我!” “我是世子的人!世子不會放過你們的!” 房外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又柔又細,仿佛少年未變聲:“哥,她這么喊不是辦法?!?/br> 另一個低沉的成年男子聲音道:“弄啞她?!?/br> 年輕些的男子道:“好,只現在火急火燎地我上哪去弄啞藥去?” 成年的男子道:“開水?!?/br> 陳氏停止了掙扎,她被按在地上,僵硬地抬頭看去。 青天白日地,兩個男子的影子投在了窗紙上。 一個有高高鼻梁,一個有細細脖頸,看那剪影,都該是相貌出色的男子。 年輕些的男子欣然道:“這個辦法好!我去燒水!” 陳氏只覺得深深的寒意在背上竄起,直如墜入冰窟。 那窗紙上英挺的剪影忽然轉頭,仿佛化作了惡鬼,目光穿透了窗欞看著她。 她想叫,卻被巨大的恐懼攫住。 第28章 景順五十年的二月,發生了很多事。 后來四公子回想起來,始終覺得霍決是他的福將。 霍決若不是辦事這么利落,他再晚些天,等大事傳來的時候,世子寵妾娘家的這個事,還算個屁!怕是到時候父王聽都不愿意聽。 偏偏霍決是一個辦事如此果決利落的人,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后面更是引發了一連串的變數。 第二日四公子一大早便去襄王跟前去給世子求情:“今天才聽說了,還請父王息怒。這原怪不得大哥,大哥身邊姬妾眾多,哪個不是打著‘襄王府世子岳家’的名義在外招搖,總不能讓大哥一家一家地都去盯著吧?!?/br> 襄王聽著火氣更大,罵道:“滾!誰也不許給他求情!” 四公子嘆著氣離開了。 老內侍只垂著眼。 襄王不是氣世子,他真正氣恨的還是馬迎春,只他對馬迎春無可奈何,陳家這事簡直是正正地自己撞上來,襄王不遷怒世子才怪。 四公子一走,他又喊人:“去給我看一眼,有沒有人偷偷過去伺候他!他有沒有好好地反??!敢敷衍了事,給他上家法!” 四公子在外面都聽到了,嘴角翹著,一路忍著開心回去了自己的書房。 小滿迎上來,貼著耳朵低聲稟報:“小安哥來說,已經想辦法把世子的人從世子妃的人手里弄出來了。他們會想辦法去見世子,最遲下午,世子就會知道了……” 四公子的心情更好了。 他瀟灑地端起熱茶,蓋子撥了撥茶葉,微笑:“我那多情的大哥啊,知道了怕是要氣吐血吧?!?/br> 這其實只是一個夸張的說法,因四公子本心里,并不覺得以世子之尊,會為一個妾吐血。 他萬想不到,一語成讖。 世子的人一獲得自由,便打探消息。 世子被罰到祠堂自省,這沒什么。 陳氏被世子妃提腳賣了……這、這麻煩了! 世子的人當即便撲去牙人那里,卻撲了個空。 牙人震驚:“她已經被你們的人帶走了呀!” 眾人面面相覷,再追問,意識到有人冒充,便問那些人的形貌。 牙人之所以能做牙人這行當,便是因為應變機敏,他是決不想卷入王府后院的紛爭的。一口咬定:“就穿得跟你們一樣,都戴著大帽,遮著臉呢。我只顧打躬作揖,根本沒看到臉?!?/br> 大帽又叫大檐帽,有個寬寬的檐,需要的時候的確能遮一遮臉。 世子的人知道糟糕了。 只得令眾人去尋。長沙府就這么大點地方,又是襄王的地盤,只要陳氏還在,不信找不出來。只是要花些功夫。 領頭的那人自己,卻得硬著頭皮,回到王府,想辦法潛入了祠堂,去跟世子稟報這件事去了。 世子覺得身上十分不好。 因為他的親爹發了一通大怒,不許人伺候他,要他好好反省。他在這祠堂里,連個火盆也沒一個,陰冷陰冷的。 偏世子這人,因為出生即為嫡長,從小被教導要穩重,不像弟弟們那樣會變著花樣地討好父親。他雖覺得身上不好,卻想硬撐到襄王消氣。襄王嚴苛,他便忍著。 誰知心腹送來一個驚雷!心愛之人竟不知所蹤! 世子大驚之下,站起來喝道:“怎么會這……” 一個“樣”字還未出口,一陣天旋地轉,軟了下去。 心腹慌忙接住,一入手便覺得不對,一探那額頭,燙手! 就在世子倒下的時候,襄王府的后門悄悄地打開。 牛貴從京城派來的密使終于趕到了長沙府,秘密給襄王送來了一句話——“山陵崩,王爺及早籌謀!” 襄王目瞪口呆,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手抖了起來,忽然吸一口氣,大作悲聲:“我的父——” 老內侍二話不說上來捂住了他的嘴:“王爺禁聲!時候未到!” 襄王頓時從對景順帝的敬畏慣性中醒過來——老妖怪已經死了!他活著的時候可怕,他死了還有什么可怕! “習慣了!習慣了!”襄王掏出帕子擦擦剛剛迸出來的眼淚,轉頭問密使,“圣人怎么去的?” 密使道:“小人不知?!?/br> “宮里、京城什么情況?” “小人不知?!?/br> “京衛、閣老們什么情況?” “小人不知?!?/br> 這一問三不知,京城又遙遠…… 襄王撫著胸口,努力把一口氣理順,問:“牛都督可還有別的交待?” “沒有?!泵苁沟?,“事態緊急,只此一句?!?/br> “明白了,明白了,辛苦了,你且去休息?!毕逋踝屆苁雇讼?,轉身立即吩咐召集心腹幕僚和王府長史,“把世子那個笨蛋趕緊叫過來,等一下,老三、老四、老七都叫來!共商大事!” 除了世子,三子、四子、七子是成年兒子中他最器重的幾個。 這其中,最心愛的還是真愛側妃所出的四子。 四公子聞聽召喚,立即便趕來了,原不知道是何事,但見到了可以說是整個襄王府最核心的人物都在場,便知是大事了。 四公子面色一肅,上前來:“父王,出了何事?” 襄王坐在上首閉目養神,道:“等你大哥來了一起說?!?/br> 但四公子的世子大哥沒能來,因為就在密使入府的時候,他倒了。 聽到內侍來稟報的時候,四公子心下大樂。 倒得好,倒得妙,倒得呱呱叫! 大哥你倒得真是時候??! 內侍稟報:“已抬回去,著了大夫來看,是風寒入體……”